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當他伸手拍了我的肩膀時，我緊張到心跳似乎漏了拍。

「欸欸！子涵，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國文老師嗎？」他問。

「咦？」我不解的抬眸看着他，心裏的慌亂瞬間消散。

「那個，我有作文想要請老師幫我看看，所以想跟你一起去找她，可以嗎？」他解釋。

「喔、喔！好阿！沒問題！」我站起身子，拿了桌上要交給老師的資料，「走吧！」

孫森一的話讓我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還好不是因為被發現我偷偷地看着他們的互動。下一秒，我着急的把這可怕的思想趕出腦海，總覺得自己好像成了偷窺狂一樣。

走在身邊的孫森一持續深鎖著眉宇，反覆的看着手上張凱楓的手機。這讓我忍不住好奇的問：「那個，我可以問，凱楓是怎麼了嗎？讓你煩惱成這樣？」

他轉頭有些詫異的看着我，我連忙開口：「抱歉！我只是隨便問問，如果不方便講也沒關係！」

「也沒什麼，就那傢伙的瘋狂粉絲罷了！」他低頭看着手機說。

「瘋狂粉絲？」我納悶。

「嗯，事情有點複雜，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他突然停下腳步，聲音漸弱，指著前方說：「我看子涵你直接自己去問他好了！」

我跟着往前看去，張凱楓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在我們的面前。

「在幹嘛？」張凱楓靠近我們問。

「作文。」孫森一在張凱楓的面前揮了揮手上的紙說著，「還有，子涵想問你手機的事情。」

孫森一把手機遞還給張凱楓，我錯愕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孫森一，隨即感受到自己正被張凱楓疑惑的眼神注視著。

「呃……我只是看森一煩惱成那樣，隨口問問而已啦！」我搔搔臉頰，視線游移著，完全不敢對上張凱楓。總覺得自己這樣對才認識不久的人這麼好奇，一定被當成怪胎了。

「別那麼緊張，其實也沒什麼，就一個很煩的人而已。」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慌亂，伸手拍了拍我的頭說。

「喔，是這樣阿。」

「還不都是你自己，濫用溫柔才害到自己！」孫森一輕推了一下張凱楓的頭。

「就說我有好好說清楚，是她自己要執著的，我有什麼辦法。」

「什麼叫做『謝謝你喜歡我，可是談戀愛我還沒有想過。』這哪裏是說清楚了阿？她還是一直覺得自己有機會阿！」

「你那麼厲害不然你去幫我講！」

突然，孫森一因為張凱楓的話語塞，少了原本理直氣壯的嚷嚷，小聲的低噥：「才不要咧！那麼麻煩！」

「呃……聽起來好像很麻煩的樣子。」我看着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感覺到一股煩人的氣息，但也很好奇，他們口中的女孩是什麼樣的人，對張凱楓又執著到什麼樣的地步？想到這裏，腦海浮現鄭禹辰的身影，心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微微擰眉。

「阿！我想到了，不然讓子涵幫你！」孫森一大叫，興奮的說：「凱楓你就跟她說你有女朋友了，然後讓子涵幫你掩飾阿！」

孫森一的話讓我愕然，和張凱楓對上的視線尷尬的移開，心中充斥着尷尬緊張的情緒。「女朋友」三個字冠在我的身上時，陪在我身邊的，是鄭禹辰，是那個對我來說最重要，卻也傷我最深的男孩。不自覺的，喉嚨感到一陣乾澀。

「白痴！你的智商真的不是普通的低！我才跟子涵認識沒多久，你在想什麼？」張凱楓賞了孫森一一記白眼。

「我也只是幫你想辦法，不領情就算了！」

繼續聽着他們的對話，心中那份難受的情緒更顯濃厚。

「那個，森一你還是快點去找國文老師吧，等等午休結束就不好了！」

「對喔！我差點忘了！」

孫森一馬上頭也不回的往辦公室走去，半晌，我稍微整理過自己的情緒后，才踏出步伐準備跟上他的腳步。轉頭對上張凱楓的瞬間，他看着我的眼神，使心底的懦弱不小心流竄出來。

「子涵，你還好嗎？」張凱楓問著。「剛剛森一說那些不要理他，他只是沒腦的亂說而已！」

此刻，對於張凱楓的敏銳觀察我感到驚訝，而心中那份酸楚卻跟着他的關心問候釀的更加化不開，聚集在胸口，湧上鼻樑。整個人好像失了焦，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只是聽見張凱楓他們說著那個執著於張凱楓的女孩，不小心，就把形象投射到自己身上。憶起禹辰的一切，揣測著禹辰對我的感覺，是否也像張凱楓對那個女孩一樣，感到相當厭煩？

「沒，沒事，只是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而已。」我有些哽咽。

聽見我異樣的聲音，張凱楓怔然，愧疚地擰起眉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森一也是。」

我整理自己的情緒，努力撐起笑顏，看着張凱楓。

「沒事啦！我知道！是我太愛哭了，抱歉！」

他又一次伸手輕碰了我的頭，那雙眼眸透過他薄薄的鏡片專註的看着我。這一回，和開學那天不同，不是嚴肅，而是一種關心的溫柔。

「如果你願意，我隨時可以聽你說。」

張凱楓的話讓我不知所措，楞了半晌，最後只是輕輕的點點頭，說了聲謝謝之後，跟着孫森一的腳步走進辦公室。

向別人傾訴和禹辰的事情嗎？這是我從來也沒有想過的事情。對我來說，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只是禹辰對我真實的感覺。在禹辰的心裏，我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他曾經說過的「喜歡」和最後那句「其實沒那麼愛」，哪句話是真的？我想知道，好想知道他的答案。

放學，天空上突然佈滿烏雲。灰濛濛的雨，掩蓋整個城市。我和舒瑜撐著傘，在校門口道別之後，一個人繼續走到附近的公車站。

「你也要搭這班公車？」走到公車站牌下，一張淡漠的表情映入眼帘，撲克臉的主人開口問着我。

「你是？」無奈，記憶力超級不好的我，面對眼前的少年，我只認得他的樣子是班上的人，卻不太記得他的名字。

「何彥綸。」他冷冷的說。

「對不起，我還沒有記得全班的名字。」我垂下頭，不好意思的說著。

「沒差，不要喊錯我的名字就好。」

「喊錯？」我認真的思考他的話，回憶班級通訊錄上的名字，很快的反應過來，「喔！我知道了！不是念『ㄍㄨㄢ』，是念『ㄌㄨㄣˊ』對吧？」

「知道就好。」

那一瞬間，不曉得是不是我看錯，似乎在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絲的微笑。

和何彥綸一起走上公車，在人潮為患的放學顛峰時間，公車上面除了擁擠以外更因為潮濕的天氣更加濕悶不適。站在何彥綸的身邊，我的身高只及他的肩膀，人潮的推擠，整個人快要和他貼在一起。

「阿！」車上一陣喧嘩，突然的緊急煞車讓乘客失了重心，往前傾倒。我跟着後頭擠上來的人群，往前傾。霎時，我感覺到自己被抱着。緊張的抬眸，何彥綸微微蹙起眉宇，依舊漠然的看着我。

「還好吧？」他問。

「謝，謝謝。」我點點頭，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何彥綸才慢慢放開我。

我小心的觀察一旁仍然毫無表情的何彥綸，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逕自的低頭看着手中小小的工具書，我瞄見上面密密麻麻的程式，不禁擰眉。我們之間，自然而然的陷入靜謐。但和他在公車上過近的距離，仍讓我有些無措。心中的慌張和不安隨著在公車上的時間越久，越是清晰。方才被他抱着的感覺在腦海裏面不停重播，胸口一陣鬱悶襲來。我下意識的緊閉雙眼，禹辰的身影再一次映入腦中。

我想見他、好想見他。

好不容易捱到下車，我向何彥綸道別之後，走下公車，撐起雨傘。下車的同時，外頭流動的空氣，雖然帶著連綿的細雨，但比起公車上面的濕悶，讓人感覺舒服很多。

我踏在濕漉漉的街道上，依循着熟悉的道路，慢慢走回家。路上，經過附近的高中，我忍不住朝校門口多看幾眼，心裏揚起一陣複雜的情緒。一個個走出來的身影，穿着和我身上不同的制服，背着不一樣的書包，我卻期待着在這群陌生之中看見熟悉的身影。

書包里的手機突然響起，我看着螢幕上顯示的名字，不解的按下通話。「喂？我快到家了，幹嘛？」

「禹辰哥在我們家，我們等等要去打球，你不是想見他？」

霎時，腦海一片空白，只迴盪著電話中子夏的話，心裏的澎湃無法忽視，急切的想要見到他。

「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心頭喜悅蔓延，腦中浮現禹辰的笑容，同時，胸口仍然感到一陣沉悶。心中有好多想要問他的話，卻也煩惱著該怎麼面對他。讓自己的思緒持續糾結在這些還未得到答案的問題，我繼續加快腳步。

「禹，禹辰呢？」

走到家門口，只看見林子夏的身影，因為快步走動的緣故，我微微喘著氣，視線四處掃描，尋找想念的他。

「禹辰哥他──」

「這麼喘？用跑的阿？」林子夏話還沒說完，我的臉頰突然感覺到一陣冰涼，熟悉的聲音傳來，我下意識的躲開臉頰的冰冷，急忙回頭。頓時，他依舊燦爛的笑容綻放在眼前。

心，怦然。

「這麼想我阿？」帶著玩笑的口吻，他說，「拿去吧！你最喜歡的巧克力雪糕！」他朝我遞了手中的雪糕，不只是口味，連品牌也是我最常吃的。

「謝，謝謝。」

接過他手裏的雪糕，我迅速的拆開包裝，雪糕四周散發出一陣沁涼，小水滴聚集的薄霧圍繞著。看着手中的雪糕，一陣酸楚夾雜在暖流之中從心裏流過。為什麼，連這點小事情都還記得？

「欸！還站在外面幹嘛？想淋雨也不是現在吧？」林子夏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回頭看着他站在門后一臉不耐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