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人之中，任何人逾越了原本的分際，都是不被允許的。因為珍惜這份情誼，所以必須小心翼翼的維護。

卓慕桓挺直背脊，邁步前行，天知道他得用多大的抑制力，才能掩飾自己真正的心情。

剛才一見到她，他有股想緊緊擁她入懷的衝動。

可是，他不能！

光是一個吻，她就開始和他避不見面了，萬一他忍不住向她吐露心聲，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再見他了？

為此，他打算將愛意永遠埋藏在心底最深處，想擁有她的念頭，敵不過失去她的恐懼感。

就讓他用另一種方式愛她吧！

只要她能幸福快樂，他的內心就算再苦、再煎熬，也得忍下去。

兩人來到機場附近的旅館時，夜已深了。

時值旅遊旺季，旅館的房間已經客滿，而卓慕桓也沒有想到柯芷筠竟然沒有事先上網訂房，情況遂演變成兩人必須同住一間房間的尷尬窘境。

「我看這樣吧！房間給你住，我再去找其他的旅館。」卓慕桓當下想出解決的方式。

「不行啦！旅館是你訂的，怎麼可以讓給我？這樣我會過意不去的！再說，現在這麼晚了，再去四處找旅館太累了。」她覺得這個方法行不通。

「可是……總不能兩個人擠一間房間……」他是男人，倒還無所謂，她是女人，難免會有所顧忌。

「沒關係，情勢所逼，我不會介意的。」他特地趕到美國來，這份恩情她無以為報，怎麼能再讓他如此受委曲，連個住宿的地方都沒有！

她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自己能夠心無雜念。

經過這些天的心情沉澱，她自認已經能夠坦然面對他，只當他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達成共識，兩人便拿着磁卡，相偕走向房間。

一進入房內，卓慕桓看見一組沙發，不禁暗中慶幸，至少他不必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簡單梳洗過後，柯芷筠因為倦累，很快就沉入夢鄉。

卓慕桓緊接着也梳洗完畢，走出浴室。

因為怕吵醒她，他不敢用吹風機吹頭髮，只能拿着一條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濕發。

望着她沉睡的容顏，他的心底升起一股憐惜與眷戀。憐惜她必須千里迢迢，忍受舟車勞頓，前來尋找愛人；眷戀她這種天真中帶點迷糊的真性情。

她的純真、痴情、執着，都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他的好友魏穎川。

依照他的估算，再過一，兩個月，穎川就能學成歸國，他陪在她身邊的日子不多了。

在這最後相處的一，兩個月裏，他會竭盡所能的幫助她，讓她留下美好的回憶，最起碼，多年以後她仍會記得有一個男人曾經無怨無悔的陪了她兩年。

如果沒有意外，穎川回國后，他們就會結婚。

她將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而在得償宿願后，她會忘了他嗎？會徹底將他遺忘，展開新生活嗎？

這一夜，他了無睡意，只是貪看着她的容顏，一遍又一遍地將她精緻的容貌鏤刻在心中。

不久后，他將靠着對她的回憶，過着一成不變的日子。

夜深沉，而他的思緒也墜入無邊的黑暗中，不斷地往下沉……

在卓慕桓的帶領之下，柯芷筠終於來到魏穎川的公寓大門外，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按下了大門旁的電鈴。

一聲、兩聲、三聲……

她心中的不安逐漸加大。穎川是不是不願意見到她？還是他根本不在？

「他可能是不在家吧！」看出她的焦躁，卓慕桓輕聲安撫道。

「是我不好，一聲不響就跑來美國找他，他肯定會生我的氣。」

兩人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見面了，再次相見，她害怕魏穎川對她的感情早就淡了。

「不會的，穎川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生你的氣？！」他摸摸她的頭，算是給她打氣。

兩人站在大門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這時，裏面傳來男女嘻笑的聲音。

「好了，你別鬧了。」男子說。

「是穎川！」柯芷筠驚呼出聲，臉上散發出喜悅的光彩。

是的！那是穎川的聲音。

她絕對不會聽錯，她朝思暮想的人即將出現。

卓慕桓和柯芷筠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柯芷筠笑開的嘴，在看到魏穎川將手搭在金髮藍眼的女孩肩上時，倏地僵住了。

而原本笑逐顏開的魏穎川在看到柯芷筠及卓慕桓后，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馬上放下搭在女孩肩上的大手，垂放在身側。

「你們……怎麼會來？」他語氣冰冷的問。

「穎川，你不要生氣，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沒有別的意思。」看出他不高興，柯芷筠趕忙解釋。

見到他的雀躍心情掩蓋了一切，她甚至忘了詢問他，他身旁這位美麗的女孩是誰？

「穎川，不幫我們介紹一下你身旁這位美麗的小姐是誰嗎？」卓慕桓反倒替柯芷筠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當然，這同時也是他的疑問。

他看得出來……他們兩人的交情匪淺。

「呃……她啊！她是我的學妹，因為有些課業上的問題想要問我，所以才會過來……」魏穎川心虛地垂下眼。剛剛一時氣憤，只記得質問卓慕桓和柯芷筠，反而忘了自己身旁還有個女孩。

「I'mMarrissa，nicetomeetyou。」金髮美女的態度落落大方，朝柯芷筠及卓慕桓伸出手。

卓慕桓伸出手大方的與她交握，柯芷筠也面帶笑容的與她握手。

魏穎川看到柯芷筠並沒有質疑什麼，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他跟Marrissa低聲交談了幾句，Marrissa識大體地離開了。

「快進來吧！你們等很久了嗎？」魏穎川掏出鑰匙，開了門。

「不會、不會，我們也才剛到。」柯芷筠連忙擺手搖頭，不希望魏穎川對她產生愧疚感。

「那就好，坐吧！要喝點什麼嗎？」魏穎川將書本往茶几上一放，轉身走向冰箱。

「我不渴。慕桓，你呢？」柯芷筠的眼睛一直追隨着魏穎川的身影。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魏穎川好像變了，變得好冷淡，從剛才進門到現在，他幾乎沒有正眼瞧過她。

「我要啤酒，」卓慕桓知道魏穎川也愛喝啤酒。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魏穎川一眼。他是在測試，穎川到底變了多少？他隱約感覺得到穎川變了，卻又說不上來哪裏變了。

學生時期，他們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而如今，兩人竟然變得生疏又客套。

魏穎川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德國啤酒，丟向卓慕桓，嘲笑的說：「還是改不掉愛喝啤酒的習慣？」

卓慕桓俐落地接住啤酒罐，扯唇一笑。「你還不是一樣。」否則冰箱裏為什麼剛好有啤酒？

魏穎川聳聳肩，扯了一下嘴角。

因為Marrissa愛喝啤酒，他才會在冰箱裏放幾罐啤酒，以備不時之需。不過他可不會儍儍地說出事實。

「這次來美國，打算待多久？」魏穎川在沙發上坐下，與兩人隔了一小段距離。

柯芷筠微蹙着眉，失望全寫在臉上。她在心裏小小聲地吶喊着，有必要和他們這麼生疏嗎？

「怎麼這麼問？不希望看到我們嗎？」卓慕桓眼尖的看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傷懷。

「怎……么會？只是畢業在即，恐怕沒辦法好好招待你們。」魏穎川的臉上閃過一抹赧色。

「我無所謂，美國我來過幾次，倒是芷筠，她千里迢迢跑來找你，你可不能冷落她。」卓慕桓正色的說。

「這是當然！芷筠，你待會兒想吃什麼？墨西哥菜好不好？這附近有一家餐館挺好吃的，等一下我帶你去。」魏穎川恢復了一貫溫和的神色，輕聲問她。

「好，我沒意見。」她回以虛弱的一笑。

就連他溫和的表情，她都覺得很虛偽，這是為什麼？是太久沒見面的關係嗎？

又寒暄了一會兒，卓慕桓回到下榻的旅館，而魏穎川則帶着柯芷筠到墨西哥餐館用餐。

他牽着她的手，用餐時對她也極盡呵護之能事，但是她總覺得不太對勁，他對她的好，有點像是刻意偽裝出來的。

只是她沉浸在再次見到他的喜悅之中，根本沒有心思去細想他為什麼變了。

一直到魏穎川送她回到旅館后，她忍不住滿腹疑問，敲了下房門。

卓慕桓打開房門，怔了兩秒鐘，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回到旅館，照理說，她應該會和魏穎川難分難捨才對。

「怎麼了嗎？」他看得出來，她臉上喜悅的紅潮已經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蒼白。

柯芷筠走進房間，看到桌上擺着筆記型電腦，螢幕上是一張尚未完成的設計圖。

「對不起，打擾到你的工作了。」她知道他一向很忙碌。

「沒關係。怎麼沒在穎川那裏多待一會兒？」

「我……我怕打擾到他寫畢業論文，所以才請他早點送我回旅館。」她的眼神有點飄忽，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

她細微的表情變化從來都瞞不過他，他非常肯定，她一定有心事。

「嗯，老實說，我覺得穎川變了，變得好冷漠，一點都不像過去的他。」雖然他的行為與以前無異，但他看她的眼神是毫無溫度的。

「會嗎？我倒是不覺得。」其實他的感覺和她的想法不謀而合，只是為了怕她太擔心，只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要不然他的態度怎麼會這麼奇怪。」她又開始責怪自己的魯莽行事。

她應該先徵詢穎川的同意，再到美國來找他的。

「不會的！你不要胡思亂想，他可能是最近忙着寫論文，壓力太大了，才會行為失常。」

「是嗎？真是這樣嗎？」她有一種感覺，覺得穎川的心離她越來越遠了。

看她那麼倉皇又憂心的模樣，卓慕桓柔聲安撫道：「這樣吧！我找個時間和穎川聊聊，也許能問出端倪，畢竟我和他都是男人，有些事情他可能在你的面前不好開口。」

「真的嗎？你真的願意找他談？」柯芷筠原本失落的心情，頓時重現一絲光明。

「當然，穎川和你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尤其是她。

「謝謝你。」她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眼眶中含着感激的淚水。

「傻瓜！謝什麼謝？跟我不需要這麼客套。」他藉機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以轉移她惶惶然的思緒。

原本是一趟愉悅又期待的旅程，卻因此而蒙上一層陰影，不論如何，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讓她重展歡顏。

隔天，卓慕桓起了個大早。

他急於向魏穎川問明緣由，釐清柯芷筠心中的疑惑。

再加上他知道魏穎川一向有晨讀的習慣，於是在清晨六點多的時候來到魏穎川的公寓門外，按下門鈴。

一直沒有得到回應，他猜想他可能還沒起床，卻在轉身時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

房門只開了一道縫隙，魏穎川露出半張臉。

「是你啊！這麼早有什麼事嗎？」他語氣不悅的問，顯然是不高興卓慕桓打擾他的睡眠。

「不好意思，我以為你已經起床了，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敘敘舊而已。」卓慕桓故意避重就輕的說。

「這樣啊！待會兒好嗎？現在……不太方便。」魏穎川支吾其詞，臉仍然半遮在門板後面，不太敢將房門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