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靄月，吃飯了。”
季煒抽走明靄月手中的書，直接拉着她的手走向餐桌。
今天是她的生日，因此他特地邀她到自己位於天母的公寓，為她洗手作羹湯。
餐桌上擺着滿滿的菜，是他在廚房裏翻天覆地，努力奮戰了一個下午的成果。
閑了幾個小時的明靄月，見終於能夠開動了，迫不及待地坐到餐椅上，忍不住看看她的親親男友，究竟為她準備了什麼。
聽說他把廚藝處女秀獻給了她，她姑且看看他的厲害有沒有延伸至廚藝上，不過光憑那份誠意和心意，她已經給他九十分了。
“你笑什麼？”季煒拉了椅子坐到她旁邊，眼睛卻是擔心地直盯着桌上的食物瞧。
靄月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桌上的東西傻笑，害他心裏七上八下，一直擔心自己的作品在視覺上已經被當。
“沒什麼，我只覺得不可思議。”
“哪裏不可思議了？我知道了，你在笑我做這麼一點菜，就花上一個下午嗎？”他是初次獻技，他已很滿意自己的成果了。
“才不呢，我只是不可思議，自己竟能讓堂堂季總經理做飯給我吃耶，我實在太幸福了！”
試問有多少人看過縱橫社交、廣告界的季煒，穿圍裙、拿菜刀做菜？有多少女人渴望嘗到他的手藝？而她明靄月，卻做到了！
而且看到家居感十足的他，她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越拉越近，他再也不是只在天際上摸不到的星星，而是能夠跟她站在一起，體驗和經歷平凡生活的男人。
對於這段關係，季煒已踏出了前所未有的一大步，而她在這半年來，也一直努力提升自己，讓自己無論在外表還是工作能力上，都能趕得上他的腳步，希望自己變成更值得他愛的女人。
她不希望他選擇了她是個錯誤，成為他的絆腳石。
“我說過多少次了，離開了公司範圍就別叫我總經理，來，叫一聲。”季煒逗着身旁不聽話的小女人。
“煒──”明靄月軟軟地笑着低喚。
“很好……”他忍不住想偷香。
“喂喂，我們還要吃飯的，先別玩啦！”她臉紅地躲開，提醒他不要忘了正事。
“好，我們吃飯。”不逗她了，免得一不留神，浪費了他特意準備的豐富晚餐。“美麗的小姐，請容我向你介紹今晚的菜單。”
“謝謝。”如果每天都見到這麼帥的待者，相信那家餐廳一定生意興隆了。
“今晚的前菜是香芒大蝦沙拉，湯是黑松露野蕈濃湯，主食是香煎澳洲純和牛排，而甜品是用來幫你慶生的核桃牛油蛋糕。”
“那是五星級飯店的菜式呢，你真厲害！”光聽菜名就引人垂涎。
“名字是五星級，但我不保證水準也是五星級。”在她拿起刀叉時，季煒忍不住開口提醒。“如果不好吃，你吃不下，就不要勉強了，知道嗎？”
他怕她為了令他開心，明明覺得難吃還硬是吃光。
明靄月逕自叉起了大蝦，在試吃了一小口之後，她便開始喝湯，然後專心一意地吃起牛排來。
“味道如何？”季煒心急地問。
“很好吃啊，你簡直是廚藝天才。”明靄月津津有味地吃着牛排，好像真的在五星級飯店用餐一樣。
看她笑得好滿足，季煒完全沒法子移開他愛戀的目光。生平第一次明白到，能令自己所愛的女人滿足，是多麼令男人喜悅的一件事啊！
為了讓她保有這樣的表情，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你幹嘛發獃，一起來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抬頭對他又是一笑。
季煒依言拿起刀叉，才吃了幾口，便皺眉抱怨道：“別吃了，這根本沒味道。”
大蝦還有冷藏的味道，濃湯不夠濃，牛排更是硬得差點嚼不動，這樣的東西怎會好吃？
“誰說的，是你要求太高。”她覺得很好吃啊，真的，至少那包含了幸福和甜蜜的味道。
“你不要勉強才是，就算你不吃桌上的東西，我也不會不高興的。走，我帶你到別處吃頓好的。”他要帶她到真正的五星級飯店，吃高級的法國料理。
“不要，我就是要吃這個。”她將碟子捧到季煒面前，皺着鼻子要他挾菜給她。
“靄月！”哪有女人放着美食不吃，硬是要吃糟東西？
她撒嬌的時候特別像個小女孩，害他覺得自己是她的老爸多於男友。唉，明明他也不過大她九歲而已！
明靄月傾過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深情款款地望着他。
“煒，其他東西的我都不要。謝謝你，這是我這輩子收到過，最好最好的生日物。”
“傻丫頭。”季煒一手扣住她的後頸，不讓她主動獻上的的紅唇輕易移開。
天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感動！從前的女人在他身邊，都只想得到名利秈吃喝玩樂的享受，有誰會看重他那些不值錢的心意？這樣待得到她這麼珍惜他，他季煒才是最幸福的一個啊！
“我生日最大，事情說了就算，你也好人做到底，充當侍者服侍我一晚吧！”她指着桌上還未怎麼碰過的食物。
她從來不敢想像季煒會對她說出任何甜言蜜語，可當他們真正確定彼此的心意之後，他對她的呵護卻遠遠超過她的想像啊！
她決定即使只有她一人吃，也要把東西全吃光，好把他的心意滿滿地接回來！“我當然要服侍你一晚，但我不是侍應生，是愛你的男人……”
“煒……”她的青蔥小手輕捧他剛毅的臉龐，任由他的唇在她的身上燎出滔天之焰。
她儘管生澀，卻也漸漸熟悉了這綿密繾綣的熱吻，柔順地承受他給予的熱情。
夜幕低垂，誰也打擾不了濃情蜜意的兩人……
戀愛道路美滿的季煒，最近在事業上卻是焦頭爛額。
他們為了和廣告公司合作不愉快的事情，正在進行訴訟，而對方居然跟他磨了兩個多月，好像根本就沒有誠心要跟他談判。
“季總經理，有你的長途電話。”接待處小姐打電話進來。
“我現在沒空，幫我留言。”他沒有那種外國時間去聽無關痛癢的電話。
“可是對方說是你的母親，要求馬上直接跟你談話。”
“什麼？我媽？”季煒詫異起來。他母親向來很少打電話到公司找人，通常只會打他的手機。“轉給我吧。”
“煒，終於找到你了，你故意不接我電話是不是？”一轉線過來，他就聽見母親的投訴。
“我現在不就接了嗎？”他掏出手機，發現沒電了，難怪母親找人找到公司來。“找我什麼事？”
“我聽說你有新女朋友了。”
“是啊！”半年多才把消息傳回英國去，算是不錯了。
“你還敢說？你誰家千金小姐不要，就要一個小特助？你瘋了是不是？”
憑兒子的條件，要娶什麼樣的名媛淑女沒有，她為兒子準備過多少相親對象，最後都失敗而回，兒子偏偏就找來一個光是聽就不討她歡心的女人回來？她真不明白！
“我就是沒有瘋才會選她。你還沒見過她，憑什麼已經不喜歡她了？媽，說真的，她甚至是我的結婚對象，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你的結婚對像只有蔡小姐一個。”
“哪個蔡小姐，別告訴我是蔡申妍。”天大的笑話。
“就是她，你最尊敬的蔡老師的獨生女。昨天蔡老師親自打電話到英國來，跟我談到想把女兒嫁給你的事。”
季老夫人這次回得特別神氣，因為她知道這個不肖兒子聽蔡老師的話多過聽她的。
“開什麼玩笑，絕對不可能，老師為什麼不直接找我？”那是他的終生大事，沒道理要別人替他決定。“而且我一點都不喜歡蔡申妍，我不會娶她。”
“除非你想氣死我和蔡老師！”季老夫人不給兒子留一點退路。“人家蔡小姐美麗可人，出身又好，你還不滿意什麼？難道那個小特助比得上她？”
“我從來沒有拿她們比較。媽，我很忙的，如果你打電話來只為了說這些荒謬的事，那我要掛電話了。”季煒的話突然間沒了溫度，連憤怒都聽不出來了。
“煒，蔡老師得了肝癌，已經末期了，難道你還不明白他的苦心嗎？”季老夫人忽然凝重地道。
“不可能，你不要拿這種事來騙我就範！”媽她是不是瘋了，竟拿這種事來說。
“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馬上去證實。我告訴你，蔡老師的人生沒有其他牽挂，就只有他的女兒和這家公司，他現在想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給你這個最重要的學生，你為什麼不能成全他的心愿呢？”
季煒沉默不語，開始感受到那股沉重。
如果這是事實，他究竟該怎麼辦？公司的事他可以應付，當總裁也不是難事，但難道真的要他接受安排，跟蔡申妍結婚？
那靄月怎麼辦？他必須考慮到她的感受，不能做出讓她傷心或誤會的事，他害怕失去她！
情與義，為何總是不能和平共存呢？
醫院病房內的點滴，一滴一滴地流進蔡老師的手內，如同季煒的男兒淚忍不住地滴下。
“老師，我媽告訴我時我都不相信，為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我一定會替你在外國找更好的醫生！”
“沒有用的，發現的時候癌細胞都擴散了，神仙難救啊！”蔡老師倒是看透了，比季煒更釋然。“我不想讓外界知道我病重的消息，特別是公司內的人，否則我怕股價會急跌。”
“這怎麼可以呢？”為了公司，最需要旁人支援和關心的病人卻費心至此，實在令他感觸良多。
“煒，我想你媽媽都跟你說過了，我希望你能娶我的女兒，然後名正言順地當總裁，繼承我的一切。”蔡老師終於把內心的冀望，開門見山地向他提出。
“老師，此事實在太強人所難了，你明知道我和你的女兒沒有感情……”他也直話直說。
“我也明白不能勉強你，但至少，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見到她穿婚紗的結婚照……難道，你就不能完成我這個心愿嗎？”
季煒是個重情義的孩子，相信他會明白他老人家的最後渴望，無論如何也會替他完成。
“老師……”看到昔日意氣風發的老師，現在卻要承受這種這樣痛苦，更要委屈地求他這個學生，他的心就萬分不舍。
“不過，當總裁的事是你勢在必行的事，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能接任我的人選，明天我就會委託律師，召開股東大會，正式委任你成為新總裁。”
季煒聽了不語，應該說他無論說什麼，都沒作用了。到現在這個狀況，他實在進退兩難，不容他再去選擇。
過沒多久，身着黑色外套、藍色窄裙的蔡申妍走進病房，用失去往日光採的眼睛望了季煒一眼，然後逕自走到父親的身邊，輕喊道：
“爸，你今天還好嗎？”
“煒今天來探望我，我很好。”老人見到女兒，眉開眼笑起來。“申妍，煒他答應接任總裁了，只要他答應與你結婚，達成爸的心愿，我也能安心去了。”
“爸，為什麼要逼別人答應這種事？你的女兒又不是沒人要！”蔡申妍雖和父親說話，但視線卻與季煒對望。
她不滿父親這種“託孤”的行為，再說光是父親的病就叫她憂心忡忡，現在的她根本沒有心情去理男人和結婚的事。而且她早就聽聞季煒和那個小特助交往的事，她才不信季煒肯冒着分手的風險，跟一個他原本就討厭的女人結婚。
“除了煒，我再也想不到有其他人能令我放心。”蔡老師把兩人的手疊在一起，笑得合不攏嘴地道：“煒，你就答應我最後一次吧。”
季煒閉緊雙眼，腦里竟然全都填滿了靄月，但手中干皺的老手，令他沒辦法狠狠地掙開、拒絕。
他只想把真心奉獻給靄月，對這件荒唐的婚事非常不情願，但事與願違，為了令病重的蔡老師安心，即使會被靄月誤解，他都沒辦法了，因為那是身為學生的自己，最後一次可以聽從蔡老師的機會。
“老師，我答應你。”
這個回應令蔡申妍大吃一驚，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認識的季煒，是個八面玲瓏，又頑強不屈的男人，人家越是逼他，他就越不讓別人得逞。可是現在他竟然答應這件連她都覺得可笑的婚事？
那個小特助怎麼辦？他要跟她分手嗎？他捨得嗎？他不是很愛她嗎？
“太好了，煒，謝謝你答應我！女兒，你聽見了沒，煒說願意娶你了，以後爸不在了，你可要乖乖地過新生活，知道嗎？”
老人家高興得完全忘我，若不是身體虛弱，相信他已經高興得整個人跳起舞來了。
“老師，你的心愿我會幫你完成，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好好養病，知道嗎？”季煒最關切的，始終是恩師的健康。
“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休養，我還要看着你們結婚的呢！”
季煒苦澀地笑了笑，但眉宇間的無奈和痛苦，充分表現於仍處在詫異的蔡申妍眼前。
雖然他是被迫娶她，但她心裏總算有一點點高興的感覺，不，那該是出一口氣的感覺，畢竟能夠得到他的人是她，而不是那個小特助，光是這點，她就有了一份勝利者的虛榮心。
但另一方面，她對向來頗有個性的季煒充滿了失望。他怎能隨隨便便就答應婚事，他把這事當作吃飯一樣簡單嗎？
男人就是這樣，為了什麼恩情義氣，總是會犧牲身邊的女人，還自認是為了大家好。
算她看錯了季煒，原來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自私男人，一個可以隨意犧牲身邊女人的無情男人。
現在，她沒有絲毫能夠跟鑽石王老五結婚的喜悅，反而開始同情那個即將得知自己的男人會和其他女人結婚的小特助！
“為什麼今日有空來我家，跟我看電視？不用陪你的總經理男友嗎？”蘇妙妙奇怪地看着身邊的明靄月。
“煒他已經不是總經理了，”明靄月頓了一下，回頭望向蘇妙妙說：“他已經是公司的總裁了。”
這個月他正式被委任為總裁，然後一切就變不同了──
他的辦公室，已從市場策劃部，換到公司最高一層的總裁室；他已經有一個秘書代勞，她再也沒法直接找到他；他有大大小小、總是開不完的會議要開，沒有下班時間，沒有休假，也沒有空能夠聊私人電話，那即是代表她很久沒有跟他見面或者聯絡了。
聽完明靄月哀怨似的訴苦，蘇妙妙不禁安慰道：
“大人做大事嘛，你想想，他當了總裁，證明他的能力卓越超凡，你身為他的女友，應該高興和驕傲才是，而且搞不好你很快就會做總裁夫人了，那不是更好嗎？”
“總裁夫人？哼，誰要做他的夫人，他又沒說要娶我，更何況現在更是對我不理不睬……”
“你敢向天發誓說自己不想嫁給他？”
“哎呀，你笑我是不是？”
說著說著，兩個女人相視而笑，接着，電視熒幕的畫面卻突然吸引了她們。
“季煒在電視裏面呢！”蘇妙妙興奮地指着。
明靄月聽了，馬上擠到電視機前，目光轉過去，果然見到西裝筆挺，打着斜紋領帶的季煒，在多人擁簇下召開記者會。
他要開記者會，她怎麼不知道？
“靄月，那是電視，不是本尊，你要接吻直接找他，不要和電視接吻了啦！”蘇妙妙忍不住出聲提醒。
真誇張，她一張臉還緊貼在熒幕上呢！
她這才回神，美目中眸光閃爍，說：“是宣佈他成為總裁的記者會呢，他上電視也很帥啊！”
這就是她的男朋友啊，她真該驕傲才對。
可是接下來，她看到面貌姣美、明艷動人，穿着又典雅得體的蔡申妍竟一起上台，然後坐在季煒身邊。
他們……為什麼在眾目睽睽下，親密地坐在一起？還表現得像一對羨煞人的熱戀情侶！
疑惑、不解、妒忌、酸澀……全湧上明靄月的心頭。
“各位，我向大家宣佈，我將會和蔡小姐結婚，婚期就定在下個月。”這句話從季煒口中道出。
而這時的明靄月，霎時陷入黑暗暴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