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阿里（下）
“我是商人，你也是商人。”李鴻盛看着阿里說，“作為商人，你願意接受別人的施捨嗎？”停頓了一下，李鴻盛不等抬起頭來的阿里說話，又接著說：“我不願意施捨給你。所以，拿出你的商品來交換吧。我提供的商品就是給你富可敵國的機會以及回家的希望。你覺得，你有什麼樣的商品可以交換呢？”
阿里張大了嘴巴。李鴻盛的話狠狠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在李家的這三個月來，儘管心中忐忑，但他卻漸漸習慣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可是，他還是個商人，他還是一個有勇氣傾家蕩產來中國財的商人。既然如此，又如何能在這樣的小院子裏面消磨了自己的志氣？！又怎能因為別人施捨的衣食就放棄了自己的夢想？！又怎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施捨？！
不！我是尊貴的大食貴族！我一定會是一個偉大的商人！阿里在心中咆哮着。
他睜大了眼睛盯着上坐着的李鴻盛，帶着明顯喘息的聲音里透露着堅定：“尊敬的此地主人，阿里流落至此，只有您將阿里看作是真正的商人。那麼，您需要什麼商品呢？阿里的智慧，抑或，是去大食的海圖！”
李鴻盛笑了。這個大食人果然精明，估計他在李家的這些日子也想過了為什麼李家要把他軟禁在此。李鴻盛也不做作：“既然你明白，那就簡單了。你如今身無分文，唯一能夠作為商品的就是你的頭腦。不管是你的智慧還是海圖，我都要了。”他自信地笑了笑，“赤手空拳搏來一世富貴，這隻有頂尖的商人才能做到。機會就放在你眼前，看你怎麼掌握了。”
大宋的商船向來只在大宋到南洋之間跑商。因為缺乏海洋民族的進取心和冒險精神，往往固步自封。遠及阿拉伯世界的生意只能做到南洋，然後就要靠大食商人接手。毫不誇張地說，大宋的商人在這條航線上只得到了五分之一的利潤，其他的都被大食商人拿去了。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收買大食商人，可惜大食商人一般都非常抱團，他們十分清楚壟斷航線對於維持他們利潤的重要性，所以寧可做不了生意，也不會泄露海圖。這就是在後世為什麼南海遍地都會出土（水）宋朝的古船，印度洋卻從來沒有現的原因了。
這次李鴻盛也是運氣極好。這阿里雖然原先也是大食的貴族，不過傾其所有出海來到大宋，已經斷了退路。年少氣盛，到了泉州去找同鄉的大食商人幫忙，卻又在言語中頗有得罪，被人哄騙着趕到了蘇州，落得如此窘迫境地。卻在經歷過最困窘的時候之後被李家“請”入了家中暫住，一時間衣食無憂，也有足夠的時間和心思來考慮往後的路該怎麼走。在他的心防脆弱之際，又被李鴻盛關於“商人”的一番論調所震撼，頓時就想着如何重振雄風，讓那些欺凌蔑視過他的人看看，自己如今一無所有，但作為一個商人，卻依舊能夠東山再起。
“真主在上，尊貴的此地主人，阿里願意與你達成交易。以阿里的頭腦換取東山再起的機會。”阿里堅定地看着李鴻盛。
“好。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專職商人了。你可以叫我少爺。”李鴻盛很高興，“你現在這裏呆上一陣子，等過幾天我就帶你出海去一個海外小國看看。”在家裏李鴻盛也不能把話說得太透，即使再高興也只能將李家掛在嘴邊上，將基隆絕口不提。
“少爺。”阿里如今被激起了雄心，感覺渾身是勁，“我在這裏的市場上看到過，如果將霜糖和七寶琉璃鏡賣到大食，絕對是百倍的利潤。如果少爺現在有船，我們就可以動身了。”
李鴻盛啞然失笑，阿里畢竟還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居然如此衝動：“這件事情不急。霜糖和七寶琉璃鏡在大宋也是稀罕貨物，價值高昂。而且霜糖不耐高溫，七寶琉璃鏡不耐碰撞，稍有不慎，在南海遇上風浪就是血本無歸了。而且如今李家雖然有拓展南洋的打算，但決非一朝一夕便可成事，需要一步一個腳印扎紮實實地走下去。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建立起一個合格的遠洋船隊。你既然能夠從大食安全到達泉州……”說到這裏，李鴻盛擺了擺手，讓有點羞愧企圖解釋的阿里不必開口，“相比對於遠洋航行的知識應該比較全面。我希望你現在能夠將你在遠洋航行中的一點一滴都回憶起來，並且寫到紙上。只有訓練好了一直遠洋船隊，我們去大食的夢想才有變成現實的本錢。”
原先阿里還在猶豫是不是李鴻盛想要他將航海圖默寫出來，誰知道只是讓他將自己的航海經驗寫下來，頓時對於李鴻盛的信任更加加深了幾分。遠航的知識並不是大食商人獨有的，福建路和廣南東路的商人前往南洋，那也是很了不起的遠航。阿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具價值的地方就是知道去大食的海圖，可如今李鴻盛擺明了是要用自己將來的富貴換取這份海圖，並且絲毫沒有巧取豪奪的打算，阿里不由得心中感激，覺得自己真的在真主的指引下遇上了好人。
不是李鴻盛不想要阿里腦海中的地圖，而是李鴻盛的確覺得遠洋航行的經驗比海圖更重要。海圖么，雖然李鴻盛後世沒有航海經驗，但是世界地圖卻是畫熟了的，儘管如今和後世的海岸線可能會有點區別，但自己畫出來的圖也絕對比如今最好的航海圖還要精確。自大宋到阿拉伯沒有大洋相隔，至不濟一路靠岸航行也可以到達，只不過度慢一些而已。相反，遠航經驗就不是他拍拍腦袋就能想像出來的了，這需要長時間的經驗和教訓累積。在李鴻盛眼裏，這經驗和教訓才是無價之寶。
兩個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嘴角露着微笑，都認為自己佔了便宜。
“這世界上果然有好人。”阿里這麼想。
“我果然是主角。”李鴻盛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