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沒想到,這兒的江水真清!”站在船舷上,若離望着足下綠波,輕聲讚歎。
都說穎州地處蠻荒,放眼皆是狼煙黃沙,然而卻有這如江南般的清新美景,實在令人詫異。
“微臣猜想公主會喜歡,所以特意帶您到此遊玩。”燕羽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若離回眸,對他微微一笑,表示謝意。
兩人名為未婚夫妻,實則關係疏遠,就連此刻一同出門遊玩,也是一前一後,隔着相當的距離。
“將軍為何忽然想到帶我至此泛舟?”若離問。
“因為今兒個天氣晴好。”燕羽隨口答。
他發現自己是一個可怕的人,撒謊時也能如此面不改色。明明是要試探她,卻故作閑雅從容,逗她開心。
“穎州哪兒都不好,唯獨這條江卻清澈可人,本地百姓飲水捕魚,皆由此源,所以,此江被稱為穎州的生命之水。”燕羽彷佛在介紹風土人情,侃侃而談,以免引起她的懷疑。
果然,公主似乎不疑有他,興奮的臉色與水光相映,煞是嬌嫣美麗。
“哦?這江里還有魚?”微風拂面,她頓覺心曠神怡,“現捕的魚最好吃!咱們也弄兩條來,在這船上煮了,吃個新鮮如何?”
憶起從前父母健在時,常帶她與哥哥踏青郊遊,於林中獵鳥,溪中捉魚,在風和日麗下升起篝火現烹現食,那新鮮自然的風味就算是絕頂的大廚也做不出來。
“怎麼,公主吃過現捕的魚?”他彷佛抓住她話語中的漏洞,懷疑她的身分。
“有一次……跟皇兄微服私訪的時候吃過。”若離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立刻補救。
燕羽微微一笑,看似相信了她的胡謅,然而一雙高深莫測的眼睛卻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他在等待,等她自個兒露餡。
“魚我已經命人去捕了,還要再一陣子才能煮熟。公主如果餓了,不妨先用些點心如何?”停頓片刻,他輕輕道。
衣袖一招,立即有下人端盤捧碗,送至船舷之上。
“我特意叫人備了些公主愛吃的點心,”他繼續試探,“有松子糖、桂花糕、馬蹄爽、豌豆黃。”
若離聞言全身緊繃,生怕自己再說錯一句,便現了原形。她緩緩坐下,故作平靜的淡淡答道:“可惜……我不愛吃甜的。”
“不愛吃甜的?”燕羽假裝詫異,“臣該死,居然不曾聽說。”
“我自幼討厭甜食,”若離答,“母后懷我的時候,看見甜食便覺得噁心,所以御醫們都說,我一定是個男孩兒—可惜讓父皇失望了。”
她沒記錯吧?關於魏明嫣的喜好,十二宮裏有滿滿的一大冊子,她都在臨行前一一背熟了。所幸她從小飽讀詩書,對文字有過目不忘之功力,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場。
燕羽看着她鎮定的容顏,死死地盯着,像是不放過她眼角眉梢任何一個細微表情,以從中揣測她的真假似的。
“怎麼了?”她知道他在觀察自己,心中不由得忐忑,低下頭去,“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不,”他將盤子挪開,“是臣疏忽,害得公主餓肚子了。”
“一會兒有魚吃,怎麼會餓?”
她嫣然一笑,雖是為化解尷尬,可卻給他的眼底帶來一抹嬌羞的亮色。
兩人一時間沉默無語,和風伴隨着水草的氣息迎面而來,他們在小船的晃蕩之中,望着倒映青山搖曳碧波的影子。
“將軍,魚做好了。”不知過了多久,廚子稟報道。
兩人這才從各懷心思的沉寂中回過神來,相視一笑。
“公主,請用膳吧。”
燕羽朝身後示意,又有下人魚貫而上,站到若離身旁。
只見他們手中各捧一盤,盤中分別盛有毛巾、牛乳、茶盞、清水,以及幾片芬芳撲鼻的香草。
這又是一道考題嗎?
若離心下瞭然的笑了。
沒錯,燕羽那副看好戲的模樣已經告訴了她,如果眼下出錯就前功盡棄了。
她拈起了一片香草,在鼻尖嗅了嗅,輕聲地說道:“這是喬籽綠,我喜歡媚嬌蘭。”
說著將那香草扔進清水盆里,雙手浸入其中,洗去指上微塵,接着以雪白毛巾擦凈,塗以牛乳潤手,最後飲入一口盞中茶水,漱了漱后吐出。
經過這般繁複的程序之後,方開始用膳。
沒錯,這就是嫣公主特別的飲食習慣,舉手投足俱是皇家氣派,若離記熟了照做,盡量不讓人看出一絲破綻。
此時此刻,她當自己真是天之驕女,所有舉動顯得儀態萬千,優雅從容。
“公主覺得這魚味道如何?”燕羽問道。
方才她的一舉一動他皆看在眼裏,卻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看來彷佛是真正的皇室公主,讓他幾乎就要以為她是真正的魏明嫣了,然而一貫的深謀遠慮讓他不敢輕易放下懷疑。
他還要再試試她。
不過如果再試不出什麼異樣,今天之後,他決定不再刁難她……
“肉質鮮嫩,有獨特的清香,”若離似在回味,“這江水清澈,煮出的魚兒也美味。”
“公主若喜歡,以後微臣可以多帶您出來走走,不只乘船逐浪,咱們還可以打獵騎射,馳騁山林。”燕羽道。
“騎馬?”若離輕輕搖頭,“算了吧,我可不會。”
“微臣記得小時候在宮裏,公主挺喜歡騎馬射箭的,怎麼……”他眉一挑,又挖了個陷阱讓她跳。
呵,她差點兒笑了出來。她處處提防、步步為營,怎麼可能步入他設下的陷阱?
“將軍記錯了吧!”若離清晰答道:“我從小就認為女孩子家斯斯文文的才好看,怎麼會去學那些魯莽的東西?”
燕羽一怔,沒料到竟又讓她過了這關。
他承認,這一刻他真的開始懷疑她身份的真假,對於一直以來的想法,不免有點動搖。
可他始終不能放心。
“大概是微臣記錯了。”他手中的杯子驀地一碰,倏然落入江中,濺出點點水花。
這是一個信號。
他最後試探的信號。
只見一條黑影,猛地自江水中竄起,手握雪亮匕首,冷不防地朝若離所在方向刺去。
水滴順着匕首墜落到若離的發間,她抬眸,錯愕地望着眼前這一幕。
此時此刻還是危急關頭,任何人出於本能都會自保。
假如她是一個會武功的女子,定不可能這樣傻怔怔地坐在原地不動,至少會伸臂格擋或者輕盈機警地避開。
然而就像她所說的,從小就討厭魯莽,完全不懂弓馬騎射的她此刻才會呆若木雞。
這不是謊話,雖然她是冒充嫣公主,但出身大家閨秀的她,的確不懂這些。
說時遲、那時快,就看匕首就要扎入她的咽喉,然而無能為力的她,只能呆立原地僵硬着,等待死亡……
燕羽觀賞着這一幕,他自導自演策劃的一幕。
然而這一刻,他不能再眼睜睜看下去,再不出手就晚了。
這是他最後的試探。
在他的認知里,假如她真是一個冒牌貨,肯定會些許武功。
沒人會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前來執行這樣危險的任務,何況冒充公主肯定只是一個開始,利用公主的身份謀圖不軌才是真正的目的。
所以燕羽執着地認為,眼前的女子若是冒牌貨,肯定會武功。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她竟沒有半點閃躲,完全是柔弱女子遭逢危險時會有的反應。
這是假裝的嗎?
若是,他只能說假裝得太好了,為了完成任務,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嗎?
長臂一伸,他面對空中黑影擊出一掌,在匕首就要奪走她生命的千鈞一髮之際將她救下。
黑影與他四目相對,從他的眼神示意中領會了命令,轉身躍入水中,重新沒于波瀾,消失無蹤。
“公主,你怎麼樣?”燕羽上前一步,臉上浮現關切神色,連聲追問。
若離仍處於驚嚇失魂的狀態,差點兒失去了呼吸。
“啊——”
若離猛地從夢中驚醒,彈坐起來。
不知何時,汗珠已沾滿了髮鬢,額上與頸間濕漉漉的,有一種快要窒息的不舒適感。
又做噩夢了。
夢中,一把雪亮的匕首朝她刺來,她僵立着,彷彿只能坐以待斃……
真是可笑!擔當姦細,冒充公主,就該知道這是條有去無回的不歸路,為何還會怕死?
大概她怕的不是死,而是那一把匕首吧……
那雪亮的匕首,讓她想到父親。
那一年,就是這樣一把類似的匕首,把父親送上了黃泉路,她的命運也從此改變,從無憂無慮的大小姐,變成寄人籬下的婢女。
原來,她害怕的是舊日的陰影,是失去親人的痛苦。
“公主睡不着嗎?”
忽然,窗外傳來低低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
“誰?”若離警覺地叫道。
“別怕,是我。”窗外的人似乎在微笑,和緩地回答。
是他……燕羽?
這麼晚了,他為什麼待在她的窗外?
“將軍怎麼還不歇着?”若離鎮定精神,清了清嗓子問。
“微臣在替公主守夜呢。”燕羽道。
“守夜?”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白天公主受驚了,聽下人說,公主打從自船上回來,連晚膳都沒用。微臣擔心,所以……”
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內疚。
畢竟那刺客是他一手安排的,若她真的被嚇着了,全是他的錯。
他燕羽自認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如今卻要對一個弱女子出此狠招,雖說為求自保無可厚非,但見她真的受到驚嚇,甚至食不下咽,他卻不禁有些歉疚。
所以,他做出了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舉動,就這樣三更半夜的不睡覺,獃獃站在她窗外。雖說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但離她近一些,隨時注意着她的動靜,靜候她的差遣,心裏也好過一些。
“將軍多慮了,”若離努力笑道:“我倒不至於那麼膽小,要您堂堂大將軍親自守夜。那刺客想必也不會那樣膽大,敢闖到將軍府來。”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那刺客是他暗中所派的,可就算真是如此,她也不怨他。
畢竟自己欺騙他在先,他有足夠的理由試探。
“微臣還是留下來陪公主吧。”燕羽仍舊佇立原地,在確定她安穩熟睡前,不肯離去。
兩人隔着窗紙,彷彿很近,又似乎很遠,微風在他們之間遊走,把彼此的氣息帶入對方的呼吸。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說說話吧。”不知為何,若離忽然覺得有他在,心裏的煩悶憂懼散去了許多。
自從被宮主收留,淪為婢女,她從沒跟人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說過話,十二宮裏規矩甚嚴,人人端着一張嚴肅的面孔,連話都很少。
黑夜與寧靜能夠很輕易地勾出一個人的真實情感,在這樣的環境下聊天,很容易不自覺地泄露心事。
“微臣嘴笨,怕說出來的話不討公主喜歡。”
聊天?他似乎已經很久沒幹這樣的事了。
從前在宮裏的時候,年少的他跟還沒成為霽皇的魏明揚倒是時常秉燭夜談,談論軍國大事、人生理想,還有心目中理想的伴侶……可是這樣的親密無間,隨着摯友的登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他還不曾跟一個女子聊過什麼天呢。
“將軍,你給我講個故事吧。”若離調皮地拋出難題,“小時候,奶娘一講故事,我就能睡好。”
“講故事?”燕羽嚇了一跳。什麼故事?小白兔?大灰狼?“呃……”語氣之中十分為難,“公主,咱們從小都是在宮裏長大的,我聽過的故事,想必你也早聽過了。”
他勉強搪塞了過去,還真不懂要如何跟女孩兒家相處,更不知該如何討對方歡心。
“那……咱們來猜謎吧!”若離似乎來了精神,鬼主意一個接着一個。
此時此刻,她沒把他當成敵人,只當作一個玩伴,有什麼說什麼,想什麼要什麼。
她喜歡這一種感覺,不願意整天想着要如何算計他。難得一刻安寧,就快樂到底吧……
“猜謎?好吧。”燕羽無可無不可地答應她。
猜謎總比講故事要好。
“你聽仔細了——”若離笑道:“若問世間何為貴,離離原上相思草,是月採擷滄一粟,我候伊人芳蹤渺。”
“這是謎?”燕羽眉心微蹙。
“對。”
“猜什麼?”
“一個人。”
“一個什麼人?”
“若告訴了你,還有什麼可猜的?”若離賣着關子,“自己想啊!”
“文人騷客,王侯將相?總得是個歷史上很出名的人吧?”燕羽似乎被勾起興趣,兀自琢磨。
“也許是你身邊的人哦。”她忍住笑,衝著他窗紙上的剪影吐了吐舌頭。
雖說兩人處於敵我雙方,但此時此刻,她倒覺得跟他相處得頗為輕鬆自在。
畢竟他不僅肯跟自己聊天,而且還肯猜她出的謎。
除了爹娘,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三個人願意搭理她出的古怪謎題了……她還記得在上元燈節的時候,她把自己刁難想出的謎題寫在花燈上,害得父母冥思苦想的模樣——那是永遠也不可能再實現的幸福記憶。
“猜得出來嗎?”她見他良久無語,催促道。
“呃……容臣回去想想。”他自幼何等聰明,國策軍事彈指化解,怎麼就栽在這小小謎語上了?
燕羽很不服氣,暗自較上了勁。
“好啊,你什麼時候猜出來了,什麼時候告訴我。”若離又笑,之前所有的鬱悶陰影在這歡笑間化為烏有。
她發現,其實自己還挺喜歡跟他說話的……
啪啪啪——
忽然一陣奇異的聲響自空中傳來,彷彿是鳥兒扇着翅膀降落在院中。
“什麼聲音?”若離訝問。
“是微臣的鴿子。”窗上的剪影忽然伸出胳膊,果然有鳥兒輪廓的黑影棲息在他的手上。
“這麼晚了,哪來的鴿子?”晚上鳥兒都睡了吧?
“微臣這鴿子怪得很,不飛回家中,決不歇息。”其實是他花了不知多少銀子才找到的稀有品種,也花了他不少時間才訓練出來的珍禽。
“它去哪兒玩了?”若離不由得好奇。
“京城。”燕羽只答了兩個字。
“它是信鴿?”她頓時恍然大悟。
“對。”他輕輕點頭,拆下鴿子腿上縛着的短訊。
“原來將軍跟京城來往密切啊……”若離澀笑。
好端端一個猜謎談心的夜晚,被這該死的鴿子殺了風景。難道上蒼就不能給她寧靜平和的一晚,讓她忘掉那該死的身份和任務嗎?
“公主別多疑,微臣絕非是結黨營私,不過是派人上京請示皇上咱們的婚事,他們怕我着急,先寫了短訊回來通報。”他不想瞞她信鴿之事,卻不願她多疑,所以特地解釋。
“哦?”她一怔,“皇兄……說什麼了?”
“說不需要再等上一個月,他會派人來主持咱們的婚禮。”
“什麼人?”
“自然是有分量的證婚人。”
“誰?”彷彿有種不祥的預感,讓她心裏發毛。
“慶安王爺。”
魏明倫?
天啊,她誰也不怕,就怕此人……
誰都知道,慶安王爺與嫣公主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坊間早有傳聞兩人是秘密情人,如今魏明倫一來,她這冒牌貨還不穿幫?
以慶安王爺對嫣公主的熟悉程度來說,恐怕只需一眼,他就能識破她的身份!
她給慧益師太傳了一封信,一封求救的信。
如今之計,唯有透過慧益向宮主求救,設法逃過慶安王爺這一關。
然而信卻遲遲沒有迴音。
若離坐在房中,從夜半等到天明,心下惴惴不安。明天慶安王爺魏明倫就要到了,孤立無援的她,到底該怎麼辦?
“公主——”
早膳過後,慧益仍舊沒有出現,燕羽反而按照慣例來到她房中探望。
“怎麼了,沒胃口嗎?”看到盤中未動的食物,心細如髮的他立刻察覺她的不對勁。
“我……”若離斟酌着開口,“將軍,我想去庵里進香。”
“今天?”
“對,今天。”
“可王爺就要到了。”燕羽微笑提醒,“見了他再去吧。”
“我……”她咬唇,無路可退,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我不想見他!”
說出心裏話后反倒舒了一口氣,她忽然感到不再害怕,該來的遲早要來,死馬當活馬醫吧!
“為什麼?”燕羽一怔。
“將軍何必明知故問,”她讚歎自己真是才思敏捷,立刻找到了合適的理由,“我跟魏明倫……我跟他……素來不和!”
燕羽微怔的容顏忽然和緩下來,“你們的事,我也曾聽說過。”
“實話對你講了吧……”她急中生智道:“那魏明倫,他從小就糾纏於我……我實在很怕見到他。”
對啊,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順理成章,她怎麼倒給忘了?就算是真正的魏明嫣站在這裏,也會這樣說吧。
“可皇上已經賜婚了,還怕什麼?”燕羽又笑。
“他這個人心思複雜,我怕他懷恨在心,故意讓我難堪……”說實話,魏明倫到底為人如何,她並不知曉,眼前只能盡量抹黑他,只求逃過一劫。
“不會的,”望着她猶如小女孩般驚恐的神態,他覺得有趣,“人就要到了,你總不至於避不見面吧?”
“我就是不見!”她倔強地堅持。
“怎麼可能?”
“只要今天不見他,明兒個成親時,我大紅蓋頭一罩,他也瞧不見我!”
“後天呢?”
“找個借口把他打發走,不就成了?”她擺出刁蠻公主的氣勢,狠狠地道。
話方落,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爽朗笑聲,把若離嚇了一跳。
“找個什麼借口把我打發走啊?”那笑聲清朗宏亮。
若離不由自主地退開一步,定睛一瞧,只見一身着紫袍玉冠的公子打起門帘擅自走了進來,滿面春風的模樣。
這人相貌雖俊美無儔,卻不似燕羽般在書卷氣息中帶着英挺威武,神態之間則是有些陰柔之氣,那張容顏甚至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美得讓世間女子都會嫉妒。
他在笑,然而笑中卻蘊含著深沉,若離弄不清楚他這是假笑還是真意,抑或是嘲諷……
他是誰?
若離心中“咯噔”一聲,腦中白茫一片,瞬間失去反應能力。
難道……他就是魏明倫?這麼快就到了?
她一動不動,不敢確定,亦不敢言語,生怕有個閃失便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她本想傾盡全力助宮主完成大業,沒料想這公主才當了兩天,就來了可以把她打入萬丈深淵的人……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如此無能,脆弱得如同螻蟻。
”好妹妹,怎麼這樣無情,喜酒還沒喝,就急着把哥哥打發走?潁州雖比不得江南風光秀麗,卻別有壯闊美景,好歹讓哥哥多玩幾天吧?”紫袍玉冠的男子打趣道。
他……真的就是魏明倫?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沒立刻揭穿她這個冒牌貨,反而開起玩笑,彷彿兩人真是感情融洽的青梅竹馬?
難道她與魏明嫣就真的這麼像,像到連昔日的戀人都分不出真偽?
“王爺什麼時候到的?”燕羽迎上前去,恭敬道:“末將有失遠迎,請王爺恕罪。”
“其實昨兒個半夜就到了,只是城門未開,在郊外歇到天明才入城,一大早就來探望嫣妹妹,”他望着她,笑盈盈地答:“可惜嫣妹妹似乎不太願意見到我。”
嫣妹妹,他這樣喚她。
若離迷惑了。他是真認不出她來,還是打算與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