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莊子儀口中的奶娘便是和她一起從牡丹閣被救出的崔嬤嬤,聽到自家小姐這麼說,驕傲地道:「我們小姐真是太謙虛了。」
哪有這樣夸人的。莊子儀無奈地看了她們兩人一眼,不多說了。
這時候,木屋外傳來腳步聲,只見一群下人跑了進來,為首的丫鬟小翠抱着一個小孩,人人臉上都焦急萬分。
「皇子妃,寶弟從樓梯上摔下來,摔破頭了,請您救救他!」
寶弟是小翠的么弟,今年五歲,原本和小翠的爹娘在山下的小鎮生活,但她爹不小心摔了腿,她娘要照顧她爹,不便看顧寶弟,孝順的小翠便在經過莊子儀的同意后,暫時將弟弟接來這裏生活。
寶弟長得白晰可愛,是莊裏下人們疼愛的小心肝,他這一摔,所有人都擔心極了。
寶弟嚎啕大哭,他滿頭滿臉都是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來看看……」莊子儀馬上做了檢查,不久對着小翠說:「不要緊的,傷口不深,敷個幾天葯就好了。」
「太好了。」小翠鬆了口氣,其他人也都放下心裏的大石。
接下來,莊子儀命人端來乾淨的水,一邊安撫寶弟一邊替他上藥,寶弟也從一開始的大哭變成斷斷續續的抽噎。
上完葯后,莊子儀往袖子裏掏了掏,沒有糖,只有一隻用布縫成的動物偶。
「寶弟很勇敢,忍耐着不哭呢,這個送給你。」
寶弟眼睛一亮,破涕為笑,「是小馬兒耶!」
那是一隻用布縫成的小馬兒,做得很是別緻可愛,眼睛部位縫上兩顆大大的扣子,一臉好奇樣,脖子還綁上紅色緞帶,很是討喜。
「喜歡嗎?」莊子儀笑咪咪的問。
「好喜歡。」寶弟馬上抓起馬兒在空中飛來飛去。
「還不快謝謝皇子妃。」小翠看弟弟打起精神了,笑開懷的催他道謝。
「謝皇子妃!」寶弟稚氣道,不一會又玩起小馬兒。
陳嫂見寶弟無恙了,笑着說道:「皇子妃手真巧,上回送的兔子,奴婢的孫子可喜愛了。」
「皇子妃做的松鼠也很可愛。」一名年輕丫鬟蓉兒說道。
「每次我幫皇子妃拿這些動物偶到店裏寄賣,都一下子就賣完了。」長工老張也讚譽有加。
崔嬤嬤看大家左一句誇、右一句贊,忍不住得意洋洋起來,「我們小姐不只懂藥理,還天生手巧,做什麼小玩意都難不倒她。」
「奶娘,你再說我都要挖個洞躲起來了。」莊子儀捂着臉,面上微微泛紅。
聞言,下人們都大笑,整座莊子充滿了歡樂。
說起來,莊子儀也想不到,她做的這些手工縫製品可以用來賣錢。
她對跳舞不擅長,也不太會唱歌和彈琴,完全沒有當花魁的天分,但她對做這些小玩意卻是厲害得很,連荷包、香囊等姑娘家喜愛的東西都會。
起初她只是打發時間做好玩的,看到下人們的反應很好,才托老張拿到鎮上的店鋪寄賣,竟還賣得不錯,讓她賺了點小錢。
「天啊,怎麼快中午了,我得快去燒菜!」陳嫂喊出聲,她的工作是負責煮食。
「我也忘了,我家那口子釣了幾條魚,說要給皇子妃您補一補,可得馬上煮才新鮮。」另一個廚娘王嬸道。
「我也來幫忙吧。」莊子儀主動道,自認為廚藝還不錯。
「皇子妃,小翠去幫忙就行了,您幫寶弟包紮傷口,小翠無以為報,就讓小翠多做一些活吧。」
「是啊,皇子妃,您就回房休息吧,別再忙了,要是累倒可不好啊。」
面對大伙兒的好意,莊子儀沒再推辭,後天她要交一批動物偶給鎮上的店鋪,得回房趕工,連崔嬤嬤也得陪着她一道回房當助手。
她們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後方便聽見下人們的感嘆。
「皇子妃真可憐,都一年了,也沒見二皇子來一次。」
「皇子妃雖然出身青樓,但心地善良,是個難得的好女人,二皇子將皇子妃娶來便丟在這座莊子裏不聞不問,真的是太無情了。」
「噓,小聲點……」
兩人都聽見了,走遠后,崔嬤嬤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憤慨,「小姐,他們居然說你被二皇子拋棄很可憐,連下人都這麼看你……」
莊子儀倒是不痛不癢,心情平靜地道:「這是事實不是嗎?我本來就是被二皇子拋棄的女人,他們覺得我可憐很正常,但是我並不覺得自己可憐,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離開牡丹閣,不必接客賣笑。」
莊子儀回想起當時她和鳳玦的交易,在她拍賣初夜的那一晚,鳳玦遵守諾言替她贖身,救出了奶娘,讓她得以逃離火坑。
她並不知道鳳玦迎娶她的目的為何,只知他搖身一變成了痴情種,演出非她不娶的戲碼,大鬧了皇宮一場,害她被皇上當成妖女,差點被逮捕,但皇上也真的如傳言般很寵溺他,最後答應讓他們成親,但鳳玦在迎娶她沒多久,便將她送來這座莊子住,從此音訊全無。
人們都說她很可憐,說她是棄婦,甚至說她會被拋棄,是她不知羞恥勾搭鳳玦的報應。偶爾她下山採購時會聽到這些話,也會聽到下人們背着她說,這大概是她和鳳玦做交易的代價吧,她的名聲毀壞,遭人指指點點,還必須像個苦情小媳婦般躲在這裏。
但莊子儀並不覺得苦,住在山上一年了,這裏的環境清幽,遠離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她過得相當悠閑自在。
鳳玦表面上對她不聞不問,其實府里的下人都是他找來服侍她的,每個月也有給她月例,讓她不愁吃穿,而她用不了那麼多,多半存起來了,再靠着販賣她做的手工製品,成功累積了一筆小錢,往後以此維生倒是不錯的選擇。
她想,鳳玦都一年沒上山來了,多半也不會再來,搞不好已經忘記她了。
現在,她只等一年後鳳玦的休書,希望到時他會想起她,還她自由。
「是我連累了小姐,要是沒有我,小姐當時就可以一個人逃了,也不至於得拿終身大事和二皇子做交易。」
莊子儀見奶娘面帶愧疚,握住她的手道:「奶娘,你怎麼說這種話,你就像我的親娘一樣,從我娘死後,你就一直代替她照顧我,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逃走。」
自家小姐的這份心意讓崔嬤嬤很感動,不免感慨,「如果老爺還在,小姐就可以找個好人家嫁了,現在小姐就算是清清白白的和二皇子和離,往後也很難找到好對象再嫁了,小姐的下半輩子怎麼辦呀。」
莊子儀聳肩一笑,「為什麼我一定要嫁人,一定得依靠男人?我會縫紉制物,可以賣錢養活自己和奶娘你啊,我們兩人可以一起過着簡單平靜的生活,這樣不是很好嗎?」
或許在爹死後,她就不該去投靠叔叔,有着想依賴他人而活的念頭,現在既然事過境遷,她也不想再去懊悔了,她要往前看,她的人生要自己負責,絕不依靠任何人。
「小姐啊……」小姐說的有理,可是在她老人家的觀念里,女人就是要有好歸宿才叫幸福。
莊子儀一笑,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好了,別嘆氣了,人要知足常樂,我現在很滿足,只冀望二皇子能快點給我一封休書呢。」
「真是說不過小姐你。」崔嬤嬤被她的樂天逗笑了。
莊子儀望向晴朗的藍天,她還得等一年才能自由,只盼望剩下的這一年能平平靜靜的度過。
夜裏,一輛馬車疾験在偏僻的小徑上,後方有騎馬的侍衛保護。
馬車內,鳳玦一張俊臉格外蒼白,往下一看,他的腹部被刺傷了,鮮血將那身銀白色的衣裳染得通紅,看了教人觸目驚心。
「殿下,你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坐在他身邊,擔心他傷勢的柯正不解地問。
鳳玦低低一笑,「皇后疑心病重,受點傷比較容易取信於她不是嗎?」
一年前,他向父皇吵着要迎娶花魁為妻,沒多久卻又故態復萌的流連花叢,此舉惹得父皇震怒,父子關係從此差到不行,他的名聲也一落千丈,是以皇后對他放下不少戒心,然而他近來為了破壞皇后暗中做的佈局,仍免不了讓她起了疑心,故而皇後派了刺客想試探他的實力,而他曾經對太子提及他的右手不好使,當然要演得逼真一點。
「可殿下您的傷也太嚴重了,屬下真是思慮不周,沒料到皇後會派刺客刺探,才會讓殿下受那麼重的傷。」柯正極懊惱地道。
「死不了的,我有避開要害,也點了止血穴了。」鳳玦漫不經心地道,一副柯正太大驚小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