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還沒來得及想“為什麼”,方順頤已經再度下車,朝着她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

初桐盯着持續向她前進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興起了要往後退去的念頭。是因為他走的很快嗎?還是因為現在的他,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她的心敲起這樣的警訊,可是她卻隨即發現她壓根無法動彈,只能直愣愣地看看他離她越來越近,然後,在她面前站定。

他們的距離好近好近,似乎只要她略往前傾,便能偎進他的懷裏,似乎只要他低首,便能吻住她……

這樣的念頭讓她輕顫了下,覺得全身的細胞都突然不安了起來,只想逃……

“我這裏有維也納愛樂的票,是這個星期六的場次,一起去?”他的聲音從她上方傳來,低沉的詢問着。

是詢問,卻像是在問着一件他已經確定的事情。

他知道她會答應的──他們同樣喜愛的事物很多,古典音樂便是其中一項。

“星期六……我有課。”她不太敢看他,卻不知道該如何移開視線,只能這樣輕聲地道。

“是台北的課,不是嗎?演奏會也是在台北啊。”他透着笑意的聲音提醒着。

“那是七點鐘左右開始吧?我五點多下課,會不會來不及?”她又這樣問。

唉,她的問題都很實際,可是他會不會覺得她很迂迴、很不幹脆?

“一定來得及。”他手半插在口袋,語氣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我可以前一天先訂好餐廳,你一下課我就去接你方案很多,絕不會遲到……”

一旁的小不點也騷動了起來,跳啊跳的,舉高了手嚷道:“去嘛去嘛,寧兒要吃台北百貨公司樓下的泡芙!”

太多的問題和語句同時出現,讓初桐突然覺得不安煩躁起來,一手制止了小不點,吐了口氣,用力地抿了抿唇后,又問道:“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你找不到其他人跟你一起去嗎?”

方順頤頓了下,笑了,明亮銳利的眼睛牢牢地扣着她的視線,蠱惑般地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那依巧呢?不找她嗎?我們一起……適當嗎?

初桐望着那似乎透着什麼深意的眼睛,不禁這樣想着,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站在偌大的更衣室的大鏡子前面,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后,初桐不得不承認──對於演奏會的邀約,她是很期待的。

否則,她怎麼會如此費心打扮?

他開口約她的那天晚上,她失眠了,一直想着他為什麼會想要約她、為什麼會用那種似乎毫不忌諱的態度約她……

是因為他認定他們之間是“朋友”嗎?還是其他的原因?

她不願意去細想,可思緒卻一直在這樣的問題上徘徊不去。

他們不可能是朋友的!

她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用的詞語,但即使心裏清楚,每次想到這樣的事實,卻還是讓她覺得很可悲……

然後,接下來的那幾天,她便這樣一邊期待着、一邊潑自己冷水地迎接星期六的到來。

初桐覺得她快成為那種自己最不想要成為的人了──那種會因為感情事而時時傷神的人,那種喪失理性的人。

對方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啊……她這是在做什麼呢?趁虛而入嗎?

或許她真是在自欺欺人吧?她裝得好像無法拒絕,其實……她是根本就不想要拒絕。

方順頤坐在服飾店裏的沙發中,閑適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緊掩的更衣室門上。

他才在前往她補習班的路上,她便打電話來告訴他,有些結巴地說她已經吃過晚餐了,現在在某家店裏面換衣服,她說那家店的店長是她的朋友,很擅長編各種不同的髮型……

他聽完她一連串緊張的話語后,只是平和地跟她說“慢慢來”,實際卻比這樣的語氣開心很多。

她的裝扮一向是俐落大方的,很高雅好看,但卻不像依巧那樣總花很多時間在小細節上,那她的費心打扮應該是因為很重視他們這次的約會吧?

待會出現在眼前的會是怎樣的美景呢?他已經期待很久了。

他期待的事情很多──他期待能夠隨時看着她每一絲情緒的透漏,猜着她每一分心思;他期待能知道更多有關她的事情、更明白她是個怎樣的人;期待能夠隨時和她在一起……

他不是沒看見她的煎熬、她眼中閃着的問號和困惑,但他不能多解釋什麼,至少現在不行……

“請喝茶。”一名店員端着笑容,將冒着煙的綠茶放在他肘邊的玻璃桌上。

“謝謝。”他看了她一眼,禮貌地笑了一下,視線再回到原本注意的地方,然後,有些驚訝地笑了。

眼前的美人穿了件深藍色的禮服,裙擺和衣領都閃着銀白的光,肩上圍着白色的披肩,看起來既成熟又高貴。而那對原本明亮的雙眸,也因為這些裝扮而變得更加深邃迷人。

也讓他原本已經不甚安定的心,騷動了起來……

他微笑着站起身,朝她走去。

“很奇怪嗎?”初桐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擺,淺笑着問他。

她當然不是第一次着這樣正式的衣服,也不是第一次這樣被盯着看,但此刻卻覺得渾身不對勁。

一旁的店長朋友幫她戴上項煉,一邊說道:“怎麼會奇怪?漂亮極了。”

“真的很漂亮。”他站在她身旁,低嗄的嗓音輕輕地肯定道。目光在她身上無法移離。

“謝謝。”她抿了下唇,望了他一眼。“你這樣也很好看……”

她從他的眼中瞧出了驚艷,也瞧出了一些她不太明白、不太敢深究的情緒。他最近常這樣瞅着她,讓她心跳加速、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就只是普通的西裝打扮。”他笑着,輕撥去她肩上的幾根髮絲。

“不是每個人穿西裝都好看。”她接過朋友遞上的小提包、輕聲道了謝,一邊這樣道。

他的肩膀很寬闊,將西裝撐得挺挺的,看起來很瀟洒帥氣、很有型。

“走了吧?”他問。

“嗯。”她點頭,跟上他的腳步。“你吃了嗎?”

“來的路上吃的。”他給她一個微笑,卻又隨即移開目光,幾不可察地緊握了下拳,才道:“你如果肚子餓的話,我車上還有麵包。”

“還是不要好了,這件禮服很合身,待會把它撐破了,我就糗大了。你車子停在這附近嗎?”

“嗯,就在前面。”

“我也是,可是……我們還是坐計程車去吧?要找停車位恐怕會有點麻煩。”

“也好。”他簡短地回答,沒有再說話,抬手招了計程車,上前幾步替她將車門打開,待她將裙擺攏進車內后,輕輕地關上車門。

他今晚一直很安靜,她意識到這一點。

從上車以後,他便很少說話,僅是很溫和地回應她的話,眼睛始終直直地望着外頭的路況。

他們之間從沒有這樣的!他甚至都會主動找話題!為什麼突然這麼冷淡?

進了音樂廳、坐定了等節目開始,他也沒說什麼。

她一直覺得這樣並肩排排坐,常會不小心觸碰到手臂,所以很小心地拿捏和他的距離,誰知道他比她更小心,從頭到尾都坐得直挺挺,手臂完全不往扶手上擱。

她知道他一直很君子,但他這樣不自然的舉動讓她覺得他……有些冷漠。

初桐抿了下唇。

她真蠢,他們之間明明就不可能,她還傻裏傻氣地費心打扮,結果他根本就不看她一眼。

她覺得好窘,前半場的演奏會她還能夠專心、盡興地欣賞,可是到了下半場的后二十分鐘她已經完全被自己的情緒淹沒了。

現下,兩人坐在計程車後座,也是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冷冷地看着窗外。

他是基於一時衝動、是因為沒人有時間跟他來、白花了票錢可惜,所以才會找她吧?

“你們是去聽演奏會嗎?”前座的司機問道。

“嗯。”他們兩人齊聲應道。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再發問。

這次兩人也是一齊回答──“對。”“不是。”

初桐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他是怎麼了?竟然說他們是一對。

何必對外人說謊呢?就算怕對方啰唆什麼,也不應該說這種謊吧?多難堪啊。

“到底是不是啊?”司機笑着。“啊我知道了,是這個男的想要追你對吧?所以已經認定你是他的女朋友了。”

“不是,我這個朋友最愛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他知道我交不到男朋友所以故意要取笑我。”初桐直直地看着方順頤,帶酸挾刺地說道。

而她的直視和酸言酸語卻只引來他的不以為忤。

他瞥頭望了她一眼,而她卻在這時候被引出了隱忍已久的怒氣,狠狠地、毫不保留地瞪了回去。

然後,即使還是覺得很生氣,但也感覺心裏踏實多了、舒服多了。

他最好因為她的態度而感到錯愕!憑什麼她要永遠當忍讓的一方?她已經忍太多的事情了!先是張依巧,現在是他,她怎麼就這麼倒霉?

“麻煩前面停車。”她冷冷地道。

瞄了下窗外,雖然她車子停在下一個路口,但她就是想要現在下車,不要再跟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尤其是這種太過擁擠的地方!

她比他快速地掏了鈔票遞給司機,接過零錢后便開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想要儘快甩掉他。

誰知道他沒兩三下就趕上她的腳步,還走得頗為悠閑,像是嘲笑她急迫的模樣似的!

她咒着腳上那雙可恨的高跟鞋,臉色更難看了,冷冰冰地盯着前方,壓根不看他一眼。

“你為什麼走這麼快?”他問得好雲淡風清。

她不理他,連白一眼過去也懶了,當作沒聽見。

“你怎麼了?”他的問句裏面沒有一點的不耐煩或是困惑,像是單純的好奇,語氣完全是一派地輕柔溫和。

他不問還好,越問她越氣。始作俑者一點感覺也沒有,卻讓她氣得要命,真是可惡極了。

她往前方她的車子那兒走去,按下遙控器,就要伸手拉開車門,後方卻有一個更強大的力道將車門抵住。

然後還是那個輕淡的語調──“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聲音離她很近,因為他幾乎要貼上她的身子了!他右手擱在門板上,將她鎖在他圍畫出的小小空間內。

“你到底要做什麼!”初桐抓狂地霍地轉過身,卻差點撞上他,怒火因此又上升不少,她惡狠狠地瞪着他,卻突然輕顫了下。

佔上風的應該是滿腹怒火的她呀,可是當她對上那對雖然噙着笑、卻隱含着許多難解情緒和壓迫感的眼睛時,卻突然覺得有些膽怯。

他這樣看着她、這樣鎖着她是做什麼呢?她好像能夠明白,可是卻如同她每次面對他有這樣表情的時候一樣──不敢去想。

“是因為……”他又靠近了些,近到他的影子完全遮蓋住她的嬌弱,一邊用異常低沉的聲音問道:“是因為我這個晚上都不怎麼理睬你嗎?”

她愣了下,看進他蘊着陰沉危險的雙眸,覺得心都慌了。

正要開口說點什麼掩飾她的不知所措,他又問了,好慢好沉的問句:“知道我為什麼連眼睛都不敢放在你身上嗎?”

他說“不敢”?是什麼意思?她知道的……可是……

他的眼睛突然又閃過什麼,擱在門上的手掌突然往下滑,扣住她小巧的下巴,傾身便是一個毫不保留的吻!

“唔!”初桐的背倚靠在車門上,什麼都沒辦法反應,所有的思緒全部被他的存在感所強勢取代。

他的唇、他的手強迫地挑起了她每一絲觸覺,似火卻又若冰地襲擊着她。

不行……他是依巧的男朋友……

她的心底有個微不足道的細小聲音這樣提醒着,可是她輕嚷出口的那個柔嫩纏着喘息的聲音卻是說著:“會、會有人……”

“不會,這裏很暗。”他低嗄的嗓音貼着她的唇回答,半睜着的眼睛對上她矇著水霧的眸子,心頭又是一緊,再度吻住她。

他怎麼敢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對她早有不一樣的感覺,這件禮服又將她美好的曲線勾勒得完全,讓他每瞧一次,便揚起要她的衝動。

他的口袋裏面有他一位朋友在台北空屋的鑰匙,而她的車竟不偏不倚地停在那棟公寓的前方,也真不能怪他有這樣的想法了。

初桐的手抵在他胸前,仰首回應着他。她覺得昏沉、虛軟,他在她腰間游移、充滿情慾的手讓她不安恐懼、卻又不想要拒絕……

他的手隨着吻的加深,來到她的身後,準確地摸到了拉鏈的頂端。

“不行。”她察覺到他的意圖,嚇得想要躲開。

但他不讓她如願,依舊霸道地摟着她,蠱惑般的低沉嗓音像是央求卻又像是強制的命令。“今晚留下來過夜。”

“我們不可以這樣……”她閃避着、拒絕着,明知無法逃離卻不得不阻擋,好無助地望着他。

“相信我……沒事的。”他溫柔地吻住她,企圖化解她的不安。

怎會沒事?不可能會沒事……

她明明知道,可是卻寧可相信他、相信他那句“相信我”,任憑所有外界刺激淹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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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石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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