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考取童試】

雖然蕙畹應對機敏,但顯然今天洪先生不想輕易放了她去,於是微微一笑,對衆人道:「大家不要看我這個弟子年紀不大,卻是有些歪才情的,老夫住的竹園門前的對句,就出自他之手」蕙畹一聽,心道要糟,大概今天文人清客居多,這老頭起了賣弄的心思,可是自己那三兩三的墨水,說實話,大部分還是靠着剽竊來的,實實的沒啥真才實學,若是這老頭讓自己即興賦詩一首,自己該當如何應付。

想到此,蕙畹急忙搜颳了一下腦海里的資料,這個時代大約也只能選明清之後的詩詞了,可是和中秋賞月有關係的,自己只記得王菲唱的,那首被衆多穿越女們用爛了的《水調歌頭》,這可是萬萬用不得,既然自己能穿來,說不定,就有其他的穿越前輩,貿然剽竊,後果可能會不可收拾,遂暗暗着急,不覺腦門子出了一頭的冷汗。

楊紫安側頭看她這個樣子,不禁失笑,他對博蕙可是非常有信心的,這麽久以來,哪一次洪先生都沒為難了她去,這一次肯定也不可能,而且楊紫安早就看出來了,洪先生今天是安心賣弄的那會真難為她,想到此,從袖子裏抽出帕子,悄悄塞到蕙畹手裏,靠近她耳邊含着笑意,低聲道:「又不是金殿奏對,你怕何來,擦擦你的汗是正經,不然可就讓這滿座的賓客笑話了去」蕙畹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可見洪老頭是沒難為你,不過還是接了帕子,好歹把額頭的汗先擦了,平安王楊奇這時的興緻也被勾了上來,在坐在椅子含着笑意,等着看這對師徒鬥法,洪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蕙畹道:「記得當初風流才子唐伯虎,曾經對過一個絕妙的對子,倒是和今夜有些應景」楊奇很配合的道:「哦!這個本王倒不曾聽說過,先生說來聽聽」洪先生道:「上聯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國思社稷」在做的賓客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楊奇想了想道:「這個是個很難的,前面暗含着拆字聯,不好對」蕙畹倒是樂了,心道這個倒是容易啊!這不是周星馳電影裏的句子嗎,看來多看電影還是很有用滴,遂輕鬆了起來,誰知道蕙畹高興的顯然太早了一點兒,洪先生掃了她一眼繼續道:「唐伯虎對的是,八目尚賞,賞花賞月賞秋香」賓客們紛紛叫「妙」氣氛一時熱絡非常,蕙畹不禁一愣,洪先生沖她眨眨眼,有些老頑童的笑道:「由此,我得了一個上聯,八目尚賞,賞花賞月賞秋香,秋香何在」平安王看了蕙畹一眼,不禁哧一聲,笑了起來,賓客們也知道,這是這位大儒在戲弄自己的弟子,不過也忒刁鑽了些,劉大人對旁邊的張雲卿道:「看起來,洪先生對博蕙期望很高啊,如此悉心教導何愁將來不成大器」張雲卿看着前面的這番熱鬧,一時心情複雜難辨,一直知道蕙畹在平安王府很得意,畢竟沒親眼見過,現在看來,比自己想的還更不得了,真不知該喜該憂,楊紫安也看着蕙畹低低笑了起來,幾個大丫頭也抿嘴輕笑,蕙畹瞪了他們一眼,心道這就是一幫沒義氣的,平常一起混,這時候,都看自己的笑話。

洪老頭出的這幅對聯和上次竹園那副有些異曲同工,算是延伸聯吧,側頭看了一眼閣外平靜的湖面以及遠處安詳的萬家燈花,聯繫上聯,蕙畹腦袋裏靈光一閃,開口道:「師傅,弟子這下聯就是,十口心思,思君思國思社稷,社稷安康」楊奇站起來一拍手道:「好!博蕙對的好,社稷安康,好句,來,為了社稷安康我們滿飲杯中酒」衆人急忙端起酒杯,中秋賞月宴,就在這種激進的□中落幕,蕙畹眉開眼笑的跟着父親出了王府,後面的小廝手裏端着幾個精緻的盒子,是平安王、洪先生,還有楊紫安賞下的禮物,平安王賞的最實惠,是一套富貴吉祥的玲瓏翠玉佩,一套四個,精緻漂亮,最重要的是價值不菲,蕙畹最喜歡。

洪先生雖然難為了她一下,不過,自己最終給他這個師傅增了光,所以也賞了她一方青州紅絲硯,蕙畹在這裏呆的時間久了,接觸的幾個同窗玩伴,也都是頂尖的王侯貴族子弟,這些公子們對文房四寶隨身器物的講究,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大約也是是一種樂趣吧!就如現代的收藏家一般,所以蕙畹耳濡目染,也就大略知道哪些東西是難得好東西,青州紅絲硯可非常有名,張華《博物志》記載:「天下名硯四十有一,以青州石為第一。」

說的就是這個青州紅絲硯,不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其價值的,是千金難求的珍品,所以說,洪老頭其實也是有些家底的,蕙畹偷偷琢磨着,是不是那天自己越性的表現一下,從他那裏多套些好東西出來,想到此,嘿嘿一笑,美滋滋的回頭看了一眼,小廝手裏的盒子。

楊紫安送的東西最實用,是一個小巧的金弓,比尋常的弓箭都要小許多,蕙畹拿在手裏很合適,這樣一來,以後的騎射課,自己就可以在一邊練習射箭了,力氣小,最起碼先把準確度練好了,蕙畹還夢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像個俠女一樣,騎在馬上去打獵的,一揚手就能打個飛禽走獸什麽的,那感覺得多酷啊!

所以,得了大便宜的蕙畹,早忘了剛才對洪先生的腹誹和對楊紫安不講義氣的埋怨,樂的嘴角差點兒裂到耳後去了,到了王府外,劉大人低頭看了看蕙畹,不禁莞爾,伸手摸摸她的頭笑道:「劉伯伯府里也有不少好玩意的,那天你得了空,來伯伯府里,也讓你挑幾樣帶走如何」蕙畹眨眨眼道:「好」說著走過去和劉夫人還有劉映雪告辭,才做了馬車家去了,到了家,博文搏武已經回來了,蕙畹也沒空理他們,命小廝把自己得的禮物,抱回自己的屋子裏,待小廝出去了,蕙畹才都一一拿到床上去,挨個的細細把玩。心裏簡直樂得不行,這一下,自己可算是一夜暴富了吧,簡直比中彩票還爽哈!哈!。

張雲卿回了房裏,去看小兒子和劉氏,劉氏因惦念着他,倒也還沒睡下,看見他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怪異,遂好奇的問道:「今天晚上出了什麽不順心的事嗎」張雲卿彎腰仔細看了看小嬰兒的睡顔,才輕聲道:「沒什麽,不過總覺得這樣下去,恐不好收場」劉氏一愣道:「什麽?不好收場」張雲卿道:「我瞧着,那洪先生對畹兒可不一般,教導的比世子都上心,也不怪蕙畹這大半年來,進益這般快,原來根源在洪先生這裏」劉氏道:「你說的可是那學裏的先生偏心咱家畹兒」說著搖頭笑道:「怪不得,我常聽畹兒埋怨功課比哥哥們多,原來竟是這個緣故,這是好事,有什麽可愁的」張雲卿微微苦笑道:「那洪先生乃當世大儒,前任帝師,還有你不知道,每次朝廷大考,主考官也是他,你想他說的話是多有份量的,他今天和我說,要讓畹兒隨着其他幾人,去參加今年的童試」劉氏不僅一驚,讓畹兒跟着去進學,原不過是良師難得,況她的確聰明,可沒想到讓她去考科舉,這樣下來,童試過了就是秀才,就有了考舉人的資格了,若都過了,難不成一個女兒家,要去京城考狀元嗎,這豈不是成了戲文里的故事裏,這可是欺君殺頭的大罪,遂有些害怕起來,張雲卿看她臉色有些白,遂安慰道:「你也不用忐忑,待我找了張老太爺去討個主意,看看要如何」說著張雲卿又有些驕傲的笑了:「雖然有些荒唐的不可思議,但現在看來,咱家畹兒的確是個不凡的,即為女子,更是難得,而且今天我看那平安王和世子的意思,對畹兒頗為寵愛維護,想來不會有什麽大的閃失,放心吧」話雖如此說,可劉氏不免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到了第二天,就急忙催着張雲卿過府去拜見張老太爺,蕙畹老實的在家把剩下的功課做完,不然洪先生的戒尺可是不留情的,蕙畹對古代這種打手心的體罰方式,頗多怨言,以前看電視覺得還挺好玩的,可是自己領受過,才明白那真是一種對心理和身體的考驗,所以領教過一次后,蕙畹幾乎都很好的去完成功課。

張雲卿見了張老太爺,寒暄幾句后就直奔正題,因昨晚張老太爺身上不爽,故此推辭了王府的宴會,所以對昨天的事情一無所知,這時聽到張雲卿說,洪先生要讓蕙畹參加童試,那不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嗎,不過張老太爺倒不像張雲卿這樣焦急煩惱,而是笑道:「這倒有趣,你不用怕,不妨事,讓她去試試也好,我也想看看這丫頭究竟能走多遠」張雲卿急忙道:「以我平日裏旁觀,這童試她必是能過的,難道三年後,還要讓她去考舉人嗎,和恐怕不妥」張老太爺哧一聲笑了,想了想道:「三年後,她不過七歲而已,若考的上,倒是我朝第一奇事了」張雲卿道:「這可是欺君的大事」張老太爺道:「又沒去考狀元,有什麽關係,再說有洪先生這個帝師大儒,和平安王在,料不會有事,你放心好了」既然張老太爺這樣說了,張雲卿也只能先放了些心,轉念一想,即便蕙畹聰明,想七歲就中舉,彷彿也不太可能,自己恐有些多慮了,因着這個原因,十六過後,除了世子楊紫安外,其他幾人一起去參加童試了。

童試本來包括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蕙畹他們因師出洪先生,又有平安王作保,故直接來考院試,所謂院試是在平安城的學征院考試,共分三場,第一場是四書里的名篇,第二場是詩詞,第三場是面試,不算很難,童試並不要求自己去做什麽八股文,而是考官摘錄兩篇讓考生默寫,當然字的好壞,佔有相當大的比例,值得慶幸的是,蕙畹的字,經過洪先生的磨練,如今也很有些樣子了。

蕙畹來考試,本也是抱着好奇古代考試流程來的,一個從小學考到大學的現代人,對考試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反正考不考的過,都無所謂,第一場不難,第二場是詩詞,不限韻,作一首詠物詩,對於作詩這等技術活,蕙畹還真沒學會,主要是平仄搞不清楚,也沒耐煩去背那些韻部,所以一直以來,凡先生讓作詩,多摘錄些記憶中近現代比較冷僻的,拿來搪塞,如今也是用這招……直接搬了一首簡單的詠菊便了。

童試先要過了筆試,才會到了最後的一關,就是學征親自面試,一般的在前兩關就被刷了下去,不過顯然洪先生教導的確有方,所以幾個弟子無一例外的過了筆試,這平安府的學征,姓韓名逸舟,原是朝廷的翰林編修,性格有些文人的孤直,故和同僚不大相容,因此,自請旨外放到了平安府來做這個學征。

平安王楊奇是最喜這類人的,故平日也有些交往,不過這韓逸舟卻是個分外認真的官兒,所以即使知道世子的幾個同窗都來參加今年的童試,也依然沒有放水走人情,他也知道,貴族子弟們,一般都是走個過場,得了那功名好聽罷了,但他覺得,既然是洪先生的弟子,如果尋了私,也低了帝師的名頭,故也沒聲張,命手下的閱卷官員仔細閱卷挑選。

待呈上合格的來,衆位下屬推出了童試的三甲,拆開名字一看,第一名是張博蕙,年齡四歲,不禁很是驚訝,韓逸舟道:「四歲的孩子,不是應該參加幼童試的嗎」下面的官員道:「按我朝的規定,凡十四以下的均屬幼童,可是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直接參加童生試」頓了一下,低聲道:「韓大人,這個張博蕙您竟然不知道嗎」韓逸舟一愣道:「他是何人?」

官員道:「就是帝師洪先生的第一得意的弟子,世子爺的伴讀啊,中秋節的一那幅妙對,就出自她的手筆」韓逸舟不禁微微點頭,拿起桌上的試卷翻看了一下,字體雖不十分漂亮,但很有些風骨,不過四歲的孩子,已經很難得了,四書的名篇其實不難,只要肯讀書的一般都能過,這個詩詞卻是有些難度的,韓逸舟低頭看了看,博蕙寫的是一首五絕《詠菊》:「今歲花開盛,宜栽白玉盆。只緣秋色淡,無處覓霜痕」雖然簡單,但是對仗工整,意境斐然,這個第一,的確一點兒水分都沒有,不禁撫須笑道:「不虧是洪先生的弟子啊!終沒辱沒了師傅去」所以不出意外的,幾個同窗都過了筆試,直接晉級,而蕙畹的試卷也已經傳到了洪先生手裏,洪先生此時坐在平安王楊奇的書房裏,開口笑道:「我說她不差的,怎樣王爺,老夫的眼力如何」平安王楊奇看了看道:「雖不過一首五絕,到也難得,可見先生總說博蕙偷懶,也是冤枉了他的」洪先生嗤一聲笑了:「王爺有所不知,最近的一段時日,倒是認真了些,一開始,就是世子也幫着她糊弄過老夫,若是認真讀書,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老夫才管的嚴些,只因瞧着他是個可塑之才,若是朽木,老夫那會費這些心思」平安王正色道:「眼看會試就要到了,洪先生還是要早些進京才好,這主考官可含糊不得」洪先生點點頭道:「是啊!這次幾人過了童試,就讓他們直接進府學去好了」楊奇一愣道:「這……」

洪先生道:「老夫身邊只留下博蕙,伴着世子讀書即可,府學裏學的於將來的鄉試更有利些」楊奇知道,這洪先生原就是不輕易收弟子的,一開始給世子找伴讀,平安王也想,若是有造化的,也許就入了他的眼,正式收在門下,不過希望不大,因為這個老頭,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誰想最後留下的,竟是最小的博蕙,洪先生道:「下個月我就起身進京,這一次順便帶着世子和博蕙一起前往,一則是皇上要見世子,二則想把博蕙帶在身邊,去見見世面,我瞧着,他是個別樣聰明的,死讀書反而不好」楊奇贊同的道:「這樣一來到是很穩妥」於是蕙畹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的命運又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世子探病】

筆試過後,韓逸舟親自進行最後面試,時序已經到了深秋時節,樹葉轉黃紛紛飄落,街頭巷尾色都瀰漫著一種獨屬於秋的蕭瑟,學政院內此時卻正是最美麗的時節,只因院裏遍植了紅楓,到了深秋,滿樹明媚的紅色,兼有紅葉飄落一地,很有些「落葉滿街紅不掃」的意境。

今天是童試的最後一場面試,其實進到這一級,基本就已經算通過了,據小叔說,最後的面試不過簡單的問一些詩詞歌賦罷了,不算太難,所以一起前來的幾個人都還算輕鬆,尤其蕙畹,反正中不中的對她來講,也是沒大礙,在她想來,不中更好,省的麻煩。

進入面試的人不多,偌大的平安府加上下縣一共才三十個,而只世子的伴讀就沾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名額,面試是按照筆試名次排列的,從第三十名起,挨個叫,考場設正殿前的台階上,擺了長長的几案,當中的主考官是學政,旁邊是府學的夫子們,以及一些下級官員,側面有一個高台,上面設有一面響啰,凡是過了的,就有專司的人,敲響后大聲通報,弄得很有些轟轟烈烈。

雖然這裏很美,但是站的久了,蕙畹還是覺得有些冷颼颼的,但是也只能恭敬的低眉順眼的站着,輪到蕙畹的時候,院子裏已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哥哥們都已經出去院外等候樂,執事官拿着手裏的名冊大聲喊道:「張博蕙」蕙畹不禁暗暗腹誹,這個排場純粹多餘,不過還是略略整了整衣衫,從容的走到中間站定,恭敬的彎腰行禮,包括韓逸舟在內,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站在中間的小人兒,秋日朗朗,小小的身子站在台階下,穿着一件七巧紋鑲金邊的雲錦儒袍,頭上卻還梳着總角髮髻,兩個髮髻用同色的織帶扎住,織帶上隱隱綴着幾顆珍珠,下面穿着一雙錦繡鑲金履,雖然搭配他的頭髮很有些可笑,但僅這一身行頭,就不僅令在座幾位暗暗抽氣。

雲錦,歷來是朝廷的貢品,除了皇親國戚宗室子弟外,可說是一匹難求,而這個看上去僅僅四歲多的孩子,身上一件常服袍子,就是這樣名貴的料子,可想而知,必是世子爺跟前別樣得意的,而且站在那裏,不卑不亢從容淡定,只這份氣度,就是會試的監生們都是不多見的,韓逸舟微微頷首開口道:「你就是張博蕙」蕙畹恭敬的道:「回學政大人,正是」雖童聲童語,卻清越非常,韓逸舟開口道:「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可知道是什麽意思」蕙畹心道,這個倒比讓她作詩來的容易,開口道:「人要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韓逸舟點點頭道:「你認為孟子通篇告訴我們什麽道理」在做的幾個府學的先生,不由自主的看向首座的韓逸舟,心道這個問題就有些過了吧,蕙畹一愣,下意識的回答道:「仁者無敵」韓逸舟輕輕笑了,又些微問了幾個四書里的問題,大都是非常知名的句子,所以蕙畹對答的非常流利,主要是她本就聰明,加上洪先生的故意雕琢,不知不覺中,蕙畹並不知道,其實自己已經不是剛進學的時候,靠着前世的記憶混日子了,大部分已經是真才實學,畢竟那些書也不是白抄的,所以最後蕙畹毫無意外的,以童生第一名的成績成了秀才。

張家一門兩舉人三秀才,可真不愧是書香門第了,一時傳為佳話,張家還沒來的及高興,蕙畹卻一病不起,畢竟是深秋,蕙畹本就是小孩子,抵抗能力差,又在童試的時候,在風口裏站了那許久,回家到了晚上就發起熱來,因蕙畹夜間不用人伺候,故也沒人知曉,到了清晨時分,婆子來喚她,才發現已經燒的有些神志不清。

婆子急忙去找人,因劉氏還沒出月子,也不能驚動,只找了吳貴討主意,吳貴一聽就差點嚇死,說實話,這個小祖宗如今可是最金貴的主,急忙悄悄找了張雲卿出來,一邊去外面請大夫,張雲卿得了信,並沒敢和劉氏講,匆忙進了蕙畹的屋子,見小小的人兒,如今已經燒的糊塗了,閉着眼,嘴裏嘀咕着不知道說些什麽胡話,急命婆子打了水來,張雲卿親自動手擰了涼帕子捂在她額頭上退熱。

一時大夫到了,吳貴卻讓大夫先在堂屋候着,自己進來悄聲道:「老爺,您看三小姐這身份一搭脈可就……」

後面的話他沒說,張雲卿也明白,如今剛得了童生第一的畹兒,名聲正盛,若傳出是個丫頭,恐大不妥,看了看帳子道:「把帳子放下來遮住,讓那大夫來瞧,不要告訴他是誰,多給些銀錢也就是了」吳貴急忙命婆子把帳子放下來,把蕙畹的手搭在帳外,蓋上一方帕子,才命大夫進來,請的大夫當然是保和堂的王大夫,世代的醫藥世家,祖上出過太醫的,脈息遠近聞名的好,這王大夫有些體面了當然就有些架子,且診金不菲,但甚有醫德,有那十分貧困的患者求到門上,他不僅不收診金,還會搭了葯錢進去,所以得了個王神醫的綽號。

今天保和堂還沒開門,就見張家差了小廝來請,張家,如今在平安城不知道的還真不多,張老爺雖官卑職小,可人家有門路,不僅和知府搭上了親家,自己的三個兒子都是世子爺的伴讀,況昨個滿城都傳遍了,一門三秀才,最小的不過才四歲,且是第一名考取的,聽說學政韓大人親口贊道:「聰明不過此子」所以一聽說張家來請,急忙收拾了帶着徒弟去了,到了張家,看看門庭,真的只能算小門戶,問了來請的小廝,小廝早得了吳貴的吩咐,故含糊的支吾了過去,直到進了屋子一見這情形,大約知道是女眷,不在正房起居,難道是要緊的妾室,可是看看薄紗帕子下的小手,王先生不禁搖頭,這應該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吧,遂急忙上去搭脈,邪風入體,着了寒氣,以致惡寒發熱,小孩子家秉性虛弱,先退了熱要緊,急忙開了葯。

吳貴急忙差人去抓藥,自己親自送了王大夫出來,王大夫經常去張府走動,和吳進極熟,所以吳貴也是曉得的,出了院子才悄聲問道:「這是府上的小姐」吳進目光一閃,笑道:「先生,今天多謝了,這是診金,您走好」竟是沒搭王大夫的話茬,王大夫一愣,想是有什麽不便,故也沒深打聽,卻說蕙畹這一病瞧着甚是兇險,不過卻不妨事,灌了一副解表驅寒的葯下去,發了一身汗,這熱倒是退了下去,睡的安穩了,張雲卿這才鬆了一口氣。

到了晚間,蕙畹才睡醒過來,只感覺渾身無力的緊,眼皮有些澀重,床邊坐着自己院子裏的婆子,見蕙畹醒了,急忙出去報信,一時張雲卿和博文搏武小叔都走了進來,張雲卿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果真不大熱了,暗贊那王大夫果然不負盛名,命下人去熬了糯糯的粥來。

一時吃了粥,蕙畹才覺得彷彿有了些力氣,看看博文道:「怎樣今天學裏如何」博文道:「你睡着的功夫,宗民宗偉……」

話沒說完,就見吳進有些激動慌張的跑進來道:「老爺,您快去吧,世子爺親自來了」張雲卿一驚,飛快的掃了蕙畹一眼,還好,平日裏蕙畹的家常打扮就是男孩子的,性子也爽利,屋子裏也看不出閨房的樣子,沒有不妥,遂急忙領著兒子和雲昊迎了出去,話說楊紫安怎麽來了這裏的。

昨兒得了信兒,說博蕙中了童試的第一,就想着立時見到他,讓讓他講講那童試的事情,可是畢竟時候有些晚了,才作罷,想着轉天進學時見着他,定要好好和她說會子話,誰知第二天卻沒見着他的蹤影,洪先生還納悶呢,博文說昨個着了風寒,病了,說不得要請幾天假,楊紫安不禁有些擔心,一日都懨懨的。

到了晚飯畢,實在憋不住,遂悄悄出了王府,向張家行來,楊紫安知道這樣不太妥當,以自己的地位,博蕙的家人定會不自在,可是讓自己在府里等消息,卻萬萬使不得,所以就由着性子來了,身邊只帶了兩個小廝,二管家哪裏敢讓他這樣出去,遂又親自挑了兩個穩重的大奴才跟着去了。

說起來,這還是楊紫安第一次來博蕙家,不寬的小街,不大的院子,小廝上前叩門,出來的下人,聞得是平安王世子,不禁驚住,急忙跑進去給吳貴報信,吳貴那裏想到這位尊貴的主子,這大晚上的會來這裏,唬的急忙進去稟告張雲卿,暗道這三公子可真是個有本事的,張雲卿這才帶着弟弟和兩個兒子迎了出來,倒頭便拜,卻被楊紫安一把扶住道:「張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我私下前來,倒是叨擾了」寒暄幾句,楊紫安就走進了院中,進來才發現,裏面卻比外面瞧着精緻些,進了蕙畹的屋子,就聞到一股藥味,小廝和奴才被張雲昊留在堂屋奉茶,只楊紫安一人進了蕙畹的屋子,蕙畹知道楊紫安來了,就暗暗腹誹,他不知道,以他那皇親貴胄的身份,來自己家裏,那就是一尊供奉不起的大菩薩嗎,可是來都來了,蕙畹也沒法子可想。

平常雖熟絡慣了,可是在外面,這禮節還是要的,蕙畹現在渾身無力,也就意思意思的在床上彎彎腰算見了禮,楊紫安仔細打量蕙畹,僅兩天不見,竟然彷彿瘦了一圈似地,珠圓玉潤的面頰,有些微微潮紅,一雙眸子也有些暗淡,待想說什麽,覺查到張雲卿在,恐不大妥,遂掃了一眼張雲卿,張雲卿會意,帶着博文搏武告退了下去。

屋子裏一時只剩下楊紫安和蕙畹,楊紫安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還有些低熱,遂開口道:「明兒我遣了府里的太醫來給你瞧瞧吧,別讓拿起子庸醫耽誤了病情是正經」蕙畹急忙擺手道:「千萬別,您府里的太醫,我可消受不起,博文說,請的是保和堂的王神醫,這不,吃了一副葯感覺就清爽了許多,不要再折騰了,大約明兒就能好了,你放心吧」楊紫安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怎麽就突然病了」蕙畹撇撇嘴道:「那個學政院冷得緊,我昨個只穿了袍子,站的又久,所以就病了唄」楊紫安看了看她的屋子道:「我說你這屋子怎麽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這樣可不成,要不改日……」

話沒說完,就被蕙畹打斷道:「您可別,我最討厭身邊有人伺候的,自己又不是殘疾人,幹嗎讓人伺候」「殘疾人,殘疾人是什麽人?」

楊紫安疑惑的問道,蕙畹嘿嘿一下道:「哦!就是那些手腳有瑕疵,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我統稱他們叫殘疾人」楊紫安瞪着她,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頰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這是說我呢,是吧,我手腳那裏有瑕疵你說」蕙畹一撇嘴道:「我可不敢說世子哥哥,您別往自己身上攬」楊紫安道:「就是病的這樣了,這嘴還不饒人」蕙畹眨眨眼笑道:「我瞧着你們這幾個都是沒安好心的」楊紫安一挑眉道:「這話怎麽說」蕙畹道:「你看,你身邊的四個大丫頭,宗民宗偉屋裏的,還有劉言鵬和賀家兄弟,哪個屋裏的丫頭,姿色是平常的,打量我不知道是吧,不就是將來也是你們的人罷了」楊紫安聽到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怎麽,我們博蕙難道就轉喜歡丑的丫頭不成,你這也說的不對,你若是喜歡誰,明兒我就賞了你,說話算話」蕙畹嘟嘟嘴道:「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吧」兩人笑鬧了一會兒,婆子戰戰兢兢的端了葯進來,楊紫安順手接了過來揮揮手,婆子急忙退了出去,蕙畹嫌惡的看着這一碗烏漆馬黑的葯湯子,不禁微微皺眉,楊紫安舀了一勺湊到她嘴邊,蕙畹不禁滿臉黑線,這又不是什麽極品好茶,需要慢慢品嘗,這樣一勺一勺的,等喝完了,估計她也已經苦死了,急忙接過來道:「世子哥哥,我自己來就好」說著,利落的端過來咕咚咕咚的喝了,隨着而來的苦澀,令蕙畹的五官都扭曲成了包子,楊紫安輕輕笑了,接過碗放在一邊,伸手在自己腰間的荷包里,拿出一塊晶瑩的桂花洋糖來,塞到蕙畹嘴裏,入口的甜香,令蕙畹眉眼頓時舒展開來。楊紫安低聲笑了起來,蕙畹瞪了他一眼,蕙畹見他來的功夫不小了,急忙催他回去,楊紫安看她的確病的沒甚要緊,也就站了起來,扭臉卻看到蕙畹放在床邊的帕子,遂拿起來仔細瞧了瞧,綉工雖不大出彩,但勝在簡單清爽,不過幾朵桃花和角上的一個像字又像花的東西,端詳很久開口道:「這個瞧着倒是新奇,我拿去了」說著順手塞到自己袖子裏,蕙畹一愣,想着那是自己繡的,給楊紫安實在有些不妥,尤其在這古代,記得紅樓夢裏,賈寶玉不過給黛玉送了幾方半舊的帕子,就是私相授受了,自己這樣是不是也算,不過轉念又一想,這大半年來,自己和楊紫安甚是親近,說實話,感覺上和博文博武也不差什麽了,況自己屋子裏的稀罕物件,乃至身上的衣服配飾,大多也是他給的,或是讓丫頭們特意做的,這會子若要和他分清了,恐不大容易。

算了,左右不過一方帕子罷了,也沒什麽,想通了關節,蕙畹也就沒再說什麽,楊紫安看她彷彿有些睏倦,忙讓她躺好道:「你喝了葯,該好生歇着,我這就去了,等你好了,咱們再說話」蕙畹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楊紫安把帳子放下來,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張雲卿和博文博武正在門口廊子上候着,楊紫安笑道:「果然好多了,我也放了心,叨擾大人這半天,也該回去了」張雲卿急忙說了兩句感謝的話來,並博文博武恭敬的送了出去,到了門口處,楊紫安停住腳步,對張雲卿道:「博惠屋子裏伺候的人,我瞧着不怎麽應手」張雲卿一愣,忙道:「原是說給他物色一個丫頭的,只她偏不答應」楊紫安搖搖頭道:「縱是博惠執拗些,身邊沒個細心的人伺候,總是不妥」張雲卿急忙答應了一聲,楊紫安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裏面,低低嘆口氣,上馬車去了,吳貴這才知道,自家三公子真真是這位世子爺心坎里的人呢,吳貴不禁安安遐想,假使世子知道三公子原是三小姐,會是怎樣的光景,說真的,吳貴真的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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