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撞破風月
蘇澈得了兩個絕色合意的丫頭,怎會忍得住,沒過幾日,便成了他的人,這蓮香凝玉的妙處,真是一言難盡。
顔色出挑容易,難得是性子柔順,且詩詞歌賦樣樣拿得起來,放在房裏紅袖添香,溫香暖玉,真乃人間至樂。
這邊得了趣,便絕少去周映雪那裏了,周映雪先開頭還納悶來着,雖說表哥不如前些年熱絡,可一月里來自己房裏也有大半時日,怎的這一月,竟是連個影子都沒見,心裏嘀咕着,忙遣了身邊的底細人去探聽。
回來卻說,老爺近日收了大太太房裏的兩個丫頭在書房伺候,每日裏回府邊去書房,後院絕少涉足了。
周映雪暗暗咬牙,那日裏她瞧見那兩個女子,就知道是個禍根,而且王冰玉那賤人打得什麽主意,她恍惚也明白一二。
只是心裏覺得,表哥對自己的情份,不是兩個姿色出挑的丫頭,就能分了去的,為了自己還不是冷落王冰玉那賤人十多年嗎,怎會有了新人,就真忘了舊情,說到底,她還生了承安和宛如。
可哪想到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蘇澈得了新人,真就把她扔到脖子後頭去了。周映雪也不傻,知道在蘇府能站穩腳跟,憑的就是蘇澈的恩寵回護,如果沒了這個,王冰玉拿捏住她的錯,發落了她,也不是太難的事。
待要隱忍,忽而想到以前和表哥的恩愛,不禁氣上來,站起身,含着滿腔的怨,出了自己的院子,穿廊過廡,向前面書房行去。
後面她的奶娘周媽媽,急切追着她勸:
“主子這是做什麽?便是尋上去,你能怎麽着?白白惹了老爺的厭煩,不若裝個糊塗,再尋機會吧”
周映雪略停了一下回身:
“尋機會,什麽機會?這是王冰玉那賤人定下的計,打量我真瞧不出來呢,就是為了分我的寵,此時我若忍了,以後說不準,這府里都沒我說話的地兒了,我就是想問問表哥,還記不記得,他曾經對我說過的話,還是,如今有了別的女人,就都忘的一乾二淨了”
周媽媽不禁暗暗嘆氣,要說自家主子,熬到如今這成色,她先頭都沒想過,也虧了這些年都在冀州,若是在京城,就是去年,大姑娘把二姑娘推進荷花池那檔子事,決不能就這樣輕易了結了去。
即便蘇府上頭不說話,那顯赫的王家,能巴巴這麽瞧着,說到底,二姑娘可是那府裏頭的嫡親外孫女。大太太出門子前,聽說是那府里老太太的心尖子,能白白讓人這麽欺負了去。
若說那王氏別瞧着平常和顔悅色的,也不是個軟柿子,這些年,自家主子之所以得勢,是王氏心裏不想爭,她若是想爭,十個自己主子也不是對手。
所謂人情留一線,日後后好相見,當時奶娘就勸過自家主子,莫要太和王氏過不去,畢竟她是主母,可主子總是不聽,變着法的和王氏爭,甚至,去年還指使大姑娘把二姑娘推下荷花池子,差點淹死。
打那起,你瞧王氏還是以前的樣兒嗎,事事都沒讓自家主子落了好去,前些日子還巴巴的鼓動老爺,去向大太太說項大姑娘的親事。
周媽媽當時就說:
“這事還是不要開口的好,那巡撫大人的嫡妻,是大太太的手帕交,親事若是成了才奇怪”
果不其然,後來被人家一個軟釘子碰了回來,其實自己主子是她從小看大的,什麽性情,周媽媽自是一清二楚。
周媽媽忖度着大太太雖說不好惹,心裏並不是那愛拈酸吃醋容不下人的,只要自己主子能安安分分的,一輩子平順也不難,若是真惹急了大太太,可就難說了。
自己主子面上精明,其實心裏並沒什麽大計量,男人家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你若裝了糊塗,說不準過幾日他就記起了你的好,迴轉過來,畢竟有多年的情分在,你非追上去,男人不厭煩了你才怪。
周映雪不理奶娘的勸,進了書房院子,就微微一怔,大晌午的,這院子裏竟沒一個伺候的下人在。
剛轉過游廊,還未到書房的窗下,就聽見裏頭一陣淫聲浪語的調笑,伴着悉悉索索的聲響,周映雪心裏一堵,尖着嗓子咳嗽一聲:
“表哥?”
蘇澈正在屋裏摟着蓮香,想趁着午憩時候樂上一樂,與房事上,蘇澈以前還真不算太沈溺,可這兩個丫頭硬是不尋常,床底之間的功夫勾魂攝魄,伺候的他上天入地的舒服,比起來,周映雪和兩個姨娘哪裏,便有些乏味起來,一時撂不開手去。
蘇澈這個人是個極為好面子的男人,雖說稀罕蓮香凝玉,卻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荒唐之處,因此平日裏進了書房,便只留下這兩個丫頭,其餘人都遣出去。
跟着他的人自是知道他的性子,因此,只要見他進了書房,便也都趁機出去躲懶,也因此,周映雪能一路通暢的走到書房外頭來。
蘇澈這時忽然聽到周映雪的聲音,不免有些被撞破的尷尬,臉色微沈,從榻上起來,蓮香悄悄打量他的臉色,忙着伺候他整理衣裳,誰知這個功夫,周映雪已經一腳邁了進來。
周映雪一進來,看到兩人這樣子,不用想也知道,剛才在干什麽,心裏的氣更是竄上來,蘇澈坐在榻上,肅着臉掃了她一眼,大聲道:
“李福,李福,......”
李福是他身邊得用的人,本是在外頭守着,不想卻瞧見了花匠老胡頭家的婆娘,從那邊花蔭處轉過來。
這婆娘三十來往了,生了兩個孩子卻風韻獨具,天生的風流骨,嫁個老花匠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加上老花匠畢竟年紀大了,自是不如那青年男子,一來二去,這婆娘便到處勾搭。
府里下面的人,有一半都和這婆娘有染,反正露水姻緣,白白解了饞誰不幹,要說李福如今也不小了,自是想那風月上的事兒,加上這兩日守在書房外頭,偶爾聽見裏頭的聲響,更是勾的心痒痒,這時候瞧見這婆娘,哪還挺得住。
幾步追過去,送了自己前日新得的一個荷包與她,讓個小么在外頭守着,摟着進了那邊一個廢棄的屋裏頭,做起了荒唐事,這邊正得趣,忽聽見外頭的小么着急的喊叫:
“李爺,瞧着剛頭一晃,像是二太太過去了”
李福一聽就知道壞了,也顧不上身下的婆娘,提起褲子就竄了出去,到了書房廊下,正聽見蘇澈喚他的聲音,遂有些戰戰兢兢的挪了進去。
蘇澈一打眼,就知道這小子一準躲懶去了,不然,也不至於周映雪到了窗戶外頭,他還知道,遂氣不打一處來,臉一板吩咐:
“自己去下頭領二十板子,下次再犯,攆了出去”
李福大大鬆了口氣,如今家裏可都指望着他呢,若是丟了差事,一家子喝西北風去,忙彎腰退下。
周映雪一愣,蘇澈瞥了她一眼,畢竟不好太給她沒臉,便略緩聲道:
“正是晌午時分,日頭正毒,你不在房裏好生歇着,來我這裏作甚?”
周映雪瞄了那邊蓮香一眼,哼一聲道:
“我沒表哥的自在,溫香軟玉左擁右抱的,在房裏無趣,便想着出來逛逛,正巧到了書房,便進來,哪知攪了表哥的好事,是映雪的不是了”
平日裏周映雪對蘇澈都是溫聲細語,上趕着討好巴結,如此冷言冷語,還真是頭一遭,蘇澈自是心裏不受用。
若是王氏給他臉色,他受了,那是沒法子,周映雪憑什麽,周映雪剛說完就看到,表哥抿着嘴角,陰沈沈的盯着她,眼睛裏有怒火隱現。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也清楚表哥的性子,知道自己的話,惹了她,若服個軟,哄哄他也無妨,偏巧她一擡眼瞧見蓮香那丫頭杵在哪裏,覷着眼,彷彿是要瞧她的笑話。
周映雪不由的性子上來,就是不說軟話,奶娘在她後面着急的不行,眼瞅着僵住了,忙道:
“主子這兩日身上不爽利,這便回去歇着的好”
蘇澈盯着她看了很久,對她身後的奶娘冷聲道:
“即是身上不爽利,還出來作甚,就回去歇着吧!”
奶娘暗暗鬆了口氣,估摸姑爺還是瞧着舊日情分的,忙扶着周映雪走了出去,周映雪心裏卻仍堵着,可蘇澈的話,她也真不敢反駁,走到門邊,忽而悠悠的道:
“表哥也是有新人,就忘了舊人了”
蘇澈心裏不禁有了幾分真惱起來,在他心裏,對周映雪已經仁至義盡了,為了她,和王氏周旋,去年還極力護着她和宛如,這事,她以為過去了,等回了京,還不知道怎麽和王家交代呢。
府里已經有個王氏他須得處處退讓,別人也想轄制他,真是笑話。
☆、飛來喜訊
王嬤嬤把前面書房的情形說與了王氏,悄聲道:
“可見二太太白白得了這些年寵,又是真真青梅竹馬的姨表親,竟是沒摸透爺的性子,上趕上去找不自在,可不是自尋煩惱嗎?”
王氏嘆口氣:
“她若安安份份獃著,何至於我使喚這樣的手段對付她,她不打宛若的注意,我便由着她去了,橫豎都這樣了,好壞也不過如此了局”
王嬤嬤忙道:
“太太可又說喪氣話,就憑咱王家,以後還不知道如何風光呢?老奴說句大不敬的話,如今皇后已薨,咱們家賢妃娘娘名列四妃之一,且生了四皇子,若是將來有那一天,您這個親姨母還能不跟着沾光?”
王氏目光一利,警告的掃了她一眼:
“這話要分外謹慎,咱們在這屋裏說說罷了,外面切記不可多言,雖不知現今宮裏的情景,也能猜到幾分,姐姐必然也不好過。上面有皇后所出太子,淑妃所出二皇子,還有德妃生的三皇子,下面還有幾位皇子,算起來,只皇子就有十一位之多,咱們家四皇子不上不下的,姐姐雖多有聖寵,恐更遭嫉,咱們更要警醒些,莫要給她惹出事端來”
王嬤嬤忙懦懦應着,忽然想起一事:
“前兒我家大兄弟恰巧從冀州過,我倒是聽見了一件大喜事”
王氏挑挑眉:
“你大兄弟?可是在二老太爺府里當差的那個?”
嬤嬤點頭:
“可不就是他,這些年多虧了二太爺的提拔,如今管着外頭莊子上的銀錢來往,有些大體面了”
王氏輕輕道:
“我家雖說如今看上去風光,長久的禍福卻也難料,這些年,倒不如二老太爺那邊順遂安穩了”
王嬤嬤哧一聲道:
“太太這話可說差了,二太爺和咱們太爺乃是一母同胞的兩兄弟,這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誰家若是騰達了,還不是共榮的事,現如今,二太爺府裏頭,幾個姑娘可都在咱們老太君跟前呢,兩府雖說隔着一條巷子,不是和一家一樣,太太何來這樣的外道話”
王氏點點頭:
“倒是聽說二叔房頭的幾個姑娘出落的好,老太太和二姐姐常來信誇呢,我這心裏才着急的給宛若請先生,不然等回了京城,被其他姐妹比下去了,我這臉上也無光”
王嬤嬤笑道:
“咱們家姑娘,太太就不用愁了,小機靈的模樣,學什麽像什麽,那天不是爺還誇說二姑娘的字寫的越發周正了”
王氏聽了,臉上露出些許喜色,執起炕几上的茶盞,吃了一小口放下:
“你剛頭說的什麽喜信兒?這一打岔,險些岔過去了”
王嬤嬤才道:
“我那大兄弟說,二太爺房頭大老爺家的清姑娘如今要大喜了”
王氏一愣:
“你說清丫頭,我記得還小呢?”
王嬤嬤不禁掩着嘴輕笑:
“太太可是在冀州呆的年頭長了,清姑娘過了年都十五了,比咱們家二姑娘正恰好大上七歲,已經是大姑娘了”
王氏掐指一算:
“可不是,我倒疏忽了,尋了哪家的婆家?”
王嬤嬤道:
“可正是這婆家了不得,我這麽聽着,仿似是太后瞧中清姑娘,心裏甚為喜歡,打量着要給了睿親王呢”
“睿親王?哪個睿親王?”
王氏一時沒想通透,王嬤嬤抄起那邊的美人捶,坐在下首腳踏上,輕輕捶着王氏的腿道:
“咱大周還有幾個睿親王?不就是萬歲爺一母同胞的幼弟,現如今在南邊練兵的睿親王,要說今年都過二十了,這兩年太后老佛爺隔三差五便宣各府命婦姑娘進宮去說話,如今可才知道,原是要給睿王爺選王妃呢?”
王氏道:
“這事可定了?”
王嬤嬤道:
“聽我那兄弟說,雖沒十分定,也有八九分准了,清姑娘這些時日,常進宮去覲見太后呢,那邊府裏頭也都悄悄忙乎着,就等着聖旨下來了,早着說,也得等明年行大禮,睿王爺如今還在南邊呢,估摸這一時半會回不了京”
王氏臉上一喜:
“這可真是件大喜事,你去尋了筆墨來,我給娘娘寫封家書,仔細問問,若是底定了,咱們便要早些備下賀禮,免得到時候着急着慌的”
這信還未寫,就聽見外頭丫頭的聲音:
“請老爺安”
王氏微怔,忙站起來,整整衣裳迎了出去。蘇澈進了屋,坐下就問:
“怎的不見承安宛若?”
王氏忙吩咐下面的丫頭:
“春雨,你過去二姑娘房裏瞧瞧,說不準兩人就在一處呢,若在一處,便一併喚過來,眼瞅着也該到了飯時”
外屋裏的春雨應一聲,出去了。
蘇澈今兒晌午的時候,本是被周映雪攪了風月事,心裏不大痛快,可不一時,便從京城蘇府送來封家書,是他爹讓人送過來的。
他爹在任上時,官位就做到禮部主薄,因人有些迂腐,便沒再升遷上去,遠不如他岳父,一路仕途平順。
蘇老太爺現如今在家,養花種草倒也別樣悠閑,無事不會給冀州寫信,即有家書,便是有大事了。
蘇澈遣退蓮香凝玉,拆了封蠟一瞧,不禁暗嘆,如今王家可真是風光無限,若是二老太爺和睿親王府連成秦晉,王家一族豈不更加顯赫。
便是他不喜王氏,也知道輕重,說到底兒,自己這個知府,若沒有嫡妻,恐也難當的如此順當,如今細細想來,他厭王氏,不過因為從心裏矮了她一頭,她又不知情識趣的俯就與他,一來二去卻弄得越發僵了。
那日和巡撫大人在一起飲宴,偏巧台上唱了一出新曲戲,引了一個前朝很知名的事,一個大官家裏,寵妾滅妻,歪帶嫡子,最終家族沒落的故事。
唱完了,巡撫劉大人頗有深意的道:
“前朝亡的一點不冤枉,這當官的都這樣糊塗,須知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哪有這樣罔顧禮法胡來的呢?”
現在蘇澈忽然就想起這話來,可不是在點他呢,蘇澈思想起這些年自己對嫡妻的冷落,對嫡女的漠視,不禁有些愧疚湧上心頭。
自己將來還是要靠着妻族,這樣對待王氏,的確不大妥當。想通透了,便擡腳上了王氏的院子裏來。
王氏哪裏知道這番九曲十八彎的故事,心裏猶自驚疑不定,悄悄和王嬤嬤交換了眼色,不着痕迹的忖度蘇澈半響。
早先還說被周映雪攪了好事,本該不痛快才是,怎的這會兒倒是溫和含笑的,不似往日一進自己屋裏,就皺着眉頭一副不耐煩的光景。
王氏臉上驚疑的神色,落在蘇澈眼裏,忽覺得自己這位嫡妻,也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高高在上,怎的也要看自己的喜怒行事。
這種念頭一入心,忽然給了蘇澈一些不一樣的感受,他心裏竟然有一絲新奇湧上來,說起來,成婚這些年,他還真沒正眼瞧過王氏,只說不如映雪美麗溫婉,這時候看起來,卻自有一股子別人所沒有的端莊大氣。
宛若跟着承安一進來,就感覺今日爹娘之間不大對頭,爹爹臉上的笑容,從來沒見如此溫和過。宛若和承安行禮請安,蘇澈目光滑過兩人,不禁暗暗點頭。
承安穿着一件藍色錦緞衣裳,生的俊眉星目,宛若卻穿着一身淺粉色襖褲,也是皮膚白皙眉目清明,透出十分的機靈氣,兩人都是總角垂髫,站在哪裏,恍如一對金童玉女。
尤其兩人都甚為聰明,方子鴻經常誇讚,相比之下,宛如雖生的好,卻有些上不得大檯面。蘇澈覺得,自己以前真是糊塗了,怎的就忽視了這個嫡女呢。
想到此,遂招招手道:
“宛若過來爹這裏?”
宛若眨眨眼,瞅了她娘一眼,走過去,蘇澈仔細端詳她半響道:
“我瞧着宛若,越大越有幾分賢妃娘娘當年的模樣了,是不是?”
王氏抿抿嘴道:
“我瞧着也是,說起來是親姨母,有些相似,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蘇澈摸摸宛若的頭:
“你那日作的荷花詩,聽方先生說甚好,那日爹爹事忙,倒沒底細聽,你這會兒念與爹爹聽聽可好?”
宛若小臉微紅,悄悄瞥了那邊承安一眼,小聲道:
“不過作着玩的,遠不如承安的工整”
承安卻道:
“平日裏或許我的好些,這首荷花詩,卻真是二姐姐的為上”
蘇澈頗有興緻的道:
“哦?承安,你來說與我聽”
承安應了,便念道:
“一片彤雲一點霞,十分荷葉五分花。池畔不用關門睡,夜夜涼風香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