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三節 移情別戀

1989年初夏的夜，村學校辦公室里，春花和兔又並肩而坐，春花笑說：“我給你問好了，今年你只要應付夠科目，拿到文憑沒有問題，到時再要個轉正指標，慢慢就好了！”

她又思忖一會，目光賊溜溜一掃窗外暗夜，給兔一個吻，神不守舍的問：“兔，你知道年輕人思想感情的催化劑是什麼？”

兔詫異地看眼古怪的春花，她的雙眼放着尖利的賊光。兔思索片刻，並不怎麼自信地回答：“事業和家庭吧！”

“哼！虧你還研究中文，那是所有人都有的最基本生活的要求。而思想感情的催化劑，是促使人的感情、生一些逆反常理的變化因素，即是――身外的世界和心中的狼！不對嗎？”春花言畢，詭譎地冷笑一聲，頗不滿意的等着兔有所反應。

“嗯？”兔大感意外：“為什麼用‘狼’呢？狼象徵凶貪，‘心中的狼’的內涵未免太大了點吧？”

春花忽然起身，蹭到兔懷裏，雙手搭在兔肩上，狠勁咬牙捏着，急不可待地說：“那麼，關於那個小‘毛桃’，既然你決定和她分手，希望你從現在開始，設法快刀削桃，拖久了，會更難辦。因為時間越長，她的退路越窄，這也是為她好嘛！再說，自從俺媽在俺小姨面前把我許給了你，你在我身上得到的好處還少嗎？你可不要過河拆橋哇，我警告你！”

兔茫然點頭，如接到無決勝把握的突圍命令，猶豫不樂地說：“離．不是說的那麼容易，還需要一個過程。不想想，既是俺姑疼愛的養女，確實也十分能幹，村裡老少爺們都看着呢！你有啥理由？別人的眼可真着呢！再說，組織一個家庭，是艱巨的精神建築，又是複雜的感情建築，是客觀世界任何物質建築都不能比擬無可替代的。那麼，拆散一個家庭呢？因為這種複雜無形的建築是建立在人心理上的，所以，無論被動或主動的一方，都造成難以抹去的陰影！――好在我和她不但沒有一男半女，而且從結婚到現在我沒有跟她同居過！”

“這話配你說？結婚不跟她睡，你在她身上投入了多少感情？建築了什麼？”

春花的嘴撇成醋簽子般，不無挑逗之情：“既然你沒有睡過她，而她的心又在愛陽身上，那你還猶豫什麼？你還稀罕那頂綠帽子啊？――嗨，也不知上輩子你欠了愛陽什麼？我欠了愛桃什麼，從小愛陽跟你爭奶吃，愛桃跟我爭奶吃；大來愛陽跟你爭女人，愛桃跟我爭男人！從小我沒吃飽就讓奶給她吃，因那時我沒有決策權，現在，我決不再讓男人給她了！”春花看兔有點激動了，自己也情緒高漲，幻想着兔家爺的大錢，一個接一個的憧憬，在她眼裏伸出小手，四外攀扯着。然而，世界真大，好像怎麼也抓不到真正的物體，那些懸浮在空間的、似乎根本不是她的想法或意見，橫行無忌地穿過千山萬水，闖進她的心靈。

終於，她夢囈般冷笑兩聲，狠狠瞪了兔一眼，便趴到兔的肩上，凄凄哀哀地說：“兔，不是我逼你和愛桃分手，實在是你的錯啊！你不該不等我，你應該明白，目前，咱中國，一個女人的戶口多麼重要啊！夫妻之中，若女人是農村戶口，男人除非做了大官，不然，便是子女能自己有出息，否則，將世代都是鄉巴佬哇！農村子弟考大學，要比城市高出十幾甚至幾十分，不要說其他方面的不公平啦！而女的要是商品糧戶口，即可帶夫又可帶子。

說來還該怪大哥，雖說也拉得動關係，但捨不得花錢又死愛面子，我死擰活纏，一等再等，目的是等轉了戶口，把你也帶去礦上教書，就是要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可還沒有等到時候，你竟在家裏結婚了！氣不氣死我你說？你說呀！一個本該有燦爛明天和錦繡前程的人，將被你永遠也洗不掉的兩退黃泥，拖到田埂上，草呀蟲的，農藥阿化肥呀，雞擺鴨拽，豬哼羊咩地老此一生，哪裏有單位人的威風？哪裏有城裏人的瀟洒？那裏有富貴人的歡娛？公園裏的散步，音樂中的遐想，夕陽的沉思！兔？你還有緣嗎？你這一切都無緣了呀！更別希望小姨能在晚年想你一點福！――看姨媽現在，像着了魔似的，整天無所適從的表情吧！可憐的小姨，一生還沒有享過一天福哇！……”兔聽得心煩意亂，眼中也盈滿淚水，慢慢站起，抬手捋了捋春花的亂，把冰冷的嘴貼上春花滾燙的臉。

從此，愛桃連兔的面也見得更稀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