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何彥綸走近我，抬起我的臉，那雙眼睛不再憤怒，換上憂傷。心一揪，視線便不自覺地被抓住。

「看着你愛著鄭禹辰的模樣，我曾經為此感到納悶，因為你愛着他的樣子就像過去的我。對愛情充滿信任感，但事實是越信任對方，對方卻只會濫用你的信任背叛你、離開你！」

他講著一件很難過、很悲傷的事實，但表情卻那麼淡然。湧起另外一抹酸楚，腦海中因為他的話想起凱楓的放手。

他曾經承諾過的，他卻親手毀掉所有的約定。

想起那些，喉嚨感到乾澀，哽著苦澀和無奈。

「我承認，一開始的我討厭你。」他小聲地說，明明知道這是一定的，但我的心卻依然被狠狠地撞了一擊。

「曾經受過的傷，卻看着另外一個人傻傻的做着同樣的事情，受傷了卻還是執着地喜歡著對方。一開始，我只想要摧毀你這樣天真的想法，所以我針對你。但看着你難過、哭泣，那可恨的同情心卻逼的我無法袖手旁觀。我開始想靠近你，想陪着你走出傷痕，我以為那只是同情心。但當我發現，你的心裏留下的是凱楓不是我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想要的不只是看見你走出傷痕，我希望的是你的眼裏可以有我的存在。」

突然，水珠打落在我的臉上，但太陽依然高照。在我印象中永遠只有撲克臉的何彥綸，懦弱地掉着眼淚。無法停止的淚水從他的眼中滑落，最後打落在我的臉上。心被揪的更緊，手不自覺地緊握他的。

「我喜歡你，想要保護你、陪在你的身邊，希望你的眼裏看着的人是我，就這麼簡單而已。」他哽咽地說著。

這是第一次，我看見這麼懦弱，好像一碰就會崩潰、破碎的何彥綸。

「你不會知道，我看着你和凱楓牽手、互動，看着他溺愛地看你，我的心有多難熬。當凱楓知道我喜歡你的時候，我很自私的想過如果他因而退出該有多好！但是我不能這麼想、這麼做，你愛的人是他，所以我告訴自己，只要你還愛他，他也愛着你，那我就不能讓你知道我的感情。所以我告訴凱楓，我會和你保持距離。我可以讓你討厭我，疏離我，但我不希望你不幸福。」

他抱着我，淚水換成落在我的肩上。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他反覆地在耳邊說，「是你找回我對愛情的信任，是你讓我看見原來還有人和我一樣這麼相信愛情。我喜歡你，我愛你。」

終於，我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慢慢伸出手抱着他，眼淚溢出眼眶。

不是為了自己心痛，而是因為眼前這個這麼愛我的男孩。

「可是我沒辦法愛你阿，現在的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很愧疚，很不捨。」我哭着喊，心在抽痛。

他沒有回答，只更緊的抱着我。好像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我能不能愛上他，他都願意這樣保護我、愛着我一般。

我承認，面對他的專情我的心確實動搖了，但我不確定那是否叫做心動。所以我給不了答案……

「不需要感到愧疚，只要和平常一樣就好，把我當成朋友，和森一一樣。」他說。

我們走上樓梯，我點頭當做回答。

當我們走進教室時，上課的老師蹙眉看着我們兩個都有點紅的雙眼。

「我們剛剛碰完科展研究種的辣椒之後忘了洗手不小心碰到眼睛，所以先到保健室去處理。」何彥綸不疾不徐地解釋。

當老師向我詢問肯定的時候，我垂眼點頭回應。

得到老師的允許后我們快步地走回各自的位子，全班的目光都在我們的身上。但，唯獨不包括他──張凱楓。

走回位子時，我以餘光看了在我的位子斜後方的凱楓，他頭也不抬地執著筆，看着課本。感覺好像課堂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喉嚨感到乾澀，無法言喻的難受哽在喉中。

他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了……只有我還傻傻地看着他、在意他。就像何彥綸一直做的一樣：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而且對方還喜歡著自己的好朋友。

原來，這才是最痛苦的。

那次之後，面對何彥綸的溫柔，我學著不再逃避。我接受他對我的體貼、關心，至於感情我選擇沉默。他也不會再提到任何相關的話題，就如同我們一直以來的默契。

他不奢求我愛他，只希望保持原本的樣子，讓他能夠在我的身邊守着。直到我的心裏可以讓他住進去前，友情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關係。

「森一，你還好嗎？」另一方面，從那天之後，森一的心情一直處在低迷。

「沒事啦！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一直在這裏的！」他揮揮手，扯開笑容說，「才不會被他們的死腦經把我的未來毀掉。」

學務主任那天把森一叫過去是為了轉學考申請表的事情。森一沒有把資料交出去，說要好好拒絕之後，好一陣子我沒有聽他說過這件事情，連他父母最後的答案我也沒有多過問。

我一直以為，森一踏出的那一步，改變了一些事情。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來面對父母的壓力，很多時候就算我們鼓起勇氣，還是無法改變。

「那你打算怎麼辦？主任不是都說給你兩個禮拜和父母溝通了嗎？」我擰眉，擔憂地看着他。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桌上的選組單和轉學考申請書。申請書上面父母欄位已經填上，還差學校官方的簽章和導師以及森一自己，但學校方面說必須家長和學生的簽名都簽好才會送出這份資料。

「彥綸你也說話阿，森一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我拉了拉一旁始終沉默的何彥綸。

「我──」

「森一，可以聊聊嗎？」另外一抹聲音打斷何彥綸，我抬起頭，當視線對上他的，心跳不小心漏了拍，很快地別開視線。

「在你想好可以說服我的理由之前，我們沒有什麼好聊的。」森一連頭也不回，冷冷地應。

「算了。」凱楓嘆了口氣，他直直地看着扳著一張臉的森一，「我只想跟你說，如果堅持不了自己想要的，那你終究只是沒有主見的棋子，不要忘了我們說好的。」

我納悶地抬起頭看着凱楓，見森一沒有任何的回應，他轉身準備離開，視線對上我的。他什麼也沒有說，很快地移開，轉頭走掉。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距離感比過去清晰許多。這就是我們現在的關係──連朋友也不是。

「自以為是，到底是誰先不顧友情的？」森一小聲的嘀咕。

「凱楓說的是什麼意思？」何彥綸問。

我回過頭跟着一臉疑惑地看着森一，他沒有在乎我們的表情，逕自地看向窗外。眼神很孤獨，很蒼涼。

「那傢伙，根本沒有對自己誠實。」半晌，森一緩緩開口。

我和何彥綸不解地互看了下，森一閉上眼睛嘆了口氣，他沒有打算向我們解釋，只簡單地說：「反正在那傢伙給我一個不違背自己心意的理由之前，我才不管他說了什麼。」

「森一，如果是因為我的話，我已經沒事了，你不要和凱楓賭氣，你們是那麼多年的朋友，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抓着他的手緊張地說。

他挪開我手，搖搖頭說：「和你沒有關係，我們不會為了別人葬送我們的友情，這你最清楚不是嗎？」

我睜大眼看着他，森一的話讓我想起上次他和凱楓冷戰的事情。在他們的友情裏面，是不可能容許任何人破壞的，能夠毀掉這份友情的，似乎只有他們自己本身。

上一回，森一是為了凱楓不肯面對自己對我的感情，也不肯好好地拒絕別人而生氣。但這次呢？在森一的眼裏，看見的凱楓是什麼樣的？

「總之，你別管了！在他給我一個好理由之前，他說什麼都不重要。」

森一站起身走出教室，我無奈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和凱楓之間的友情，不是普通人會明白的。不知怎地，看着這樣的他們，我卻很羨慕、很羨慕。

「別擔心他們了，森一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何彥綸坐了下來，拍了拍我的肩。

「希望一切可以順利結束。」我垂下眼喃喃。

房門外傳來子夏的敲門聲和呼喊，我躺在床上不想移動，大聲喊了句「門沒鎖」，接着門外的男孩手上拿着一杯牛奶走了進來。

「喏，你的牛奶。」他走到我的書桌前將牛奶放下，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抱着枕頭的我。

「謝了。」

我小聲地說，視線沒有離開過天花板。

「你真的和張凱楓分手了？」靜默了半晌，他突然這麼問。

頓時，胸口一陣煩悶壓迫。不知不覺，和凱楓分手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這段時間以來，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何彥綸和森一。即便我告訴過自己再多次要把那份感情鎖起來，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在凱楓的眼裏已經沒有我的存在。我也知道，對他來說我甚至是個陌生人。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有錯覺自己已經可以很坦然地釋懷，但只要有人再次提到凱楓和我之間曾經有過的感情，那些回憶和愛他的悸動便會衝擊思緒。

我忘不掉，那些深愛過的記憶。

「是阿，分手了。」我努力擠出這幾個字。

說出口的時候，縈繞着我的不是一個月前痛心疾首的滋味，而是另外一抹，淡淡的，不捨的情緒，甚至是祝福。

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我竟然已經笨到可以抱着祝福的心情去看待拋棄我的他。

「不難過嗎？」子夏小聲地問。

「如果這是他要的，我沒有資格阻止他擁有幸福。」

其實我有些不明白自己說這句話的心情，胸口是沉悶的，卻不再痛不堪言。

「那禹辰哥呢？」

我抓緊懷裏的枕頭，坐起身來，又是一陣安靜。

「你還愛他嗎？」子夏又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