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真是的，我好歹也是你姊，講話就不能客氣一點嗎？」

我跨出步伐，沒好氣的吼著林子夏。突然，身邊一陣笑聲引起我的注意，禹辰露出一抹輕柔的微笑。和方才燦爛的笑顏不同，但卻緊扣我的心弦。這樣的笑容和眼神對我來說，並不陌生。那曾經，是他對我的溺愛。

「都沒變阿！」他說，「你們兩個，還是一樣那麼愛吵！」

「誰喜歡跟他吵架阿？和他吵架根本是『浪費口水』！」

「浪費口水！」他的聲音重疊在我的之上，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話嚇到，尷尬的別過視線。

我垂下眼眸，心揪的更緊。曾經的相處，再微小的細節他都還記得。低着頭，看見腳下的地板，八個月前的記憶衝擊思緒。媽媽大聲的斥責，在這裏掉下的眼淚。此刻，眼眸，感到一陣乾澀。原本想要問清楚的事情，被迫壓抑在心底，不敢說出口。我無法抬頭面對禹辰，現在的我們只能任由沉默籠罩。四周的空氣，變得異常濃濁，每一次的呼吸，心就被壓迫着。心中那份被迫埋藏起來的感情從土壤中衝出，和現實爭論著，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呼喊。

「禹辰，」我的聲音就像利劍一般在沉默之中劃上裂痕，讓心田上結痂的傷又一次裂開，流淌著鮮血。「我們之間──」

「子涵，」他打斷我的話，下一秒，我的頭上感受到一股重量。「抱歉，是我讓氣氛變尷尬了。」

他刻意的打斷讓我措手不及，腦海一片空白，一陣刺痛襲擊。他的身上的味道籠罩着我的嗅覺，頭頂上他熟悉的觸碰，用一貫溫柔的聲音喚起我的記憶以及那份忘不掉的感情，心情更加煩躁。

「我沒事，」拉開他的手，逕自的轉身換鞋。「進來吧，子夏上去整理一下馬上下來了。」我努力想要保持語氣的平靜，卻無法完全掩飾些微的哽咽。在他的面前，還是會不小心懦弱。

沉默半晌，他開口道了一句：「打擾了。」

然後跟在我的身後，走進客廳。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跳沒有冷靜過，複雜的心情盤旋在思緒中，想要更靠近，卻明顯的感受到彼此的界線和距離──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剛才接到子夏的電話，我忘了當初分手的現實因素，糾結在自己不願意相信的窘境中，只讓自己跟着那顆迫切思念他的心做出行動。

因為我想他，我愛他。

「最近，還好嗎？」他問。

我手裏捧著馬克杯，啜了一口裏頭的巧克力，聽見他的聲音，不禁更緊的握著杯子，心跳一陣漏拍。

「還好。」我淡然。

看似平常的問句，從禹辰的口中說出來，就變得不一樣。一個不小心，自怨自艾的衝動便襲擊自己。我放下馬克杯，想要抑止胸口緊束的苦楚，卻反倒讓那份苦意蔓延到喉嚨，往上繼續攀爬，衝擊我的思緒，感染雙眸。

「除了念書以外，我還能做什麼？」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我怔住。

「不要這樣，子涵。」

他蹙起眉宇，一臉憂心忡忡的看着我，眼中透露的不捨撞擊我的思緒。眼眶，開始感到些微的濕潤。

「我沒事！」我躲開他的注視，輕喊。

想要他收回那樣關心我的眼神，更想要除去自己心裏仍存的這份痛苦。再一次見到他，在這個束縛這份感情的家，他刻意的逃避我的問題，現實點醒了我。即便還愛着他，但我已經沒有理由接受他一如既往的溫柔。我該明白，他只是出自朋友的關心。

聽出我的聲音中的逞強，他站起身子，伸出手靠近我。「子涵，我──」

「禹辰哥，走囉！」突然，玄關傳來子夏的聲音打斷他的話，禹辰將手收回，只握住一陣空氣。

「……喔，好。」他故作鎮定的說，轉身拿起放在沙發上書包，然後走向玄關的方向。在經過我的同時，又一次，那道憂心的視線直直的看着我，依然表情凝重的擰著眉。

「子涵，」……

「就說了沒事！我要上樓念書了，你快去打球。」我打斷他想說的話。

別過視線，拿起身邊的書包，站起身子經過他的身邊，快步上樓。不想面對他的雙眸，深邃的好像要把我看穿。眼淚，已經無法再繼續逞強，所以選擇逃避。不想看着他寫在臉上的憂心，在他的眼前掉下淚水。

這樣，只會給他添麻煩的！

快步的跑上樓，眼淚已經無法控制的滑落臉頰。關上房門，雙腳失去支撐的力量，跌坐在門旁，我脆弱的哭喊，腦海裏面反覆的出現他方才的眼神。那份溫柔和擔心，讓心底的感情完全甦醒。以為已經乾涸的淚，渲染了雙頰，哭紅了眼眸。

在見到他以前，心中有許多想得到答案的疑問，但當他出現在眼前，當他阻止我想說的話時，我就明白，他是不想提的。所以，我卻步了，只能選擇逃避。面對矛盾的自己，我的思緒更加盤根錯節，不知所措。不自覺的，竟然就這樣迷失，在失去鄭禹辰之後，已經被迷惘籠罩。

「林子涵，你到底想幹嘛？他早就不愛你了！」我崩潰般的大喊。

對自己說謊，讓自己始終對他付出真心，不肯放下心中的執著。但，思維卻清楚的知道，即便他再溫柔，和八個月前一樣。但兩人之間，早就沒有「愛情」兩個字。他的關心，只不過是建立在友情之上。

「鄭禹辰，」我自言自語，「最初放手的理由已經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是否還愛着我阿。」我只得到空氣中的沉默作為答案。

即便，在他的眼裏我看見曾經的溫柔，在相處之中，還存在曾有的默契。但現實是，八個月前，那天媽媽在耳邊的斥責……

「你們只是小孩子的遊戲，不是真正的愛情！不要傻了，他不可能永遠愛你，你們高中不會同校，選擇的未來不同，他不可能永遠對你專情！」

「我們兩個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媽媽那天的話，歷歷在目。在見到他之後，所有多餘的奢想幻滅。其實，一直都知道答案的，也明白禹辰的心情，只是在還沒聽見他親口說之前，我選擇自欺欺人，活在回憶裏面。

「未來」嗎？曾經夢想中規劃著的未來，有他鄭禹辰。但殘忍的是，走到最後，我們之間只剩下「朋友」。因為我們對愛還不甚了解，因為那份愛其實經不起現實的摧殘。我應該承認，他當初那句話，是他最真的心情。

「我想，我沒有那麼愛你。」

哭的疲憊的雙眼淡漠的看着桌上的課本，心思卻無法專心的集中在課本上。手裏拿着紅筆，在一旁白紙上隨意亂畫，心底的情緒只剩疲累。現實，總是讓人難以承受。即便沒有從禹辰的口中聽見任何傷人的答案，但他的態度卻已表明了一切。他不願意和我提起任何關於我們之間那份感情的事情，他選擇的是「分手」和「友情」。關於「愛情」，早已被他捨棄。

房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即熟悉的聲音問著：「欸，你還好嗎？」

我沒有回應，繼續失神的看着桌上的課本，手裏拿着筆機械式的胡亂圖畫著。半晌，子夏打開房門走了進來。隨手按下一旁燈的開關，然後端著一盤炒麵到我的面前。

「你都沒有下來吃飯，媽叫我煮個麵給你。」

我不語，只點了頭。

「抱歉，」看着我失神的模樣，他語氣里充斥着歉意。「我不該叫你快點回來的。」

「禹辰，」聽見他的話，我轉頭看着他，緩緩開口，「都跟你說了？」

「禹辰哥他其實，其實……」子夏着急的想要替禹辰解釋一些什麼，卻始終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只下意識的逃避我的注視。

看見他一臉支吾，我揮揮手說：「子夏，你不用替他解釋什麼，我知道禹辰他早就不愛我了，是我硬是要求他不能切斷友情的，是我不對，傻傻的以為，他還愛我，是為了我好才忍痛分手。」

我的語氣很平淡，好像事不關己一般。在哭過之後，已經累了。這是八個月前就該看清的事實，是自己一直自欺欺人而已。即便理智這麼告訴自己，但，在心底深處，正因為還被痛苦束縛著，才會在平淡的道出事實之後，內心感到如此空虛。

「姊，不是這樣的，禹辰哥他，禹辰哥他……」

子夏始終想要替禹辰說些什麼，但永遠都停在一半。我不知道禹辰對子夏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子夏說不出口的話會是禹辰什麼樣的答案，但對現在的我來說，任何人、任何話都不重要。禹辰那一瞬間的反應，已經把我最後的一點希望泯滅。媽媽說過，我們只是小孩子的遊戲。我不得不承認，那句話並不是大人的倚老賣老。禹辰的放手和逃避，讓我驚覺，原來這個年紀的我們對愛情，其實一點也不了解。

「我睡一覺就好了，別擔心。」我打斷他的支吾，蓋上課本，拿起餐具，「謝謝你的麵，早點睡，晚安。」

他緊鎖著眉宇看着我，只能沉默。半晌，他的聲音才再次迴盪房間：「……你也早點睡，不要再想那麼多了。」然後走出房門，留下關門聲。

我知道子夏一直很替我着想，他知道我對禹辰的思念，所以才會通知我快點回家。說不定，連巧克力雪糕也是子夏要禹辰去買的。雖然平時一臉冷冰冰的淡漠表情，動不動就沒大沒小的跟我說話，但我知道，他一直很關心我。只是，偶爾我也會羨慕，甚至會嫉妒他和禹辰的感情。

「如果我是子夏，你就什麼也會跟我說了，對嗎？禹辰......」

看着盤子裏的麵，胸口一陣苦澀。很可惜，我不是林子夏，不是鄭禹辰的知心學弟，我只是那個傻傻愛着他的林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