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算了,就當走在路上遇到瘋狗。”楚勝沅轉頭瞪向孫奕迦辦公室的三樓窗口,沒好氣地說:“反正天福這輩子休想做到我們楚家的生意,我一定會活得比他和這間公司長壽!”

“看來真是把你氣到了。”

將他“物盡其用”,害他被罵,錢幼歆心裏也有點內疚。

“抱歉,其實是因為一點小誤會,才連累你和我一起被人敵視。那位孫經理不是什麼壞人,他開罵,反而更值得欣賞。”

“欣賞”這兩個字傳入楚勝阮耳中,還真是說不出的刺耳。

“敢愛不敢說,可惜你空有一張利嘴。”

他突然想起,兩人臨走前,錢幼歆最後向那男人撂下的一句話。

“莫非你喜歡那個姓孫的,找我來製造和你交往中的錯覺,故意激對方吃醋表態?”這個設想合情合理,只是讓他心頭更加鬱悶。

“你說呢?”

“哈,原來你是被虐狂。”看來是。“我奉勸你,最好別跟那間公司里的任何人有關聯,天福生命企業的董事長當年可是地方上的大角頭,據說公司里雇了一堆他當年的小弟和更生人,那個孫經理看起來也不是個普通角色,到底是黑是白最好先摸清,不要看人家長得帥就一頭栽進去,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擔心我?”她心裏甜甜的。

“並沒有。”他自己明白,這分明是違心之論。“手機——”

“你猜錯了,孫經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的人不是他。”

她拿出楚勝沅的黑莓機,牽起他的手,輕輕放入他溫厚掌心。

“我喜歡的人是……”

錢幼歆神秘眨眼,笑着揮了揮舉在胸前的右手,隨即轉身,踩着輕快腳步,頭也不回地越過馬路,轉入小巷,消失在楚勝沅的視線中,未競的話語隨即消散如風。

為喜歡的是誰?

理智讓楚勝沅沒攔下她,也沒開口問,疑惑卻像不斷擴展的蜘蛛網,將他的心層層緊裹,讓人透不過氣。

無論她喜歡誰,都與他無關。

他己經有了未婚妻,婚期只剩下兩個多月,不該有任何變化,也不許有任何差錯。

至於錢幼歆,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她能不說一句“再見”,瀟洒離開,自己當然也能就此遺忘對她曾有的心動記憶。

沒錯,有什麼好悶的?一切就此打住,才是這段婚前荒唐插曲的最佳結局。

腦子想通了,心結卻沒那麼容易打開。

楚勝沅將目光由她消失的街角收回,轉身走回停車處,眼不看了,腦海里的巧笑情影卻無法輕易抹除、說忘就忘。

“叮。”

坐進車內的他正要發動引擎,手機忽然傳來簡訊鈴聲,拿起一看,螢幕上競然顯示出“錢幼歆”三個大字。

原本以為她也想從此斷了聯絡,走得從容瀟洒,想不到她早已將手機號碼輸入了他的黑莓機,楚勝沅的心頓時複雜得難以言喻。

“你。”

他打開簡訊,簡簡單單隻有一個字,看得他一頭霧水。

“你?”他看了又看,眉心又皺了。“什麼意——”

“我喜歡的人是……”

分開前,錢幼歆未竟的言語忽然浮現他腦海。

“我喜歡的人是——你。”

楚勝沅喃喃念出,胸口來不及澆滅的星點愛火,瞬間燎原。

什麼叫喜歡?

苦等一個人電話整整三天,洗澡不忘把手機帶進浴室,睡醒了立刻確認有沒有未接來電,到後來,幾乎每隔幾分鐘便不由自主拿起手機確認有沒有未接來電?有沒有訊號?還白痴地試打自己的手機,那就是——

喜歡。

如果還忍不住主動先打電話過去約人家見面,那肯定是——

愛。

“錢幼歆,你真沒用。”

錢幼歆無聊地凝望着玻璃水杯上的倒影,苦笑自嘲。

沒錯。她芳等了楚勝沅三天,因為等不到他的電話,她乾脆自己打過去約他見面,而且沒等人家回答好還是不好,留下“不見不散”就掛斷電話。

不談其他,她承諾好友一定要成功誘惑楚勝沅,拍下證據幫忙解除婚約,當然不能輕易和他就此斷絕聯繫。

何況,她也的確很想再見他一面。

這是玩火,她當然明白。

楚勝沅不是能和她天長地久的男人,他是閃閃發亮、讓人珍藏的高級飾品,自己則是普通、廉價的塑膠湯匙,用過即丟,也沒人覺得可惜。

不是自卑心作祟,而是她深痛傷過一回才明白,不是她自認為沒什麼不如人、值得別人珍惜,對方就會橫得珍惜她,那些夭之驕子心目中的完美嬌妻,考慮的不只是個人條件,還有她背後能帶來什麼樣的財富或權勢。

財富與權勢她全都沒有,有的只是一位住在療養院的母親,普通人家都不一定能接受這樣的媳婦進門,何況是豪門?

這是她一開始就清楚明白的事,也確實警告過自己千萬要把持住,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原以為受過傷、才及難再起彼瀾的平靜心湖,一遇上楚勝沅便抓起大海嘯,完全碎不及防。

她一向不信什麼命中注定、一見中情,但是輪到自己頭上,不得不信了。

才動心、剛愛上,還來得及藉由時間熬過那把初燃的情火,但接觸越多、愛積越濃,不得不分開的時刻到來,她一定又是被捨棄、痛不欲生的那個人。

夠聰明,就要自私地為自己多想想,反正努力過了,既然楚勝沅不為所動,就宣告計劃失蚊,把燙手山芋丟回懷卿手中,全身而退,別再學暇蛾撲火。

可惜。她從來不是個聰明人。

因為再度動情,讓她憶起失去愛人的苦,說什麼她也不希望鈺卿明明愛着孫奕迦,卻被逼看嫁給楚勝沅,經歷比自己更凄慘的椎心之痛。

如果楚勝沅真的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那還無話可說,偏偏她清楚感受到彼此互相吸引的強烈電流,明白自己能夠完成任務,又怎麼能無視姊妹淘的終身幸福,將鈺卿推入火山口,只顧自己逃脫?

想想,犧牲她一個人,成就一對佳偶,其實還挺划算。

“默,真的不來嗎?”

她看看錶,八點六分,離和楚勝沅約好的晚餐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半小時。女服務生過來詢問她好幾次要不要先點餐?看她的眼神一回比一回帶了更多憐憫。連她自己都覺得相當不好意思,終於點了壺水果茶。

她明明跟楚勝沅說了,她一定會等他過來一起吃晚餐,不見不散。

意思是,他不來,她今晚就不吃飯,他應該明白吧?

當然,如果這三天他已經用超強意志力消滅對她的好感,決定不要節外生枝,那麼就算她餓着肚子等到店門關了,他也不會出現,更不會感到任何心疼與愧疚。

好慘!

只是這麼想,她的心就開始微微疼了……

傍晚快五點,福源餐飲集團總部所有主任級以上千部接到六點開會的通知,也沒說明會議主題是什麼,只知道主持會議的是比老總裁更難纏的執行長,所有人便開始到咧等,沒人有心情出去吃頓飯,只能焦躁卻漫無目的地一邊猜、一邊準備所有可能被查問的資料。

結果,會議真的沒有任何主題。

六點整,楚勝沅一進辦公室,便由和他同行的特助佟宗相拿出一個做好的簽筒。讓在場所有幹部一一抽取,結果大家攤平簽紙一看,立刻遍地哀號——當然,只敢“哀”在心裏,順便好好“問候”了楚家祖宗八代一番。

不是要各人報告自己的職務內容,也不是找來幹部們聽他逐個數落哪坐做得不好、哪裏需要改進,更不是要討論什麼公司新發展,紙條的正面只有數字,背面則是執行長的提問,數字是上台報告的順序。而第一個人抽到的問題就是——

請說出執行長上任後進行的多項改蘋。是否有任何缺失與尚需改進之處?提出積極、正面建言者加薪一千元起跳,無意見者減薪五百元,阿諛奉承者調降一級。

思考時間,三分鐘。

第一個倒霉鬼是已經懷孕九個多月的會計主任,看完簽紙后的三分鐘內腦筋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只希望自己肚裏懷了個孝子,立刻讓她陣痛送醫待產,拯救母親一水深火熱中。

可惜,她的孝子一點動靜也沒有,想裝痛又自知缺乏演技。硬着頭皮上台表演完獃滯三分鐘、下台一鞠躬,一立刻決定將“不孝子”未來要喝的奶粉品牌調降一級。彌補老媽被扣的五百元月薪。

會計主任抽到的還不是最麻辣的問題,可想而知會場氣氛有多驚心動魄。即使在場全是幹部級大咖,事關薪水與職等,卻找不到一個人能帶着從容神色上台,所有人輪番上陣,全是一副慷慨赴義的壯烈表情。

會議從六點一路開到九點多,好不容易聽見負責記錄的佟宗相宣佈散會,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死過一回又重生,離開會議室的腳步像逃離地獄一樣倉呈,就怕走太慢又被執行長叫住。

“看來我爸以前真的是讓這些老員工過得太安逸了,以後安多來幾次這種震撼教育才行。”

最後一個離開的人事經理耳朵夠利,聽見執行長幽幽地吐出了這句話,當場打了個冷顫,立刻決定要提前一年辦理退休,免得退休金還沒領到,就先暴斃在下回的“震撼教育”。

“那你下次開會前,最好叫來醫護人員一旁待命,有人昏倒或是腦溢血之類的,應該是遲早的事。這種會議偶爾來一次,可以讓他們把鬆懈的神經再度繃緊,增強工作效率,常開就是擾民了。”

佟宗相合上筆電,目光銳利地掃過上司一眼。“況且這方法對於想轉移注意力的你來說,似乎成效不大,你還是另想新點子比較好。”

“我要轉移什麼注意力?”

楚勝沅神情淡漠,明明被人一語道破心事,表情卻沒絲毫變化。

“開會期間你瞄了好幾次表,其他人可能認為你是嫌上台報告的人言語乏味、浪費時間,所以出現這種不耐煩的小動作。但是在我看來,你是和人有約,心裏想去,但是為了某種原因又不能去,所以拉了一群人當墊背,陪你水深火熱,對吧?”

“……哼。”

沉默了數秒后,楚勝沅冷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果然被我說中了。”

佟宗相推推銀框眼鏡,一副早已瞭然於胸的睿智神色。

“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很欠揍?”楚勝沅瞪他一眼。

“嗯,我想也是。”他完全不以為意。“如果你肯告訴我,能讓你這麼猶豫不

決的人是誰,不該赴約的原因又是什麼,我十分樂意讓你揍幾拳出氣,如何?”

“不如何。”

楚勝沅起身往外走,佟宗相隨即關燈、鎖門,抱着筆電跟上。

“有事憋在心裏,小心會得內傷。”就算碰了個軟釘子,佟宗相依舊不死心。

“再說,除了我,你還能跟誰商量?”

這倒是實話。

而這個事實讓楚勝沅更加感慨。

佟宗相不只是他的特助,也是他的親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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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夫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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