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看樣子庫房是不用找了,吳得興絕對不會把帳冊藏在那裏,柴房設有機關,說明在此之前,帳冊確實是藏在那兒,只是麵糰晚了一步,吳得興已經將帳冊移轉到別的地方,接下來就是考驗她智慧的時候了。
如果是謮書,她不敢說,可能連一本論語都背不完。但若論尋找東西的功力,她可是一流,如果不在庫房,也不在柴房,那肯定在書房,絕對不會有錯!
海珍珠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吳得興以小心謹慎著稱,他並且非常自負,以為除了他以外,全天下的人都是笨蛋,就連皇上也不放在眼裏。
這大概是跟他家三代為官有關,吳家三代都是五品以上官員,而且都佔著肥缺。吳得興的胃口尤其大,海珍珠甚至懷疑他想利用貪污攢下的銀子,招兵買馬奪取皇位。
但這當然只是她個人的猜測,不過他不把皇上當一回事,是全杭州百姓都知道的事,若能找到帳冊把吳得興一伙人扳倒,肯定是快事一件,光沖著這一點,海珍珠就決定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帳冊,將吳得興繩之以法。
海珍珠在腦中想了一下吳府的配置圖,發現書房就位於西邊第一個院落,書房的後面還有一間很大的藏書閣,如果吳得興決定將帳冊和藏書混在一起,那將是最大的惡夢,除非有足夠時間,否則不可能在茫茫書海中找到帳冊,而她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吳府,沒空和那一堆書瞎耗。
考慮到隱密性,海珍珠下意識排除這個可能,吳得興不會把帳冊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那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要知道,想要那些帳冊的可不只有他們,那些被吳得興抓住尾巴的官員比他們還急。
那就是在書房。
海珍珠的直覺向來準確,這次她亦相信她的直覺,也不進藏書閣浪費時間,直接就轉往書房尋找帳冊。
一如她所料,吳得興的書房上了鎖,這是好兆頭,一般來說沒人會鎖書房,除非裏面放了重要東西。
海珍珠拿出她的萬能鎖匙,挑出其中一根插入鎖孔裏面轉幾下,鎖便「喀嚓」一聲打開。
她最愛聽這聲音,每次聽每次興奮。
海珍珠將鎖匙從書房的門把拿開,然後小心推開門進到書房,再把門關上。
她點然桌上的油燈,拿起油燈把書房內照了一遍。
哇,這該死的吳得興,還真會享受。
她不得不說吳得興的書房真是大,裏頭擺了相當多好書,有些還是宋版,另外還有佛經和念珠。
海珍珠撇撇嘴,心想以吳得興為人之陰險狠毒,就算把佛經唸過一萬遍都沒用,佛祖不會原諒他的,所以不必唸了,浪費時間。
她直接將油燈拿到其他書櫃仔細找了幾遍,就是不見帳冊,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吳得興並未將帳冊藏在書房,而是別處。
就在海珍珠萬分沮喪,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古玩架上有樣東西引起了她的視線。
她走過去,仔細觀察黃銅打造的紙鎮,十二生肖的紙鎮一字排開,感覺上相當有氣勢,價格恐怕不菲。
海珍珠之所以對這些紙鎮感興趣,除了它們做工精細,極具觀賞價值以外,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尊「老虎」的紙鎮,身體似乎特別亮,閃閃發光。
她仔細看了一下,發現它的亮度和其他十一尊不同,其他十一尊也會發亮,但這隻老處的身體多了一層油脂,換句話說,這隻老虎經常有人摸,否則不可能有這種特別的亮度。
啊哈!終於給她找到了!
說不出有多興奮,海珍珠將老虎用力往右邊扳開,古玩架應聲自己移到左邊去,讓出一條康庄大道。
海珍珠一點都不驚訝吳得興的書房建有密室。拜託,她和住對門的李英豪都能挖地道互通了,小小一間密室算什麼?距離都還沒有他們一半遠。
她拿着油燈,順着走道走到密室口,不期然碰到第二道阻礙,小臉都垮下來。
又是鎖,而且還是文字鎖!
身為夜賊,最怕遇見文字鎖,那不是幾把鎖匙就可以解決的難題,一般來說她只要碰到文字銷就會打道回府,因為沒有必要浪費時間解文字。
但是今天不同,無論如何她都得解開這把鎖,拿出帳冊。
海珍珠下定決心和文字鎖耗上了,吳得興的這把文字鎖,總共有四行,每一行有七個字,總共二十八個字,只要找到正確的排列組合,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開鎖,搬走密室里的東西。
只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這得有多少排列組合啊!要找到正確的排列組合,哪有這麼容易。
海珍珠嘆口氣,從第一行的文字開始看起。
一頁扁舟乘心去。
噁心!吳得興都一把年紀了,還學人耍什麼浪漫?應該把談情說愛的機會留給年輕人才對。
好吧,再看看第二行。
欲託春風還請你。
又是一個讓人嘔吐的句子,接下來呢?
迎請月娘知我意。
她真的快吐了,最後一句呢?
真的情懷永不滅。
她會吐死,嘔!
同樣都是賣弄文才,麵糰就高明很多,她頂多起雞皮疙瘩,不像吳得興把她弄得快吐。
這四行文字她沒一個看得順眼的,拆開來看不順眼,合起來看更不順眼,要她拿這二十八個字排列組合,她只想說一句話──去你娘的!
她毫不客氣地排出四個字,洩恨兼罵吳得興老不修。一般人設文字鎖,都是富貴長命之類,只有他搞得這麼文謅謅,到底哪個賊看得懂啊?很多小偷都不識字好不好?
她才剛轉完最後一個字,只聽見「喀嚓」一聲,鎖竟然開了,正確的排列組合就是「去你娘的」。
海珍珠愣愣地看着開啟的鎖,不敢相信,她胡亂也能給她轉對。
……真的是去你娘的,這不是髒話嗎?
她搖搖頭,心想吳得興的修養未免也太差了吧?要不然,就是認定不會有人排得出來,想想也沒錯,誰會料得到這四行字底下藏着什麼玄機?表面上文字那麼優美,又飽含情意,結果答案竟是去你娘的。
好吧!只能算她運氣好,不然又能怎麼解釋?
海珍珠狗屎運亨通,連瞎搞都能搞出正確答案。而通過了文字鎖的考驗,接下來金庫的鎖對她只是小意思,她三兩下就搞定。
她打開金庫,裏面擺滿了金條,害她的手好癢,差點忘了找帳冊。
帳冊帳冊……有了!
海珍珠看見一疊堆砌整齊的帳冊,大約有十本,比她平時揹的銀子要輕多了,她二話不說拿出黑色大包袱,將所有帳冊都放進去,正想打結的時候,又瞥見幾封看起來很像書信的東西,於是順手把它們帶走。
如果是噁心的情書,她也認了,只要別再拿來用在文字鎖上,她已感激萬分。
海珍珠連同那幾封書信包好打結,將包袱揹在後面,然後起身把金庫的鎖重新鎖上。退出密室后,又把文字鎖掛回去,打亂文字排序重新上鎖。接着,她把老虎紙鎮往左扳,古玩架隨之回到原位。
最後她把油燈吹熄擺回原位,走出書房,把書房的鎖再鎖回去,營造書房完全沒被人動過的假象。
搞定!
這至少可以維持一陣子,到那個時候她已經把證據袗到欽差大人的手上──不對,現在就要交到他手上。
海珍珠頑皮地吐吐舌頭,趁着天還沒亮離開吳府,趕回海府再通過密道回到李府。
當她走進李英豪的房間,天剛亮,天空還灰濛濛,不過漫長的黑夜已經過去,一如膠著的案情,終於撥雲見日。
李英豪還在睡覺,可見她的迷煙真的有效,難得她改良成功,再也派不上用場,真可惜。
她睡下背上的包袱,帶着包袱走到床邊坐下,伸手用力搖李英豪,一邊喊:「麵糰,快起來!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李英豪起初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看見海珍珠坐在床邊,才想起來昨天晚上中了吳得興設下的機關受傷,這會兒肩膀還隱隱作痛。
「天亮了嗎?」他睡迷糊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妳怎麼那一身打扮?」李英豪總算髮現到她著月光的裝束,驚訝地看着海珍珠。
「在你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時候,我出去繞了一圈,帶回來一些有趣的東西。」她興奮地眨眨眼,笑着說道。
「妳又去犯案了。」他皺眉。「妳不是答應過我要金盆洗手──」
「你先看過我帶回來的東西再罵我好不好?我都快被你煩死。」她噘嘴,總覺得他什麼都好,就是愛管她。
李英豪嘆口氣,實在拿她沒辦法,伸手打開包袱,看見包袱裏面的東西大吃一驚。
「這是……」
「帳冊。」她甜甜說道。「你拿不到的東西,我拿到了,這就是地頭蛇的厲害之處。」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以後看他還敢不敢唸她。
「珍珠!」李英豪太驚訝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有幾封信,我也一起拿回來了。」她翻出信件交給李英豪。「本來我還以為是悪心的情書,但是你瞧,這上頭不是有七王爺的珠砂印嗎?七王爺給吳得興寫信做什麼?」
「七王爺?」
「嗯。」
李英豪愣了一下,連忙打開讀信,讀完信后大吃一驚。
「信裏頭寫什麼?」他怎麼那個表情。
「這是謀逆!」李英豪無法置信地搖頭。「七王爺聯合吳得興這批人,正準備造反!」
海珍珠聞言用手捂住嘴巴,不相信竟然這麼湊巧。
「珍珠,妳立了大功。」不但找到吳得興貪污的證據,揭發稅收短缺的真相,並且連七王爺準備造反的祕密都挖出來,真箇是太厲害。
「啊,我立了大功?」海珍珠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作夢也想不到,她作賊還能作出功勞來。
「妳真是個福星。」李英豪點點頭,用力抱住她。
誰說不是呢?別忘了她可是月光,連亂來都有好結果。
今兒個李府非常熱鬧,僕人忙裏忙外,跑進跑出,搬東西的搬東西,清掃的清掃,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因為他們又得找新主子,換新工作。
「麵糰!」海珍珠像一道急驚風衝進李英豪的房間,他正在收拾書案上的筆墨,將它們一一放進木匣子裏。
「珍珠,妳來了。」他跟她打招呼。「不好意思,亂糟糟一片,但搬家就是這樣,妳別介意。」
他說得一派輕鬆,海珍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別介意,她明明就很介意!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要搬家的事?」雖然事情結束她又搬回海家,但她就住在隔壁呀,跟她說一聲有這麼難嗎?
「案子結束后,我自然得回到京城任職,這也是皇上的意思。」李英豪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過去那段日子對他不具任何意義,讓她好傷心。
「那你也該告訴我啊,我們不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嗎?」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態度說變就變,完全沒商量的餘地。
「青梅竹馬的朋友……這就是問題。」他苦笑。「妳知道皇上已經賜婚,把妳許配給我了嗎?」
海珍珠萬萬沒有料到皇上會將她許配給李英豪,她以為他象去她的罪,並賞賜給她綾羅綢鍛和金銀財寶就已經很好了,沒想到皇上還進一步關心她的婚事。
「我、我……」
「不必擔心,我已經回絕皇上的好意,他不會下旨。」
難怪她沒接到聖旨,原來是他從中作梗,親手扼殺這樁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