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的……苦難?」齊焱突然眼皮直跳,直覺的明白自己就要發現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齊焱,你相信拜火聖女真的能消災解厄嗎?」
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蒼白憔悴,卻在齊焱心中留下一道清晰可辨的火痕。
【第三章】
根據鳳家祖傳的上古天書記載,只要紅衣天女現世,則能庇佑國運昌榮,社稷棱安康,山河穩固,若能得天女寶血,則能治傷去病,延年益壽……
那一年火山爆發釀成巨災之後,天女現世長駐聖山,果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從此,紅衣天女又被尊稱為「拜火聖女」。
在當時,「拜火聖女」的地位簡直像謫仙般聖潔偉大,不可動搖,大祭司每年過完年後需沐浴凈身,潛心念經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取天女寶血作法,為寒焰國消災祈福,並得飲一盅寶血,藉以強身健體,提升法力。
歷代大祭司將這本上古天書奉為圭臬,直到五十年前供養在聖山的那位紅衣天女逝世,大祭司一族開始尋找下一任的紅衣天女,輾轉換過三個大祭司之後,關於「拜火聖女」的傳說也逐漸扭曲變形,被齷齪私慾所取代。
寒焰國大祭司鳳自翔摸摸自己光滑的臉頰,想起三十幾年前曾經在西北沿海某個小港口偶然發現的那名武官家眷,不但酷似古書里的紅衣天女,就連她的血喝起來都有駐顏不老的功效,可惜那名武官太不識相,威脅利誘不成,就連以死相逼都不怕,竟然寧可死在亂箭之下,也要讓那名剛剛生產不久的女子逃走。
這三十幾年來,他不是沒有試着找過這名女子的下落,甚至還養成了喝血養顏的習慣,尤其是在他的愛女鳳思思莫名染上惡疾之後,他更是心急如焚的想要找到紅衣天女的後代,不只為了醫治愛女,更為了鳳氏一族的榮辱。
齊王是越來越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表面上看起來鳳氏一族聖眷不滅,其實早已如履薄冰。當初以為齊王武勇莽撞,比起,心機深沉的大皇子齊烈還要容易拿捏,想來是太低佑他了。
只要有了「拜火聖女」,就等於有了民心,有了民心……呵呵,大祭司腦海中閃過長生不老還有一國之君這幾個字,露出詭異又狂妄的笑容,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神聖莊嚴的聖山神殿裏,有道密門通往地底的深牢,堅不可摧的欄杆後頭是一個個絕望哀號的女子,她們披頭散髮,衣不蔽體,個個神情驚恐的看着欄杆外血淋淋的屍體,還有那個滿嘴鮮血的白袍道人。
「不是!不是這個味道!」他舉止優雅的擦拭嘴上腥紅的血液,好像剛剛喝的是尋常的酒水,「下一個。」
幾名護法分頭行事,兩個走去深牢裏拉出另一名女子,另外兩個則負責把刑台清理乾淨。
刑台上的女子雙眼暴凸,原本艷麗出眾的容貌像被馬車輾過似的變形扭曲,這是她頑強抵抗的下場,烈火般的性子卻也是她被第一個選上的原因。
鮮血一滴滴的從她被割斷的頸部掉落進一盞用七彩石鑿刻成的淺壺,淺壺外頭刻着一隻栩栩如生的飛鳳,還有幾朵祥雲。
像這樣的淺壺數量驚人,服侍過大祭司的護法都知道這些淺壺在幾年內是不能重複使用的,根據大祭司的說法是會靈性干擾,不利於他的法術修練。
剛剛被選上的少女突然停止了尖叫,顯然已受制於其中一名護法的幻術。
原本驚恐的雙眼失去了焦距,赤裸的軀體笨重僵硬的走向刑台躺好,對於其他女子的哭喊呼喚,完全無動於衷。
一把鑲有七彩石的短刃划問她的手腕,鮮血直流,白袍道人接過護法呈上的淺壺輕吸一口,宛如仙人般的眉眼微皺,護法立刻毫不遲疑的在那個纖細的頸部劃下一刀,了結另一條生命。
當十幾名活生生的妙齡女子統統成了僵硬的屍體,裝進麻袋被去進萬丈深淵,神殿外頭已是艷陽高照,地底深牢裏卻陰森森的沒有一絲人氣。
大祭司道貌岸然的回到祭壇上焚香念咒,護法們帶着同樣一張紅衣女子的畫像在聖山腳下分道揚鑣,繼續尋找拜火聖女的下落。
不久之後,齊焱收到一份內容驚悚的密報,還有一名紅衣女子的畫像,在看到畫像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談九娘那天為何會突然問了那樣一個問題。
如果她不是畫中人,也必然是畫中人的後代,同時也是鳳自翔這幾年大張旗鼓積極尋找的「拜火聖女」!
齊焱身為皇室子弟,對於「拜火聖女」這個詞可說耳熟能詳。
事實上,凡是寒焰國的子民很難不知道「拜火聖女」這個詞,要是年紀超過六十歲以上的子民們多半都還記得當年發生的火神事件,大祭司神聖的形象就是從那時起深植人心。
如今仔細回想,才赫然發現他根本就不清楚,也不曾聽人仔細說明過「拜火聖女」必須做什麼才能降火神。
也許,只有歷任的大祭司和那幾個同樣出身鳳氏家族的護法才心知肚明。
而他,在看清這些人打着神聖的名號,卻專做喪盡天良之事之後,是絕對絕對不會把談九娘給交出去!
自從上次在談家一別後,談九娘就沒再跟齊焱說過話。
他們甚至又低調的搬了一次家,住進了談家外總管匿名幫他們買下的一處小莊子,就位在龍谷橋下約莫半天路程的地方。
奇怪的是,齊焱居然在他們搬進來的第一天,就和外總管一起四處巡視,讓正在整理包袱的談九娘揉了好久的眼睛,才相信自己沒有眼花,那個戴着金銅色面具遮住大半張臉的黑衣男子是齊焱沒錯!
更奇怪的是,除了原本就自願去行宮伺候她,又跟着她連搬幾次家的那群家僕之外,外總管最近忽然又加派了不少武衛定時在莊子附近巡邏,從小就習武的阿彩也突然積極的找她練打,每每一有風吹草動,就拉着他們母子三人回到書房裏的密道,故意和咯咯笑的雙胞胎說玩捉迷藏的時間又到了……
談九娘早就看出異狀,卻也不點破,順着他們的心意,當一個需要被保護的無助少婦,假裝自己不知道大祭司早已派人在寒焰國境內大肆搜查「拜火聖女」。
小莊子的生活平靜安詳,至少對雙胞胎來說,是這樣沒錯。
偶爾,談九娘會在三更半夜突然醒了過來,下意識的抬眼看着燭火已滅的荼幾,有時甚至會躡手躡腳的走到相鄰的雅間,看看孩子們熟睡的小臉,看看有沒有一個沉默高大的身影守候在一旁。
早在阿爹和四哥的噩耗傳來之前,她就已經知道經過了這幾年的「半夜私會」,齊焱在她心中有了不同的地位,才會被他故意在人前冷落她的行為給刺傷激怒。
而當初那個熱愛權力,一心追求君臨天下那種優越感的傲慢男子,已經在現實的打擊中琢磨出一種內蘊的風采。
也許他的俊美添了幾筆凝重的線條,也許他的氣質少了一股青春的躍動,也許他的言行舉止仍透露着霸氣,卻不是目空一切的狂妄,而是一種能耐。
這是一個言出必行的男人,一個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地步的男人。
而他說,他會護着他們,卻不曾再出現。
儘管如此,阿彩對他的尊崇卻有增無減,還苦口婆心的勸她要體諒他的難處,要明白他雖然貴為一國之君,在朝廷上卻時常受到鳳氏派系的牽制,雖有良策,卻不易推行,有心培育國家棟樑,卻屢遭小人栽贓設計,有意削減大祭司的職權,卻收到一份萬民書,要他惦記着蒼生百姓……
阿彩說得口沫橫飛,好像親身經歷,談九娘故意興趣缺缺的玩着手中的針線,一臉質疑。「你又從哪兒聽到這些胡言亂語?鳳貴妃可還受寵着呢。」她說完一陣鼻酸,才驚覺自己竟然打翻了醋瓶。
「這些話都是外總管親口告訴我的,怎麼可能是胡言亂語!」幸好阿彩忙着澄清,氣呼呼的抖出教唆她當說客的幕後主使,「而且我還聽說那個鳳貴妃好像得了什麼怪病,好一陣子都不敢出來見人。」
要是阿彩知道鳳思思手上纏有多少條無辜的小生命,八成會大罵一聲活該!報應!
而一個女人該有多傾國傾城,才能讓人忘了她的蛇蠍心腸?
「也許……他就是為了陪着她,才沒空過來……」談九娘突然閉上了嘴巴,對自己像個妒婦一樣的行徑感到很不爽,一個錯手讓繡花針在指腹上戳了個小洞流了血,把阿彩嚇得當場從椅凳上跳了起來。
「小姐,你有沒有怎麼樣?」阿彩蹦到談九娘身邊時,那個比芝麻還小的傷口已經止了血,阿彩仍是憂心仲仲的在上頭抹了葯,非常的慎重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