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小姑，你們有給我“插話”的空檔嗎？
“那一定是小雨的大哥不好，沒有滿足妻子對愛的渴求。”
“我哥是標準的偽君子，即使一肚子壞水也教人看不出來。”
“好可怕喔！我還是喜歡小雨的坦率熱情，即使耍任性也好可愛。”
“果然還是祥禾最了解我，是我的知己。”
“因為小雨是我的小女王，我怎麼可以不用心的了解你呢？那不是辜負了小女王對我的愛？我會恨自己的。”
“祥禾，你是我的羅密歐！”
“小雨，你是我的茱麗葉！”
夠了吧！只有一位觀眾，不須演得如痴如醉，不膩嗎？
宋慕容輕輕咳了咳，雞皮疙瘩爬滿她的手臂，實在忍不下去了。“呃，兩位，我還要回去上班，就祝你們戀愛愉快！我先走了。”
要拿起帳單，被金享雨一手壓住。
“我會付啦！你不像大哥會潑我冷冰，我就謝謝你了。”
“那好，我們回家再聊。”宋慕容笑着走出店外，去停車場取車。
一鎖上車門，發動車子，便伏在方面盤上放聲大笑。
“我的天啊，笑死人了，什麼羅密歐與茱麗葉？還千里馬與伯樂？真是吃飽了撐着，自以為活在世外桃源？享雨啊享雨，你怎麼智商退化成這樣？”
笑夠了，深呼吸一下，將方才用手機拍的相片傳給婆婆和金亮羽，然後先跟婆婆通話。
“媽，我約享雨出來喝下午茶，享雨把於祥禾先生一起帶來，兩人舉止親密，正在熱戀中，我沒辦法勸享雨放棄於祥禾先生。”
“沒關係，你也儘力了。”金母深知自己女兒的個性。
“媽，我把照片傳給你，你的人面廣，應該可以打聽到於先生的底細，如果他是很好的人，我們也放心些，如果有哪裏不好，拿出證明也比較容易勸享雨別陷得太深。”媳婦磨刀兩面光。
金母覺得有理，也頗欣慰媳婦會關心小姑。
宋慕容和婆婆談過了，下一通電話打給丈夫。
“看到照片了嗎？”
“看到了，怎麼看都不可靠的傢伙！”金亮羽不滿道。
“可是能怎麼辦？享雨每次喜歡的對象都是這一型的，差別在於這一位是弟弟，會把她當小女壬捧得高高在上，所以小雨陷得更深。”
“姊弟戀？她在搞什麼？”
“差一歲半而已。”
“她分明在養小白臉，丟臉死了！那男的沒有家人嗎？”金亮羽皺眉道。
“不曉得，我根本沒機會問，只能眼睛發直的看他們表演親熱戲碼，直到我起雞皮疙瘩先落跑為止。亮羽，我認輸了，他們自比是羅密歐與茱麗葉、伯樂與千里馬，根本沒有別人插話的餘地。”
“什麼跟什麼，叫爸媽斷絕她的經濟來源，沒錢沒房子，看於祥禾還會不會把她當小女王捧着？”金亮羽發狠道。
“老公，你不能這麼做。你是哥哥，不是享雨的爸媽，就讓爸媽自己做決定好了，你沒必要讓小雨恨你吧！”
金亮羽沉默須臾。
“我知道了。慕容，我們回家再談。”
“好，你忙吧！”
宋慕容將手機放進皮包里，開車回辦公室。
親愛的老公，你心機較深，頗會算計，但遇到不按牌理出牌的妹妹，你就沒輒了吧？！你可以算計別人的妹妹——我，姓於的又為何不能算計你妹妹？目的都一樣啊，都是為了獲取最大的利益。
你們既然沒有教會金享雨自食其力，那麼承受一點苦果也是應該的。
親愛的老公，沒有一個女人抗拒得了當小女王的滋味，所以你勸不了金享雨回頭。於祥禾真是個不簡單的小白臉，跟於么鳳當交際花的手段不相上下，甚至更高明些，因為他只專心討好一個女人就夠了。
怎麼辦呢？親愛的，過去你曾教導我哥要學會說女人想聽的話。我哥是笨蛋，學了半吊子。於祥禾明明沒被你教過，卻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他說的每一句話，小雨都愛聽極了，即使明知是陷阱也會跳進去吧！
愛正濃時，旁觀者暫且閃遠一些，別討人厭了。
等有一天，我要你出手收拾掉於祥禾，你再動手吧！
現在，且讓金享雨沉醉在小女王的樂趣里，因為，我也很羨慕呢！我不敢為之的叛逆行為，我不敢說出口的不良言語，她全做了、說了。即使明知小雨這樣不對，以後會吃虧，但還是會羨慕她。
親愛的老公，小心大老婆溫柔的警告，別去招惹狂戀中的小女王，她一定會反咬你一口，到時可別叫痛喔！金享雨到新家的第三天，於祥禾便堂而皇之的住進去。
金亮羽和宋慕容去探望她過得好不好，一見到於祥禾蹺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金亮羽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想質問於祥禾的祖宗八代，金享雨馬上跳出來護衛，兄妹倆不可避免的杠上了。
“你不是我爸媽，少管閑事！”愛情萬歲，無聊的衛道者閃開！
金亮羽沒料到妹妹會如此搶白，與他對嗆，臉色驀然僵硬了。
“你……好，你愛養小白臉，隨便你！去外面別說你是我妹妹，我沒有倒貼男人養小白臉的妹妹！”
“我也沒有你這種狗眼看人低，超現實的哥哥！”金享雨被踩到痛腳，氣得滿臉通紅，豁出去道：“你結婚前可以花錢養女人，為何我不能養男人？你這是性別歧視！”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金亮羽的心微微一凜。
“你以為你很清高，是位正人君子嗎？你敢踩我的痛腳，我就敢掀你的底！好幾年前，你有一任女友叫牛巧娣，想出國留學，可是錢不夠，你拿了五十萬元資助她，不是嗎？我一直瞞着慕容，是你逼我說出來的喔！”
宋慕容震愕了一下。
“你不知前因後果，就不要亂說話！”金亮羽氣急敗壞的低吼。
“哈，怕了吧！你的情史，我十之八九都曉得，要不要我一件一件數給你老婆聽？小心大老婆會秋後算帳喔！”金享雨卻感覺好爽，扳回一城。
金亮羽沒想到妹妹敢背叛他，面罩寒霜的瞪着她。
金享雨為了維護自己的愛情，什麼也不怕，是大哥先招惹她的。
“哼，你花很多錢在牛巧娣身上是事實，而且，牛巧娣已經學成歸國，搞不好會回來找你這位舊情人報恩，以身相許——還有，在牛巧娣之後還有一任女友不小心懷孕，為你去墮胎……”
“金、享、雨！”像玻璃碎片劃過一樣的冷冽聲音，終於使她閉上嘴。
金亮羽心痛莫名，從小疼愛妹妹全白費了，居然敢在慕容面前坍他的台、爆他的料，這款妹妹真令人寒透心肺。
而慕容的臉色微微泛白了，一股尖銳的痛楚狠狠戳進她的胸膛，心臟停了一拍，呼吸緊窒得令她無法透氣……
金亮羽無法不去看妻子的臉色，想去拉她的手，她卻甩開他，逕自走了出去，“慕容——”恨恨看了金享雨一眼，趕緊追出去。
宋慕容疾步閃進電梯裏，將丈夫阻隔在外，坐着電梯下樓，她的臉色慘白，但內心沸騰，像長在心裏的那顆毒瘤突然爆開來，痛得無法自拔。
她又感覺漫天的寒霜朝她傾瀉而下，來勢洶洶，似乎想奪走她的一切知覺，剎時全身血液逆流……
她的腦子開始混沌不清，雙眸也微微泛紅的衝出電梯，像後面有鬼在追趕似的衝出公寓大樓，一直衝到大馬路上，什麼都不去想不去聽，直到“吱——”的煞車聲音，一輛賓士轎車與她的肉身只相隔不到半尺便要撞上她——
“你在搞什麼？沒看路嗎？想死也不要害我背上殺人罪名……”轎車的主人顯然受了驚嚇，怒氣沖沖的想下車找她理論。
宋慕容也被嚇回了一半理智，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回頭迎視那位轎車主人，高瘦的年輕男子，不到三十歲，戴着一副細框眼鏡，五官斯文俊逸，可是，這張臉分明是……
“慕容？！你是宋慕容！”他不禁怔愣住。
“你是……王鏡泉？！”頃刻間，宋慕容勾起凄楚的笑。
“慕容！慕容！我終於又見到你了……”王鏡泉作夢也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與宋慕容重逢，激動得想拉住她的手。
“走開！不要碰我！”帶着一絲慍怒的低喊，她使力甩開他。
王鏡泉，她偷偷愛上的初戀情人，傻傻的少女時光，整顆心填滿了他的身影，可是突然有一天，他拋下了她，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莫名其妙的被拋棄了！
他眼中交錯着痛苦與真誠，“慕容，給我解釋的機會。”
“不用了！”她凄笑搖頭，“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她對他封閉了心門，甚至拒絕他敲門。
王鏡泉一時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打破這種疏離感。
這時，金亮羽終於從樓梯間跑下來，喊住妻子：
“慕容——”
怕她又跑了，金亮羽一把抱住妻子，緊緊抱住她，“慕容，不要跟我生氣，我們先回家，回家再談好不好？”
她感到身心俱疲，將頭埋進丈夫的胸膛，“老公，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金亮羽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鬆動，這才注意到旁邊站了一名年輕男子，“這位先生是誰？”
“路人。我差點被他的車子撞了，不過是我不對，我腦筋一片空白，根本沒看路……算了，反正沒事。老公，我們回家吧，我累了。”
“好。”金亮羽免不了瞪了肇事者一眼，擁着妻子離去。
王鏡泉的神情驚疑，腦子剎時停擺。
老公？她結婚了？！她結婚了！
他深吸口氣，努力撫平起伏的情緒。
他不應該大驚小怪，八年前他不告而別，她有什麼理由要等他回來？不恨死他就謝天謝地了。
慕容變得更美，娉婷奪目的容貌一樣那麼出色，家世條件樣樣好，早該被追走了，成為某人的太太。
應該是一樁天賜良緣吧！她的丈夫看起來很體面，跟她很相配。
他早該有心理準備的，但為什麼他的內心仍感到惻怛酸楚，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抽痛？
一路上，她看着窗外，不想開口說話。
金亮羽臉上的表情又凝重深沉了，安全的將車子開回家。
他不知道該不該為他的過去情史作辯解，可是眼看慕容的表情陰晴不定，感覺這件事比做生意還棘手難為。
兩人進到屋裏，慕容直接進入主卧房，脫下外出服，拉開薄被躺上床，闔上雙眼，掩住複雜迷離的深沉心思，更無心對丈夫質問什麼。
金亮羽反而更不安，以為她氣到不想講話。
“慕容，你不舒服嗎？”
“我頭暈，想睡一會。”她沒有張眼，有氣無力的說。
“好，等你睡醒了再說。”
金亮羽逃出房外，他也需要一點時間做心理建設。
慕容知道他想解釋什麼，但是她不想聽，不，正確的說法是……在這一刻這一秒，她一點也不關心丈夫過去的情史，他拿了多少錢給牛巧娣幫助她圓了留學夢，或某任女友為他痴心墮胎……她一點也不想聽，她滿腦子想的是王鏡泉！王鏡泉！王鏡泉！他真的回來了？他當初死到哪裏去了？為什麼一聲不響便拋下她不見人影？該受詛咒的王鏡泉……
她翻了個身，感傷而酸澀的流下兩行清淚。
原來，她並沒有真真正正忘懷王鏡泉，只是下意識選擇了忽略、漠視、遺忘，將不容人間的初戀情事冰封於心底。
她的意識徘徊於過去和現在、清醒與迷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