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爹,這是女兒畫的畫,請您過目。」海珍珠將李英豪畫的畫,用雙手呈給海老爺,看得他老淚縱橫,感動異常。

「妳的畫……什麼時候進步得這麼多,爹都不敢相信這是妳畫的。」海老爹雖然不是什麼風雅之人,但他有長眼睛,看得出她進步的幅步有多大,簡直可比泰山。

「真的有這麼好嗎?」不愧是麵糰,隨便勾幾筆都能畫出曠世之作。

「好、好極了!」海老爺狂點頭。「我原以為妳頂多只能畫黃雀,沒想到連鶴都行。」太令人感動。

爹,您錯了,其實我連黃雀都不會畫。

海珍珠在心中朝海老爺做鬼臉,想不通千金小姐為什麼一定要會作畫?她不會畫畫,不也活到二十一歲,而且還生龍活虎。

「這下子有指望將妳嫁出去了,嗚……」海老爺只要想起過去那些日子,就一陣感慨,打從海珍珠滿二十歲開始,他就嘗試嫁掉她,已經試了不下百次,至今尚未成功。

「您辛苦了,爹。」海珍珠背對着她爹挖鼻孔,心想您儘管試吧!反正她總有辦法逃脫,只有傻瓜才會想成親。

海珍珠下定決心,這輩子當定老姑娘,誰也不能剝奪她的自由,誰也休想絆住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當月老翻開姻緣簿,在她和李英豪的名字上頭各勾上一筆時,她是否能夠違背月老的意思?

「海珍珠,妳可知道妳都幹了些什麼好事?!」

海家的大廳傳來一聲擎天巨吼,連擺在神桌上的祖先牌位都差點兒掉下來。

「女兒這幾天是幹了不少好事。」爹真英明,知道她很認真。「我把唐詩宋詞重看一遍,還綉了好幾條手帕。」

海珍珠顯然不知大難臨時,還一個勁兒的邀功,氣壞海老爺。

「我問妳,這幅畫是誰畫的?」海老爺把人家退回來的畫丟到桌上,海珍珠湊近一看──這不是麵糰幫她畫的祥鶴,怎麼在家裏?

「爹,這畫昨兒個不是已經送出門,怎麼又回到您手上?」莫非是太喜歡這幅畫,硬是留下來……

「妳還好意思說!」海老爺氣到都快中風。「人家把畫退回來,說是無福消受這樣的大禮!」

「一幅畫也稱得上是大禮?」沒想到麵糰的功力已達到大師級,佩服佩服。

「人家是在諷刺我們,妳知不知道?」海老爺氣得頭頂冒煙,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道。」莫名其妙。「我們好心送畫過去拜壽,不感謝我們也就罷了,還反過來諷刺我們,這樣的親家不結也罷。」她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啦!但如果能因此逃過一劫,也算是萬辛。

「能不能結親是一回事兒,但妳給海家丟臉就不行。」海老爺氣極,「妳不會畫就不會畫,怎麼可以請別人代筆,然後再謊稱是妳自己畫的?」

「我、我什麼時候請別人代筆了?」不妙,她爹從哪個地方看出來不是她親筆所畫,她明明就有落款,還蓋了章。

「妳還不承認!」海老爺差點從她頭上敲下去,要不是怕她變成白痴,他一定照三餐打。

「又沒有證據,要我怎麼承認嘛!」海珍珠別的本事沒有,打爛仗的功夫一流。她打定主意來個死不認帳,反正她爹又抓不到證據,她不相信麵糰會出賣她。

「妳要證據是不是?好,我找給妳!」不見棺材不掉淚。

「妳瞧,這是什麼?」海老爺指著鶴的下方那四個小小的字,證明他的指責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

「什麼嘛!」海珍珠左看右看就是瞧不出端倪,只覺得她爹在找碴。「這鶴腳底下不踩着草,難道還踩魚嗎?」真是魚的話,牠一口就吃掉了,哪還能留着餓肚子。

「看清楚,這不是草,而是字。」海老爺忍住把海珍珠掐死的衝動,要她看清楚鶴的下方到底是什麼東西,別滿口胡言亂語。

「怎麼看都像是一團草。」她抱怨。

「妳自己畫的,妳還不清楚嗎?」海老爺諷刺她。「妳口中的一團草,是落款,是誰的落款妳心裏有數。」

「我哪知道是誰的落款?」她只知道她的落款是這團草的好幾倍大。「不管誰的落款,都不可能是──」

當海珍珠看清上頭的字體時,馬上閉緊嘴巴,一句話都不敢吭。

「不可能是誰?」海老爺的臉色,顯示他早知道她找誰幫忙,只是在等她自己說出來。

「呃……」她不說行嗎……

「是誰?!」海老爺吼道。

「李英豪……」

「很好,妳被禁足了。」

她被禁足了。

望着緊閉的門扉,海珍珠只想仰天長嘯,抱怨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沒有嘛!她只是不會畫畫,為了不丟海家的臉找幫手而已,誰知道會被揭穿,她自己丟臉不打緊,連海家的名聲都跟着賠進去,簡直是得不償失。

嗚……她完了,名聲變得這麼差,從此以後再也沒婆敢上門,她這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那正好,嘻!

拿掉頭上的被子,海珍珠頑皮地吐了吐舌頭,總覺得老天爺在幫她,她原本還煩惱對方看了她的畫以後,誤以為她溫柔監淑真的上門提親,沒想到陰錯陽差把人給趕跑了,只能說運氣一旦來了,擋都擋不住。

海珍珠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絲毫抱怨,反而心存感激。她唯一不滿的是被禁足這件事,這簡直糟透了,她爹怎麼可以剝奪她的人身自由?

更令人沮喪的是,她的萬用鑰匙掉落在密道里,她還沒悾去找回來就被鎖在房間。

海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自由。她尤其怕被限制在小小的房間之中,那往往叫她難以呼吸,只能跟自己生悶氣。

反正起來也無濟於事,海珍珠乾脆就在床上打滾,出氣順便練筋骨。

她滾床所製造出來的噪音,凡是海家的下人都知道要迴避,因為實在不太好聽,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李英豪剛好挑這個時間過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床搖晃的聲音,不由得挑眉。

他雖然稱不上拘謹,但好像也沒有開放到聽這聲音可以不臉紅的地步,珍珠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一如他所猜測,海萬行又將她的門和窗子全上了鎖,雖然開鎖的難度不高,但沒工具是打不開的,想由房間裏面開鎖,難度更高,不過他想海珍珠應該已經練就了一身逃脫功夫。

將海珍珠弄丟的鎖匙丟到半空中再接住,李英豪相信海珍珠會很歡迎他的到來,怎麼說他都是撿到她鎖匙的大恩人。

他從一連串鎖匙之中找出相符的鎖匙,驚訝這麼多年來,海萬行還在用同一把鎖,難怪海珍珠總是能順利脫逃。

李英豪雖然很久沒幹宵小的勾當,但天分畢竟是藏不住的,他才不過轉幾下,鎖就「喀嚓」一聲被打開。

我滾,我滾,我滾滾滾……

海珍珠正在床上滾得痛快,不期然看見李英豪推門進來,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麵糰!」海珍珠停止滾動,愣愣地看着他踏進房間,轉身很小心的掛上門鎖,再喬好位置,如此一來,外面的人會以為門還鎖著,得要仔細看才會發現鎖已經打開。

「聽說妳被禁足了,我帶着禮物來看妳。」他走到床邊,見她沒有下床的意思,乾脆直接坐上床沿打量她。

又來了,又是這種眼神。

他過於專註的凝視,讓海珍珠渾身不自在,好似在算計,又像在打啞謎,給她帶來沈重的壓迫,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都是你害的,你還好意思說!」沒事兒落什麼款,要落款也該把字寫大,搞得跟毛毛蟲似的,害她以為是一團草,在她爹面前大大出糗。

「對不起,我忘了那是要送給外人的,隨手一寫,不小心便落款了。」他這謊說得相當自然,一方面是利用海珍珠對他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他看準了她沒把心思擺在這上頭,才敢隨便唬哢。

「你的不小心可害死我了。」她將被子拉過來把整個人埋起來,拒絕面對事實。「你害我在我爹面前丟臉,還害我嫁不出去,現在全杭州的人都在笑話我,說我拿了別人的畫為相親人家祝壽,罵我不懂規矩。」

聽起來是滿慘的,當初他只是想讓相親無法順利進行,沒想到會變得如此嚴重,實在是始料未及。

「既然妳嫁不出去,乾脆嫁給我好了。」他趁此機會表明心意,將埋藏在心裏的思念化作實際言語,不再只是沉默。

「什麼?你還敢跟我開玩笑?」海珍珠將被子拉下來,不可思議地瞪着他,想都沒想過他竟然如此惡毒,她都這麼慘了,還拿她逍遣。

「我沒有跟妳開玩笑。」他一直很認真,只是過去怯於表達,直到現在才敢開口。

「你這麼說,就是在跟我開玩笑。」她從被窩裏爬起來,氣憤離開。「我看你根本是皮癢欠揍,看我怎麼修理你!」

海珍珠跟小時候一樣,只要一遇見不順心的事情就用暴力解決,李英豪也跟過去一樣,往往頭一個遭殃。

「等一下,珍珠,我還沒說完──」

「看招!」她二話不說飛撲過去,哪管他想說什麼,她想做什麼比較重要。

海珍珠冷不防殺過來,李英豪第一時間向右躲開,海珍珠撲了個空差點兒跌下床,要不是他及時搶救,這下可要出大事。

不過,眼下的情況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大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打緊,海珍珠整個人壓在李英豪身上,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這發展着實出乎意料之外,兩個人同時愣住,同一時間忘了呼吸。

海珍珠作夢也想不到李英豪居然能夠躲過偷襲,過去她隨便都能撂倒李英豪,整得他唉唉叫,可這回她不但沒整到他,自己還被整……唔,說被整好像又有些過分,畢竟是她壓着他,他給她當墊背都沒有怨言,她再抱怨好像說不過去。

反應一向敏捷的海珍珠,竟然就只能張大眼睛,傻傻地看着李英豪,她會失去反應,除了偷襲失敗給她的刺激太大以外,和他們突然拉近距離亦脫離不了關係,打從他們重逢以後,她就沒有好好看過李英豪,箇中原因她也不清楚,不過她跟他幾乎都快臉貼臉了,這次她想再閃過,好像沒這麼容易。

他的睫毛好長,海珍珠發現李英豪擁有比女人還漂亮的睫毛,而且他的睫毛不只是長,還往上翹,像扇子一樣展開,好看得不像話。

此外,他的鼻子又直又挺,和八年前完全不一樣,以前他因為肥胖的關係,好像所有五官都是扁的,可他一旦變瘦,所有的五官都回到原來的位置,變得好明顯。就連他的嘴唇,也變得像摺疊的花瓣一樣,透著血色又不至於太厚,和他的鼻子很搭。

其實,最教她疑惑的是他那雙眼睛,她記得他的眼睛很小,她常取笑他笑起來只剩下一條縫,可如今他雖稱不上是濃眉大眼,但也絕不是小眼睛的男人,而且他的眉毛真的很濃,充滿了男人味。

男人味。

這三個字讓她的心頭一震,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坐在床沿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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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門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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