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精彩艷遇?用在她身上,正確嗎?
一碟杏仁果擺到她左手邊的桌面上,接着男人在她左邊的空位坐了下來,說:「杏仁果滿好吃的。」
梁珈珞有點神經質地回頭看了看身後左右,實在不能確定他說話的對象是她,而且他的嗓音好聽得讓她覺得有些不真實,她以為這樣的聲音只在廣播頻道聽得到。
「我是在跟你說話。你好,敝姓梁。」他笑道。
「梁?」真巧。
「你呢?方便說嗎?」
「梁,跟你一樣。」
「同姓,好巧。」簡單招呼過,他指着玉環問道:「能借我看一下嗎?」
梁珈珞輕輕點點頭。
他拿起一截,高舉起來,嵌燈黃光照出那截白玉的色澤通透水亮。「很好的玉,如果是完好的,價值不菲。」
「梁先生對玉有研究?」她有些好奇的問。
「我喜歡玉,有幾樣雕刻收藏。」他淡淡的說,將那碟杏仁果朝她推得更近些。「不吃一點嗎?
你若不放心,我另外點一份請你。」他朝酒保舉手,指了那碟杏仁果,比了個一的手勢。
高品叡見狀點點頭,將剛調好的酒放上服務生的托盤,便轉身張羅一碟杏仁果,拿過來時,他故意對梁珈珞調戲似的眨了眨眼,才又回頭去忙。
「你們認識?」男人看見他們無言的眼神交流,不禁問道。
「我們是小學同學。」梁珈珞沒拿高品叡剛送來的杏仁果,而是從男人吃了大半的小碟子裏拿了一顆丟進嘴裏。「我不是不放心,你看起來不像是想跟我搭訕的男人,我只是……沒什麼胃口。」
「因為這個玉鐲嗎?」他問。
「算是,但也不完全是。」
「男朋友送的?」
梁珈珞搖搖頭說:「這是我曾外婆給我外婆,我外婆又傳給我母親,我母親再給我的,我考上醫學系那年,我母親語重心長的跟我說,原本該等我結婚才給我,但我選了醫學院……」她停頓下來,回想起那天母親的表情,之前她真的不懂,不過現在有點體悟了。
「令堂認為你難以得到幸福?」他不濃不淡地問。
她不可置信的微睜大眼睛,這位梁先生真厲害,她話沒說完他就知道她的意思。
「對,沒錯,所以她先把玉鐲給我,希望我不要為了理想犧牲自己的幸福,女人的青春太短暫了。」
「令堂一定是因為很愛你,才會感到擔心,不過我倒覺得真正愛你、懂得珍惜你的男人,不會要你放棄理想,而是會陪伴你、守護你,讓你無後顧之憂的實現你的理想,令堂應該要對你更有信心一些。」他真誠地笑說。
他的臉,因為嵌燈照射半亮半暗,他的笑開在那張半亮半暗臉上,真摯溫暖,梁珈珞覺得心頭彷佛忽然鑽進一頭小鹿,撲蹬撲蹬地亂跳。
她傷疼了三天的心,被他真摯溫暖的笑撫慰了。
「謝謝你,不過恐怕我母親是對的。」
梁先生拿起一顆杏仁果送進嘴裏,語氣和緩開始與她閑聊,「怎麼說?」
「其實不只是男孩子會崇拜父親,在女孩子心中,父親是比神還重要的存在。對我來說,我父親就是如此,他是個好醫生,我記得我小學三年級,我父親救了一個女病患,當時她三個孩子在讀小學,生第四個孩子時血崩,我母親也到醫院捐血,聽我父親說,母親捐了很多血,那個女病患的血型是少有的RH陰性,幸好那個患者的情況穩定下來,後來我母親在醫院住了兩天,我到現在還忘不了女患者的先生提着水果籃、帶着三個孩子來探望母親邊哭邊感謝的樣子。
「後來我才知道,我母親捐那麼多血其實很冒險,我父親只要沒巡房、沒看診,就會守在母親身邊,握着她的手,我總是看到父親親吻她的手,撫摸她的額頭,他們很少說什麼親昵的話,但我看得出來,我父親很愛我母親,但他卻為了那位不相識的女病患讓我母親冒險……」
梁珈珞不知不覺說了好多話,她停下來,拿了顆杏仁果吃,男人亮着深邃的眼睛側頭望着她,安靜等待她繼續。
「我讀醫學系第二年,有天想起這件事,問父親當初為什麼要讓母親冒險,我父親說,如果沒救回阿姨,會有四個孩子失去母親,可是萬一我母親怎麼了,只有一個孩子會沒有母親……我父親還說,那對夫妻沒有其他親屬可以幫忙,要是救不回阿姨,叔叔一個人怎麼養四個孩子?他們後來跟我們成了好朋友,我跟叔叔阿姨的孩子們感情就像親兄弟姊妹,他們現在也都很有成就。
「我覺得我父親很偉大,我常想,如果當年救不回阿姨,他們沒了媽媽,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當年你失去母親,或許你也不是今天這樣?」男人若有所思的揚起眉,好奇的問。
「不,我應該還是今天這樣。我想我父親想得很清楚,就算我失去母親,我依然能得到良好的照顧,我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姑姑、舅舅也都很愛我,我姑姑沒有孩子,常跟我父親說,要不是我母親只生我一個,她會把我抱去當她的孩子。」
「你跟你父親一樣善良,一樣偉大。」他說。
梁珈珞笑了笑。「不,我不及我父親的十分之一。其實說了這麼多,我的意思是,以前我認為伴侶就該像我父親、母親那樣相互扶持,若真心相愛,另一半會體諒支持,可是後來我發現根本不是這樣。」她吐了長長一口氣,接着又說:「我前男友抱怨我工作時間太長,他最常對我說的話是嫁給我,你就不必這麼辛苦。」
「我想他並不明白,你不是辛苦,你是樂在工作中。」
「對!」她雙眼倏地一亮,像遇見知己。「他不明白,我的夢想是成為跟我父親一樣的好醫生。」
「你們分手其實是件好事,感覺他並不適合你。」男人說,「你跟他提過這段過去嗎?」
「有。」
「他怎麼說?」
梁珈珞輕輕咬着唇,努力思索。
她記得當時梁仲洋氣她為了跟一台急診刀失約,他其實也沒錯,她確實不一定得跟那台刀,但她當時還是實習醫生,有機會進手術室,想走外科的她很自然想把握。
她向他解釋自己的想法,提起了那段往事,可是盛怒中的他卻是朝她大聲吼道—你想過沒有?說不定你父親沒你以為的那麼愛你母親!換成我,我絕不會讓我心愛的女人,為不相干的人冒險。
那時候她完全找不到話語可以反駁,不是因為認同他的話,而是發現他們的想法差異很大。
聽完她平靜的陳述,男人沉默許久,拿了幾顆杏仁果,一顆接一顆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除非我沒有其他選擇,我也不會輕易讓我心愛的女人冒險,我想當時你父親沒有其他選擇,你母親血型恰巧跟病患一樣,他清楚病患的家庭狀況,不可能袖手旁觀。你父親的愛很寬廣,他能對病患那樣,一定更愛你母親。」
梁珈珞用力眨了眨眼,想眨去突然湧上的濕潤。
她沒想到一個才剛認識的男人,居然能與她的想法如此契合。
她也認為父親對母親的愛必然更濃烈深刻,父親能為當時還不熟的阿姨叔叔那樣付出,難道他對母親的愛會不夠深?她不相信。
她不是要跟梁仲洋解釋什麼,而是希望他明白,她希望成為一個好醫生,就像她很驕傲能有個濟世救人的父親,她期望有天他也能對於擁有她這樣的伴侶而自豪,但他不懂她的想法,總是覺得她不必那麼辛苦。
梁珈珞恍惚的回想,其實她一直視而不見她跟梁仲洋之間巨大的差異。
「我看你這三天都坐在這個位子,每天一邊喝酒一邊把碎玉排回原狀,離開時又隨意用手帕把斷掉的玉鐲包起來,你跟男朋友才剛分手吧?」
一聽,她不免有些錯愕,原來他注意她三天了?
「今天是分手的第三天,哈。」她乾笑一聲。「這玉鐲是分手那天他拉我的手,不小心滑出手腕摔碎的。我答應陪他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派對,可是蘇花公路發生嚴重車禍,很多傷員送來,我根本走不開。老實說我不常戴這隻玉鐲,那天是為了陪他去派對才特地戴,沒想到隔天去找他,發現他跟我的好朋友上床……」
梁珈珞苦笑,拿起高品叡送的深水炸彈,一口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