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我硬着頭皮又聽她們唱了幾首,突然出現腹痛癥狀。小跑到茅廁后才發現,面對今天的上座率,漱花齋的廁格珍貴得像是天堂寶地。

我被撇在隊伍的最後端,經過漫長的等待,總算熬到前方只剩一個人,身後突然傳來一位仁兄變調的聲音:“讓我先上!我快憋不住了!”

“你至少還能說話。”我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無奈,最後我與那位仁兄面對面地上了一個廁格,他一蹲下,立刻拿出拉到天昏地暗的架勢,底下傳出轟的巨響。

可憐我無法逃脫,只能讓那股惡臭鑽入鼻腔。

回到座位時,我彷彿經歷了九死一生的浩劫。

叔父疑惑問道:“怎麼去這麼久?”

“能活着回來就不錯了。”我頹廢說道。

周圍忽然騷動起來,我立刻意識到是如意登場了,向下一看,只見幾個大漢抬着一個渾身裹緊棉被的姑娘走上台來。

“太過分了!她是人,怎麼被包着抬上來!”我不平道。

“連皇上臨幸妃子的套路都用上了,這些人真是不要命!”小狼怒道。

如意的臉向上仰着,眼裏露出哀傷,猶如出水芙蓉,看得我心疼不已。

雨天!這是你嗎?

“六十兩!”如意的底價是五十兩,此刻突然有人高喊着加價。

“八十兩!”

“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

我忍無可忍,站起身來大喊道:“二百兩!”

“五百兩!”竟然還有人追加。

“一千兩!”小狼一拍桌子。

“兩千兩!”我大吼一聲。看到大家驚訝地望着我,這才想起小狼是和我站在同一站線。

樓上樓下傳來一片嘖嘖聲,司儀連數三次,竟沒有人繼續追價。

我張了張嘴,卻收不回話來。誰讓小狼搶着跟我喊價,人家就是不想讓如意和他在一起嘛!

“你是豬頭啊?哪有自己給自己加價的!”小狼厲聲訓道。

“怕什麼?反正我們帶夠了錢!小凌,把銀票拿出來!”

小凌從懷裏拿出銀票,扳着手指頭,一張張地累加,隨後眨着眼睛說道:“我們只有一千兩。”

“不會吧!剛剛不是讓你點一下嗎?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只帶了一千兩?”

“我是蕭亞絹的歌迷啊。你讓我點的時候,她正好登場,我要聽她唱歌!”

小狼怒斥道:“要是你剛剛不和我爭價,一千兩就夠了!”

“我不知道我不爭,一千兩夠不夠。我只知道要是拿不出兩千兩,會死得很難看!”我張望了眼樓下的彪形大漢。

樓下,老鴇對我曖昧一笑,歡天喜地的差人把如意抬進上房。我剛想咧嘴,一看到她身邊的兩個看場大漢,立刻笑不出來了。

“小凌,你也不小了。是時候做大人做的事了,裏面那個姑娘就讓給你享用,等我們拿來錢,再帶你出來好不好?”我諂媚地拉攏小凌。

“不好!”小凌一口回絕,“她一件衣服也沒穿,我要是看了她,就非得娶她了。”

我愁眉苦臉地轉向叔父,他立刻說道:“別看我,我也不行。”

“都怨你!”小狼大聲喝道,“對方這麼多人,搞不好會弄出人命的。”

其實那老鴇很欣賞叔父,只要留下他,就可以成功脫身。但為免叔父與小狼圍攻我,立刻鬧出人命。這個意見我並沒有說。

“要不我們先進去,抱上如意從窗口逃出去!”我舉手提議,惹得對面一桌的客人向我看了一眼。

“不成不成!你當他們不懂這些伎倆?樓下早有人守着了。我一個人是可以擺平,但還要背個大姑娘,插翅也難飛。”小狼搖頭否決。

“那我們躲在床底下,讓他們以為人已經逃跑,去追時,再爬出來!”

對面那桌的客人聽了,又看了我一眼。隨後走過來說道:“就算你們瞞過了漱花齋的人,也不會得到如意,她已經許過人家了。”

我們抬頭看去,面前的年輕人一身白色長袍,眉清目秀,一副儒雅書生的模樣。

他像是喝了不少,臉色襯得通紅,咬牙道:“如意已經許配給我,要是不信,你們到時看看她的後背有沒有一塊梅花型的胎記。”一說完,他又覺得有所不妥,立刻改口道:“你們不許碰她,否則,否則我會拚命的。”

成全有情人是我做人的原則之一。看這書生文文弱弱,只怕他還沒動手,就被強悍的小狼扁成豬頭,但他義無反顧,毅然挺身而出。不禁讓我對他刮目相看,馬上掇了條凳子讓他坐。

“她既然許給了你,怎麼會被賣來青樓呢?你要知道,就算我們不買如意,別人還是會買的。”

白面書生看我態度親切,頓時感動不已,坐下后嘆息訴說。

原來他名叫許林,和如意是對青梅竹馬,互相傾慕多時。在一次衝動后,許林像勞役盼工錢似地盼望着如意的月事。

最終它還是沒有如約而至——如意懷孕了。許林當即向她提親。

所謂情場得意,科場就失意。如意不久即將過門,許林卻在會試中落第。正逢女方家經商失敗,家裏無力償還債務。如意主動提出退婚,毅然去漱花齋簽了賣身契。

眾人皆被感動,我拍着胸口說:“許兄,你放心!今天我們一定把如意救出來,讓你帶她遠走高飛,好好過日子!”

許林說得繪聲繪色,激動時還要捶胸頓足、聲淚俱下。他倒滿一杯黃酒,一飲而盡,順手又要倒。

我心疼這酒是我們的,何況我們的錢已經不夠了,便勸道:“少喝一點!”

許林把酒壺遞給我:“那你給我倒!”

我厚着臉皮給他倒了小半杯。

許林一看,淡道:“吝嗇人也,酌酒猶如驗尿!”

雖然我能聽懂的古文很少,但他這句話我還是聽出來了。這小子竟敢說我小氣,倒酒倒這麼一點,像是看大夫時,病人驗尿。人家還不是為他好嘛!

小狼嚴肅道:“許秀才,我聽你談吐不俗,參加過幾次會試了?”

許林木訥開口:“十四歲起就已應試,至今未從中舉。”

“不要輕言放棄!我看你生性和善,做個村縣官員應該可以勝任。你要繼續參考,總有一天會有所收穫。到時也好讓如意過上舒服些的日子。”

許林眼中盈滿淚水,顫道:“謝謝各位為許某兩肋插刀,若我與如意能夠得聚,定當……”

我及時打斷他的激情奔流,制止道:“兩肋插刀不敢當,我最多為你兩肋插香蕉。”

“小魚,你就幫幫他們!”叔父幫着說情。

“包在我身上。”一說完,我立刻率領大家直衝如意所在的上房。

“喲!大爺兒,您幾位這是準備一起進去呀!咱們如意姑娘可是黃花閨女,幾位還是依次進去的好!”

胡說!明明連孩子都有了!自從我得知這個消息,便徹底打消如意是雨天的想法。

我板起臉來,露出一副地主惡霸的模樣,吆喝道:“哪來這麼多廢話!大爺我可是買下她的,別說多叫幾個人進去,我要是高興,整條街的男人都可以進去!”

實力派的演技果然非同凡響,老鴇被我訓得一楞一楞。

我回頭去想拉小狼一起入內。他卻沒有理我,一手緊緊拉住無比激動的許林。

原來我的演技折服了許林,讓他入戲太深,以為我要叫許多人來調戲如意,磨着牙要過來揍我。

我一咳嗽,準備推門進房。許秀才忍無可忍,殺氣騰騰跑上來,擋在我前面,第一個跨進房去。小狼小凌隨後跟入,叔父在後,剛要進來卻被老鴇攔下。

“你有沒有表妹或者堂妹,長得特別像?”老鴇望着叔父,突然眼圈一紅。

“沒有,你怎麼老盯着我?”

這老太婆看似極想拉攏像他這樣的絕世佳人進漱花齋,竟打起妹妹的主意了。

我站到她面前,說:“妹妹沒有,他倒有一個侄子,就是我,你想要嗎?”

老鴇臉部抽搐,傻了一陣,神色黯然地下了樓。

我和叔父馬上走進房去。一進屋,只見如意已經穿好衣服,背對着坐在桌前,手裏拿着一把剪刀,厲聲說:“賣身錢已經寄回家中,我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我心裏早有喜歡的人,你們要是敢過來,我馬上血濺當場。”

“不要啊!一屍兩命吶!”我不敢輕舉妄動,連忙大叫阻止。

有這樣一個潔身自愛的娘子,許秀才早已感動得一塌糊塗,抽噎道:“如意,是我啊!”

如意一楞,不敢回頭,卻又難以置信地顫問道:“你是誰?”

“我是許林,你相公啊!”許林猛然跑到如意麵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都是我沒用,害你身懷六甲還要受這樣的羞辱!”

我們一群人不怕煞風景,繞到正面,繼續看這小兩口親熱。如意張了張嘴,突然撲到許林懷裏,泣道:“許林哥,是我對不起你!”

“如意!”

“許林哥!”

本以為他們倆會深情痛吻一番,不料人家小夫妻只是抱頭痛哭,並沒有當著外人面進一步親熱的想法。弄得我很是鬱悶。

他們哭了半天,許林這才想起介紹我們,兩人千恩萬謝着就快下跪。

小狼連忙上前扶住如意:“許夫人,你保重身子,不要行禮了。”說完,他走向窗口,向下張望,轉身說道:“下面只有兩個人看着。我先下去打暈他們,你們當中留下兩個,假裝如意和嫖客,其它人趕快先逃。”

小夫妻顯然有些害怕。我上前安撫許林:“不用擔心,我帶如意先走,在後巷等着。你和小凌留下來假裝嫖客,我們走後半炷香,你再下樓。”

“不能一起走嗎?為什麼要分兩批呢?”許林一把握緊如意的手。

“你們倆情緒都這麼激動,一起走難免要驚動漱花齋的人啊!”我的話讓這對小夫妻雙雙臉紅。

小凌在邊上數着數:“哥第一個走,宋小魚帶如意第二個走,我和許秀才留下來扮嫖客,那扮妓女的就是……”

“啊!”叔父驚叫,馬上拉住我說:“我可不要扮這個!”

原本是來買姑娘的,如今反倒讓叔父假扮,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可為了幫助這對苦命鴛鴦,我大義凜然地對叔父說:“沒關係。你只要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要做。過一會兒小凌就會帶你出去。”

“不行啊。”叔父眼裏滿是不願意,但又礙於面子上過不去,支吾着說不上來。

“你想讓黃少瞳重新重視你嗎?”

我一下子就摸准了叔父的弱點,他顫聲道:“想。”

我鼓勵他坐到床前,又說:“要是你做成一件大事,他一定會對你另眼相看。”

叔父垂下眼睫,而後點頭:“那你們快一點。”

我朗聲說好。小狼已經急不可待地翻下樓去,只聽兩聲悶響。探頭一望,兩個大塊頭已經倒在地上,小狼向後巷跑去。

我趕緊拉上如意準備下去,許林咳嗽一聲,我識趣地放開他娘子的手,自己先跳下去,在樓下小心翼翼地接應。

許林把如意從樓上放下后,依依不捨地注視我們離開。我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突然有些哀愁。漱花齋離我們越來越遠,我放下心來,慢慢地帶她向後巷走。小狼在那裏應該已經雇好馬車。

他們夫妻倆是團圓了,那雨天呢?這許林其實楞頭楞腦的,竟然有這麼一個如花美妻,不甘心吶,茫茫人海,哪一個才是我的雨天……

“你有心事?”如意看我一臉迷茫,擔憂地問道。

我惆悵嘆道:“我一直喜歡一個人,可卻不知道她在哪裏。”

本以為如意會說我莫名其妙,不料她卻耐心開導:“我進漱花齋時,也沒想過能再見到許林哥。不要擔心,是你的,總跑不掉。你的心上人,或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我低頭踢飛一塊小石子,心想:怎麼可能近在眼前,你都已經嫁人了。雨天應該純潔無瑕、應該溫柔體貼、應該善解人意、應該……

“哪個沒良心的,亂踢石頭?”

我猛然抬頭,看到小狼一手拿着我剛剛踢飛的石子,一手捂着腦袋,怒髮衝冠地尋找肇事者。

如意抿唇一笑,我趕緊回頭大叫:“哪個小孩這麼沒家教,石頭能亂踢嗎?”

我心虛地朝小狼笑,他走來對我說:“上次我給你的那條綉龍的帕子呢?先還我。”

“為什麼?”我心裏不是滋味,不就一塊帕子,還要問人家要回去。

“你留着也沒用,我要給他們夫妻。”

“他們也用不着啊!”沈小狼偏心!送給我的東西還要轉送別人。我背對他,怎麼也不肯交出帕子。

小狼看我不肯拿出來,只好從身上取下一塊漂亮的玉佩,交給如意說:“許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了。等許秀才來了,你們夫妻就坐車去京城。到了那裏,就拿這塊玉佩去尚書府,找尚書大人。讓他給許秀才謀個文職,也好在京城繼續備考。如果有人問起這玉佩的主人在哪裏,請你不要說出我的下落。”

如意忙向小狼道謝。

我撅起嘴,他什麼時候連尚書大人也認識了。莫非沈小狼過去是個大官家裏的僕役,不堪重壓才私自逃出來?

正想着,小凌和許林已經趕來。

“不是說好半炷香嗎?你們怎麼提早了?”我問道。

“許秀才等不及了,剛剛在房裏坐立不安,快要瘋了。所以我就和他提前來了。”小凌氣喘吁吁地回答。

“不管這麼多了。既然來了,你們就趕快上車!許夫人,你到車上把我說的話再告訴你相公。”小狼幫忙拉起車簾。

如意點頭稱是,和許林手牽手匆匆忙忙地坐上馬車。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中,我總算鬆了一口氣。

“功德圓滿!回家吃飯嘍!”我熱絡地左手拉小狼,右手拉小凌,蹦蹦跳跳地準備回家。

“等等!”小狼一臉抽搐,突然叫道。

“幹什麼呀?”

“你不覺得,少了一個人嗎?”

我使勁地想了想,加上自己一個個點過去。猛地尖叫起來:“啊!叔父還在漱花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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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瞳回來的時候,我已在黃府的祠堂里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小凌躺在我旁邊,口水流了一地,半個時辰前他還是跪着的。

我一推小凌,他一驚,突然起身,嘴裏含糊道:“宋少爺回來了嗎?”

“還敢說!都怪你這個沒記性的胡塗鬼,叔父腦筋本來就不太好,現在還要一個人孤苦伶仃待在妓院,你叫他怎麼辦?”

眼淚剛在眼眶裏滾了幾圈,我一低頭,卻滴到了衣服上。

太可惜了!想到小凌已累積了大量液體充當眼淚,我忍不住着急地揉揉眼睛,等會兒用來博取同情。

“喂!你弟弟怎麼笨成這樣?是不是神童啊?”我望向小狼,他直直地跪着,一臉悲壯。

“你說呢?”

“我看肯定是!擺明的神經病兒童!”

“……”

回想剛才,我們送走許氏夫婦,猛然想起叔父還身陷漱花齋。我和小狼來不及責問小凌,立刻趕回去救人。不料那老鴇翻臉不認人,怎麼也不肯交出叔父。

無計可施。我們只好對“拐走如意,成全許林”之事供認不諱,並願意付雙倍的錢作為如意的贖身錢。

那可惡的老妖婆竟不追究此事,但就是不承認叔父還在漱花齋。我急得撩起袖子準備和他們打架,雖然明知不是漱花齋的對手。可弄丟了叔父,回去也是被少瞳掐死。

橫豎亦是死,不如壯烈一點。

本以為沈小狼會來幫忙,但他一聽到對方說要報官,立刻拉着我回家,一起跪在祠堂里,任我怎麼罵他膽小、懦弱也無濟於事。

“玉楊呢?”少瞳一跨進祠堂立刻沉聲低吼,“我剛剛接到傳報,說你們早上和他一起出去,回來時只有三個人了!”

我們個個低首懺悔,不敢言語。少瞳拉來一個小丫鬟,急切問道:“宋少爺在哪裏?”

那小丫鬟看他眼圈發紅,手又被拽得生疼,一下子嚇出了淚花,抽噎道:“宋少爺,宋少爺他……嗚……”

黃少瞳踉蹌一步,向小狼喝道:“究竟怎麼回事?”

“我們帶宋少爺一起去漱花齋奪花魁,碰到那姑娘的意中人。看他們無比相愛,苦於無法相守,我們就用計放走了他們倆。宋少爺假扮那個姑娘躺在床上,等把他們送走後,才想起他還在漱花齋的上房裏。我們去要人,老鴇否認宋少爺在她那裏。”

“你們帶他去青樓?”黃少瞳額前爆起青筋,突然瞪我:“誰的主意?”

我被瞪得牙齒打顫,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向天發誓,大澤鄉起義不是我挑起的,玄武門事變不是我發動的!”

“不是你還有誰?”

“是陳勝吳廣!是李世民!我想勸他們的,可那時候我還沒出世,也沒有辦法啊!”

“不要給我岔開話題!是不是你提議去漱花齋,然後把玉楊弄丟的?”

黃少瞳眼裏噴出火星。要是眼神可以殺人,我早被他殺死幾百回了。此刻不用苦肉計,只怕就算叔父回來,也見不到我了。

我使勁眨着眼睛,淚珠一顆一顆掉下來,深切懺悔道:“瞳叔,是我不好!叔父雖是男人,但他冰清玉潔,去了妓院這種地方,不但找不到樂子,還會被別人調戲。我明知如此,還帶他去,實在有負父母教誨,有愧列祖列宗。我無顏回去見洛陽父老,你打我罵我吧!”

“你以為我會不罰你?”少瞳磨着牙向我走來。

我暗叫不妙。過去在洛陽,他因為追求叔父而被我爹娘毒打。今天讓他抓住把柄,豈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我僵着身子,緊閉眼睛,突然聽到啪的一聲,立刻尖叫:“啊!我的親娘啊!黃府出人命啦!”

接着又啪啪兩下,我捂着臉頰左閃右閃,嘴裏不停哇哇大叫。

這個黃少瞳!沒有一點同情心,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聽聽!這幾巴掌摑得也太響了。

“哥!不要!不要打了,你都流血了!”

我一睜眼睛,竟看到小狼使勁掌自己的嘴。摸了摸自己的兩頰,滑滑的,一點也不腫。怪不得這麼大的巴掌聲,感覺不到疼呢!原來不是在打我!

“主子,是我沒有盡責照看好宋少爺,你要罰先罰我!”

小狼的臉被他自己打得像個燈籠。雖然剛剛他聽到“報官”就落荒而逃,讓我對他鄙視至極。但此刻他英勇承擔,又讓我恨不得立刻拉他拜把子結義。

掌了嘴還不夠,小狼又叫人把長凳、木板搬到屋外,主動要求挨板子。我在一邊看傻了眼,莫非他喜歡自虐?

“你怎麼可以打我哥?他長這麼大都沒有對奴才用過刑,你怎麼可以叫他挨板子?”小凌大罵著拉住少瞳。

我不禁想提醒他,少瞳一句用刑的話也沒說,是他哥自己叫人準備刑具的。

“我們來的時候,答應過要好好照看宋少爺。現在人弄丟了,該當罰!”小狼說著把小凌也拖去了外面。

即刻,屋外傳來板子着肉的聲音,夾雜着小凌驚天動地的慘叫。

可憐吶!沈小狼不僅自虐,還喜歡施虐。

碰上這樣的哥哥,前世一定壞事做絕了。我搖搖晃晃地探頭向外張望,不料小凌竟好端端地站着,長凳上趴着的是小狼。

每一次木板打下去,他都沒有吭聲,倒是小凌會撕心裂肺地喊出來。

我突然心疼小狼,見黃少瞳眉頭一緊,也顧不上屁股會不會開花,跑到他面前說:“你帶叔父來揚州有十五年了,卻看不出他為什麼突然改變。說實話,我不鄙視你。”

黃少瞳正視望來,我繼續道:“我藐視你!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懲罰僕役。打死了沈小狼有什麼用?叔父能回來嗎?你還不快派人去漱花齋要人!”

由於情緒過分激動,我連用兩個反問,把黃少瞳說得如夢初醒,剛準備親自前去漱花齋。只聽有僕役高喊:“宋少爺回來啦!”

我們個個喜出望外,小狼忍住傷痛,從長凳上起來,連我摟着他的腰一路走到門口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妥。

從轎里出來的正是叔父,轎邊走來漱花齋的老鴇,準備要和少瞳說話。

黃少瞳顧不上和其它人多說,一把拉過叔父,急切道:“你總算回來了!怎麼這麼久?他們有沒有讓別的男人欺負你?”

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抱在懷裏,叔父顯得有些不自在,低聲說道:“沒有啦。他們對我很好。只有一個女人進來。”

“哦!還好!”黃少瞳鬆了一口氣,突然托起叔父的臉,滿面抓狂地問:“女人?別人沒有欺負你,難道你、你欺負別人了?”

我心裏警鐘大振。

天哪!叔父要是真的在外嫖妓,最終吃苦頭的還是我。

叔父無辜地望着黃少瞳,一副含淚欲泣的表情。這種樣子,不出一會兒功夫,黃少瞳就已心軟。

漱花齋的老鴇走上來,向少瞳招呼道:“黃老闆,久仰大名。宋公子沒有找姑娘,到他房裏去的是我。”

少瞳把叔父攬在懷裏,問道:“請問您是?”

“小女子姓田,名素娥,經營漱花齋。早就聽說黃老闆的商行、酒樓遍佈整個江南。以後可要多來我這漱花齋走動走動!”

“田大姐年紀輕輕,就能撐起江南第一大青樓,這才是我們這些後輩應該學習之處!”

田素娥把一疊優惠贈券遞給他,讓少瞳和叔父以後常去光顧漱花齋。

少瞳笑着說好,一等她轉身,那些贈券立刻被他撕得粉碎。我偷偷撿了兩張,卻都拼不完整。

少瞳把叔父看了又看,叮囑他先下去休息。請田素娥就座內堂,我和小狼小凌剛想逃走,卻又被他搶先一步,叫了回去。

“他們幾個跑去田大姐的漱花齋,沒惹什麼麻煩?”少瞳指指我們幾個說。

田素娥望着我們,淡笑道:“哪有的事?黃老闆多慮了。”

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可轉而一想,如意的事,她不可能不追究,莫非有什麼陰謀?

少瞳不想再兜圈子,直截了當道:“多謝您送玉楊回來!小狼,拿五百兩銀票給田大姐作為酬金。”

田素娥一聽,立刻推拒道:“銀票我是不能收的。不瞞您說,剛見到宋公子時,任哪個做媽媽的都想把他留住。可他說他是黃府的宋玉楊,你是最疼他的。那我就算再想要,也得幫你送回來。”

“他說什麼?”黃少瞳激動地就快跳起來。

“他說他是黃府的宋玉楊。”

“後面那句?”

“你是最疼他的。”

少瞳心裏樂翻了天,儘力地控制住情緒。

田素娥卻期期艾艾道:“其實我想留他,還有一點原因。就是宋公子長得太像過去一個叫凝香的姑娘。”

“凝香?”小狼緊接着重複道。

少瞳整襟而坐,詢問道:“和玉楊長得太像?”

田素娥點點頭。

我頓時也來了興緻,連忙追問:“那她人在哪裏?和我叔父長得很像,那一定漂亮得要命!”

沒想到我此話一出,田素娥竟抽噎起來,半天才答上話來。

“凝香她不該在漱花齋,她貴為金枝玉葉,應當在深宮裏倍受寵愛。她娘本是江南第一藝女徐曉曉,彈得一手好琴。后與南巡的皇上有了感情,皇上說回京后立刻派人將她們母女接回宮。可一去就杳無音訊,曉曉憂鬱成疾,不久便長辭人世。凝香接替她娘的位置,彈琴奏樂。賣藝不賣身。”

“那她的爹呢!就不管她了嗎?皇上有什麼了不起!像種豬似的,到處播種!”我為這對母女極為不平。

“小魚,不準胡言亂語!”少瞳擺出長輩的架子,轉而說道:“這凝香姑娘應當也有十七八歲了,當今皇上不是不滿十五嗎?”

“凝香是曉曉和先帝的女兒,就算當朝皇上見了她,還要叫她一聲姐姐。”田素娥眼裏露出悲傷,“兩年前,先帝身體越發不佳,已立下太子,準備隨時接任。京城派人來接凝香,可隊伍趕到烏鎮,就傳來屠村的消息。這次浩劫,誰都看得出來是有人阻止凝香入宮。至今她還生死不明。我看到宋公子時,就因為長得像,才想留住他的。”

“太過分了!”我熱血沸騰地站起來,看小狼滿臉蒼白,抓住他道:“你有沒有覺得一定是現在那個皇帝乾的!他不想讓這個血統不純正的姐姐入宮,所以派人半路殺掉那個村所有的人!”

“我沒有!”小狼厲聲大叫,驚得我身子一歪,差點跌倒。

“沒覺得就沒覺得嘛,叫這麼響嚇死人呀!”我嘀咕道。

“你幹嘛這麼問我哥?你用意何在?”沈小凌跑出來,擋在小狼面前,火氣之大,絕不亞於他哥。

“我哪有什麼用意?你們怎麼啦?”我使勁地回憶着自己有沒說錯話,竟可以把這兩個人惹得這麼生氣。

“有客人在,不準再胡鬧。”少瞳一聲令下,總算讓這對兄弟不再對我怒目相視。”田大姐,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凝香姑娘還活在世上,只是不願被這皇族身世所困,隱居起來了。”

我和少瞳安撫着把田素娥送走。

出門后,我乾脆向她坦白放走如意的事。田素娥沒有計較,顯然還沉浸在失去凝香的悲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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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野蠻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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