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韓啟泰的鼻樑上多了一副墨鏡，看起來既有型又酷帥。
“副董早安。”
“早。”
不似平日的愛拉咧，今天韓啟泰面對所有人的招呼，都只是簡潔地回了一個字，腳步匆匆。
相對地，不知道是因為墨鏡的關係，還是副董真的心情不好，剛跟他道完早安的人，皆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低氣壓。
面對這個疑團，知道答案的人只有倪美美了。
昨天那一拳，讓她的指節到今天都還在酸疼，想必他眼睛的後遺症，應該也不輕吧。
“副董早安。”
當韓啟泰走過她位子時，她淡淡地問了一聲早，手上繼續忙着自己的工作，連頭也不抬。
昨晚的失眠，讓倪美美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她自己也掛了兩顆熊貓眼在臉上。
“嗯。”
韓啟泰點點頭，微微發疼的右眼，以及受損的帥氣外表，讓他今天沮喪到沒力氣跟倪美美斗。
“送杯咖啡來給我。”
臨進辦公室前，他回過頭來對她說。
“是。”
美美站了起來，往茶水間走去。
五分鐘后，咖啡煮好了，美美把它放在托盤上，端進了副董辦公室。
辦公室里，韓啟泰低着頭正在看文件，墨鏡已經被他拿下擺在一旁。
“副董，你的咖啡好了。”
聽見她的聲音，他抬起頭。
那顆被茶毒成藍藍黑黑一圈的右眼，此時此刻終於在倪美美眼前現形。她的杏眼微微睜大了些，很沒同情心地嘴角上揚。
哎呀呀！哎呀呀！她昨晚果真下手下得不輕，他的右眼，還真是慘不忍睹啊。
“倪美美，你如果敢真的笑出來試看看。”看出她臉上的笑意，韓啟泰咬牙切齒地警告她。
“我不敢。”啊呀，現在的她，心情真好！
她的熊貓眼跟他的賤狗眼比起來，實在是小小小小小巫見大大大大大大巫呀。
“副董，你的眼睛……怎麼啦？”倪美美明知故問，她只是想確定他不記得昨晚是誰送他回家的。
“不知道。”
韓啟泰沒好氣的說。他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昨天晚上作了個跟美人接吻的香艷美夢，夢裏他被揍了一拳，早上醒來，眼睛就變成這樣啦。
是誰揍的，他哪會知道！不過，昨天夢裏那個美女的唇嘗起來青澀中帶着香甜、豐軟的水嫩觸感，讓他意猶未盡啊。
是誰曾給過他這種感覺呢？Mary？不是。Judy？也不是。Annie？Tina？Claic？Kally？阿珠？唉唉唉，統統不是！
“副董？”
看他眉頭愈皺愈緊，一臉在思考國家興亡大事的表情，倪美美不得不出聲提醒他，她人還在這裏。
“什麼事？”不期然地，韓啟泰隨意一掃的視線竟然對上倪美美的唇，然後停住不動。
他眯着眼打量。老實說，倪美美整個人看起來老氣又嚴肅，但她的唇卻宛如水凝般嫩艷，讓人好想咬一口——
哎，偏偏這麼美的唇竟然長在倪美美這暴力女臉上，暴殄天物啊，可惜啊，老天真的是公平的啊……
美美的眉頭深鎖了起來。
這傢伙在搞什麼，怎麼突然盯着她在嘆氣？
糟糕，看來韓啟泰的腦子真的被她打壞了。
“我幫你把這幾天的約全改日期。”
美美良心發現，自動自發改了他的行程，順便提醒自己待會去替他預約醫院腦部斷層掃瞄的檢查時間。
“隨便你。”韓啟泰右手撐着下巴，左手轉着筆，懶懶地回應她幾字，沒什麼感覺。
“中午你不用自己出去，我替你買便當。”
“隨便……你。”
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韓啟泰慢慢地挺起腰坐直，掏掏耳朵，懷疑自己有幻聽。這倪美美幹嘛突然對他這麼好？早餐吃了什麼怪東西嗎？
“那等會我先替你去買顆水煮蛋去瘀。”
“……”哇靠！天要下紅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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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三天，瀟洒英俊的韓啟泰又回來了。
這天一早，剛起床準備刷牙的韓啟泰，發現鏡子裏的那個人不再是擁有一顆賤狗眼的大丑男，而是魅力無窮的大帥哥時，差點感動到眼淚鼻涕一起狂噴出來。
擺脫掉賤狗眼陰霾的他，興奮地從高級黑檜木衣櫃裏謹慎挑了一套最能烘托自己獨特帥勁的西裝換上，再抹上髮膠，認真地把自己梳理整齊。
“嘖嘖嘖，韓啟泰，你真是宇宙超級無敵大帥哥啊。”自戀到一個極致程度，韓啟泰陶醉地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出讚歎聲，他的眼裏佈滿七色彩虹，心裏開滿五顏六色花朵。
出門時，他整個人神采奕奕、信心滿滿，左手插進褲子口袋，右手甩着跑車鑰匙，邁着輕快又帥氣的步伐，吹着口哨哼着歌，心情好到不用吃飯就可以飽的境界。
開車停紅燈時，他對着過馬路的行人咧嘴傻笑；進公司時，他對每位迎面而來的員工展開燦爛笑容。
尤其，在見到倪美美那刻，他眼睛倏地睜亮，俊臉浮現像狼般的奸笑，就像看見了最可口、最想吞下腹的獵物。
啊哈！她慘了、她糟了、她完蛋了！
他英俊到無人可比的帥臉回來了，他的元氣跟自信全統統一起回來了，所以呢，這代表着——他，又有力氣整倪美美了。
哎呀呀，一想起又可以整她，韓啟泰整個人像吃了大補丸般熱血沸騰，全身血管暢通，連嘴角都開心到無法控制地顫動起來。
這種有所期待的日子多美好、多令人振奮啊，相較起來，真不知道他前幾天是怎麼度過的。
想想，待會要派什麼事給倪美美瞎忙好呢？這一次再交手，他絕對、絕對要殺她個措手不及。
可惜，那太過興奮與期待的表情讓他露了餡。
瞧見韓啟泰那笑眯眯的樣子，倪美美心生警惕。
嗟，她早猜到這幼稚鬼安分不了幾天，眼睛一好，又準備開始作怪，虧她這幾天對他這麼仁慈。
“副董早安。”
不動聲色，她一如平常的跟他道早安。
“早。跟我進辦公室，我有事情交代。”韓啟泰滿臉笑容，神采飛揚。
“好，等我整理完要給你的文件，我就進去。”倪美美也不是省油的燈，跟他耗了幾天，今天開始，她該好好督促他做事了。
否則，依他凡事弔兒郎當的個性以及駑鈍的資質，何時才能接下董事長扛了好久的重擔啊。
“OK。”韓啟泰聳肩，他並不介意等。“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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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倪美美雙手捧了一疊高度足以遮住她整張臉的文件及資料走進韓啟泰的辦公室。
不說廢話，她直接把手裏捧着的那疊嚇人重物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這什麼？”韓啟泰皺眉，為什麼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的功課。”美美皮笑肉不笑。
“幹嘛幹嘛！又不是小學生，怎麼還會有功課？！”韓啟泰瞪大眼睛，哇哇叫。
“這是我替你整理出來，關於我們這次要爭取跟日本SONY總公司合作開發AZIO機械人的資料；在下星期—之前，麻煩你看完。”
“下星期一？！倪美美，你頭殼壞掉了嗎？今天是FndayNight耶！”
韓啟泰摔筆咆哮。難道她不知道，星期五的夜晚是多麼美麗嗎？！而星期六、日更是美麗夜晚的延續！
“那又怎樣？無論今天是星期幾，你還是得看完這些資料。”
相較於他的大吼，美美表面顯得平靜，心裏卻竭盡全力剋制想扁他的慾望。真不想活了，竟然敢罵她這個資優生頭殼壞掉！
對於韓啟泰，她決定把他視作一項極地任務，精確地去執行，不涉入任何的私人感情——好吧，她承認，如果沒發生“接吻”事件的話，她會更有效率。
“我不要！”他堅持。
“不能不要。”她比他更堅持。
“我是副董！你，只是秘書，不論董事長再怎麼挺你，你都只是外人，是個下屬！O、K？！”
為了捍衛他享受FridayNight的自由，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沒品，韓啟泰拿出身分地位之差，想壓死眼前這個聽不懂人話的白目女人。
果然，這席話一出，倪美美便沒再回話，唯有鏡片后的黑眸隱隱射出冷冽的光芒。
整間辦公室的溫度突然從熱變冷，安靜得可怕。
接着，她伸出手，把那疊資料抱回懷裏，二話不說，腳跟一旋，轉身就要走出辦公室。
倪美美這種冷處理讓韓啟泰打從心底發毛，再毛到全身。
“喂喂喂！你幹嘛？”話一出，韓啟泰發現自己真是犯賤，就讓她走出去就好了，幹嘛還叫住她啦。
倪美美停下腳步，轉身看着他。
開戰的火花，在兩人之間滋滋作響。
“副董說得對，美美只是個下屬，阻止不了有人想當敗家子。”她淡淡的解釋，話里字字句句卻蘊藏了挑釁與火氣。
“你說誰是敗家子？！”韓啟泰青筋暴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誰在生氣就是誰嘍。”
哼，就算她現在手裏抱着一大疊文件，她還是不怕他；她的腿，可是比手還更靈活好用。
“倪、美、美！”韓啟泰開始捲袖子，準備開戰。
今天他如果不把這個女人拆骨剝皮吃了，他就不是男人！
眼看兩人即將又要大打出手，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兩人的目光同時被吸引了過去——
看見來人是誰后，這一對即將要干起架來的帥哥美女像被潑了冷水，臉色一震，同時驚呼出聲。
“董事長！”
“老頭！”
韓仲謨打量完他們已經擺好、準備干架的pose，臉上出現頗富興味的笑容，他，慢條斯理的開口：
“看樣子，你們兩人的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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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您的茶。”結束剛剛的鬧劇，美美替董事長泡了一杯他最喜歡的茶送進來。
從頭至尾，她的雙頰始終帶着微微的紅暈不退。讓董事長見到她那副樣子，真的好丟瞼啊。
放下茶，她迫不及待地要離開現場。
“美美，你待在這裏先別走，我有話跟你們說。”董事長的一句話，讓倪美美想走都走不了。
“是。”她靜靜地站在一旁。
“啟泰，下個月你就要代表公司跟日本SONY總公司的代表開會，商談有關AZIO機械人的開發合作案，你準備好了嗎？有幾成的把握可以成功？”
對着自己的兒子，韓仲謨一針見血，直接問重點。
這件合作案是韓氏企業今年最大的合作案，如果談得成，將替韓氏帶進可觀的利潤。
這件大案子他沒交給別人，而是交給自己的兒子，目的除了考驗他的實力之外，另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如果啟泰能成功爭取到這個案子，那麼在三個月後的董事會上，他在企業里將可以站得更穩，接任董事長之位的日子亦指日可待。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須做出漂亮的成績。
“呃……”
被老爸這麼一問，韓啟泰啞口。
他亂飄的視線對上倪美美的，擠眉弄眼地暗示她快點說些什麼。
倪美美幸災樂禍的回他一個“你活該”的表情，本來不想理他，但看到他那副樣子，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儘管董事長平日待人和藹，但身為兒子的，被自己的爸爸這麼問，壓力之大可以想像。
“董事長，關於這個合作案，是我太晚將資料收集好，所以才連累副董的進度落後。”
自動跳過剛剛發生的爭執，她主動開口替他背黑鍋。古語有云，教不嚴，師之惰啊。
唉，算她倒霉。
“哦？啟泰，美美說的事是真的嗎？”
“呃……”韓啟泰沒料到她竟然會替他背黑鍋，他那雙善於放電的迷人眼珠子差點跌了出來。
他想點頭說是，想順水推舟的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倪美美那白目女人身上，但是，良心讓他開不了口、啟不了齒。
“啟泰？”對於兒子的沉默，韓仲謨好奇。
“倪秘書說的不是實話，她早就把相關的資料跟文件整理好了，是我偷懶不想看。”
硬着頭皮，韓啟泰實話實說。就算他再愛玩、再不認真工作，卻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會心虛，亂栽贓會讓他作惡夢。
這席自首的話，讓倪美美眨了眨眼，微微一愣。她有沒有聽錯？
此刻，倪美美心裏對韓啟泰的某種根深蒂固的成見出現了裂縫。
“原來如此。”
韓仲謨悄悄瞅了美美半晌，才又慢條斯理地開口，嘴角輕揚的他，眼底有着對兒子的激賞。勇於認錯，好孩子。
“那你決定怎麼辦？”
“下個星期一之前，我會把它們看完，做好準備。”望着父親，韓啟泰一臉反省地做下承諾。
嗚！byebye了，他的HappyFridayNight，以及BeautifulSaturdayandSunday。
“很好，美美，你留下來幫幫他。”果然，孺子可教，韓仲謨滿意地點點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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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
韓氏企業的辦公大樓里，只剩下最後一盞燈還亮着。
副董事長的辦公室里，一個男人正埋頭苦讀，桌子的一邊，堆着幾杯喝空的咖啡杯。
原本那疊高到嚇人的資料已經快被他消化完了。
看着這一幕，倪美美滿意的點點頭。
她沒料到韓啟泰是這麼有毅力的人，竟然在一天之內真的乖乖地把那疊資料看完了。
雖然她有事先替他將重點事項圈注起來，但是，他其實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笨。
不知道是否因為感受到她的目光，韓啟泰突然抬起頭盯着她，把神遊的她嚇了好大一跳，立刻回魂。
“喂，倪美美，我餓了。”動了一整天外加一整晚的腦力，加速了他腸胃的消化能力。
“喔，我下去替你買消夜。”美美站了起來。
韓啟泰看看她，又看看牆上的鐘，想了一下，很不情願地也跟着站了起來，穿上外套。
“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雖然倪美美這個四眼田雞長得不怎麼樣，又會防身術，但歹徒是不長眼的，萬一錯把母豬當貂蟬怎麼辦？
“不用了。”
“廢話少說。”韓啟泰瞪了她一眼。嘖，真是不識相的女人。
他逕自走出辦公室，美美只好尾隨在後。
“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我的安全吧？”站在電梯門前，美美挑高眉，很得意的問。
“我擔心你？哈哈哈！沒錯，我是擔心你萬一遇到歹徒，然後把人家打個半死或殘廢，公司還要幫你賠償醫藥費。”
韓啟泰嘴硬心軟，看着電梯門上閃爍着的顯示燈數字，凈說著違心之論。要自己承認擔心她？門都沒有！
“喔，隨便你。”美美嘴角上揚，心情很好，她知道愛面子的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電梯門打開，韓啟秦率先走了進去，按住開門鍵，等倪美美也走進來后，再關門。
“韓啟泰，沒人告訴你，說謊的人會受到懲罰的嗎？”當電梯緩緩下降時，倪美美嚇唬他；這時候，她把他當國小同學，而非上司。
“呋！別以為這樣就能嚇唬我，省省吧，又不是三歲小孩了。”韓啟泰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取笑她幼稚。
“就算這台電梯立刻壞掉，我也不會相信你的鬼——”
最後那個“話”宇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瞬間，電梯突然發出轟隆一聲悶響，再輕微晃動幾下，然後，就像熄火的機器般馬力全失，一動也不動，正式宣告罷工。
四方的空間裏，只剩下兩人頭頂上的一盞緊急照明小燈還亮着，以及，抽風機呼呼呼的轉動聲，還有——兩張面面相覷的臉。
“韓啟泰，你真是烏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