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了一個星期的醜八怪兼口罩怪咖，總算把牙齒補好的楊適楷感覺如獲新生，整個人容光煥發，不禁深刻體認到，講話不漏風和可以自由呼吸空氣的感覺有多美好。
對於一個像池這樣涉足時尚圈的人來講，周圍全是外貌協會的會員，模樣上突然出現嚴重又可笑的瑕疵，那真的會產生強烈的自卑感。
不過幸好，這樣的瑕疵是可以彌補的，不然，他真的要撞豆腐、吊麵線自殺了。畢竟，就連姑媽看了都忍不住笑他，更遑論是其他人。
恢復正常模樣，楊適楷也開始恢復社交活動，起初幾天，他還彷彿被制約似的，會不自覺趕在晚間九點左右回家，可沒想到，才打算再看看慕語霏的表現，她就從他補好牙的那天起，停止甜品的供給。
害他心裏莫名的感覺悵然失落，不知是嘗不到甜品的關係，還是有其他連他也不清楚的因素。
就因為如此，所以後來他才懊惱的察覺自己不知不覺的被制約了．竟然隱隱期待起甜品時間，於是刻意唱反調似的偏要在外頭流連，以抵抗自己的下意識，證明自己沒有被慕語霏影響分毫。
但話說回來，慕語霏那女人未免太沒有恆心了吧?只送七天甜品就想取得他的原諒?
還是她認為，只要他補好了牙齒，就沒有她的事了?
“總監?還0K吧?”負責美食單元的編輯阿碰正等着楊適楷檢閱完成的圖稿，沒想到卻發現他看着看着，竟對着點心照片發獃。
這總監最近實在怪怪的捏，先是成天戴口罩，脾氣陰晴不定，這會兒居然對着照片發獃，神色瞬息萬變?!是攝影師拍攝技巧太好，還是時間接近中午，他肚子餓?該不會……是中邪卡到陰了吧?阿碰惶恐的思忖着，“嗄?0K啊，下一期周年慶特刊就來個街頭訪問，分兩個年齡層做個男性心目中TOPl的耶誕美食餐廳調查，你再擬詳細的企劃給我。”楊適楷倏地斂回神思，故作鎮定的回答，還思緒敏捷的提出構想。
“好的。”阿碰取回圖稿，接下新任務，離開辦公室，才走出去的同時，剛好有人要敲門進入。
“總監．夏艷小姐來找你，要讓她進來嗎?”因為不方便當客人的面詢問，所以門口的其中一位總機兼接待人員特地過來詢問。
楊適楷俊眉微蹙，頗為困擾．但仍然同意。“請她進來吧。”
夏艷是線上正紅的模特兒之一，一年多前曾擔任過他們雜誌的封面女郎，還在雜誌上男性最哈的性幻想對象以及軍中情人的票選中名列前茅。
她的作風熱情豪放，玩得開又很敢講，合作一次就很快的跟他混熟，可混熟的壞處就是她更加的大膽，經常主動示好，釋放勾引挑逗的訊息。
照理說，飛來艷福，哪個男人不喜歡?
但他身邊這樣的機會太多了，多到覺得厭倦無趣，所以頂多只是應付敷衍的要要嘴皮子、調調情，還沒有誰能讓他認真的提起興趣。
可是，不知是對自己太有自信還是過度天真。不上道、不識趣的女人還挺多的，居然把應付敷衍的話當真……不過如果是夏艷，他想應該是前者。
“適楷～～”門才開．嗲聲呼喚立刻傳來，旋即他的辦公室便被伴隨着妖嬈女子的濃郁香水味入侵。
那嬌嗲嗓音對其他人而言，或許是一陣酥筋軟骨，但他卻覺得涼意襲來，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部立正站好。
“哈羅，好久不見。”漠視受驚的雞皮疙瘩們，他還是得揚
起熱絡笑容，起身迎接。
身為一家暢銷雜誌社的總監，他所要負責的不純粹只是與發行雜誌相關的事，還得做公關．和所有人打好關係，拓展人脈，廣結善緣才行。
楊適楷伸出右掌要跟她握手．她卻是直接貼身接觸，獻上大大的擁抱，突然的讓他退了兩步才站穩。
“是啊，我去帕勞拍寫真半個月了，好想你哦!昨天回來看見你們雜誌社的周年慶派對請帖，我今天就趕快來了。”夏艷雙臂環住他頸項，燦笑如花、嗓音如蜜的說道。
“難怪我剛剛覺得你變黑了!”他不着痕迹的拉下她手臂，將她帶到待客區落坐。“一定很辛苦吧?”
“很黑嗎?會不會很難看?”夏艷摸摸臉頰，緊張問道，不在乎辛苦問題，只關心美醜。
楊適楷是時尚圈、演藝圈不少女人想要擄獲的對象，雖然她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她有自信，論身材樣貌絕對是當中的佼佼者，最重要的是，她自認楊適楷跟她交情比較好。
“怎麼會難看?美女晒黑了還是美女啊!”他說的倒不是假話，只是明白的讚美更讓人心花怒放。
果然，夏艷立刻笑逐顏開，媚眼橫睞，彷彿得到眼光好、品味高的他一句認同，就像是食品得到cAs標章的認證。
“欺，我來毛遂自薦的唷!”就算是坐了下來，她還是像口香糖似的要黏在他身邊。
楊適楷不解的挑眉。
“三天後的周年慶派對，我要當你的女伴。”她撒嬌的主動要求。
姑且不論對他的愛慕，當天若能跟在他身旁，一定能博取版面，認識更多的人，有利無害。
“原來是這件事!”楊適楷哂然一笑。不過，她已經不是第一個提出這要求的人了!“這恐怕不方便。”
他既然拒絕了別人，就沒有再答應她的道理!
“為什麼不方便?”夏艷眉頭一皺。不只臉色變了，連口氣也變。
“因為身為主人，大大小小事都得照顧，我得遊走全場，可且必須很早就去現場準備，沒辦法好好擔任護花使者的角色。”楊適楷噙着笑容，委婉的說著千篇一律的理由。
“男人主義”雜誌社成立五周年，這在不景氣的出版業中，是個值得驕傲的數字，除了創立初期一、兩年比較辛苦，後來的銷售量一直很好，在男性雜誌中的地位始終屹立不搖，所以這一次特別選在五周年時擴大慶祝。
聽他說得有道理，況且並沒有讓別的女人捷足先登，夏艷雖然有點悶，也還是願意接受。
“這樣啊……那好吧!不過如果我的男伴不是你．那我情願單獨前往算了。”她幸悻然的噘起紅唇。
“放心吧，你就算單獨出席，也絕對不會孤單的。”他咧出一口白牙，安撫說道，看來相當誠懇。
唉!不是公眾人物，卻太受女性歡迎其實不是一件好事，光是推託的理由就得像背劇本似的不斷重複，真的很困擾。
當然，他不是沒有談過戀愛，但經過一段荒唐的歲月後，大概玩過頭了，恍然體悟到那樣縱情的生活毫無意義，反而漸漸的收斂了。
坦白說，他自認並不是一個好對象，因為他根本沒有定下來的打算，沒有走入婚姻的準備。
他的事業得意，單身生活也過得恰然自得，才不想被准綁住、為誰負責，失去可貴的自由。
這些女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不曉得有什麼方法，可以不得罪那些心儀他的女性朋友，又可以讓她們知難而退呢?
看來，若是想避免日後麻煩擴大，他得認真想想，看看有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阿貝，已經六點半了，DJ怎麼還不來?”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里，慕語霏心急如焚的穿梭在陸續增加的賓客中，終於找到助理追問。
“來了來了，已經在路上了。”阿貝看看手錶，拭了拭冷汗。
那DJ和他有私交，所以有工作機會時就特別關照他，可沒想到習慣日夜顛倒的DJ生活懶散，前一天居然喝掛，以至於今天睡過頭，害他緊張得不知死了幾萬個細胞。
“現在賓客不多還能找張CD擋一下，再不來客戶會抱怨的。”慕語霏困擾的嘆道。
負責這件雜誌社周年慶派對CASE的同事幾天前突然離職，組長臨時把任務轉交給她，焦點正凝聚在她身上，她可不能搞砸。
“我這就再催催他。”阿貝趕緊拿着手機，快步到場外撥電話。
一刻也不能得閑，慕語霏接着在會場中巡視，燈光、空調、點心、餐盤……任何一個細節都得注意。
終於，DJ在二十分鐘后匆匆趕到，會場上所有該留意、該修正的問題都已解決，他們公關公司的工作人員總算可以趁空偷閑，站在角落喝點飲料解渴、嘗些點心充饑，欣賞一整廳的衣香鬢影。
“嘿，慕小姐，原來你在這兒啊!”負責雜誌社此次周年慶的業務經理李察找到了代表公關公司的慕語霏。
“是，有什麼問題嗎?”慕語霏趕緊把手中的餐碟交給同事，準備專心面對客戶的問題。
“沒有問題啦，你別緊張。”李察對她過度認真的反應羌爾失笑。“我們總監對今天的派對很滿意，所以我想替你跟他引見一下。”
“好啊。”慕語霏微揚唇瓣。“在哪裏?”
“呃……要找一下。”李察引頸翹望，打趣地說：“被女人包圍的那一坨中心點應該就是了。”
“怎麼說?”慕語霏對他的說法感到有趣。
“因為我們總監風度翮翩、一表人才，魅力十足，老少咸宜。”李察像在開玩笑，又像在敘述事實。
誇張的評語讓慕語霏不禁哂然，好奇的也張望四周有沒有李察所說的“被女人包圍的那一坨中心點。
從這簡單的兩句話給她的感覺，這位總監先生一定是個長得不賴，長袖善舞，有點本事，但可能有點花心的男人。
“瞧，那位就是了。”李察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人群，
慕語霏循着指引望去，果然瞧見一名英挺俊朗的男人，正端着雞尾酒杯，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她同時也發現了那男人正是被她打斷門牙的倒霉鄰居——
“楊適楷?!”她詫異揚聲。
“對。”李察只以為她是聽過總監的名字，畢竟知道楊適楷這個名號的人還不在少數。“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先把他從女人堆中救出來。”
慕語霏微笑點頭，看着李察左彎右拐，困難的擠進圓圈裏。
原來，楊適楷就是“男人主義”雜誌的總監?
還真是巧合耶，沒想到她接的CASE正好就是他的公司!
他的門牙補好了，看起來果然帥得多——當然，一開始乍見他的第一眼，也覺得他外貌出眾，不過後來就被缺牙的印象取代了，直到現在，她才再想起他原本俊帥的模樣。
嘖嘖!看他跟別人談話那親切和善的模樣，跟面對她時的態度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沒好氣的口吻、不甘願的表情，活像是被她倒了多少債似的。
不過，換個角度想，這大概也是因為她傷他在先吧；他不計較就很有風度了，她哪裏還敢奢求他和顏悅色啊!
現在只期望他牙齒補好，也能將他們之間的過節一筆勾銷，讓彼此的關係有個好的新開始。
經李察告知，楊適楷望見承辦派對的公關公司人員竟是慕語霏時，心中有一瞬間閃過喜出望外的心情。
在這種場合，應付接踵而來的賓客，得一直嘻皮笑臉、寒暄客套，老實說，他的臉都快僵了，口也已經渴了，但是對慕語霏，或許是因為一開始的出發點和立足點不同，也或許是醜態已被她看光，所以他很自然的覺得不需要偽裝掩飾，可以用真性情對她。
“沒想到是你。”總算擺脫一票女性賓客的楊適楷勾着嘴角，踩着優雅從容的步伐走向等在一旁的慕語霏。
“是啊，我剛剛看到你，也覺得好意外哦!”她噙着笑容迎接他。
“我以為你失蹤了。”他意有所指的睨她，不滿她這些天的怠惰。
當初她未徵求他同意就不斷送點心上門來打擾他，後來他習慣了、接受了，她卻又毫無預警的說停就停，未免也太不尊重他了吧?!
怎麼可以把別人的心情擾亂，然後拍拍屁股，不帶走一片雲彩?沒那麼簡單的事!
“你應該知道，本來負責你們這件cAsE的人離職了，我臨時接手，忙得焦頭爛額呢!”她明白他在怪罪她什麼，立刻解釋。
楊適楷橫她一眼，撇了撇嘴。
“不過，我這陣子也總算是忙得有代價了，最起碼總監先生很滿意今天的安排不是嗎?”她笑吟吟的側頭望着他問，眼裏熠亮的光芒比派對上閃爍的燈光還要耀眼。好難得，這可是他第一次對她有正面評價呢!
他們感情有這麼好嗎?幹麼笑得這麼甜?害他心悸了一下．眼睛差點閃到!
“誰說我很滿意的?”忽略那微妙的感覺，楊適楷刻意否認。
“李察說的啊。”她可是聽得很清楚呢。
“我只是說還不錯而已。”他拽拽地講。她害他過了一個禮拜見不得人的日子，不能讓她太得意了。
她癟癟嘴，瞅了他一眼。
對別人是有說有笑，對她就擺了個架子，真是差別待遇耶!
“貴雜誌社如果下次還有需要我們公司效勞的地方，我們會更努力的。”她客套的咧嘴，應付這難纏的男人。
楊適楷睨了她一眼，挺欣賞她的工作態度——身段很軟，能屈能伸，是做生意的料。
她還滿令人訝異的，一副嬌弱溫柔、需要男人保護的模樣，結果不但真有幾下功夫，連工作能力也值得讚賞。
不過，對於做錯事該表現的誠意，似乎還稍嫌不足！
“歇，你不是要送甜點贖罪嗎?怎麼才幾天就停了?到底有沒有認錯的覺悟、彌補的誠意?”他質問着，勒索她的良心。
不知為什麼，他心中莫名不希望兩人之間的連繫就此結束，所以會不自覺的利用那件事當藉口，好讓她主動來他身邊。
聽他又提起這事，一副她想賴帳、不負責任的口氣，她尷尬了起來。
這種虧欠他的狀況究竟要持續多久啊?該不會一顆門牙就要換她永遠的罪惡感吧?
心中雖然有怨言，但慕語霏還是很認真的思索起解決的方法。
“最近是因為比較忙，回家時間不一定……你真喜歡吃的話，我可以用保溫瓶放在你家門口!”
拜託，又不是貪吃鬼投胎，他的目的並不是甜點好嗎?楊適楷不顧形象的翻白眼。
“不要……”他直覺拒絕，可未竟的話在瞥見不遠處正朝他移動的娘子軍時，愕然的梗在喉問。
又來了!
他才稍微喘口氣、偷個閑而已，最難招架的夏艷居然也到達了，還帶着好幾個同公司的師姊妹們!
老天，擴大慶祝周年慶是個錯誤嗎?
平時偶爾應付一下也就算了，今天大家一起來，他整晚都在女人堆里應酬，搞得自己像男公關似的，真是有點吃不消啊!
“怎麼了嗎?”慕語霏心細的察覺他臉色微變，彷彿如臨大敵一般，不禁納悶關問。
楊適楷怔然的看向她——溫柔的語調，恬雅的面容，宦人的氣質，腦袋裏霍地靈光閃現。
“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以後我若是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只要我開口，你做得到的一定會幫忙?”楊適楷當時對她這段話似乎不屑一顧，但現在卻說得很溜。
“記得啊。”慕語霏掉人陷阱。
“那就好辦了。”他狡猾的勾唇。
賓果。他已經想到一個可以讓他清靜好一陣子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