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她被送到這座神殿之後,除了曾經提出探視孩子的條件,其他時候一直都這麼合作,如此認命的態度倒是出乎鳳自翔等人的意料之外。
「把這些裝在磁壺裏送到鳳貴妃那兒,記得要放冰塊保鮮……」
耳邊傳來大祭司溫柔好聽的嗓音,談九娘卻覺得噁心作嘔。
這個人竟然拿她的血去給自己的女兒喝嗎?
像他和那幾個護法一樣?
要是她當年從阿爹書房裏翻出來的密函裏頭的內容無誤的話,那麼這些人這樣做是逆天啊!
聖女寶血可取可飲,卻不能肆意妄為,貪取者必自食惡果!
如果他們繼續這樣十天半個月就來割一次她的手,還沒等到他們自食惡果,她大概就會失血而亡,那她的孩子們,十之八九會步入她的後塵,成為血牛。
至於他們的爹……是不用指望了!
談九娘瞳孔縮緊,微微的喘了一口氣,儘管過了這麼久,想起齊焱冰冷無情的那張臉,仍是讓她心痛如絞。
他說過虎毒不食子……
他說過我會護着你們……
放屁!
放你娘的屁!
她終於閉上了雙眼,試着平復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沒發現有個不速之客走入了神殿,讓大祭司等人瞬間提高了警覺。
「王上!」大祭司率先回過神來從容一拜,同時示意其他護法儘快拿走方才取血的證據。
談九娘卻渾身一顫,死命的閉上雙眼,不肯讓自己多看齊焱一眼。
齊焱則泠冷的頷首,雙眼卻定在石廓上面無血色的女子身上,眼尖的發現她手腕上那條刺眼的血痕,那瞬間,腦海里爆出一聲悲痛的嘶吼,讓他不由自主的大步走向前,不假思索的甩開那些試圖阻擋他前進的傢伙。
「這是怎麼回事?」齊焱厲聲逼問,本能的執起那副脆弱又佈滿舊傷的手,沒料到這副小手的主人卻像被針刺到般的收回自己的手,還嫌他多管閑事。
「王上莫不是忘了?我是聖女,本就該讓祭司取血祈福。」她冷冷的翻身坐起,高傲一如冰雪女王,嚴厲斥責一旁的護法,「還不送我回去凈身休息?」
鳳自翔噙着看似恭敬的笑容彎腰送行,直起身來才發現齊焱竟然朝着那個早已消失在迴廊的背影發獃。
他心中起了疑慮,想起鳳思思越見贏弱的身體,眼裏閃過一絲狠戾。
「王上今日怎麼會想過來神殿走走?」他不動聲色的打量齊焱的神情,試着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齊焱收回心神,神情冷洌,沉默的環視着神殿每一個角落,心裏卻是焦躁不安,卻又說不上為了什麼。
就像他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裏,明明心急如焚,卻又找不出原因。
「沒事,看看罷了。」他壓下,心中那股莫名的悲痛,提醒自己是一國之君,不該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亂了心神。
如此一想,便想回到御書房去整理奏摺,想起還沒回信給皇兄齊烈,齊焱擺手示意大祭司留步,大步流星的離開。
在他離開后,鳳自翔一臉陰沉的思索了好半晌,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留住女兒的最後一口氣!
【第五章】
錦被下一名死氣沉沉的女子聽見推門聲,便睜開了渾沌的雙眼,乍見護法手上捧着瑩白瓷壺時,頓時揚起一抹陰森森的笑,讓人打從骨子裏發寒。
「還是她的血?」
護法點頭,不發一語的上前親自喂飲。
鳳思思邊喝邊笑,「她的孩子呢?我也想嘗嘗他們的血。」
護法忙不遠的又餵了她一匙,垂下眼去遮掩眸里的厭惡和不屑。
在他看來,給這個跟死人差不多的女人喝這麼多寶血,簡直就是天大的浪費!
要不是看在她讓齊王中了迷魂術的份上,立了大功,他們這些護法哪會多看她一眼?
「好了,你退下吧。」鳳思思突然開口說話,語氣一如她的身分般高不可攀,「告訴我父親,下次別再讓你來,否則我就死給他看!到時候齊王要是清醒了,嘻嘻嘻……」
鳳思思自顧自的嘻笑了起來,本就瘦骨憐恂,宛如骷髏一般的容貌看起來更是猙獰恐怖,連殺人如麻的護法都忍不住浮起懼意,匆忙離開。
鳳思思笑着笑着,就沉下了臉來,莫名的疲倦像是千山萬山般壓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什麼聖女寶血可以青春永駐,長命百歲,我喝了這麼久,怎麼毫無起色?本以為我可以恢復花容月貌……」她似乎已經習慣在空無一人的寢間裏自言自話,絕對沒想到此時此刻房裏另有其人!
「以為你若是恢復花容月貌,我那笨弟弟齊焱就會變成你的繞指柔?」齊烈不慌不忙的站在床榻前睥睨着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比齊焱多一分譏嘲的眼眸里毫無溫度。
剛剛無意間撞見的那一幕,讓他悟出太多真相來了!
「你……做什麼?」鳳思思瞠眸瞪着這個不速之客,渾沌不明的眼裏總算被死亡的陰影佔據。
「來人!來人啊……」
她激動不已的張口叫人,卻聲若蚊蚋,雙眼漸漸暴凸,下一刻突然湧出一道血泉來,幸好齊烈率先回過神來提早退開了一步,否則就被灑了全身。
他方才現身時,的確動了殺意,沒想到……
鳳思思七孔流血,暴斃而亡,死前那雙暴凸的眼睛充滿了迷惑和不甘。
齊烈沒有弄髒自己的手讓她闔眼瞋日,只是輕輕扔下一句話,就悄然離開,「報應。」
同一時間,正在御書房裏批閱奏摺的齊焱卻突然面如死灰,手中握着沾滿墨汁的狼毫停頓在半空中,滴滴答答的染污了多少折本都算不清了。
近年來總是摻染幾許空茫的眼瞳驟然精光迸銳,下一刻,他胸膛爆出沉沉悲鳴,稍早之前神殿裏那名紅衣女子決絕漠然的表情在這一刻像是利刃刮心般讓他痛徹心扉。
「九娘!」他撞翻了紫植木圖背椅,讓腦海中一幕幕飛掠而過的記憶給嚇出了一身冷汗,倉皇失措的繞過寬大的書桌想要走出御書房,憂慮、又噬血的模樣嚇壞了一票宮人。
「王上?」他們誠惶誠恐的跟在後頭,不知道該拿這個恍如得到失心瘋的君王怎麼辦。
齊焱猛然頓足,一臉驚慌的轉身瞪着那群噤若寒蟬的宮人。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湛天和曉夜呢?三姊兒和三姊兒呢?小姐姐……還有小姐姐!」他想到那個剛剛出世不久的奶娃兒有多愛笑,瀕臨瘋狂的眼中閃過了慈愛,還有深深的自責。
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涼涼的打岔了進來。
「你也該醒了!」齊烈斜倚在門框上,噙着莫測高深的笑意,和自己多年不見的弟弟四目相對。
「皇……兄?」齊焱瞪着這個應該要兩個月後才會出現的男子,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莫非是在夢中?
否則他怎麼會犯下這樣的大錯!怎麼會親自把談九娘……
「咱們兄弟倆多年不見,是不是該去母后那裏盡一下孝道啊?走走走,我早就派人去通知母后準備好酒好菜,咱們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齊烈看着他眼中的茫然和悲痛,不由分論的和這個一國之君勾肩搭背,盡展兄弟情誼。
等到他們紛紛坐上了馬車,駛離了皇宮之後,齊烈收起了嘻皮笑臉,說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你中了鳳思思的迷魂咒,她大概在一個時辰之前已經暴斃身亡……孩子們統統跟母后住在行宮裏,由你之前派去小莊子的那名暗衛首領負責保護他們……談九娘每個月可以出聖山過來探望他們三天……讓鳳自翔死並不難,難的是怎麼廢除這個根深只固的聖女陋習……」
齊焱靜靜的聽着,總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個再真實不過的惡夢。
只不過他的九娘……還在受苦!
鳳貴妃香消玉殞的消息並沒有在朝野之間引起軒然大波,就連大祭司本人也低調到不能再低調,當齊王體恤他喪女之慟要准他返家治喪,他也以卦象有異,天災在即為由,婉轉回絕。
「大祭司果然心念寒焰國上下百姓蒼生,這一點,朕倒是不如你了。」齊焱似笑非笑的眼着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眼光如刀刃般令人膽寒。
「王上謬讚了,為寒焰國百姓消災祈福,本就是身為祭司的職責。」語畢,鳳自翔就以開壇祈福為由,告退離去。
殿前文武百官人人都看出這幾日君王的行事作風比起過往還要來得鋒利,眉眼之間的凌厲威嚴,教人不敢逼視。
反倒是往昔春風得意的大祭司氣焰收斂了不少,難不成是因為死了一個貴妃女兒?
這朝堂之上的角力門事,也需要慧根呢。
而朝堂下的勾心鬥爭,似乎剛剛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