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炎娘子撇開這些百思不解的重重疑雲,若無其事的到平南王府里逛逛,又一路遊山玩水來到雲川縣探望雪影,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湛天,更沒想到湛天會提起一件她以為永遠不會再聽見的消息!
炎娘子沉吟了一下,忽然笑了出來,有了奮力一搏的信心。
「咱們釣魚去吧。」
秋風颯颯,海流送來了一艘艘滿載而歸的漁船,也送來了一批批來自西海一帶的外國人,有幾個人看準了靖龍國這幾年海防兵力微弱,捉准了巡邏的空窗時段偷偷上了岸,還不忘對自己的好運沾沾自喜。
其中一個白袍儒生上岸之後,就和其他人分道揚鑣,心中暗忖,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絕對想不到他早就來到靖龍國!
江南一帶風景秀麗,氣候宜人,一年四季總是有不少遊客絡繹不絕,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也因此,凡是風景名勝之地周邊,必定客棧餐館林立,往往還供不應求,生意實在好得令人咋舌。
白袍儒生深諳大隱隱於市的道理,變賣了手上幾樣當地人沒見過的珠寶首飾之後,低調買下一間位處偏僻的宅子,打算從這裏開始建立新生活。
他絕對想不到從他拿出那幾款刻有寒焰國皇室圖騰的珠寶之後,就被人盯上了。
湛天接獲發自江南的線報,和幾日前來自西魯島的信函交叉比對,平凡無奇的臉龐看不出喜怒,他的娘親炎娘子倒是敏銳的察覺到他其實正在猶豫不決……
「湛兒,他初來乍到,我們卻已經在這裏紮根重生,勝算很大的。」炎娘子開門見山的說出湛天,心中所想,果然知子莫若母。
「阿娘……」湛天壓下心中憂慮,瞪着畫像中那張永生難忘的嘴臉,縱有千言萬話,也難以啟齒。
當年因為年幼的他和曉夜無意中引狼入室,才會讓阿娘躲藏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才會讓他們一家人過得膽戰心驚,好不容易千辛萬苦逃離那個是非之地,如今卻又要讓阿娘親身犯險去誘捕那個鳳氏餘孽,教他怎能不憂心?
要是讓其他姊妹們知道了……他難辭其咎!
尤其,他的娘親還一副興緻勃勃,躍躍欲試的表情,更是讓他頭皮發麻。
在靖龍國這些年,阿娘的花容月貌雖然沒什麼大變化,性子卻是徹底脫胎換骨了。
「湛兒,你放心,雪影早就研發出可以化解幻術的解藥,我一直都隨身帶着,還有曉夜給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毒藥,我也藏了幾顆在身上,還有你那些神出鬼沒的手下,有他們守着,只怕那個人渣插翅也難飛!」
炎娘子扳着手指頭細數自己身上有哪些法寶,倒讓湛天無言以對,只好親自假扮成馬車夫,送他的娘親到江南去招蜂引蝶。
一個貌美如花又落單的女子總是特別容易引起旁人的垂涎,炎娘子在三天之內罵跑了不少心懷不軌的登徒子,婉謝了四位公子相邀游潮的好意,回絕了兩名富商立為妾室的提議,在這些對她青睞有加的男人之中忙得不亦樂乎。
哼哼,要是你們看到的是老娘還是閨女時的長相,看你們還會不會這樣大獻殷勤!
炎娘子心如明鏡,從頭到尾都沒把自己得天獨厚的好皮相當成一回事,要不是這次要釣大魚,她還不肯這樣拋頭露面的賣弄風情。
這天細雨綿綿,街上行人三三兩兩,大都躲進了餐坊茶肆去避雨,炎娘子卻偏偏帶了把油紙傘,一個人到夕湖畔去賞景,假裝不知道有幾個傢伙偷偷摸摸的跟在後頭。
她故意走上偏僻的湖畔小徑,假裝自己要拾級而上,去到那半山腰上的小廟參拜,果然一繞過山徑,就被人用泡過蒙汗藥的手巾給捂住口鼻,她很配合的軟下身子,有人及時接住她,沒讓她倒在滿是泥潭的石階上。
這群人跟蹤她好幾天了,反正大魚不上鉤,就釣些小魚來玩玩。
炎娘子好整以暇的等着對方發出得意的笑聲,沒想到卻等到幾聲凄厲的慘叫,接着是一片發人省思的寂靜,接着細雨落地的淅瀝聲。
「真的……是你嗎?」
抱着她的男人有副粗破刮耳的嗓音,還有一副厚實的大掌,當那副長有粗繭的掌心輕撫過她的臉頰,她突然全身竄起了雞皮疙瘩,猛然張開了雙眼。
炎娘子瞪着眼前隱隱綉有金絲的黑袍,從飛逝而過的景象變化中判斷自己正以驚人的速度朝着空曠荒蕪的山區飛奔。
更讓她心中惴惴不安的是,她方才冒險抬眼一看落入眼中的那副面具,竟然和過去曾經在某人臉上看過的如此雷同。
一樣的銅金色,一樣的半張臉長度,就連嘴角下巴的弧度都很相像。
不過那人沒有這樣密密麻麻的疤痕,就連唇瓣上頭都有一處明顯凹陷的痕迹,可見那時劃下的刀口子有多深。
這要是易容術假造的,那唐曉夜可要拜他為師了!
若是真的,那麼,就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就連聲音,也天差地遠呢。
炎娘子目不轉晴的盯着正在山洞裏起火取暖的黑袍男子,簡直專心到渾然忘我的地步了,直到對方突然將她從地上橫抱起來,她才大夢初醒般的朝他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自己走就行了,迷藥早就失效了。」
她作勢要一躍而下,卻被男人給箍得更緊,有一瞬間四目相對,她莫名的頭皮發麻,手腳冰冷,心口卻卜通卜通的跳得飛快,讓她覺得有些喘。
她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只能怪自己被那副面具給吸引住了,才沒能乘隙脫逃,如今在這荒山野嶺的,又遇上這場暴雨,就算湛兒的手下再有能耐,一時半刻也找不到這裏。
炎娘子心念一定,隨即綻放一抹容易讓人暈呼呼的笑容,用在那些熱血男兒身上屢試不爽。
「我……不知大俠如何稱呼?」她暗中使勁,才發現根本是自討沒趣,對方連一束肌肉都沒動過,連閉口說話的力氣都省下來了。
炎娘子臉上的笑容有點僵,這人是敵是友還摸不清,是單純見義勇為,還是別有居心,她也不確定,不過她不想不識好歹,恩將仇報,只好繼續和他鋼鐵似的胸膛奮門。
「呃……這山洞雖然涼爽,不過有了火堆就夠暖和了……」這都好端端的坐下來了,還抱着她當棉被嗎?
他依然不動如山。
炎娘子隱隱有些汗意,不是因為溫暖過頭,而是因為咬牙切齒,忍無可忍。
「老娘今年三十有五,育有一子四女,上個月還添了第三個外孫,你有沒有覺得這樣占我便宜不太應該?」她皮笑肉不笑的抖出自己的實際年齡,覺得高齡如此還讓人像小女娃似的圍抱在懷裏,實在可恥。
抱她的那個人更可惡!
男人藏在面具下的眉眼飛快掃了她山雨欲來的表情一眼,帶有傷疤的寬闊唇瓣微微一掀。
「沒有,安靜。」
這男人簡潔有力又厚顏無恥的回答,讓炎娘子眉頭一挑,艷麗無雙的臉龐頓時燃起熊熊烈火。
「娘的咧,還以為你是他媽的英雄好漢,該不是以為英雄救美之後,就要有人理所當然的以身相許吧?去你媽的作夢!而且老娘告訴你,我他媽的根本就不需要你來救!」
她口無遮攔粗話連篇,還身隨意動,妄想揮開環住腰身的鐵臂,下場自然是不如她意了。
男人將雙臂收得更緊,面具後頭看着她的眼裏有着驚人的熱度。
「放開我!」
炎娘子氣呼呼的推了那副胸膛一把,順便仰起頭來瞪着男人的臉,暗抽一口氣之後,才能迅速穩住差點失控的心跳,故意說出一個太過厚臉皮的臆測。
「你該不會正好暗戀老娘很久,才乘機把我劫走的吧?」娘的咧,他敢說是,她就一口朝他脖子咬下。
她突然眯起眼端詳着那副唇瓣的線條,越看越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你到底是誰?這張臉是怎麼受傷的?」她想都沒想,就用手指劃過他嘴角上的疤,隨即像被雷觸似的縮回。
「安靜。」男人終於有了反應,只見他挺起了胸膛,把炎娘子抱離自己的腿上。
美眸驟亮,自由在望。
「嘿嘿,大俠,你識相啊,早放我下來不就得了?要知道我兒孫成群,早就是祖字輩的人物了,大俠,你若寂寞難耐,還是趁早轉移目標,找那些羞答答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耳鬢廝磨,纏綿悱惻,再來個藍田種玉才是正理。」炎娘子笑咪咪的與這男人化干戈為玉帛,還一副稱兄道弟似的拍拍人家寬闊結實的肩頭。
下一瞬間,她茫然倒地,一抬眼,正好和面具下的眼眸四目相對。
炎娘子難得驚慌,妄想推開那副胸膛的雙手卻被人輕易摟住高舉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