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沈記大茶莊後院的賬房裹。

一室清靜,茶香繚繞中,沉湛和老掌柜盤點完最後幾本賬目,正想站起身來,卻見一個小夥計興匆匆地跑進來,“掌柜的、掌柜的,東西找到了!”

隨後跟進來的人沉湛也認得,一身月白色的蜀錦,那是天寶堂的二掌柜。

沈家產業大,所涉極廣,幾乎遍佈各行各業,錢莊、茶號、酒樓、布莊、商鋪,而天寶堂正是沈家在蘇州本地的七大商鋪之一,專門經營玉石買賣。

二掌柜笑眯眯地走進來,右手上還高捧着一隻沉水木製的四方木盒。茶莊老掌柜忙起身相迎,不過他迎的不是一一掌柜,而是他手中的那隻盒子。

“怎麼樣?”老掌柜睜大眼,問得小心。

二掌柜用左手輕輕一拍盒頂,“放心,我親自挑了,這可是最好的。”

說罷,他把盒子遞過去。

老掌柜接過來,忙恭恭敬敬地捧至桌案上,小心翼翼地掀起盒蓋,“大少爺,您快過來看——”

“怎麼了?”沉湛不覺失笑。

“您看,這是一隻黑曜石雕的狐狸。”老掌柜把盒中的東西取出,小心地托在左手掌上。

“對,給少東家用的絕不能馬虎,這可是我親自挑來上好的貨色。”二掌柜在一旁討好地解釋,“黑曜石最能避邪,用它所雕的狐狸歷來具有化解不利桃花的功效。”

老掌柜把狐狸轉給少東家,“大少爺,您就隨身帶着吧,以防萬一。”

豈料沉湛聽了,忍不住大笑,不屑地甩袖推開。

“不過是雜毛老道信口胡說罷了,你們當什麼真?”他邊說邊往屋外走,“我累了,這就要回去睡個午覺,哪裏會來什麼桃花劫?”

眼睜睜地瞧着少東家離開,老掌柜不安地捧着石雕狐狸把手縮回,目光和二掌柜一觸,忽然擔心起來,“午時將過,很快就到未時了……”

沉湛從茶莊出來,獨自一人,慢悠悠地步行在大街上。

“相……公子,公子,您當心點兒啊!”小菱一路不安地追在後面小跑。“哎呀,那是豆腐攤子,快拐彎!”

她好不容易追上跌跌撞撞低頭疾走的主子,又趕緊回頭吩咐跟在後面的四名守衛,“喂,你們四個走快點!要是公子出了事,我看你們哪一個吃罪得起!”

她正喝斥守衛,一時疏忽顧不了前頭,轉過拐角的洛廷軒卻撞上了一個人。

“咦,兄台……兄台?”沉湛微皺起眉,用力把撞入懷裏的人扶起。

“謝謝你啦!”小菱搶過來扶住自家主子,勉強陪笑,“我們家公子喝多了……喝多了。”

沉湛俊美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點頭表示了解。其實他不大相信小丫頭的話,因為對方雖然兩腮泛紅,眼神迷茫,看上去的確像喝醉了酒,但他未聞到有什麼醺醉的酒氣,

洛廷軒陡然猛吸了口氣,費力地甩了甩頭,“小菱,快扶我回楊大人的府衙!”

“還回什麼呀?”小菱情急之下,忍不住脫口抱怨,“方才我在後面一路叫您,說您走錯方向啦,您就是聽不見,蘇州城那麼大,現在我都不知誤走到哪兒了……”

“糟糕!”一聽,他咬緊了牙。

胸腹之間的灼熱感再度襲來,且一次比一次難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定住神,朝四周掃視一眼,“快,我們去那家客棧……”話未及說完,他氣喘吁吁地拖着小丫頭就往前走,“我不行了……渾身不知為何難受得要命,活像被火炙烤一樣!”

臨近的那家南悅大客棧也是沈家的產業。

“兄台,”沉湛一時好奇,上前兩步扶住他,“看樣子你們是外鄉人,我扶你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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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東家,那位客倌臉色發紅、神志昏沉,看樣於是病了。”客棧的掌柜站在三樓最盡頭的雅房門外,好奇地想向裏頭探望。

沉湛卻嚴嚴實實地關上了門,“不要瞎猜了,快去找個大夫來。”

站在門外,他看着掌柜下樓,心中閃現一絲疑慮。

他隱隱猜到裏面那位兄台所犯的病了。

“沈少爺,我家公子到底怎麼了?”小菱擔憂地皺起一張俏臉,推門出來。

沉湛轉過身淡淡一笑,安撫她道:“我對岐黃之術通曉不多,不敢貿然斷定,等大夫來了,自然就可以知道。”他陪她一起走進房去。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身陷在一床柔軟舒適的被褥間,洛廷軒勉強半撐起身,“小菱,我口渴了,你倒些水給我。”

“噢!”她急急地應聲,手忙腳亂地倒了一杯涼茶過來。

“給我吧!”沉湛卻伸手攔下她,見小丫頭不解,便解釋,“你先出房去等,不要讓別人進來,我想幫你家公子把把脈,略微查看一下。”

“可是,把脈也用不着趕我出去呀!”小菱不肯依從。

主子背負了一個大秘密,身邊的僕從中只有她才知道,怎麼能隨便把主子留給一個陌生人?要是秘密被眼前的這位沈少爺知道,那會釀成誅族的大罪呀!

沉湛微皺起眉,“說實話,你家公子的病,我略有所聞,但還需要再確認,但是當著你一個姑娘家的面……我不方便幫他查看。”他趁小丫頭髮愣,逕自從她手裏接過茶杯。

“可是——”小菱既擔心秘密又擔心病情,一時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沉湛的心中打定主意,哄着把她推了出去,然後從房裏輕輕落下門栓,方才轉過身來。

“你是誰?”洛廷軒在床上失神地望向他,合歡散在體內發作得越加厲害,頭昏身熱之餘,他睜大眼,竟連眼前人的面容五官都看不分明。

沉湛走至床榻邊坐下,不動聲色地把茶杯湊到他嘴邊。

“先喝水吧!”待他把一杯涼茶都喝乾,他收回空杯,盯着床上的人好奇地詢問:“兄台,你這病症有些奇怪……不知道先前可是吃喝了什麼?”

“吃喝?”洛廷軒頭痛地想扶住額際,拾起的手臂卻不期然擦過對方的胸膛,頓時,一陣顫慄陡生,竟像一條兇猛的火蛇自小腹中竄出,讓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記低吟。

一聲便已夠了。

那虛軟若女子般的呻吟聲讓沉湛心頭一震。

幾乎在電光石火間,他腦海中閃過一個極其大膽的猜測。

砰的一聲,他把空杯子隨手往旁邊一拋,轉而扣住對方的手腕,而虎口處那滑膩柔嫩的觸感更堅定了他的想法。

“你是女人?”他湊過身去質問,兩人的氣息幾乎彼此可聞。

被扣住的手腕處竟傳來一陣奇異的清涼感,但在冰火冷熱雙重的煎熬催逼下,體內的熾焰卻燒得越加厲害!

“你胡說……”憑着殘存的一絲清醒,洛廷軒惱怒地想喝斥他,發出的卻是比先前更為嬌弱無力的聲音,他眼神迷茫地對空低嚷,“來人……來人……把——”

“這裏沒有旁人。”沉湛卻猛地用單手就把他摟進了懷內。

懷中的身軀果然相當嬌軟!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發熱且這般難受嗎?”他微皺眉,用另一隻手覆上她的額際,又移下來輕撫她泛紅的臉頰,“你恐怕是被人下了春藥。”

懷中的人猛然一僵,用盡最後一絲氣力低嚷,“來人……小菱,小菱——”

沉湛冷冷地打斷她的呼救,“沒有用的。你想讓外面那小丫頭進來救你?”他邊說邊把她緩緩放倒在床榻上,然後撐手俯在她胸前,深深凝視着咫尺之距的那張紅潤異常的面孔,俊拔的眉宇不動聲色,只是細細地端詳她。

“你……”洛廷軒的腦海中卻像爆裂開來似的。

藥力洶湧,她氣喘吁吁,恨不得死去。

最讓她感到驚駭的是,眼前這個男人所散發出來的氣息,竟可以緩解她體內灼。熱痛苦的感覺。她的心想推開他,但卻力不從心,身體更是不受控制地蠢蠢迎向他

不,絕對不可以!

她是當朝堂堂的樞廷宰輔,若是跟這男人——

身敗名裂事小,但她的秘密一旦被揭露,必定震動朝野,到時龍顏大怒……她不敢往下想了,如烈火炙烤般的身體也不允許她再凝聚起足夠的思維能力。

沉湛冷靜地看着她痛苦抗拒的神情,忽然唇角一扯,近乎殘酷地緩緩道:“你該知道,女人若被下了春藥,只有男人才可以解救。”

說罷,他的手竟大膽探入她懷中。而眸色也霎時變得幽黯——

她果然是個女人!

他大踏步離開床沿,打開門栓,一把推開門,正巧掌柜領來了一個挎着草藥箱的大夫。

“少東家,我把——”掌柜才剛開口,卻被沉湛一拾手攔下。

他俊美的臉孔變得冰冷無比,迅速掃了一眼過道里的三個人,“不用大夫了,你把他送回去吧,診金照付。還有你,小丫頭,你家公子的病我已經會治了,你跟着他們安心到樓下等着。”

“真的?”小菱欣喜地睜大眼,但繼而又變得更為擔憂,倔強地搖頭道:“我要陪在公子身邊!我絕不會幹擾您治病的,在診治的時候,我也可以端茶遞水,幫幫忙。”

沉湛習慣性地一扯唇角,幾乎要失聲大笑,“你什麼都幫不了。”

語畢,他毫不客氣地重新關門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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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巡撫衙門的後院,約一炷香之前。

雲淡風輕,周遭景緻靜美,身處其中的三個人看着圖中美景,心情卻並不輕鬆。

“大人!”一名差役疾步而入。

宓謙的精神陡然一振,“怎麼樣?”

差役拱手回道:“稟大人,屬下一路跟去,右相大人沒回臬台衙門,改而進了一家客棧。”

“這……”他一怔,立時緊皺起眉頭,“他離去時,不是說過要回臬台衙門的嗎?”

“右相大人一路上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幾次提醒他走錯方向了,他都顧不上理會,屬下、屬下估計他恐怕真是醉得分辨不清東西了。”

“哈哈,撫台大人在擔心什麼?”不似他的憂慮,閻合笑得分外得意,“合歡散一旦發作,那場面可是春光無限、見不得人的。右相不回臬台府,豈不更好?”他負手在一叢海棠旁眯眼邪笑,“難道你還指望鐵面的按察使,去找漂亮妞兒供他享用嗎?”

“大人!”又有一名差役步入後院。“右相大人相進了南悅客棧。”

隨即又有第三名派去跟蹤的差役趕快回稟報,“扶他進去的人是沈大少爺。”

“沉湛?!”宓謙大吃一驚,“怎麼會是他……他們什麼時候攪和在一起了”。”

他心中忐忑,原本稍稍鬆緩的眉頭又緊皺起來。

鹽道衙門那些醜事,雖然沈家沒有參與其中,但難保不會有什麼風聲傳到沈家那兩兄弟耳里。要是真被他們——哪怕其中一個,知道了內幕……哪這會兒沉湛和宰相在一起,可就危險了,

何況眼下,除了應付洛相,鄭鵬年那裏被師爺汪儒偷記下的賬冊也是個極大的禍患!好巧不巧,那賬冊據說已到了沈家的二少爺沈頤手裏,這事若被洛相察覺,恐怕和鹽道衙門的事一樣危險,除了互有牽連,同樣擔著血海般的深重關係!

“未必是攪和在一起。”閻合卻不冷不熱的說,“興許只是恰巧碰上了。”

“對,閻大人說得沒錯。”第三名差役點點頭,“屬下看得真切,是右相大人不留神撞到了沈大少爺,他出於好心,才扶他進客棧的。”

“對嘛——”閻合笑了笑,“南悅客棧本是沈家的生意,老闆碰巧攙扶客人進門,也在情理之中。”

宓謙想了想。猛地一甩袖,“快,你們再去查探!噢,對了——”他老謀深算地眯起眼,“再找幾個人喬裝一下,扮成過往旅客混進去查探,看看到底有沒有女人進右相大人的房間!”

“對!”閻合插話道,“若是有,一定要查清楚來歷,有幾個查幾個,半個都不許漏下!”

待差役們又領命出去,後院又回復一派安寧氣氛。

閻合、宓謙和賀東林三人的目光相接,心底都湧起一陣如釋重負的歡快。

負手踱了幾步,閻合依舊笑得陰冷,“撫台大人,這下你該放心了,有合歡散的效力在,右相縱是天人,也不可能以他途解之。只要他碰了女人……”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才又說;“哼,在你江蘇的地頭上,還不好辦嗎?我們可以聯名上摺子,參他一個‘荒淫誤事’之罪!”

他繞着宓謙踱步,繼續道;“國之宰輔,權勢之高無人能出其右者。聖上派他下江南查蕭氏滅門一案,可他呢?可惜啊……”他故意嘆了聲。“一到了六朝繁華之地,居然置王命於不顧,嫖娼宿妓。大敗往日清廉名聲,有傷風化不說,還給江蘇一省的大小官員樹立了何等不堪的形象!”

他輕描淡寫之間,卻將這樣一個惡毒的欲加之罪編織得滴水不漏。

宓謙和賀東林聽完,心頭都是一震——

難怪為了區區一個小妾,他可以設計將蕭氏滿門都殺得乾乾淨淨!

閻合這個人一狠毒起來,恐怕真是佛擋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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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攬在她腰間的手動了動,引出一聲無力的嬌吟。

沉湛疲累地先睜開眼。

陰陽調和,一場歡愛,他已幫她解了毒。

望着懷中淺寐的美麗容顏,他的眸光流露出幾許深沉。

她是誰?女扮男裝是為了行路方便嗎?

這樣一個女子又有誰要加害她?

他微微皺起眉,任由這些問題在腦海中千迴百轉地思量着,直到她也睜開眼來。

“大膽!”孰料她一醒來便怒目瞪向他。

洛廷軒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得五內如焚。男女兩人同床共枕,而且還赤裸的肌膚相親!

“你是何許人也?”她羞惱之餘,驚喘着試圖推開他的胸膛,“你居然敢、居然敢……”

變故突生,她只覺天崩地裂!

沉湛稍稍用力就扣住了她的雙手,俊美的臉上神情複雜,低沉地解釋,“我是為了救你……”

啪的一聲,她掙脫被扣的手腕,給了他一記清脆的耳光。

“我不用你來救!”

挨了打,他黑眸中頓時閃過一道光芒,但轉瞬即消弭得無影無蹤,不怒反笑。“恩將仇報的人我見得多了,你不是第一個。”他緊盯着她,唇角竟扯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靜室之中,兩人間的氣氛卻讓人感到不寒而傈。

洛廷軒恨極了,無奈藥效剛退,身體猶酸軟得無力動彈,只能依附在眼前人的懷中。

她氣得喘息不休,恨恨地道:“你毀了我的清白,且識破了我多年的秘密……我——”話未說完,她只覺喉頭一甜,羞怒攻心,竟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沉湛驚得忙摟着嬌軀撐手坐起。

“你實在毋需如此。”他隨手扯過一件落在床沿的衣物,憐惜地細細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跡,“我早說過,你被人施了春藥,只有行陰陽調和之法才可得救。”

她的胸口卻似被千斤錘狠狠砸過,一時悲苦地閉上了眼,“你為了救人,我不怪你……只是我、我是絕不可以失身給男子的!”

若讓天下人知道當朝宰相竟是女子假扮男裝。那可是欺君的滔天之罪!

“難道你要我眼看着你毒發而死嗎?”沉湛冷冷地皺緊了眉。

洛廷軒聞言轉過頭看他,她的睫毛微顫,雙眸盈亮,須臾,竟落下淚來。“你可知道,我寧可死了,也勝過秘密被剖白於天下……”

“你有什麼秘密?”他下解,“就因為你女扮男裝嗎?”

“我……我實是當朝的——”她幾乎要脫口告訴他真相,但到了緊要關頭,終究及時逼自己緊咬住下唇,硬生生忍了下來。

“告訴我,你是誰?”他輕托起她的下顎。

“我不能告訴你。”她轉過頭,掙扎着想要起身,“放開我,我要走了。”

沉湛卻揚起一抹笑意,毫不費力地將嬌軀再度抱個滿懷。“紫瑄……”他故慮在她耳畔柔聲低喚,“你我已行了夫妻之禮,還想到哪裏去?”

不出他所料,懷中人大驚,“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是你方才親口告訴我的。”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不!不可能!”她的嬌靨在剎那間慘白,驚駭得連連搖頭。

那是性命攸關、罪連九族的秘密,她怎可能失口告訴他?!

沉湛將她驚懼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眸光因此流露一絲幽黯,但他不為所動,淡淡地道:“方才……我替你解毒之時,你陷於迷亂告訴我你叫紫瑄。”

她倒吸了一口氣,“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麼?”

他玩味地反問:“你想防止別人知道什麼?”

“不該知道……”她在他懷中僵直了軀體,語氣間含着驚恐喃喃地說:“你們什麼都不該知道!”

“但現在你該把我和其它人分別看待了。”沉湛半眯起眼睛,用嘆息般的語調柔聲輕哄,“我不再是和你毫不相干的旁人……難道我們如今的關係還不夠親密嗎?”

他緊擁着她,氣息交融,姿態親昵得無以復加。

“不!”洛廷軒喘息得更加厲害,“該讓眼下這一切都灰飛煙滅!”她終於費力地掙脫開他的懷抱,心神慌亂如喪考妣,一時顧不上羞恥,當著他的面匆匆穿衣起身。

“紫瑄,”沉湛頭痛地及時拉住她,“你究竟在害怕什麼?就算昨日我們還形同陌路,但人和人的相逢相知,本來就往往在一剎那之間決定了。我們已經是夫妻,這層關係怎麼可能灰飛煙滅?”

洛廷軒被他扯住,牽絆了剛欲邁出的腳步,只得轉回身來。

“因為這樣對你我來說,都沒有半分好處。”她僅僅冷看了他一眼,然後奮力甩袖離去。“這是一個錯誤,你只有徹底忘了,才能讓自己好過!”

她倉皇離去,留下沉湛不可置信地怔在床上。

衾枕猶暖,讓他一見傾心的人卻竟已步出房門!

他感到心口一陣刺痛,不期然卻想起那瞎眼老道士的話。

眼下未時將過,快到申時,難道這果然應了他的桃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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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廷軒近乎慌亂地匆匆步下樓。

“相……哦,公子,你真的好啦?”不明所以的小菱看到她安然無事,不由得欣喜萬分。

“小菱,”吸一口氣,她勉強穩住心神,“你去雇一頂轎子來,我要速回臬台府。”

“轎子早雇來啦!”小菱笑嘻嘻地扶她走出客棧大門。

門外果然停着一乘小轎。

“哎呀!”小菱扶她上了轎,忽然詫異地噘起嘴兒,湊過去附在耳畔低聲問道:“相爺的病是沈少爺治好的,眼下匆匆要走,不跟沈少爺道謝告別嗎?”

“他姓沈?”她的臉上頓時神情古怪,扶在轎子邊的手倏然抓緊,不由自主地往客棧方向又望了一眼,隨後黯然閉上眼,狠心咬牙催促,“快回去,我不願再留在這地方!”

一回到臬台衙門,主管江蘇一省刑獄的按察使楊明堂快步迎了上來。

“右相大人,下官正準備派人請您趕緊回來。”

洛廷軒微微皺起眉,“有線索了嗎?”

“蕭氏那案子尚無頭緒,只是……”他恭敬地呈上一封密信,“您先看看這個。”

僅掃了幾眼,便覺驚心,“居然還有這等事?!”她重新將密信內容細細看完,見落款是汪儒,遂問:“告密者是何許人也?”

“他原是蘇州知府鄭鵬年幕下的一位師爺,專管錢糧……”楊明堂便將由汪儒私自記下的那本賬冊所引發的種種事,簡略地說了一遍,最後又道:“右相大人,若汪儒所言不假,那本賬冊現下應該在沈二少爺的手中。”

洛廷軒沉默地點點頭,抬眼看他,“楊大人,這事恐怕……”

她欲言又止,只因心中生出極大的顧慮。

試想皇上登基不過一載有餘,新拔擢的才俊屈指可數,而國事繁雜,諸多民事政務尚需仰賴朝中老臣,更何況僅江蘇一省,大大小小兩百多名官員,被牽扯進那本賬冊中的就逾百位!若真把這事挑明了辦,由朝廷派人徹查起來,打草驚蛇甚至危及國本,絕非上善之策!

楊明堂卻不知她的思量這樣深遠,只道:“右相大人,鄭鵬年丟了賬冊,如今已是危如累卵,下官斷定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地找回!下官的意思是,把沈二少爺找來曉以大義,令他交出賬冊。”

洛廷軒幽幽嘆了口氣,“就算交出來了,朝廷該怎麼辦?皇上又該怎麼辦?”

唉!真是令人傷神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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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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