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卓慕桓看出他的臉色不太對勁，頓時打消了先回旅館的念頭。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一大清早的，外頭有點冷。」他作勢要推開門。

魏穎川馬上緊張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我的房間有點凌亂，不太方便讓你進來。」

「大家都是男人，房間亂一點有什麼關係？我不會在意的。」他越是不讓他進去，他就越是要進去，同時暗忖，也許穎川真的有事瞞着他跟芷筠。

卓慕桓再次伸出手，用力推開門。

魏穎川抓住門板，硬是不讓他進來。

被逼急了，他忍不住扯開嗓門，大聲吼道：「我說了，真的不能進來！」

「Gary！Whathappened？」尖細的女聲從室內傳了出來。

因為剛剛那聲吼叫，引發待在他房內的Marrissa的好奇心，她湊到門邊，面露擔憂地看着他。

她身上只着一件輕薄透明的睡衣，白皙的手臂搭在魏穎川的肩上，小巧尖瘦的下巴貼着他的頸項。

不期然看到這一幕的卓慕桓，難掩驚訝地瞠大了眸子。「不要告訴我，你學妹一大早穿着清涼睡衣待在你的房裏，只是為了向你請教課業！」

魏穎川緊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張開眼睛。

「我們到外面說話。」

他轉身朝Marrissa低聲說了幾句話，她點點頭，回房間去了。

直到魏穎川跨出房門，卓慕桓才看清楚，原來他全身也只着一件睡袍而已。

「你跟Marrissa，到底是什麼關係？」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有誰會一大早穿着清涼睡衣來問功課的？

「戀人。」魏穎川面無表情的回答。

既然已經被好友發現，他也不打算隱瞞了。

「男人嘛！隻身在外，總是需要一點慰借，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戀人？那芷筠算什麼？」卓慕桓激動得一把揪住他的睡袍領口。

現在他總算明白，魏穎川是為了什麼原因而改變。

說穿了，就是他變心了！

魏穎川的態度不敢再那麼囂張，微喘着氣討饒，「別緊張！Marrissa，是教授的女兒，只要我能順利畢業，馬上會和她分手的！」知道自己力氣不如人，他識相地說出實情。

「你以為你是玩弄女人感情的情聖嗎？你難道不知道芷筠知道事實的真相後會有多難過？」卓慕桓忍不住大吼出聲。

「別激動，我跟你保證，只要我一畢業，馬上會和Marrissa分手。」魏穎川抬起右手，一本正經的起誓。

卓慕桓怒瞪着他，眼中跳躍的火焰簡直可以將魏穎川焚燒殆盡，空着的那隻手緊握成拳，然後鬆開，頹然垂在身側。

「這次我就睜隻眼、閉隻眼，當作沒看到這一切，不過你要保證，回台灣時，你們兩個人已經斷得一乾二淨。」他警告魏穎川。

「沒問題！沒問題！」魏穎川唯唯諾諾的說，反正先安撫卓慕桓，再做打算，否則一旦他來搗亂，他想利用Marrissa以便順利畢業就有點困難了。

鬆開了他睡袍的領口，卓慕桓邁步離開。

他現在心思雜亂，無法思考，腦中全是魏穎川和Marrissa的身影。他應該讓芷筠繼續被蒙在鼓裏嗎？還是告訴她實情，讓她徹底斬斷情絲？

不論他怎麼做，芷筠都會受到傷害，在這兩難的情形之下，他除了繼續陪在她的身邊之外，再無其他方法。

就讓他寬厚與堅實的懷抱，成為她唯一的避風港吧！

幾天後，回台灣的時刻到了。

魏穎川與柯芷筠在機場離情依依，繾綣話別。

魏穎川口口聲聲說愛柯芷筠，其實心裏想的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巴不得她早點回台灣，不要再出現在美國，擾亂他的生活。

知道一切實情的卓慕桓緊抿着唇，壓下心頭的不快，冷眼看着兩人話別。

「慕桓，我再次將芷筠交給你，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顧她。」魏穎川依然盡責地扮演好情人的角色。

「嗯。」卓慕桓點點頭，雙手插在褲袋裏，表情森冷。

他突然覺得好友很虛偽，有一股衝動，想上前去撕了他的假面具！

要不是看在多年的情誼上，他真的會這麼做。

「好了，我要趕回去上課了，你們一路上小心。」魏穎川在柯芷筠的唇上啄了一下。

卓慕桓在看到柯芷筠臉上的紅潮后，胸口像是被打了一拳而隱隱作痛。

「穎川，你要保重，不要只顧着念書，忘了照顧自己的身體。」柯芷筠殷殷叮囑。

「你放心，我會的。」魏穎川邊離去邊不斷的回頭朝她揮手，直到身影隱沒在人群之中。

即使已經看不到人了，她仍然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呆立良久。

「芷筠，穎川已經走遠了。」卓慕桓輕拍她的肩膀，喚回她飄得老遠的思緒。

「慕桓，穎川沒變，他沒變，對不對？」她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用充滿愉悅的眼神望着他。

她亟需他的確認，證實她的想法是對的，穎川確實還是愛着她的！

她不得不承認，穎川的確是變了，但他愛她的心依然火熱，一點都沒有冷卻。

「芷筠……」卓慕桓欲言又止，思索着該怎麼回答她的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她知道他有什麼話想說，卻說不出口。

「如果……如果穎川變心了，你會怎麼做？」他試探性地問。

雖然不想讓她擔心，卻又看不慣穎川那將感情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態度，他再這麼下去，絕對會傷害到芷筠。

「你發現了什麼？還是穎川告訴你他有其他的女朋友？」柯芷筠扯住他的手臂，着急的追問，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不是沒想過穎川移情別戀的事，只是她不敢去正視這個有可能會發生的事實。

如果穎川真的變心了，她肯定會崩潰的。

痴等了他兩年，她相信他們倆的愛情牢不可破、堅不可摧。

「沒有，我只是提出假設性的問題，你別緊張。」

只是試探而已，她就這麼緊張了，萬一讓她發現事實的真相，她是不是會激動到難以承受？

有了這一層顧慮，他將到嘴邊的話吞回腹中。

「是我多慮了，他沒變，真的！他依然深愛着你。」大手覆在緊抓住他手臂的小手上，他柔聲安撫。

他越來越覺得，像她心思這麼單純的女孩，實在不應該跟心機深沉的穎川在一起。

可是，他又有什麼資格阻止芷筠愛穎川呢？

對她來說，他只是一個朋友，一個能傾吐心事的朋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謝謝你特地大老遠到美國來陪我，你知道嗎？若是沒有你，我恐怕沒有辦法這麼快就見到穎川，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她握住他的大手，眸匠寫滿感激。

「沒什麼，只是小事一樁，跟我不必這麼見外。」她的話並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好。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痛楚，勉強擠出笑容。

如果可以，他寧願她不要用這種感激的眼神望着他；如果可以，他寧願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愛意，哪怕只是一點點，他也心滿意足。

只是，夢想終究只能是夢想，現實中的角色是……他是她的朋友，而且，朋友無法成為戀人，就算他再怎麼想望，她依然是別人的，不是他的……

日子在平靜中度過，卓慕桓一如往常，盡責的照顧柯芷筠。

他費盡心思，只為讓她的生活變得多彩多姿，他想為兩人在一起的最後日子多製造一些美麗的回億。

趁着周休二日，他開車載她前往拉拉山，途中，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看着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是魏穎川打來的。

「喂，你好，我是卓慕桓。」

「慕桓，你現在在哪裏？有沒有空？」魏穎川的聲音顯得有點急促。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兩人深交多年，他很少聽到魏穎川的聲音這麼急躁。

「我父親突然生病住院，我特地趕回台灣看他，現在在桃園國際機場，可否麻煩你過來載我？」他的朋友之中，只有卓慕桓最講義氣，也最好說話。

「這……好吧！」卓慕桓轉頭看向柯芷筠，知道這趟拉拉山之旅鐵定要告吹了，虧他已經預訂民宿，也規劃好行程了。

掛斷電話之後，他決定向她說出這個好消息。

「剛才是穎川打來的電話，他現在在桃園國際機場。」他側首，表情平靜，徐緩的說，

「什麼？穎川在桃園國際機場？怎麼會？他為什麼會突然回台灣？」她緊抓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因為興奮而微揚的嘴角泄漏出她狂喜的心情。「穎川回來了？他是回來度假，還是提前畢業？」

「都不是！他這次回來是為了探病，魏伯伯生病住院了。」

卓慕桓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與柯芷筠激烈的情緒恰好成反比。

並不是他不希望好友回國，而是他一想起魏穎川的花心，就覺得無法原諒他，

更無法原諒替他隱瞞實情的自己。

他甚至希望他就一直待在美國，不要回來算了。

「那我們還等什麼？趕快去機場載他！」柯芷筠催促道。

「好，你不要急，我們正在前往機場的路上。」

他瞄了她一眼，看到她熱切的眸光，突然覺得胸口一窒，有點喘不過氣。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當個透明人，習慣了被她忽略、漠視，然而，卻在此時驀然發覺，他比自己所想的還要脆弱。

他也會吃醋、也會嫉妒，原來……他也只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

「慕桓，你覺得我的樣子還可以吧？頭髮有沒有凌亂？」她從隨身包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審視着自己。

「可以了，已經很美了。」他嘴裏說著讚美的話，其實心裏彷彿有一把刀正在凌遲着他。

她的眼神，她全部的心思，全都放在魏穎川的身上，這樣的認知，敦他怎能不感到挫敗？

他踩下油門，加速狂飆，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不斷的吶喊着：芷筠，真正愛你的人是我，不是穎川，我願意永遠守候着你、陪伴着你，你知道嗎？

很顯然的，他的吶喊並沒有傳達到柯芷筠的心中，一見到魏穎川的身影出現，她馬上飛奔上前，抱住他略顯瘦削的身體。

魏穎川沒有半點喜悅的表情，反而不自在地推開她。「別這樣，機場人多，不好看。」

「Gray！」Marrissa從魏穎川身後緩緩走出來。

她身材高號，輪廓立體，再加上金髮藍眼，簡直就是真人版的芭比娃娃，當她一出現在機場時，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而這些目光以欣賞、愛慕居多。

「穎川，這是怎麼一回事？」卓慕桓咬牙切齒的問，眼裏閃着憤怒的火苗。

早在美國時，他就已經警告過魏穎川，當他回國的時候，必須和Marrissa斷得一乾二淨，怎麼這會兒他會帶着她一同回國？

「這……Marrissa說她想來台灣玩玩，要求我帶她一起回台灣。」魏穎川心虛地解釋。

當他看到卓慕桓森冷的表情和額角隱隱浮現的青筋時，冷汗悄悄自額頭流淌而下。

「穎川！你忘了你在美國時曾經答應過我的話了嗎？」卓慕桓有一股衝動，想當場說出魏穎川已經變心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