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目光一轉,發現一個類似紙鎮的玩意兒。
“這是什麼?”
“這可以當裝飾品,也能當紙鎮使用。”她開始介紹那樣藝品,包括它的造型,以及其上的特殊紋路所代表的意義。“……這是仿歐洲中世紀的貴族家徽設計的圖案。”
“貴族家徽嗎?”
這個買給老爸,他說不定會高興吧,因為這麼多年來,他一心一意便是要打進真正的上流社會。
想着,高晉風嘴角勾起嘲諷。
“你不喜歡嗎?”她問。
“不喜歡?怎麼會?我太喜歡了!”他誇張地比個手勢。“就衝著‘貴族’兩個字,我敢肯定我老爸一定會很中意。”
她無語,似是聽出他話里隱藏的譏刺。
“就要這個吧!至於給我老媽的禮物——你們店裏最華麗最昂貴的藝品是哪一樣?”
她看他兩秒。“昂貴的東西不一定適合你母親。”
“可我媽就喜歡呢!”他笑。“愈貴的東西愈能夠彰顯她的品味,這可是她的信念。”
她默默注視他。
他揚眉。“幹麼這樣看我?”
她收回視線,輕巧地替他取下他看中的紙鎮。“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的父母親?”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動作凝了凝,像是覺得自己多話了,取下紙鎮輕輕放在櫃枱,跟着來到一面展示櫃前,指了指裏頭一尊綵衣舞伶的玻璃塑像。
女伶線條優美,身姿娉婷,手上揮舞着數條綵帶,旋轉着絢麗的流光。
“這是我們店裏最貴的藝品。”她說。
他靠過來,仔縮端詳,不禁為這栩栩如生的塑像讚歎。“是你做的嗎?”
她搖頭。“憑我的能力還做不出這樣的作品,這是一位國際級大師的作品。”
“有多貴?”他興緻勃勃地問。
她報了個數字。
他笑了,聳聳肩。“好吧,對我媽來說,應該算是勉強能夠彰顯她品味的價格吧!”
“所以你打算買這個送給她?”
“嗯哼。”
“知道了。”她沒再多話,淡淡地接受。“不過這個塑像在包裝上比較麻煩,請先生留下地址,我們包裝後會派車送到府上。”
那可不成,讓她知道是未來婆家下的訂單,會嚴重妨礙他的計劃,他可不希望她這麼快就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不用了,等你們包好,我再親自過來拿吧。”
他掏出一張英文名片遞給她。“上頭有我的手機跟E-mail,到時再聯絡我吧。”
她接過名片,審視上頭的名字,wendellGao。
“高先生?”
“是,在下高……風。”擔心她加以聯想,他刻意去掉自己名字中間那個字。
她果然毫無懷疑。“高先生,請稍坐。”
她要他在店內沙發上坐下,喝杯咖啡,自己則拿着名片跟店員低聲交代些什麼。
他啜着黑咖啡,一面盯着她,正思索着該怎麼騙她出去約會,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接電話。
“死小子!聽說你回台灣了?”
是老爸。
他苦澀地輕哼。“哥告訴你的嗎?”
“不然還會是誰?”高爸爸顯然很不爽。“既然都到台灣了,怎麼還不回家?還在外頭鬼混什麼?”
“我有點事——”
“你還能有什麼正經事?不就是在外頭泡酒吧,勾搭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可警告你,你哥就快結婚了,你可別在這時候爆出什麼醜聞影響他的婚事!”
如果他偏要呢?高晉風眸光冷下。
“總之你快給我滾回家!這些年來你在外頭闖的禍還不夠多嗎?我們高家的面子都讓你給丟光了!”
咆哮完畢后,高爸爸便毫不留情地掛電話,絲毫不給兒子反駁的餘地。
高晉風瞪着手機,許久,才喀地一聲彈回話蓋,抬起頭,荊善雅正看着他。
他一震,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攤攤手,故作滿不在乎。“是我老爸,把我痛罵了一頓,沒辦法,我在他們眼中就是一隻不成材的黑羊。”
她沒說什麼,安靜地走向他。“高先生的訂單已經寫好了,你還想買些別的什麼嗎?”
她愈是若無其事,他愈感到狼狽,總覺得方才父親在電話里對他的責備都被她聽見了。
他站起身,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隨手指向最先吸引他視線的那一群玻璃海豚。
“那些海豚我很喜歡,想買一對送給我哥。”
“那個嗎?”她蹙眉。“抱歉,那些是非賣品。”
“非賣品?”他訝異。
“對。”
“為什麼?你擺在店裏,不就是想賣的嗎?”
她搖頭。
他盯着她,這下可被挑起好奇心了。她愈是表明不賣,他愈想買,到底那些海豚對她而言有何特殊意義?
“就賣我一個吧!你開個價,多貴我都買。”
“不是價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總之那些不能賣。”
為什麼不能?他眯了眯眼,一股狂性發作。“我就想買!”
她不理他,逕自旋身往櫃枱的方向走。“高先生要刷卡嗎?需要今天先把紙鎮帶走嗎?還是改天一起來拿?”
居然無視他?
高晉風惱了,一把拽住她臂膀,強迫她轉過身來。
她嚇一跳。“你做什麼?”
對啊,他在做什麼?
高晉風忽地也愣了,他這舉動簡直就像個不服輸的孩子。
“我——”他定定神,深吸口氣,擺出一貫的浪子笑容。
“如果荊小姐不介意,我請你吃晚餐。”
她揚眉,似是問他為什麼。
“就當我謝謝你陪我挑禮物吧!”他找借口。
“不需要謝,這本來就是店主人的責任。”她話說得很淡。
非得要這麼冷淡嗎?
他咬咬牙。“那就當是你向我道謝吧!你剛不是說嗎?你很謝謝我之前出手救你。”
她一語不發地瞅着他。
“要表達感謝的話,就陪我吃個飯吧!我肚子很餓了,已經在咕嚕叫了,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像耍賴的小孩了。
她會因此瞧不起他嗎?或者將之視為一次無聊的搭訕?
他自嘲地尋思,準備接受她高傲的拒絕,不料她卻是柔聲揚嗓——
“你喜歡吃日本料理嗎?”
她帶他來到一間歷史悠久的日本料理店,店內裝潢古樸,頗有日式禪風,吃的是精緻的懷石菜色,食材都是從北海道空運進口,十分新鮮,師傅的手藝也不俗,每樣菜色精緻可口。
果然是大小姐品味。
高晉風啜着溫熱的清酒,端詳着坐在對面的荊善雅。她為何答應他的邀約?莫非她的矜持端莊果然只是假象,其實也跟別的女人一樣,被他的魅力所惑?
論身份,她已是某個男人的未婚妻,卻輕易答應一個陌生男子的邀約,還陪着一起喝酒,這是一個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該做的事嗎?
不知怎地,高晉風感到的不是得意,竟有幾分莫名的失望。
太輕易到手的女人,他一向不屑,而這個遊戲才剛開始,他並不想那麼快就分出勝負。
那太無趣了。
“你常來這裏吃飯嗎?”他放下酒杯,笑問。
“嗯,有時候會來。”
“跟誰?”她的男人嗎?還是姐妹淘?
“我小哥很喜歡這家餐廳的料理。”她的答案出乎他意料。
“你小哥?”
“他喜歡這裏的螃蟹還有海膽蓋飯。”
所以她是跟哥哥一起來用餐?他注視她。“你有幾個哥哥?”
“兩個。”
“你們兄妹感情很好?”
“嗯。”
“我也一樣,我跟我哥感情也很好,不過他不喜歡吃日本料理,他不能吃生魚片。”
“為什麼?”
“因為他會消化不良。”他淘氣地眨眨眼。“我常笑他是王子的腸胃,很嬌弱的,跟我這種什麼都能吃的賤民可不一樣。”
她凝睇他兩秒。“你都這樣自嘲嗎?”
“什麼?”他愣了愣。
“哥哥是王子,你卻是賤民。”她輕聲低語,端起酒杯,淺淺地啜着。
他面色微變。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看出了什麼?
“Wendell這個名字的意思是流浪着。”她又補充一句。
所以呢?
高晉風端起酒杯,手指握得很緊,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又倒一杯,同樣一口喝乾。
溫順中微蘊辛辣的酒精入喉,灼燒他食道,卻暖不了他的胃。
她的意思是他取這英文名字有自我放逐的意味嗎?不錯,這些年來他是在外頭流浪,可是……
“這個很好喝。”她也不知是否看出他的動搖,主動轉開話題,為他舀了碗魚頭熬煮的熱湯。
他瞪着她擱在他面前的湯碗,胸臆有股奇異的焦躁起伏。
她幹麼對他這麼溫柔?他本以為她冷冷的,像是什麼都不在意,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原來,她也懂得在男人面前裝賢慧,懂得怎麼樣討男人歡心。
他輕哼,情緒更煩躁了。
吃完了套餐,喝了兩壺清酒,她粉嫩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嬌艷迷人,他看着,心跳微促,神智卻是更加清醒。
她跟別的女人並沒什麼不同。
他到櫃枱買單,她也很自然地由他請客,靜靜站在一邊,他付完帳,與她走出店門口,晚風吹來,她微冷,伸手攏了攏披肩。
他轉向她,邪邪地笑。“走吧!”
她點頭。“再見。”說著,她轉身,竟然便要離開。
不是吧?她在開玩笑嗎?或者這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段?
他冷笑,伸手扣住她手腕,將她拉向自己,她一時重心不穩,順勢倒進他懷裏。
算得真准。
他笑得更嘲諷了,單手摟住她細腰。
“你……”她有些羞澀。“放開我。”
還要繼續裝嗎?
他低下頭,一寸一寸地靠近她,深邃的黑眸瞅住她不放,她怔望着他,也忘了掙扎。
欲拒還迎,這種伎倆,他看多了。
他冷着眼神,手掌擒住她後頸,方唇壓下,野蠻地吮吻她的唇。
她的唇很軟,很好親。
起初,他是帶着輕蔑,但四唇交接,一股熱血霎時往腦門沖,他不禁投入,連續啄吻了幾下,直到她尋回力氣,用力推開他。
跟着是一記熱辣的巴掌,甩在他臉上。
他有些驚訝,轉瞬又覺得可笑,也太老梗了吧!她是連續劇看太多了嗎?
他撫着微痛的頰,嘲弄地望着她,而她像是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愣愣地瞧着自己的右手。
“有這麼意外嗎?”他揶揄。“你處心積慮的不就是想演這場戲?”
說她演戲?
荊善雅愕然,不敢相信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對她輕薄的人明明是他,為何還能擺出這般鄙夷的態度?
“別裝了,大小姐。”他再次握住她手腕,俊眸咄咄逼人地盯視她。“再裝就不像了,你對我有意思,對吧?否則幹麼答應跟我一起吃晚餐?跟陌生男人一起吃飯喝酒,是你平常的休閑活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