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開自家大宅后，張環環降下車窗，一路風馳電掣般直奔北海岸。
狂風吹着她臉頰上的淚，她無意識的眨動酸澀的雙眼，視而不見的望着迅速掠過眼前的美景，內心掙扎不已。
爹地是為你好，那小子根本不愛你，他只是玩弄你……
他就是那種人!處心積慮討好你，欺騙你的感情，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屬於你的一切!
要是你以為他會娶你，拜託你清醒一點，他已經跟我指定的對象見過幾次面，正想找機會向女方家長提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啊!
傻孩子，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過不了我這一關，所以寧可放棄你，跟我介紹的對象結婚，這麼做雖然得不到盛鑫，但至少能少奮鬥二十年……
“不!”
她突然猛踩煞車，使得差點撞上的後方車主狂按喇叭，並在經過時降下車窗，面露猙獰的朝她胡亂讒罵一陣，隨即加速駛離。
張環環淚流滿面，渾然不覺自己將車停在路中央有多危險，腦中不斷回蕩着父親那些斬釘截鐵的話，她卻仍義無反顧的選擇相信孟旭剛，並一一為他駁斥所有的指控，即使來自心底的聲音告訴她，他無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還是不願放棄堅持。
都是她的錯!
他早就料到說出來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所以才堅持不肯公開兩人的關係，現在搞砸了一切，她該怎麼辦才好?
別慌，冷靜下來慢慢思考!
既然分手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結果，那就乾脆……
結婚吧!
他們皆已成年，毋需經過家長同意就能結婚，她再也不要被彼此以外的任何人影響，包括爹地!
雖然可以預見父親在短時間內一定會暴跳如雷，甚至氣得與她決裂，但她相信憤怒只是暫時，血濃於水的父女親情遲早能讓他敞開心胸接納她的決定。
“對!只要結了婚，就沒有人能拆散我們!”
一想到這裏，張環環頓覺柳暗花明，潸然不止的傷心淚瞬間轉為喜極而泣，像瘋子一樣又哭又笑。
對!現在不足哭的時候，她得趕快回家，告訴男友這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天，他們終於可以結婚了!
一聽見厚重的大門開啟時的聲響，心急如焚的孟旭剛立刻沖了過來，緊緊抱住失聯數小時之久的女友，激動的吮吻她的唇辦。
他的熱情讓張環環更覺興奮，情不自禁收緊手臂，雙腳一勾，熟練的圈上他的腰，被他吻得紅腫的小嘴離開他的唇，湊近他的耳垂，用他最愛的傭懶嗓音嬌噥，“阿旭，人家想要……”
等環環回來，你一定要馬上打給我。
極盡誘惑的軟嫩耳語卻只讓他想起張維強不久前交代過的話，他撇開臉，閃避她的挑逗，大手接着挪向緊緊盤在他腰臀上的纖細美腿，順勢扳開，讓她下來。
“阿旭?”張環環不解的望着眼前那張帥帥的臭臉，猜想他可能還在生她的氣，便忍不住笑了出來，討好的抱住他的腰磨蹭撒嬌，“對不起嘛，人家不是故意晚回來，你別生我的氣嘛。”
卑鄙的死老頭!
他早該想到，張維強以那兩人的性命加碼，藉此確定他會聽從指令，就是要他明白，一旦親情與血緣相抵觸，為了保護前者，絕對會毅然切斷與他的血緣羈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委屈自己當一條隨時有可能慘遭主人背叛或遺棄的笨狗?
更何況，他手上還握有一張超級王牌，所以誰輸誰贏現在還很難說呢!
“阿旭……”
見男友面露陰鷥，張環環可憐兮兮的瞅了他一眼，才剛鬆手退開，就被他猛然扯入懷中，抱得極緊。
“我還以為，你是回來跟我分手的。”他將臉埋進她的發問，深情呢喃。“你若是相信他，我不會怪你……”
為了讓這張王牌派上用場，他虛情假意了十年，如今終於有機會一償夙願……
“不，爹地說的，我一個字也沒有相信。”她仰起臉，雙眸炯炯有神的看着他，語氣堅定的說。“在一起這麼久了，要是這麼容易被騙，那我還有資格自稱‘孟太太’嗎?”
聽着這番固執又傻氣的真心話，孟旭剛當場愣住，心沒來由的抽痛了一下，令他困惑的擰眉。
一道有如天使般溫柔敦厚的聲音突然從剛才抽痛的地方鑽了出來，苦口婆心的勸告，“看，她真的很愛你，千萬別讓仇恨蒙蔽你的心啊。”
他還來不及反應，另一道聲音沒好氣的接口。
“哼!張環環有偉大的爹地罩着呢，你這個‘外人’心疼個什麼勁兒?”
是啊，為什麼他要為了莫名其妙的罪惡厭放棄這些年來的堅持?
張維強想保護你的念頭越強，就越是暴露出致命的弱點，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報仇機會!
環環，別怪我，若不是張維強虧待我們母子在先，我也不會處心積慮利用你……
“你到底怎麼了?老是發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感覺他動不動就發獃，張環環關心的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那是工作太累……唔……”
孟旭剛抓下她的手，順勢帶入懷中，邊吻她邊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進卧室。
兩人多年來的默契毋需多言，一放她下來，他馬上以最快的速度脫去她的衣裙，而她也迅速扯掉他的T恤和長褲，裸裎相擁的親昵感讓他們更加興奮的取悅彼此，狂野的挑逗，深沉的撞擊，酥麻感火速蔓延，燎原般四處流竄……
這是最後一次愛你，從今以後，恨我、怨我都隨你……
孟旭剛輕輕拉上被子，輕微的震動驚醒了她。
她掙扎着要坐起，邊揉眼睛邊說：“阿旭，我們……”
他立刻按住她的肩，柔聲安撫，“噓，有話等你睡醒再說，嗯?”
張環環想了一下，也覺得此刻實在不是個浪漫的求婚時機，便乖乖躺了回去，微笑入睡，滿心期待醒來后全新的未來。
一聞到熟悉的楓糖鬆餅和咖啡的香氣，張環環就醒了，身子一翻，趴到床的另一側，深深嗅着她最愛的清新男人味。
男友……老公……
嘻嘻，我們很快就不再是男女朋友，而是真正的夫妻了呢!
腳步聲由遠而近停了下來，床畔凹陷，大手挑起覆蓋嬌顏的柔軟鬈髮，指尖輕觸她的裸背，順着曲線一路滑向臀溝，引來她陣陣輕顫。
她不由得輕吟，撐起上身，噘唇啄吻他。
孟旭剛長臂一撈，將秀色可餐的裸女帶入懷中，起身走向浴室。
“公主小姐，需要在下服務嗎?”將她在浴缸前一放，他隨即彎身塞住浴缸的排水孔，並打開水龍頭。
她本想點頭，忽然想起昨天忘了做某件事，便急着推他出去，忙不迭的說：“呃，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真的?”他挑眉確認。
張縝媼猛點頭，關上門后吁了一口氣，從置物櫃中拿出除毛組合包擱在架子上，吐舌低喃道：“差點忘了，就算再親密，還是會有不能在他面前做的事啊。”
她先用溫水打濕小腿，拿起除毛刀，順着弧度除去汗毛，貼心的潤滑設計讓她舒服得哼起了歌來。
另一方面，孟旭剛離開浴室后便斂去一臉的笑，若有所思。
洗完澡，穿着浴袍的張媼昵在桌前坐下，愉快的吃起了鬆餅，因為太開心了，所以剛開始都沒發現他一口也沒吃。
“阿旭……”咦，他怎麼悶悶不樂的?對了，昨天她失蹤了一下午，爹地一定有打電話來，他說不定是因為這樣才心情不好。
孟旭剛回過神，微笑着問：“呃，你說什麼?”
好機會!她趕緊端起水杯漱口，迫不及待的說：“阿旭，我有話想告訴你。”
“我正好也有話想說。”
認定他一定也作了相同的決定，她又驚又喜，急忙放下刀叉，興奮的提議，“那數到三，我們一起說。一、二、三!”
“我們分手吧。”
“我們結婚……”啊?分手?“呃，你說什麼?”不是吧?怎麼會?不可能的……
慢半拍的張環環睜大了眼，錯愕的瞅着他，思緒亂成一團。
“環環，我們分手吧。”孟旭剛平靜的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不……這不是真的……”她閉緊雙眼拚命搖頭，抬起顫抖的手捂住耳朵，拒絕相信這是他的真心話。
她不過是說了幾句傻話，居然就害他掙扎了一整夜，甚至差點把自己搞成人格分裂。
不能因為她而功虧一簣!孟旭剛嚴厲的提醒自己。
為了報復，他蟄伏多年終於等到機會，當然要排除一切阻礙，設法取得張維強的信任，才能為母親和自己討回公道。
即使早知她一定承受不了，在真正看到她掉淚時，他還是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都是爹地逼你的!”張環環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抹去眼淚，握住他擱在桌上的手，急切的勸道：“阿旭，我們結婚!我不要奢華的婚禮，只要有你就夠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
孟旭剛狐疑的眯眼看她，不信張維強什麼都沒有跟她說，佯怒的拍桌起身，兇惡的嗆道：“少自欺欺人了!你爹地全都告訴你了吧，為什麼還不肯分手?”
張環環立刻站了起來，快步繞過桌子用力抱住他，毫不猶豫的回道：
“因為我愛你啊!”
孟旭剛頓時感到胸悶不適，腦袋裏空蕩蕩的，像是突然遭人抽光體內的氧氣。沒想到自我催眠了一整晚，全是白費工夫。
傻瓜!難道她真的看不出他一直欺騙着她嗎?
揉合心疼和一股不知名的柔軟感覺在他心裏快速發酵，與抗拒她的意志形成激烈的拉鋸戰，令他旁徨不已。
張環環仰起臉，以一貫無邪的甜笑回應，“如果你也愛我，就一定能了解我為何選擇義無反顧相信你。”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擊潰他看似堅硬的防護罩，直達他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多年來深信不疑的信念瞬間崩塌，讓孟旭剛心亂得不知所措，像是在茫茫大海中飄流多時的倖存者終於等到救援般，下意識抱緊了她，無論如何都不願鬆開手。
張環環皺眉抗議，“阿旭，我快喘不過氣來了……”他是怎麼了?她是很愛被他抱着啦，可是抱得太緊也是會不舒服呀。
“我不要分手!”他將臉埋進她柔軟的髮絲，嗅着熟悉的淡雅清香，狂亂的心搏漸漸恢復正常。
“阿旭?你……”他突來的轉變令她一頓，又驚又喜的抬頭看着他。
“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他激動的懇求道。
來得及的!以後他一定會好好對她，再也不會把她當成報復的工具!
見她感動得一塌胡塗，喜悅的熱淚不斷流淌，讓他更自責了。
“寶貝別哭啊，看你這樣我好心疼。”孟旭剛邊說邊吻去她的淚，極為溫柔。
張感感破涕為笑，忍不住拿喬，“要是敢再讓我傷心，我會讓你‘疼’到下輩子!”
“壞寶貝!”他低頭吻住她，懲罰性的啃吮她的唇辦，捧起俏臀，讓她順勢抬腿圈住他，擱在臀上的大手溜到睡袍下，尋到腿間的花蕾，邪惡的旋繞搓揉……
這天，她閑來無事整理婚前留在娘家的物品，不經意翻開學生時代的畢業紀念冊，想到好久沒有跟汪凱嫻聯絡，便立刻撥打手機約她見面。
“嗨!環環，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嗎?”
聽見興奮的嗓音，張環環回過頭，看見一位挺着肚子的圓臉少婦朝她微笑招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呃……你沒說你結婚了……”
昨天剛聊沒幾句，汪凱嫻就說有事不能再聊下去，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便匆匆結束通話，所以張環環並不清楚她的近況。
汪凱嫻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將皮包往旁邊的座位一擱，隨即拿起菜單猛損風。“環環，你點東西了嗎?不好意思，這個先借我揚一下，懷孕的人什麼都是雙份，熱也是加倍……”
“沒關係。”
張環環召來服務生，點完餐后順便請他們把冷氣開強一點。
“不好意思，昨天你打來的時候，正好輪到我做產檢，只好趕快講完電話。”汪凱嫻一臉歉然。
“哎呀，就說沒關係嘛!”張環環盯着她的肚子，好奇的問：“你肚子好大，懷孕幾個月啦?是兒子還是女兒?”
“快八個月了，是女兒。”汪凱嫻笑着拿出皮夾里的謝卡遞給她。“這是我們的結婚謝卡，因為我公公突然往生，所以我們的婚事辦得很倉卒，你那時又剛好不在台灣，後來一忙就忘記告訴你這件事了。
“哇!你老公長得好像……”張裊煨說著突然停住，不好意思說下去。
“‘哆啦A夢’里的胖虎?”汪凱嫻習慣的接口。“哈哈……免歹勢啦，大家都這麼說，可是他真的很疼我喔。”
看着即將為人母的老友散發出幸福的神采，張環環既羨慕又感傷，握住她的手，柔聲問：“凱嫻，你幸福嗎?”
“當然啊!不幸福，我幹嘛要嫁人?”
汪凱嫻擱在手邊的皮夾，眼熟的精緻環扣引起張環環的注意。“這個皮夾，是我以前送你的那個嗎?”
“對啊，我愛死它了，每天用，用到部看不出是名牌了呢!”汪凱嫻拿起皮夾，指着好幾個修補過的地方說。
“是喔，那這樣吧，我最近搬回娘家，整理出好多皮包和衣服，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把它們送給你。”張環環大方地道。
汪凱嫻一聽，當場眼睛一亮，興奮的確認，“真的要給我嗎?”
“當然羅!”就當是遲來的結婚賀禮吧!
“謝謝你，我一定會好好愛惜的!”汪凱嫻開心的道謝，之後忽然想起某件事，支支吾吾的問：“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嗯?”張媼娛點點頭。
此時，服務生送來兩人的餐點，汪凱嫻便暫停對話，等服務生離開，才壓低音量問：“你們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難道他從來都沒有向你求婚嗎?”
張環環擠出微笑，故作鎮定的吃着義大利面。
“你有想過嗎?為什麼非要讓你跟別人假結婚，你們才能在一起?”汪凱嫻吃起了蛋包飯，啜了口果汁，邊說邊搖頭。“如果這是他愛你的方式，那我真的沒辦法苟同。”
又來了，為什麼大家都要把阿旭當騙子呢?
顧慮到對方是孕婦，心裏有些不平的張繯損調整了下呼吸才開口反駁，“那動機呢?如果他要的是錢，大可在六年前拉我去公證結婚，順理成章得到一切，兜這麼大的圈子騙我有什麼好處?”
“老實說，他的動機我還真是猜不到，可是，你有問過你爹地為什麼不喜歡他嗎?”汪凱嫻理智的為她分析狀況。
“這……”張環環咬唇沉吟。
她的確沒問過爹地這個問題。
“如果我是你，一定會先想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有什麼過節，如果是誤會，就想辦法幫忙解開，如果真的沒辦法化解，到時再二選一也還來得及嘛!”汪凱嫻邊吃着蛋包飯邊道。
是啊，這些年來她總是事事順着男友，經常讓爹地操心，真的很不孝，而且大家早晚都會成為一家人，實在不該再放任他們繼續仇視彼此了。
“嗯，我會試着深入了解這件事。”接受了她的說法，張環環微笑保證。
“你能往好處想當然很好，但如果事實跟你想像中的情況不符，也要想辦法克服困難喔!”汪凱嫻連忙補充道。
“凱嫻，謝謝你。”張環環感激的說。
“有什麼好謝的?我當然也希望你能過得幸福啊!”說完，汪凱嫻吃下最後一口蛋包飯，意猶未盡的啜着剩下的果汁。
看她輕輕鬆鬆便解決了一盤蛋包飯，張環環隨口問：“你只吃蛋包飯會飽嗎?”
“嗯……好像只有三分飽……”汪凱嫻摸摸肚子，下意識瞥向菜單。
“你現在可是‘一人吃兩人補’耶!想吃什麼我請客，盡量點沒關係，吃飽一點，待會兒一起去逛百貨公司，吹冷氣兼消耗熱量!”張環環拿起菜單遞給她，大方的說。
“好啊，那我想吃巧克力聖代!”汪凱嫻立刻接過，圓圓的臉上滿是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