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離開朝陽門后三年,曹開朗偶然在別莊附近巧遇溫行浪,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兩人意外地投緣,結下師徒的情分。

至今,也有十二年了。

這十二年來,溫行浪一向當他是最親近的長輩,比親生爹還親。

「浪兒,我希望你能得到天乾劍。」

爹的話他可以不聽,但師父的命令他卻難以抗拒。

溫行浪為難地蹙眉。「師父,你知道我一向不愛跟人爭,何況我對乾坤劍法或什麼武林盟主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

「就算為師的求你,也不行嗎?」

「師父,您自己也說了,我的武功盡得你真傳,就算差一套乾坤劍法,也不是太重要吧?」

「唉,重點不是那套劍法啊。」

「那是什麼?」

「是我的女兒。」

「師父的女兒?」溫行浪大吃一驚。

「我不久前才得知,原來明月宮的月姬,是我的親生女兒。」曹開朗解釋,語氣掩不住激動。

溫行浪瞅着他悲喜交集的神情,總算懂了。

怪不得一向與世無爭的師父會忽然勸他去爭取天乾劍,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顧月姬。」曹開朗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這可苦了溫行浪了,雖說他早聽聞聖女月姬才貌雙全,是絕代佳人,可從來沒想要娶她過門啊!

「師父,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曹開朗皺眉打斷他。

為什麼?溫行浪苦笑,不語。

曹開朗瞪視他,眼神一凜。「莫非跟你身邊那個吃素的小姑娘有關?」

他一震,急急否認。「不是,跟她無關!」

「是嗎?」曹開朗似乎不信,沉吟着,盯住溫行浪的目光銳利無比,看得他好不自在。

這下,糟了……

糟了。

她又惹師父生氣了。

小小姑娘穿着單薄的衣裳,站在結凍的湖面上,低垂着頭,乖乖聽師父訓斥。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呢?你說!我給你下的指令是什麼?」

「是……」她強忍住顫抖。「所有經過的人,一律殺無赦。」

「結果呢?你卻放過那個老人和小孩!」

「因為那老姿婆……很老了,那小孩……比我還小。」

「那又怎樣?你又知道他們不是喬裝易容的?說不定他們是誰派來的探子呢?要是我的藏身之地讓他們知曉了,大舉派人追殺我怎麼辦?」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過,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人。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你,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

「……」

「你給我進去!」

掌風凌厲,湖面破口,而她,墜入冰冷至極的潭水裏。

她在冰寒中閉上眼,封閉自己,拒絕所有感觸,她是一件兵器,沒有自由,只是聽命行事。

她是兵器,兵器是不懂得冷熱的,沒有感情,不知喜怒哀樂。

所以,她不會覺得冷,不會的……

可寒冷卻如狂風暴雨,席捲她全身,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一陣一陣地顫抖,為何無法控制。

她好冷,又好熱——

冰冽的潭水不知何時變成炙熱的火焰,熊熊燃燒,人們在火中痛楚地呻吟,掙扎求救,而她,只能獃獃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斷氣。

火焰里,有個黑衣少年,他瘋了,狂放的笑聲宛如最可怕的催魂曲。

有個少年,一個邪惡的、悲哀又絕望的少年……

紅蓮驀地驚喊出聲,冷汗涔涔。

「……紅蓮,醒醒!」

有人在叫她,很憂慮、很焦急地呼喚着她,那聲音,很遠,又很近,溫暖異常。

她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很好看、教人覺得舒服的臉。

「主子。」她沙啞地呢喃。

「終於醒了。」坐在床沿的溫行浪鬆口氣,淡淡一笑,探手摸她額頭。「流了好多汗,你又作惡夢啦?」

「嗯。」她點頭,一時有些茫然。「我怎麼睡著了?」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的。」

他抱她回房的?

紅蓮顰眉。她怎麼都不記得了?

「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來,喝點醒酒湯。」他說道,扶她坐起上半身,遞給她一碗湯。

他幹麼靠她這麼近?

不知怎地,她敏銳地覺得自己正偎着他胸膛,一股隱隱的熱氣透過彼此的衣衫燙着她背後肌膚。

她努力定下心神喝湯,胸口卻一下下撞擊着,跳得好快。

「我……很重吧?」良久,她才勉強尋出說話的聲音。文弱的他會不會抱得很吃力?

「真是抱歉。」愈想愈懊惱。「我是你的護衛,應該保護你,結果反而喝醉酒讓你傷腦筋……」

「是很傷腦筋。」他笑着打斷她的自責。「我的手臂到現在還酸着呢。」說著,甩甩雙手,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模樣。

她真的那麼重嗎?紅蓮輕輕咬唇。

溫行浪扳過她肩膀,好玩地審視她白裏透紅的臉蛋。「奇怪,奇哉怪也!」

「哪裏奇怪了?」她呼吸頓住。

「若是平常,你肯定要笑我一個大男人,連個女人都抱不動,怎麼今天卻一聲不吭呢?」

她一窒,瞪他。「我什麼時候「笑」過你了?我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一個大男人,本來就不應該老是哀苦叫痛的。

「這還不算笑嗎?」溫行浪自嘲地撇嘴,站起身。

離開他的懷抱,紅蓮驀地感到一股涼意,她不覺揪緊被褥,望着他在桌邊坐下,提壺斟酒。

「你整晚一直在喝酒嗎?」她注意到桌上有幾個已空的酒壺。

「嗯。」他微笑詭異。「算是吧。」

「為什麼不去睡?」

「睡不着。」

「為什麼?」

他不答,又進一杯酒,俊秀的臉孔泛着迷人的桃色。

她默默瞅着他,直覺他心裏有事,靜靜地等着。他喝了幾杯,忽然又來到床沿坐下,與她相望。

「紅蓮,我耳朵好癢。」

耳朵癢?她愣了愣,跟着恍然。「又要我幫你掏耳朵嗎?」

自從去年某個夜裏,她一時好心替他掏耳朵后,他似乎上了癮,時不時總要如此要求她。

「可以嗎?」他熱切地問,望着她的眸閃閃發光,滿懷期待。

唉,他有時候還真像個孩子啊!

紅蓮無奈地想,粉唇卻不知不覺一彎。「躺下來吧!」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而他如蒙恩寵,興高采烈地將頭枕在她豐潤柔軟的腿上。

她從床頭找來耳挖子,扳過他的頭,小心翼翼地探入,輕輕轉動。

溫行浪合上眼,舒服地嘆息。「紅蓮,要不要聽我娘的故事?」

「你娘?」她一怔。

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提起自己的親娘,她只知道他娘是他爹的小妾,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娘呢,人長得很美,又有才情,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她以前可是江南第一名妓。」

「什麼?」他親娘是……妓女?

掏耳朵的動作一頓。

「很意外嗎?」他揚起眸,朝她微微一笑。「就因為她有絕世美貌,我爹才會一見着她便入了迷,不顧家裏河東獅吼,說什麼也要將她娶進門。」

紅蓮默然。

雖然溫行浪以一種輕快的口氣說話,她卻察覺其中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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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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