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趙靖剛到買賣城的第一天,並沒有先去綏遠王為他安排的官邸休息,而是吩咐隨行的屬下先行去打點,自己則帶了貼身侍從銀珠兒來到最熱鬧的大街上。

趙靖負手站在這條東西橫向的長街上,雖然未明確標示界限,但一眼便可看出北邊商號的建築風格屬於俄國,被叫做恰克圖,而南邊則是漢人的地盤,正是趙靖被委託重任的買賣城。

前朝為了與俄國通商,強令內陸居民北遷,押重犯至中俄交界的邊城進行商貿活動,這小城就是買賣城的前身。

後來,俄國駐紮軍隊,在國界以北建立起恰克圖,形成各自的商圈。

兩國商人可以在這條長街上自由往來購銷貨物。

由於兩國關係的時好時壞,及改朝換代的內戰影響,買賣城閉市了幾次,如今滿人入關,平定天下,此時正是商貿經濟興起的時候,朝廷為鼓勵商人與外人通商,頒佈了多項優惠政策,並減免徭稅。

於是,買賣城這個小小的邊埠就成為商家必爭之地。

出身山西的晉商,佔着近接蒙古、遠接俄國的地利之便,再一次搶得先機,將買賣城的生意做得是有模有樣,向俄國出口茶葉、藥材、瓷器、絲綢等,替朝廷帶來豐厚的關稅收入。

但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混亂,雖然買賣城有駐紮的軍隊和文官,但畢竟隔行如隔山,朝廷預備在買賣城派駐官商代表,說是商人的身分,卻並不是來行商的,而是管理商務的朝廷官員。

西北權勢最大的就是手握軍權的綏遠王,他推薦了山西平遙巨賈趙家的趙靖上位。

趙靖自幼聰穎,不但行商有手段,書也念得很好,科考探花及第,再沒有一個人比他更合適官商這個職位了。

但他的進駐,勢必會引起舊勢力的抵抗,所以一進入買賣城,他便褪去官服,只着便服先進城視察一番。

趙靖抬頭看天,這裏的天空比內陸低很多。

因為氣候惡劣,黃土沙化,草木稀疏,在晨曦中,一排排櫛次鱗比的房屋,像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霧。

時辰尚早,但清脆的駝鈴聲,已經預告不久後這條街會有多熱鬧。

銀珠兒跟在主子身後,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卻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他覺得沒趣,視線又轉回到主子身上。

此時,趙靖的全副注意力都落在佔有最佳地理位置的商號上頭。

那簡直不能稱之為商號,在滿目望去皆是灰瓦磚房的大街上,那高挑的飛檐、金色的琉璃瓦頂,高約兩層的城門,硃紅色的大門緊緊關閉,黑色匾額上寫着「十三庄」三個鎏金飛舞的大字。

趙靖摸着下巴,低吟道:「十三庄啊……」

見主子似乎看得頗有趣,向來當主子是天的銀珠兒忍不住討好地賣弄自己的學識,「大人,這個十三庄奴才知道。」見主子沒說什麽,他便逕自續道:「莊主據說是個極其美艷的年輕女人,號稱做遍天下生意,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什麽買賣她都做,在買賣城裏她有十三間鋪子。」說到這兒,他伸出了大拇指。「她在買賣城,就是這個!」

早在來這兒之前,趙靖便好好調查過一番,自是不必銀珠兒多嘴,但他也沒有多加阻止。

「那位女當家後台很硬,聽說她跟烏里雅蘇台駝王金勁蒼的愛妻金寶兒交情深,好像還救過她的命,駝王感激她,對她很是照顧,他倆聯手將管轄整個西北的庫倫辦事大臣斗下了台,新任的大臣也是他們自己人。」

她的後台是誰,趙靖一清二楚。

綏遠王、金勁蒼與這位女當家,三人互為犄角之勢,從烏里雅蘇台到買賣城,可說全在這三人掌控之下,若說烏城是金勁蒼的天下,買賣城就是這位女當家的地盤。

她的十三庄中,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葯庄,整個買賣城的藥材商中她是獨一無二的老大,沒人敢跟她競爭,且她本人也是個使葯能手,因此被稱為「葯聖」。

聽完了銀珠兒的絮叨,趙靖問道:「你知道她是山西陳家出身嗎?」

「啊?」銀珠兒愣了愣,「那個在山西做藥材生意的陳家?他們家可是百年老字號!可他們家不是在買賣城另設了分號嗎?」這是打擂台?

前些日子,主子即將出任官商的消息傳出去後,陳家的族長便帶了陳家在買賣城藥鋪子的大掌柜陳九分登門拜訪,望主子日後多多照顧。

「這位女當家是陳家的反骨,早年被拋棄的私生女。綏遠王囑咐過我,她很驕傲,以為自己會是朝廷中意的官商代表,以後會讓她來主持買賣城,可哪兒有做官的還自己做生意呢?很容易發生貪污的情況,且他都有點控制不了這位陳當家,讓我到買賣城,就是為了要給她個下馬威。」

銀珠兒摸摸腦袋,傻傻地道:「可主子初來乍到,要怎麽殺她的銳氣?」

趙靖拍了他腦門一下,笑罵道:「你從小就跟着我,怎麽腦子就一點也不長進呢?買賣城不是有陳家的另一間藥材鋪嗎?據我所知,陳九分就是這位女當家的舅舅,我幫陳九分,不就是在打擊她的勢力?」

「還是主子的想法好!」銀珠兒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牙,不敢再在主子面前賣弄了。

看着十三庄那巍峨的宅邸,趙靖挑了挑眉,隨口問道:「銀珠兒,什麽時辰了?」

「主子,從剛才咱們下車到現在,不過才過了大半個時辰吧。」

正說話間,前面突然響起一陣喧鬧聲,只見幾十個人簇擁着一名中年男子,吵吵鬧鬧地往十三庄的方向走去。

「那不是陳家的九爺?」銀珠兒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趙靖看他們一行人滿臉怒氣,約莫是專程上門找麻煩的,略想了想,一臉興味地道:「既然這麽巧碰上了,就去瞧瞧究竟。」

主子的個性向來清冷,就算是穿着輕薄的窯姊兒故意從他身前走過去想勾引他,他都能目不斜視,今兒個怎麽會突然來了興緻?

銀珠兒想不透,但主子已經走出了十幾步開外了,他也只得跟上。

「爺,等等奴才啊!」

「買賣城可是男人的天下,你一個女人憑什麽爬到我們這群爺們頭上撒野?你的十三庄也不過這十幾年才闖出些名號,我們陳家卻是百年藥材世家,你有什麽資格跟我們斗?」

「叫你們當家出來說話!別沒種縮在裏頭當烏龜。」

「陳蓁蓁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有能耐就出來比試一番!」

本來還七嘴八舌地亂叫大罵著,後來在領頭的陳九分暗示下,大家齊齊高舉着手前後擺動,同聲大喊—

「出來!出來!出來!」

「爺,這群人都叫了快半個時辰了,怎麽還沒有人出來啊?」

趙靖主僕兩人夾在人群中看熱鬧。

那群人採取車輪戰,一個叫陣完後,另一個緊接着上來罵,陳九分大概是鐵了心要跟門裏的人比試一番,索性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悠哉地喝起茶來。

「她是在消磨這群人的耐力。」趙靖輕笑,往城樓上瞟去,看見一名家丁探頭看了下方情況一眼,又迅速縮回頭去。「別急,好戲馬上開鑼!」

果然,沒過多久,吱呀一聲,厚重的硃紅色大門被打開來,兩排身着仆服的家丁跑了出來,個個身壯體健,面貌威武,一看就是有點功底的,每人手上還拿着一根粗粗的紅棒子。

叫罵的人見狀,瞬間住了嘴,陳九分肅整臉色,視線緊緊盯住那洞開的大門。

刷!一匹厚厚的大紅色織錦毯被拋到半空,像一團火紅的繁花,舒展開花瓣,跌落到地上,一路翻滾,所到之處,帶着勁力,讓人群自動分開,直到滾到趙靖的腳尖前才停了下來。

「喲,今天是什麽好日子,難得各位掌柜賞光,蒞臨寒舍,真是讓我們十三庄蓬蓽生輝呀!」

對方人未到聲先到,嗓音脆爽中透着幾分慵懶的嬌媚,頓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趙靖亦隨聲望去,眼眸瞬間閃過一抹驚艷之色。

一個女人步履優雅緩慢地走出來,一身紅綃長裙,柳腰束着寬緞腰帶,描金繡花,色鮮灼眼,雪白的臉蛋上畫著桃花妝,丹鳳眼輕挑,青黛眉細長入鬢,一頭烏黑濃髮,堆疊似流雲,樣式兒繁複,最美麗的是她塗著口脂的小嘴,像一顆鮮嫩欲滴的紅櫻桃,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點嬌紅上。

她媚眼一瞪,嬌媚中藏着幾分英氣的眼刀掃過眾人。

大家已經被她奪人魂魄的美貌給震懾住了,半晌都沒人反應過來,連趙靖也不例外。

原來,她就是綏遠王口中那個很難搞定的女人?

他以為會是個粗俗野蠻之婦,卻不想是如此千嬌百媚,美貌無雙。

對於兩人未來必定有所交集的日子,他不禁開始有些期待了。

陳蓁蓁輕輕地探手,慵懶撥扶着鬢髮,視線卻不動聲色地緩緩滑過人群,眸光隨即落在長身玉立、姿容清頎的趙靖身上。

她不由得暗自讚歎,好俊的男人,可她才剛移開視線,又發覺不對,再次拉回眸光,定在他身上,毫不避諱地將他上上下下瞧了個仔細。

狹長細眸,眼神深邃沉穩,鼻樑高挺,薄唇輕抿,一頭墨發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微微的光澤,僅以石青色抽金絲緞帶輕束,一身風流氣骨,被她如此打量,依舊氣定神閑。

這人不但俊,而且渾身上下透着股儒雅溫文的氣息,此時他正似笑非笑地回視她,瞧那膚白皮嫩、一臉紅潤好氣色,怕是比個普通的女人都講究幾分,再加上他那身上好的古香緞長衫,身邊還跟着個隨從,應該不是平凡人家出身。

買賣城的人陳蓁蓁大多都是識得的,偏偏對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她不禁微蹙起眉,正打算好好思索一番,陳九分的身形卻突然遮擋住她打探的視線。

「陳蓁蓁,你的藥鋪子才經營多久,就敢稱天下第一你這麽做,置我關內百年老字號於何處?你在買賣城中一家獨大,吞吃其他藥材商的門路,壟斷獨佔,根本不給別人活路,你太自私自利、無情無義了!」

「你應該知道,這是誰教給我的。」陳蓁蓁挑唇冷笑一聲。「我身上可是流着你們陳家的血,陳家對我就有情有義了?九舅舅。」

「誰是你九舅舅?不要到處亂認親!」陳九分一臉嫌惡。

聞言,她緩緩垂眸,眸光黯淡幾分,但很快便恢復自若,抬臉笑得燦爛。

「陳大掌柜可要看清楚現今的情勢,陳家雖在關內吃得開,藥材生意做得好,但在這買賣城,我的葯庄才是恰克圖那些俄商的心頭愛,你才來買賣城設分號沒多久,就來我門前踢館,糾結一幫子烏合之眾,何不如你我聯手……」

她的話尚未說完,陳九分身旁就跳出一個人來,一臉鄙夷地罵道:「呸!買賣城裏誰不知道你今天的地位,都是靠賣弄風騷得來的!女人拋頭露面出來做生意,身分下作低賤,還有臉要求跟陳九爺聯手,你算什麽東西?」

面對這樣的辱罵,陳蓁蓁並未發怒,反倒笑吟吟的反問,「那自己不敢強出頭,躲在人背後放冷槍,就是大丈夫的行為?若你有本事,就與我生意場上一對一地見真章,如何?」

她本念着陳家到底與自己血脈相連,一起聯手做生意,怎曉得人家根本就不屑。

那群人自然不敢答應,看了看陳九分的臉色,乖乖退下。

陳九分表情不善地罵道:「你不要太放肆!」

「我放肆?」陳蓁蓁難以置信地反問。這世道真是反了,他們上門踢館,她不過是反擊,怎麽就成了她放肆了?

看來這人今日定是要與自己撕破臉皮,她心裏不免覺得悲哀,但她知道可不能這樣就被擊垮,她雖將他們當做親人,但對方卻未必如此想,他們不會憐憫她,她若退一步,陳家便會進一步,她最終會連骨頭渣都不剩地被拆吃入腹。

「你們在我門前聚眾挑釁,就是高尚之舉?只因為我這個女人能力比你們強、做得比你們好,你們不服氣、不甘心?難道我是女人也錯了嗎?」

她沒有錯,她也不想一個女人如此拋頭露面地出來做生意,可她要活下去啊!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

趙靖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也很快弄清楚這場爭端的原因。

在買賣城這個男人居多的地方,一個女人這樣強出頭,可想而知,引來的會是怎樣的猜忌和排擠了。

就算她再低頭、再柔和,偏見和嫉妒還是蒙了這群人的眼。雖然現在她的勢力很強大,但硬碰硬總不會有好結果,有道是殺敵一千,必然自傷八百,趙靖不由得起了憐憫之心。

雖說他來買賣城之前,已經答應會幫助陳家,也決定給陳蓁蓁一個下馬威,但並不是用這種方式。

趙靖轉頭問銀珠兒,「我幫陳家跟俄羅斯商人牽頭的生意,什麽時候能出來結果?」

銀珠兒扳了扳手指頭,道:「也就這兩天會回信了吧。大人是擔心這生意做不成嗎?」

趙靖搖頭。「有我的信譽做擔保,而且也說服陳九分壓低了價格,這生意肯定能成,但……」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希望這樁生意做不成了。

正尋思間,忽聽到陳蓁蓁清脆的聲音傳來—

「你們糾結成夥來到這裏,是想跟我比嗎?」陳蓁蓁不見怯意,她有這個實力,完全不怕比拚。

「一個私生女,你不配!」陳九分輕蔑地道:「你要替你娘多想想,你跟陳家爭,她在陳家會有多難做。」

娘和妹妹,就是陳蓁蓁這輩子最大的軟肋。

趙靖看得出她的臉色在瞬間蒼白了些,表情甚至有些僵硬,但她很快掩飾過去,反而笑得更魅惑。

「陳九分,我敬你,是因為還念你是長輩,但你對我絲毫不留餘地,我也不是善主,人家欺我,我還需忍着?」

「你若真敬我為長輩,還念着你娘和妹妹,就讓十三庄歸於陳家,你回去陳家的祠堂跪上幾夜,老太爺會念在你畢竟是陳家的血脈而收容你,以後為你找個好婆家,生兒育女才是你應該做的事。」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陳蓁蓁笑出聲,指尖捻着眼尾,她竟笑得流出淚來。

「然後讓我像娘那樣,在陳家屈辱地生活下去嗎?」她斂容,眉目間的笑意一掃而空,沉聲道:「姓陳的,我說你憑什麽?你既不認我,憑什麽讓我的十三庄歸入陳家?又憑什麽自以為是地認為我很想回到陳家?」

陳九分怔了一下,但很快又道:「你的識葯辨葯能力都是偷師自陳家,當初開藥鋪子的本金也是你娘偷偷塞給你的,我這樣的要求,哪裏過分」

那撥幫凶又看準時機開始火上澆油—

「飲水思源,知恩圖報,早知道女人就是女人,哪懂得大丈夫的作為?」

「就是!女人家的心眼就是這麽小,又愛記仇。」

陳九分居高臨下的睨着她。「這樣吧,不要老說我欺負你,看在你年紀還輕,又是個姑娘的分上,只要你將十三庄中的葯庄給我,其餘剩下的十二庄你仍可保留,留在買賣城也不成問題。」

陳蓁蓁只是冷笑不語。這就是他們今日來找碴的最終目的吧?將她排擠出買賣城的藥材市場。

她轉身吩咐道:「來人,看座!」

話音剛落,幾名手下就抬來一張金絲檀木貴妃榻,陳蓁蓁身手不錯,只見她幾個起落,便穩穩坐在塌上,閑適得恍若這偌大的地方,就只有她一個人,動作不見半分扭捏。

「九舅舅,你真是太愛開玩笑了。」

陳九分見她面有緩色,以為她真動了心思,也不在意她叫他什麽了,急急道:「怎樣?你不是一直想把你娘接出陳府嗎?如果你依言行事,我必幫你勸服你娘。」

「九舅舅真是好心腸。」陳蓁蓁臉上笑着,藏在袖中的雙手卻緊緊握成拳頭,指尖都陷進掌心了,看着他那急迫垂涎的樣子,她心生厭惡,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老底,「九舅舅想要我的葯庄是假,要我的藥材供應才是真吧!」

被她戳破心中所想,陳九分的臉不禁一陣紅一陣白。

「做醫藥這行當的都知道,藥材的產地最重要,同為黃蓮,也許好多地方都能種出來,但產在四川的藥性卻是最強,入葯的話,也是事半功倍。藥材地道不地道,關鍵看產地。」她起身,負手在眾人面前踱步。「我的葯庄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正因為我的藥材最最地道,我在產地設有分號,藥材從選種、種植、採摘、篩選、炒制,甚至是運輸,沒有落下的環節。」

說到兒,她故意停在陳九分身前,一雙鳳眼直直地看着他。

「這些陳家做不到吧?我在陳家學的都是最膚淺的皮毛,其餘的都是師傅她老人家教我的,我承認,陳家於我有生養之恩,可當年你們已經拋棄了我,這麽多年來,你們早就忘了陳家有我這個人,現在見我在買賣城生意做得大,又要承認我是陳家人,這道理到哪裏去說都是你們過分!」

陳九分只能尷尬地反駁道:「那也是你娘不要你啊!」

陳蓁蓁笑看着他,又道:「我也很好奇,你明知我背後靠山是綏遠王,烏里雅蘇台的駝王金勁蒼是我的盟友,而陳家不管在山西的勢力有多大,但到買賣城設分號還是第一次,無論怎麽比,你現在都欠火候,與我作對,無疑是以卵擊石,你怎敢就這樣上門挑釁?如果你能把我的疑問解釋清了,我再考慮要不要將葯庄給你,你覺得這個交易怎麽樣?」

這番話一說完,眾人不禁一片譁然。

至於趙靖則對於她能很快抽絲剝繭,看透其中利害關係,感到激賞不已。

接着,陳蓁蓁又頗好心地提點跟着陳九分起鬨的人,「你們從中能得到什麽利益?我倒了以後,他給你們的許諾就一定會實現嗎?讓我猜猜看……」她伸出食指抵着嘴唇,嫣然而笑。「他一定跟你們說,陳家還只是買賣城的新客,無法出人力物力,但他可出面公然挑釁我,將我的怒火集中到他身上,你們多家聯合,在背後給我重擊,你們雙方夾擊,我必無活路,是嗎?」

此話一出,她已經看到有十幾家藥材商表情訕然,她知道自己說的已是八九不離十了。

陳蓁蓁哼笑一聲。「你們可想過,若然失敗,他陳家勢大,又不出分毫,退可回山西老家,你們呢?一家老小都要靠着藥材鋪子過活,而買賣城就是你們的根基,還能有什麽後路可退?」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就連一直默默看着的趙靖,都忍不住對她起了惜才之意,但……

她雖然妖嬈美艷、看似柔弱,可那雙黑亮的雙眸卻寫滿了不遜。

「雖然美麗,卻是只小刺蝟呢!」怕是很難馴服……他摸着下巴低喃,眸中趣光大盛。

陳蓁蓁只覺得有一道視線,如影隨形,像是要把她看穿,她瞪回去,對方就溫文地笑,竟也不知迴避。

若是平時,她早要給這人一頓好打,但此時她忙着正事不能分心,可那視線甚是惱人,她心裏暗罵,不知道哪裏來的色書生,先生沒教過色字頭上一把刀嗎?

兩人這邊眼神較量時,陳九分那邊也起了騷動。

陳九分看着本與自己同仇敵愾的人,竟被陳蓁蓁說動了心思,臉上都露出遲疑神色,他忍不住看向趙靖。

趙靖正巧轉頭看向他,臉色嚴肅。

陳九分知道這兩日趙大人就要走馬上任,也明白他想給陳蓁蓁下馬威的想法,這幾天,一直派人在城門口盯着,幾乎趙靖一來到,他就得到消息,掐算着時間到陳蓁蓁這裏鬧事,一則想要她的葯庄,二則也想討個好。

不過,現下看趙大人的面色,似乎不太高興?

陳九分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他們眼神交會得很快,瞬間便傳遞了不可言喻的訊息,然後又裝成沒事人似的錯開來,幾乎沒人發現,除了敏銳的陳蓁蓁。

她的視線再次兜回到趙靖身上。

對方似笑非笑,她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但她很確定,陳九分和這個陌生人之間一定存在着什麽……

就在事情膠着之際,陳家的小廝大老遠急匆匆地跑來,連帽子掉在地上都顧不上撿。

「九爺……」人多嘴雜,小廝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後附耳對陳九分說了幾句話。

「果真如此?」小廝退下後,陳九分臉上有壓不住的狂喜,再難控制情緒,目光向趙靖望去,一臉感激之情。

趙靖臉色冷淡,但心中知道,十有八九,是俄羅斯那邊出結果了。

陳九分和這個異鄉人認識!陳蓁蓁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清了清喉嚨,陳九分道:「陳蓁蓁,你記好,今天可不是我爭不過你,是我家裏的生意耽誤不得,這可是與俄商簽訂的大宗買賣,不能因為跟你的意氣之爭壞事。我們走!」說完,他便匆匆忙忙地離開。

剩下的烏合之眾還有原本圍觀的民眾,自然也跟着散去。

陳家才來買賣城沒幾天,就有大宗生意可做?陳蓁蓁憑着經驗,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她疑慮間,眼珠一轉,看到那個異鄉人沒走遠,上前就攔住他。

銀珠兒正悶頭跟着主子往前走,卻一下子撞到了主子背上,困惑地抬起頭一看,才見主子被一截紅袖擋住了去路。

趙靖循着紅袖而上,不意外看到那張艷冠群芳的臉蛋,此時正眯着眼睛,向他笑道:「這位公子,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能不能說?」

他方才就知道她很美,如今這麽近看,她更是艷光四射,眸色黑深而波光瀲灩,眉梢唇畔,無不是風情。

趙靖挑了挑眉。「依陳當家在買賣城的身分地位,在下不敢拒絕。」

這人很會說話,不直接應允或拒絕,頗會打太極。

陳蓁蓁嬌媚一笑。「公子既然這麽說,我就當是允了。」她向下人勾了勾手。「來呀,將這位公子和他的小廝兒請回府。」

「是!」幾名身形壯碩的家丁迅速圍攏上來。

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銀珠兒嚇得龜縮到主子的背後。

這……哪裏是客客氣氣地請人啊?根本就是明着請暗着脅迫吧!

反觀趙靖,仍舊安之若素。「銀珠兒,稍安勿躁,既然人家有請,我們也不能失了禮數。陳當家,就請帶路吧!」

這人倒是個爽快人,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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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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