第五章

第五章

還沒正式開始接收病人的看診,維軒只能繞過深鎖的醫院大門,從醫護人員聚集警備的急診室門口進入。

搭上電梯,按下玉玲告訴自己的樓層,叮咚一聲,電梯很快就到達了,雖是客人稀少的清晨,電梯裏的廣播仍是為維軒服務,說明第幾層樓到了,還要注意扒手之類的話。

「維軒,這裏。」進到玉玲說的病房,只見她微微地朝自己擺了擺手。

「有沒有怎樣?醫生說了些什麼?」

「手腕、膝蓋有擦傷,然後……羊水有點破裂……」宛如咬着牙,毛細孔冒出了細小水珠綿密地覆蓋在玉玲的額頭、兩頰上,她繼續說道:「……如果陣痛得太厲害,可能就會提前生產了,嗯,醫生有幫我打了安胎劑,可是覺得好像沒什麼用。」

聽了聽,維軒說不出『你要加油』或『保重』這類敷衍式的話語,只好問道:「很痛嗎?」

「當然呀!我覺得我現在就像食物中毒,好想上廁所那樣,痛死了!」

看着玉玲還能有說有笑,先前的擔心馬上就消失了大半。

「真是的,被你的哭聲誤導,還以為很嚴重呢,結果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什麼東西都沒帶。」

「呵,真不像你,難得看到你這樣匆促,應該拍起來,然後做個前後大比較,那個改變你的小姑娘一定會很自豪,嗚!」又是一陣抽痛,讓玉玲乖乖地閉上了嘴。

「少說點話吧!小心咬到舌頭。」

「嘖!看樣子成效還沒滿分,可惜、真是可惜!」

「不跟你鬼扯了,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陪你一會兒。」

「喏,維軒……」

「什麼?」

「嗯……其實我有點怕。」玉玲膽怯地說著。

「怕什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怕我自己……還是喜歡着你,根本就不愛這孩子的父親,你說我該怎麼辦?」一說完,霎時,玉玲用着迷惘的雙眸望着自己。

賓果。唉,維軒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畢竟跟她交往過一段時日,維軒當然知道對方的個性,依照昨天玉玲單槍匹馬地將自己攔截,還送了禮物,維軒大致隱約了解,若不是玉玲對自己還有點依戀,想吃回頭草,她是不會放下身段來理睬自己的,因為她的自尊心比自己還高,就算做錯了事,要她先低頭認錯簡直比登天還難。

回歸玉玲問的題目,這問題真的太艱深了,不過,對現在的維軒來說,只是在他渾沌的腦海里又多了一把槳在攪拌,因他自己早有堆囤積如山要解決的問題,維軒都還沒空去做答呢。

不,其實這些心中的問題,只是自己懶得去回答,沒有勇氣去回答,沒有一顆誠實的心去面對、去承認……

對於玉玲拋給自己的額外問題,維軒只好想了一個有點三兩撥千金的回覆,把問題的線頭又丟還給玉玲,因他真的無法替她做答。

「玉玲。」維軒緩緩地說道:「我不是你,別讓我的答案支配了你的心,這問題只能由你自己回答。」一說完,維軒自己彷彿也嚇到般,簡直戳中連日來的痛楚,有點撥雲見日的小小幻覺。

「喔!千載難逢呢!維軒竟然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難得難得。」

「……」

「好啦!剛剛的問題是騙你的,你還這麼認真思考,我的頭大概是從樓梯上跌壞了才會亂問……」似乎催生的陣痛周期又縮短了,玉玲呼呼了兩聲,努力吸氣。

「怎樣?還好吧!」維軒見狀着急地問道。

「沒事!我還撐得住。」又吐了一口氣,「現在幾點了?」

「快七點了。」

「不知道伯母今天有沒有空……」

「你說我媽嗎?」

「嗯。」玉玲點點頭,「我想請伯母來陪我。」

「我幫你問問。」維軒掏了掏自己的褲袋,發現手機根本就沒有帶出來,看樣子得到外面打公共電話了,「玉玲,你有帶手機或電話卡嗎?」

玉玲雙手一攤,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拿就被扛到擔架上,然後非常順利地送到醫院來,我還指望你等下去幫我辦住院手續咧,看樣子真的得請伯母過來了。」

「好吧!那我到地下販賣部買張卡,很快就回來。」維軒吩咐完走至門口又折回,問道:「玉玲,你什麼時候跟我媽變得那麼熟?」

「就在我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你放心,我什麼話都沒說,伯母也什麼都沒問,嗚,你快去吧!」

維軒可不想把事情變得複雜,瞟了瞟玉玲的表情,知道她沒有說謊,他感到一絲安心。

『待會兒要跟母親把這些事都講清楚才行。』

買了張電話卡,維軒撥着記不太熟的號碼,打錯了三、四通后才終於聽到母親的聲音。

因為現在的手機太方便了,幫大家把號碼都記下,自己反倒無法背出一組完整的某某人號碼,維軒在感嘆現代科技的弊病同時,邊跟母親說明着現在情況,希望她能過來一下。

***

一長串的嘟聲后,一位女士用了機械般的聲調講着:『您的電話將轉接至語音信箱,請在嘟聲后開始留言,如不留言請按……』

匆匆掛斷,阿福彷彿玩了一場高空彈跳的遊戲,心臟咚咚地跳個不停。

方才緊張高漲的情緒一下子鬆懈,醞釀好的勇氣也完全潰堤,像從高空掉下來般,阿福也整個人軟在客廳的椅子上。

「哈,沒有人接。」

不知該感到慶幸,還是該覺得失望?阿福有點失落地回房。

維軒沒有接電話,是我打錯了嗎?還是他睡了太熟了?再不然就是出門了?嗯嗯,應該是出門了吧!畢竟響了這麼久,就算特愛睡的維軒睡得很熟還是會被吵醒的。

阿福記得維軒跟自己提過說:『外頭的蟬好吵,早上都是被它們給吵醒的,這樣起來心情都很不好,能不能想想辦法?譬如裝個隔音牆還是有什麼方法讓它們閉嘴一下,等我起床之後再叫。』

那是維軒剛到這裏的第三天早晨,阿福在那時就覺得維軒是個相當有趣的人。

竟然會有這樣異想天開的想法,叫蟬閉上嘴巴,阿福長這麼大頭一次聽到有人抱怨蟬的叫聲。

那時,阿福只能搔搔頭皮,無奈地回道:『應該沒有那種方法,除非將它們全殺光,不然,這種自然的現象是不會停止的,那是蟬它們活着的證明。』

『是嗎?只能殺死它們呀。還真殘忍。』

結果隔天,維軒就不再跟自己提起這件事了。

果然,他真的很溫柔呢。回味地輕笑兩聲,阿福又突地想起剛才衝動下撥的電話。

沒有接電話的維軒出門了?這麼早他會去哪呢?阿福知道維軒沒有早上爬起來運動的習慣,那他會到哪裏去呢?而且還匆忙到忘了帶手機出門。

阿福想到這兒反倒擔憂起來,這通沒人接聽的電話,一點也不覺得有哪裏值得慶幸。

寧願聽到他被吵醒而生氣的責罵,也不想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晚點再打打看吧!」

阿福暫時忘卻這件事,他得開始今日的規律作息。

***

「我媽等下就會來了。你有沒有好一點?」維軒回來說道。

「太好了。」玉玲又噓了一口氣,「可以繼續跟我聊些話嗎?我看能不能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會一直想上廁所。」

維軒點點頭,問道:「要聊些什麼?」

「唔,什麼都好,我們有好段時間沒見,你一定有很多感想要說吧!快,說來聽聽。」玉玲一面憋着腹部的疼痛,一面用着奇怪的語氣說話,而且還不時夾着無意義的語助詞。

「哪有什麼感想,還不就是那樣,平乏得很。」維軒拖了一把鐵椅坐下續道:「要不要幫你叫護士來?看你的臉色好白,你確定沒問題?」

「醫生說沒問題,嬰兒的發育已算完全,就算現在生也是可以的,不過,我還是想讓寶寶順其自然地生下,所以,要是我捱不住了,那真的是寶寶想早點看到媽媽我吧!呵。」

看着臉色蒼白的玉玲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維軒真難以想像眼前這位女性要當母親了。

「對了,那裏有趣嗎?」

「什麼?」維軒被玉玲突來的問句沖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外調的地方呀!你剛一調我就被父親趕出來了,結果你的消息我反倒無法得知。那裏好玩嗎?嗯,不過,你還真的很無情,這麼多的日子一通電話也沒打過來,無情。」

玉玲用着有點俏皮的表情與聲音開玩笑地指責着維軒,但,無情這兩字似乎成了處刑的工具,冷酷地鞭在維軒的心上,左胸隱隱傳來痛楚,彷彿那抹受傷的刀疤仍在進行腐蝕,把心都給啃出血了。

維軒落寞地呢喃着:「……是呀!我真的很無情。」

「?」

瞧着玉玲睜大了眼看向自己,維軒才意識到自己在不自覺中讓不適宜的話溜出口了。

「別這麼驚訝,我不過隨意說說,倒是你,肚子痛還這麼多話。」

「唷,沒想到維軒不僅成了好男人還朝着文藝憂鬱青年的方向前進呢。」

「好了吧!你別再胡扯了。」

維軒一說完,玉玲也停止了笑聲,定眼凝視着維軒。

「維軒,你知道你變得更有魅力了嗎?雖然不後悔當個未婚媽媽,但,現在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麼孩子不是你的。」

怔忡着,維軒無法接話,他不懂何謂魅力,他只知這東西把自己害慘了。腦海里又浮現了那個人的影子,彷彿也在指責着自己無情,責備着自己為何不打電話,責怪着……為何欺瞞自己真正的心。

「維軒、玉玲。」一個女中音瞬間傳入兩人耳里。

「媽,你來了。」維軒在心底高呼,母親來得正是時候,剛好把這困窘的局面給結束掉。

「玉玲,你還好吧?」維軒的母親趨上前,掂了掂玉玲的手,「哎喲,你的手好冰,維軒,你也真是的,醫院裏冷氣很強,怎麼不幫玉玲多加件衣服?」

「媽,我有件事一定要跟你說清楚。」維軒不理會母親說了什麼,他只想快點澄清自己與玉玲的關係。

「我來說吧!」玉玲突地說道。

維軒的母親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還是靜靜地點點頭:「說吧!你們兩個到底要跟我說些什麼?」

玉玲先簡略地述敘自己的現狀后,才說至維軒與她的關係:「張媽媽,我現在跟維軒只是朋友而已,這孩子不是維軒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好……」

母親聽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唉,你們現在年輕人呀!關係還真是亂七八糟的,算了,反正我也搞不懂,只要你們不後悔就好了。」

接着,玉玲又跟母親講着如懺悔般的話語,維軒只好先行告別離去。

***

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間仍未八點,維軒感嘆折騰了大半天,早晨的時光仍是這麼漫長。

「對了,好久沒這麼早起過了。」

人果然是種容易懈怠的動物,不管之前有養成多麼良好的生活習慣,一旦換了環境,那些習慣就好像不適用地被自己給捨棄了,不知不覺間便屈服於基本的惰性。

有點懷念之前吃的早餐呢。維軒換上待會要上班的衣服,打開冰箱倒了杯牛奶,把剛才拿上樓的報紙攤開,看着一堆與自己周遭生活無關的新聞。

倏地,想起出門前有通電話未接,維軒忙不迭地又走回卧室,拿起手機審視,『未接通話:1』在銀幕上顯示。

壓下了按鍵,尚在懷疑會是誰這麼早打來的時候,瞬間撞進視網膜內的名字直叫維軒顫抖。

手機銀幕上大刺刺的字樣與號碼是多麼地令維軒感到熟悉又陌生,一組從未撥過的號碼,一個令自己萬分思念的名字。

『他也在那麼遙遠的地方想着自己?為什麼不忘了呢?為什麼不忘了這麼無情的自己?』

剎時,一股不知哪來的感覺,五味雜陳地在心裏炸開來,那是無法估量的感受,蠻橫地佔拒了自己原有的感情。

心,又開始狂烈地跳動着。

被思念的高興,被記憶的喜悅……這些在第一時間所湧出的情感漸漸沉寂后,忽地,內心卻被難過的潮水所埋沒。

『放棄吧!我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理智明白地告訴着自己,這才是事實,別再沉浸在這種扮家家酒的遊戲裏。

不想回電,不能回電,不行回電……

刪除掉記錄,維軒撫平自己內心的悸動,似乎不用特意地假裝,自己早已是個無情的人了。

***

下午臨時請了假,維軒被母親緊急召喚至醫院裏,原因是玉玲進產房了。

匆促地回到醫院,一眼便見着了母親。

「媽,現在是什麼情況?」瞧着產房外的指示燈光亮起,維軒仍是摸不着頭緒地問着。

「玉玲進去好一陣子了,希望一切順利。」母親跟維軒說明了狀況,問道:「維軒,你有玉玲父親的電話嗎?」

「有的,媽,你要做什麼?」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跟她的父親連絡呀!自己的女兒在醫院裏奮鬥着,父親怎能為了面子問題而不來關心,真是的。」

母親又嘮叨絮絮地說了一陣子,維軒只能在一旁恭謹地聽着,每當遇到令母親感到熱血憤慨的事時,維軒只能無奈地攤了攤手。

「對了,維軒,等一下我要跟你談談玉玲的事。」母親有點命令式的口吻,維軒不得不答應。

***

靜謐的房間,空調吹出的冷氣呼呼地從頭頂吹落。

維軒看着粉紅柔和床褥上的人兒,規律的氣息從她挺立的鼻子裏呼出,疲累虛脫的容顏已恢復了點血色。

將前額蓋住眼睛的髮絲撩撥至耳後,緊閉靜止的眼皮突地往上一推,露出了一雙晶亮的眼眸。

「吵醒你了?」維軒輕聲問道。

「沒有,我剛好睡醒。」有點虛弱的聲音,玉玲用着調皮的笑容問道:「孩子長得怎樣?可愛嗎?」

「她很健康,嗯,算可愛吧!」維軒回想着下午見到剛出生的嬰兒,皺皺的臉皮實在瞧不出哪裏可愛。

「呵,真是太好了,之前產檢醫生告訴我是個女孩時,我就想要生一個像小公主一樣漂亮的小女娃,我一定要把她培養成像我這樣可愛的樣子,呵。」玉玲笑嘻嘻地說著,一點也沒有母親的模樣,反倒像是女孩買了新衣裳般興高采烈。

『得了吧!像你還得了。』原本是想這樣說的,維軒後來只是笑了笑,現在的玉玲真的很美,在他的眼中,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驕縱蠻橫的任性女人了,看着玉玲的笑顏,彷彿有種力量讓她笑得無比燦爛,維軒瞧着,自己的記憶里也有個大男孩也是這樣笑着,而他的笑容也是這樣燦爛,有着無限的光亮與溫暖。

玉玲又說了一會話,忽地停下話題轉說道:「維軒,你雖然笑着聽我說話……可是,你透過我……在想着誰呢?」

「咦?……有嗎?」維軒苦笑了一下,表情轉為黯淡,「我以為我在聽你說話,可是我的腦袋好像是片空白……在發獃……」

「是呀!看起來就是在發獃。」玉玲彈了一下維軒的額頭,發出啪的一聲,「可是呀……」

「你幹嘛?痛耶!」維軒抱怨地說道。

「這是你的小習慣,真的很小的習慣,只要一有煩惱還是不快,就會皺起眉頭,說吧!你在想念誰呢?」玉玲認真地問着,害維軒不得不好好回答。

「……誰呢?明明可以很理智的處理,結果,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了?」宛如喃喃自語,維軒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維軒?」

「沒事,沒事。」微微一笑,維軒接著說:「玉玲,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喔!」玉玲眨了眨眼,語氣不再像剛醒來時的虛軟無力,「我先聽壞的吧!」

「你不能來我家住了,這就是壞消息。」

「真可惜,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了,你放心,我不會怪伯母的,那好的呢?」

維軒只能嗯的一聲表示了解,「好的是,你父親會來接你回去。」

「咦?怎麼可能?」玉玲滿臉驚訝。

「這是我媽的……算是厲害吧!我想你父親再也不敢接我媽的電話了。」

玉玲噗嗤地笑了出來。

「雖然我媽現在對你有點成見,不過,基本上她是不討厭你的,只是禁止我跟你再當男女朋友而已,玉玲,你別討厭我媽。」

「呵,怎會?我還得感謝她呢,放心吧!」玉玲又咯咯地笑了一陣子,「其實不管伯母會不會禁止,我想我都沒辦法再當你的女朋友了……」

「玉玲……對不起……」

「應該有比道歉更好的話吧!唉……還真是複雜。」玉玲輕拍了下額頭,「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想,可是你的心裏已經沒有我了,不關伯母的事,也不關小寶寶的事,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

「你放心,我會去找個新的男友,一個不會介意小寶寶的男友,好了,你快回去吧!趕快回去打電話,打給你想念的那個人。」一個爽朗的笑容大大地在玉玲的臉上漾開,看得維軒也跟着微笑起來。

「……謝謝你。」維軒向玉玲道別,腳步輕盈地朝外走去。

似乎有股推力在背後施壓,維軒驀然升起莫名的焦慮、渴望、企盼、緊張……不斷地在身體內盤繞膨脹,支配了所有的感覺神經,讓他不自主地顫抖着。

突然間,維軒有了一個新的體會。

原來無情跟有情的界線,只在於你會不會思念牽挂對方而已。

一路上,沉寂的外表下藏着一顆盼望熱切的心。

維軒終究還是屈服了。

拿起手機,在連絡簿里找尋着讓自己牽挂思念的名字。

***

晚上十點半,剛從浴室出來的阿福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拿起懸在脖子上頭的毛巾將頭髮擰乾,才擦拭兩下,客廳的電話忽地響了起來,劃破了鄉下夜晚的寧靜,也震撼着阿福的內心。

電話!

似乎來得太急太促,阿福反倒讓鈴聲給怔住,獃滯了好幾秒才有反應。

迅速地接了起來,遲疑半拍,阿福顫抖地開口:「……喂……」

話筒另一端傳來沉默,阿福只好再「喂」了一聲。

良久,良久,阿福顫着語音說道:「……是維軒嗎?……你到啦?」

『廢話,好久前就到了,你現在才問,如果還沒到不就繞了地球半圈。』

是維軒,真的是維軒,多麼令人睽別的聲音,阿福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臉頰,察覺痛楚的傳遞他才敢再應聲。

「維軒,真的是你,我好像在做夢喔!你竟然打回來了。」

『是呀!我也像是在做着夢。』隔着遙遠距離的對談,維軒在電話中的聲音顯得有點迷茫。

「維軒……維軒……維軒……」

原本阿福內心有好多好多的話語要對維軒訴說,可是不知怎麼地,似乎得了臨時失憶症般全忘了,只能叫着維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嗯,我在這裏,我在這裏。』維軒在電話里也回聲應着,但,終究還是受不了了說道:『別叫了,阿福,你早上打給我做什麼?』

「啊!早上!那、那個是……」躊躇着,阿福吱唔着不知如何回應,「那個是……我早上太早起來了,對了,維軒,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怎麼了?』已經習慣了阿福跳躍式的說話方式,維軒毫無困難地繼續對答。

「那麼早打給你,你卻沒接,我好擔心吶。」

『我早上剛好有事出門了,所以才沒接。』

「這樣呀!」阿福停頓了會,果然,回去的維軒變忙了,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作息,沒接觸過他的世界,我會不會反倒打擾到他了呢?

『阿婆還有……你……過得好嗎?』

聽起來相當溫柔的聲調,阿福馬上忘卻自己的煩惱回道:「嗯,我們都過得很好,工廠的運作也相當順利……」

『這樣就好了……很晚了……你去睡吧!』

「等、等一下!」阿福着急地叫道,有件很重要的事他還沒說。那個願望,那個夢想,他要送給維軒的禮物。

『還有什麼事嗎?』

「別這麼快掛斷,我有件事想跟你說。」深呼吸了幾口氣,阿福儘力平復自己的緊張內心。

『快說吧!什麼事?』

「……我……」遲疑了一下,阿福改口問道:「維軒,你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這就不太清楚了,我才剛回來不久,新工作還不太熟悉……』

「這樣呀!」在心底嘆了一聲,知道維軒有他自己的難處,阿福也不強人所難,「嗯,沒事了,維軒,你也早點睡吧!」

『好,那我掛羅,再見。』

沉寂的瞬間持續了一段,阿福許久后才聽到斷線的嘟嘟聲。

真捨不得掛斷。

方才的對話彷彿仍似幻境般旋繞在自己的腦海,阿福的內心感到無限的甜蜜。

雖然好像沒聊什麼,可是阿福知道維軒相當關心這裏,這樣就夠了,足夠了。平乏的生活,平乏的作息,能在此刻聽到他的聲音,那已是至上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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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滋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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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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