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名為勝
“呃，理論上說呢，我們邊防戍軍是歸東承軍統轄，可維克又地屬亞西特別行政區，實際是西部軍軍區控制地區，所以我們有時候也聽他們的，但東承軍總將約寧翎佩和他們西部軍總將朱利安翎佩關係又不好，經常會場上互相罵，私底下來回打……對了，聽說約寧閣下的夫人以前還和朱利安閣下青梅竹馬呢，反正現在朱利安閣下夫人一見約寧閣下夫人就罵她狐狸精，於是約寧閣下夫人就回罵朱利安閣下夫人黃臉婆，然後朱利安閣下夫人又會哭罵約寧閣下夫人是勾引別人丈夫的小蹄子，結果約寧閣下夫人回頭就會邀請朱利安閣下吃晚餐，氣得朱利安夫人第二天手持菜刀蹲到西部軍軍部門口堵朱利安閣下……我們手下人也是很頭痛哦！
還有啊，好像東承軍副總將唐岩副翎佩正託人送禮想轉去中央軍部當總參謀長，但西部軍區也想派人到中央軍系插個要職，於是他們就不想讓東承軍的唐岩副翎佩到中央軍部當總參謀長，可是唐岩副翎佩偏偏想去中央軍部當總參謀長，但西部軍軍部就是不想讓東承軍的唐岩副翎佩去中央軍部當總參謀長……”
巒洛像說繞口令般一瀉千里，只見他表情誠懇神情專註心情肅穆，如同在軍部大會上做言報告一樣原原本本將事情掰碎了揉爛了入木三分的一絲不苟的詮釋給矮個子先生聽。
而矮個子和他的手下們可就沒那麼清晰明了的思維了。光是那些反覆出現的‘朱利安閣下’、‘朱利安閣下的夫人’、‘約寧閣下’、‘約寧閣下的夫人’就讓他們聽得眼冒金星，心中所剩唯一的念頭，就是還真難為那個眼下依舊唾沫星子飛濺的傢伙舌頭居然還沒打結。
被一大堆顛來倒去的話灌到最後，已經徹底放棄聽辨的矮個子——寧翡公國四皇子寧翡哲，茫然注視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上下翻飛的嘴唇，在心中暗自嗟嘆：看來外語就是外語，用起來還真沒有文化認同感啊。
“——殿下，兩街區外，有一夥身份不明形跡可疑的人正向這邊開進……而且這個小子分明在拖延時間，屬下怕是有詐啊。”
巒洛依舊說得興起，可就在對方一行人差不多暈暈乎乎的時候，一個站在遠處護衛的侍從匆匆跑近，貼着寧翡哲的耳朵耳語密稟了幾句，隨着他的話，只見寧翡哲原本不着波瀾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
卓西早就歪歪斜斜從地上爬了起來，此刻他正擔心的注視着那個看上去很牛很兇的矮子姦細臉上變幻出晴雨表。
“此次弄出的動靜也大了些，交戰在即，是我草率了，想必這傢伙也說不出些什麼，我們還是立刻返回軍中比較妥當……這兩個人，處理掉吧。”沉吟片刻，寧翡哲緩緩地低聲道，同時不持劍的左手上抬，很有力度的做了個斜劈手勢。
侍從心領神會，他恭敬點頭，口中清脆打了個唿哨——於是頃刻之間，全部護衛拔劍出鞘，一片寒光閃爍。
卓西嚇得慘叫一聲，可只見本來離他還有一丈來遠、處在重圍之中而且前一秒還在傻乎乎滔滔不絕的巒洛身形一晃，瞬間閃過對方數人，袖中‘唰唰’兩聲就有一對鐵扇飛出，在他掌間旋出銀光閃爍的飛花。
“傻瓜，趕緊逃命啊……”眼見卓西還在愣，巒洛深感無奈，虛幌兩步，他一路以鐵扇架下兩旁撲過來的凌厲刀鋒，轉眼就閃到卓西身邊，毫不留情狠狠踢了他兩腳。
“哇塞，老大，你好偉大……”卓西神情中充滿了仰慕，腿腳卻也不閑着，連滾帶爬跟隨巒洛的步伐向外突圍。
“不好……這小子是條大魚，放走他們我們就暴露了，趕快拿下。”寧翡哲也是武學世家出身，剛剛巒洛挪移奔突幾招之間，他便知對方絕非常人，立刻大聲下令。
那寧翡哲隨身所攜侍衛均是精心挑選的寧翡監察司高手，剛才一愣之間不及反應，現在既聞皇子下令，紛紛拿出看家本領。
正在於巒洛交手的一名護衛突然變招，碩大的扁刀帶着風聲瞬間從斜處削至，巒洛隨手去架，但那刀鋒卻又詭異的直走而過，冷不丁正面劈到。兵刃相交哐哐兩下，巒洛只覺虎口一麻，一把鐵扇竟被震得脫手。耳邊又聽見‘呼哧哧’數聲，五名高手同時騰身而起，腳尖輕點巷邊房瓦，轉瞬之間已經飛奔至街口，未雨綢繆堵住了巒洛的去路，輕功之高明堪稱絕頂。
卓西只顧得在敵我交縱之中左閃右避，那裏還有還手之力。但躲了一陣多少定下心神，他才現，頂頭上司似乎境況不妙——仔細看來，巒洛的手法多屬於借力打力、以招拆招的虛式，交戰伊始他憑藉這些巧妙的招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自身絲毫不費，可時間一久，對方似乎也看透了他的意圖，下手愈猛力兇狠，一刀一劍都蘊含著渾厚的內力，而巒洛卻似沒有一分內功，根本不敢與之相接，只剩下東躲西閃的份兒。雖他步法異常輕盈快捷，但似乎也到了柴盡油枯的時候。
“老大，拜託您老人家還是神勇到底吧……”卓西又是狼狽一縮脖子，一柄利劍擦着他的頭皮削過，心中同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對了，巒洛這傢伙好像在軍校時動不動就被同學揍得很慘吶，可見身手……天啊，我不至於這麼倒霉吧。
可世上的事情偏偏如此——能想到有多倒霉，你就會有多倒霉。
就在這片刻之間，巒洛明顯的招架不住了，僅靠一面鐵扇構建的防禦畢竟範圍太小，‘呲啦’一聲輕響后，巒洛的右肩被長刀劃出一道深口，鮮血噴涌而出。他頓時一臉牙痛的表情，嘶嘶倒吸着冷氣，但還是以迅雷般的度將鐵扇飛擲入左手，身前一面扇牆舞得滴水不漏。
“大人！！！”卓西一看情勢危急，一時也顧不上許多，居然朝巒洛的方向直撲過去。他已經全然看出，上司的武藝招式精妙無懈可擊，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精純掌握上乘武功的副翎統大人身上居然沒有半分練武之人的內力修為，縱然招式行雲流水，可大多揮不出應有的威力，說白了只不過是看上去很美的花拳繡腿罷了。
卓西雖然武藝遠遠不算上乘，但畢竟也是出身帝國高等軍校，內力修鍊還說得過去，對於高明武術也能辨析個大概，可在眼前的刀林劍雨中，他一時也看不出巒洛所用到底是何種武功，只能在心中暗暗嫉妒：要是我有此等玄妙的武藝，就算是聲名顯赫的中央軍特種衛隊也得被我收拾得滿地找牙……放在巒洛身上真是資源浪費啊。
可就在卓西奔到離巒洛僅有數步之遙的時候，兩個縱刀的侍衛圍住了他。兩人配合默契，同時從左右兩邊攻向卓西下盤——刀光帶着雷霆萬鈞之勢轉瞬將至，除非卓西突然飛上天，否則絕無倖免之由。
“嗚……大人，你要不把賴了一年半的賭資在墳頭燒給我，我一定會半夜飄進你家找你……”卓西出一聲絕望的慘呼。
“——提氣逆運於膻中，過中庭、紫官、華蓋、璇璣，趕緊上躍！！！”千鈞一之際，隔着三兩層人，巒洛沖卓西大喝。
卓西已經在閉眼等死了，聽到巒洛強勢的命令，他腦中不及作任何思考，就條件反射般按這種聽上去荒謬絕倫的方法運氣上躍——於是乎奇迹生了，卓西睜開眼睛時，現自己頭皮正緊擦着街口老楓樹的樹冠……不是吧，我就這樣死翹了？連靈魂都飛那麼高啦……他在心中哀號着。
然後，頭頂親密接觸樹榦給他帶來滿眼金子的美好享受，讓他堅信自己已經來到了極樂天堂。
真是美好啊……他有些感慨地向下望去，廝殺仍在繼續着，幾個武藝高強的侍從團團圍住被自己詛咒了無數次的巒扒皮巒洛閣下，一個面帶刀疤的矮小劍客正揮刀向巒洛劈下——等等，為什麼我要砸到那個矮腳凶神的腦袋上啊…別介…救命啊，咱才剛到天堂，神生地不熟的……
貝普曼?帕茗到死也沒想明白，自己作為寧翡監察司數一數二的高手，到底是怎麼瞬間被一團莫名其妙的黑影砸斷脖子、心肝肚腸咕嘟嘟流一地的。
“落點很准——准到都不符合卓西你的一貫風格呢，多謝啦。”巒洛朝正跌坐在一堆紅白相間看起來很像個人的物體上呆的屬下咧嘴笑笑。
“大人……啊！！！”卓西終於回過神來了，遺憾的是，與他同時回過神來的，還有也在旁邊愣半天的敵人們。
“左手朝那個使軟鞭的曲池**出掌…哎哎，我說左邊那個，右邊那個你打不過他，
趕快擊他的百會——笨蛋，夠不到當然是跳起來！！”
巒洛倚靠在牆上不慌不忙地出聲指揮，卓西一邊大呼小叫（少半是因為看到自己居然變得如此神勇的驚喜，大半倒是嚇的）一邊按着上司的指點打得風生水起有模有樣，片刻間身邊圍攻的高手就倒掉一大片。
寧翡哲靜靜佇立在侍從們排成的保護人牆后，一言不，臉色陰沉。此刻，他在心中愈篤定：肯定是大哥寧翡煙為了扯自己後腿，事先串通沃佩蘭家，告知了自己的進攻計劃，要不自己為什麼剛剛來到亞西就碰上這樣的事情？
而更令他如鯁在喉的是，沃佩蘭人遠不像自己在國內所知的那樣軟弱無謀，單說眼前兩個看上去全無氣節的賴皮軍官——姑且算他們是入境后沃佩蘭專門監視自己間諜，可動起手來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但在被逼到不得以出手之前仍是一套人畜無害的絕妙偽裝，險些將自己都騙過。更何況既然敵國已是有備，如今進攻的突破點就絕不能再選在維克要塞，全盤戰略部署也必須大幅調整……可在如此風聲鶴唳之時頻加變動，會不會徹底打草驚蛇呢？……無數憂慮湧上心頭，他彷彿覺得初率兵時的信心滿滿正一絲絲離自己遠去。
“停手！”寧翡哲低喝一聲，巷子裏正打得興高采烈的雙方登時停手。
寧翡哲上前兩步，上上下下朝巒洛打量一通。巒洛也漫不經心的抬頭與他對視，眼中居然還帶幾分迷瞪瞪的笑意。
寧翡哲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呃，這個保密。”巒洛盡量嚴肅的說。
“那好吧，保密閣下……反正我總會知道你叫什麼。”寧翡哲也斂了笑容，一臉捉摸不透。
寧翡哲和巒洛就這樣互相盯着，一時間沒人說話。
如此過了好一會兒，最終寧翡哲收回視線，轉身揚長而去。他頭也不回的拍拍巴掌，隨從們立刻訓練有素跟了上去，再拖上斷手斷腳開膛破肚的，轉瞬就消失在了巒洛和卓西的視野中。
“老大？….”卓西張大了嘴巴，半晌回不過神來。
“累死了，趕緊回家洗洗睡吧。”巒洛打個哈欠，大踏步的開路了——但還沒走到巷口，他又撞鬼一樣退了回來，神情忸怩：
“我說卓西，順便問一下，附近…有沒有別的出口啊？”
“這個…讓我想想啊，老大。”卓西認真的抱着腦袋想起來。
“啊，來不及了！！！”巒洛露出絕望的表情……他的身後，千軍萬馬奔騰之聲漸起：
“誰說的？巒洛那小子回來了？他在哪兒？媽的，他擲篩子輸下的銀子都欠了兩年了…看老子我逮到他不給他大卸八塊！”
“——不是吧，吃了我們小半年的霸王餐，他還有膽子回來？”
“好像是真的，二狗子說剛才就在這條街上親眼看見他了…還說什麼變得很有錢的樣子….哼！”
一群破嗓子中還夾雜着嬌斥：“讓開路讓開路，老娘也要找那個混賬算清楚…自從那個晚上以後他就一去不返——半個月的過夜費還沒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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