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雖然不回去拿也沒關係，但亦馨不在，空蕩蕩的家，竟讓她感到壓抑與抗拒。

所以，她寧願返回同樣冷清的公司——誰會在聖誕夜繼續加班呢？大家都回去陪伴家人，或者是情人了吧……

等一下要不要一個人去看午夜場電影？

一路上，她環視四周，到處都可見到相擁的戀人。

看來街頭也不適合她，也許今夜，只有她，註定了要獨自一人度過。

跨出電梯，走過漆黑的走廊，她的心情寂寞到了最低點。

她沒開燈，從桌上拿起手機，剛準備轉身時，卻突然聽到，從茶水間裏傳來咖啡機運作的聲音。

這麼晚了，還有誰在頂樓這層辦公？

難道是小偷？

她抓起自己的手提包準備當武器，躡手躡腳的走向茶水間……

“你幹麼？”端着咖啡，從茶水間裏大搖大擺走出來的男人，在看到她后，立刻皺起清朗的眉。“今天聖誕夜，不是讓你早點下班陪男朋友，怎麼又回來了？”

“我……手機忘在公司了。”簡亦晨安心了，緩緩放下手提包。

“昨天把錢包掉在公司，今天又忘了手機——你這麼丟三落四，我還真擔心哪一天你會忘記來上班。”柏霄愉快的喝了口咖啡。

“協理，今天這樣的日子，你怎麼也留在公司？”面對他的奚落，她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反擊，反而顯得無精打采。

“亦馨人在巴黎，最近她接了一場重要的秀，聖誕節也要排練，所以就算我飛去巴黎，她也沒空陪我過節。”笑意在他的雙眸里盪開。“反正兩家公司合作的新產品開發方案已經出爐，接下來會很忙碌，既然這樣，我不如留在公司加班。”

“就算亦馨沒空，也應該有許多人邀請你參加聖誕PARTY之類的吧？”他選擇留在公司加班，還真是讓她大大感到意外。

“那些Party哪會比工作有意思？”他瞥了眼她明顯寫着落寞的臉蛋。“倒是你，男朋友沒空陪你嗎？奇怪了，這一個多月來，我好像從來沒看到他來接你下班，也沒見你出去約會過。”

簡亦晨丟給他一個“關你屁事”的眼神。“我先走了，你慢慢加班吧。”

“不一起喝杯咖啡嗎？”眼看她要離開，柏霄突然開口。

簡亦晨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

“一起”兩個字，誘惑了她的心。

雖然他是個討厭的傢伙，但起碼她不必孤獨的回家，面對一室的寂寥與冷清。

“不喝。”她撇了下嘴，卻還是緩緩轉過身。

“不喝就算了，聖誕快樂！”他笑容痞痞的對她舉起手裏的咖啡，搖了搖。“明天見。”

“你應該還沒有吃晚餐……”當了他一個多月的秘書，對於他的作息，她也算很清楚了。“空腹喝咖啡不好，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你請客？”柏霄驚訝的揚起眉。

她居然會對他示好？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我請就我請！”她拍了下錢包。“吃頓飯而已，我這個小職員，還請得起你這個大老闆。”

“那我要吃日本料理。”柏霄笑容滿面的走向她。“今天可是聖誕夜，你確定還有空位？”

“絕對有空位讓你坐，而且……保證寬敞！”簡亦晨露出一抹俏皮的微笑。

柏霄帶着幾分詫異，審視她過於愉悅的表情，直覺感到她好像話中有話——

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因為她先前的憂鬱，已經被高昂的興緻所取代，而他，並不想打擾她這份難得的興緻。

他決定，不管她要帶他去哪裏吃飯，他都將欣然前往。

“你大概不太清楚，我對吃的東西向來很挑剔。”柏霄看着桌上的食物，雙眉非常不悅地聚攏。

“我知道啊。”簡亦晨對他露出開朗的笑靨。“所以我選的是最高級的覺味壽司還有飯糰，這些真的都很好吃！”

“你說的日本料理和寬敞座位，就是指這些？”柏霄坐在茶水間裏，望着面前那一大堆便利商店賣的壽司便當還有飯糰，眼裏幾乎冒出火焰。

簡亦晨理直氣壯的指着堆了滿桌的超商食品。“壽司還有飯糰，難道不是日本料理？至於寬敞的座位——”

她調皮的環顧四周，還重重點頭來加強語氣。“我們現在坐的地方多寬敞啊！當然，如果你想要更寬敞，也可以端去你辦公室吃。”

發現他不悅，她的笑容卻越加燦爛。

“你知道我從來不吃外賣的，居然還買這些垃圾食品來給我？”他氣得口不擇言。

“什麼垃圾食品？這可是我們公司出的壽司便當！”她絲毫不退讓的瞪着他。

“你對我說過，不要替你叫任何外賣，糕點還有餅乾如果不是現烤的你也不吃但你沒有告訴過我，你連便利商店裏的便當也不吃！”

柏霄的確很挑剔，這一點她是真的非常清楚。

不過那又怎樣？她請客，吃什麼，當然由她來決定。

“難道這還要我說？”他高高挑起不滿的眉。“我明白了！你是存心整我。我還在想，你怎麼會那麼好心請我吃飯……”

簡亦晨用無辜的表情歪頭看他。“你在說什麼啊？你知不知道，這些限量供應的便當很難買耶！公司里根本沒有庫存，我特意跑了好幾條街、找了好幾家便利商店，才買到的。你不吃的話，那我一個人吃嘍！”

不理柏霄那張撲克臉，簡亦晨拿起筷子，愉快的夾起一仂鮪魚，蘸上佐料後放進嘴裏。“哇，真好吃！芥末和醬油的比例真是太棒了。”

柏霄嗤之以鼻的撇開臉，繼續喝咖啡。

簡亦晨不滿的噘起嘴。“真不明白你在嫌棄什麼，寧願餓肚子，也不願意嘗試一下。你過去有吃過這些東西嗎？為什麼認定它們一定會很難吃？”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這些東西才賣多少錢？”他的眼裏充滿輕視。

“這根本就是你的偏見！”簡亦晨消滅掉另一個壽司后，才鄙夷的哼了一聲。

“我發現你真的很可憐，在你的世界裏，衡量東西價值的標準就只有錢，貴的東西也許真的很好，但便宜的，卻不代表不好。”

“你覺得我可憐？真是太可笑了！”他猛地站起身，不耐的丟下一句話。“算我自討沒趣，你自己慢慢享用這些所謂的美食吧！”

他這樣算不算自作自受？

這個簡亦晨和他，真的是八字不合，就算他想對她友善一些，也這麼難！

他剛才不應該留她下來的！

“一個大男人，又挑食、又小氣，還愛計較，像個小孩子一樣亂髮食物脾氣……難怪長得那麼瘦，跟竹竿一樣，風一吹就倒……”

竹竿？風一吹就……倒？

柏霄十分在意的看向自己引以為豪的挺拔身形。

“我哪裏瘦？”他憤怒的瞪大眼。“你以為我是你，可以那麼不顧形象大吃大喝嗎？”

他的好身材，令多少女人為之尖叫與傾倒？居然被她說得如此不堪——

她絕對有激怒他的本事！

“你是男生耶，身材有這麼重要嗎？又不當模特兒，又不是牛郎……”簡亦晨一邊說，一邊隨意的拿起一個鰻魚飯糰。

“簡亦晨！”柏霄的喊聲幾乎震動整座大樓。“牛郎！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這樣詆毀我了！”

一向被譽為“貴公子”的他，什麼時候和“牛郎”畫上等號了？

“你幹麼叫那麼大聲？喊得我耳朵都痛了……”她很沒有形象的掏了下耳朵。

“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看他氣到鐵青的面龐，她的聲音透出心虛。

她大概……是說得有些過分，畢竟，他還是她的頂頭上司。

“你要是敢再對我說出那兩個字，信不信我立刻開除你？”

他眯起怒氣騰騰的眼，冰冷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而出。

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微微打了個冷顫，簡亦晨終於露出求饒的笑臉。“好嘛，我是有些過分了……我踉你道歉，還不行嗎？”

“帶上你的壽司，立刻給我滾！”他瞪了她兩秒鐘，咬牙命令。

如果她繼續留下來，天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忍無可忍、立刻解僱她！

“你……真的不吃？”她有些難過的低下頭。“雖然在便利商店裏出售，但用的全是新鮮、天然的食材；當天製作、當天銷售，不含任何防腐劑和添加物……”

“我不餓！”拍霄冷冷撇下這句話后，就轉身離去——

雖然在轉身的一剎那，他聽見了自己胃裏的叫聲。

柏霄很懊惱，在疾步離開的同時，暗自希望身後的她並沒有聽到。

在她面前，他真的快要威嚴盡失了！

聽到門外傳來簡亦晨離開的腳步聲后，他才安心投入工作。

但半個小時后，他卻覺得飢餓難耐、無法集中精神，中午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廳，牛排和色拉都不夠新鮮，所以他根本就沒踫；下午的時候，因為開會，又錯過了下午茶。

一天下來，除了滿肚子的咖啡，他幾乎沒有進食。

不過，他又不願意一個人去吃聖誕大餐，那顯得有些寂寞，也有些彆扭。

這麼多年來，他的聖誕夜總是與不同的美女一起度過——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約上某個美眉出去吃飯，反正簡亦晨也根本不會知道。

放下手邊的工作，他對自己不滿。

他居然會為了得到簡亦晨的認同、為了改變她對自己花心的看法，而放棄聖誕夜的美好時光！

退一萬步講，就算被她知道又怎麼樣？

只不過是和女生吃頓飯而已，又不表示他打算追求誰，或者和誰交往……

你所說的真心，就只有這麼一點真誠？

耳邊倏地傳來簡亦晨那充滿懷疑的聲音，柏霄不悅的沉下臉。

真是的，他怎麼老是想起簡亦晨？

思緒轉回眼前堆積如山的卷宗，他感到很無奈。

今晚，無論如何要看完這些卷宗。

事情的進度出乎他意料的緩慢，這樣下去，他還要在覺味浪費多少寶貴時間？

不想了，又不是第一次餓着肚子辦公……

一個大男人，又挑食、又小氣……難怪你長得那麼瘦，好像竹竿一樣，風一吹就倒……耳邊如魔咒般，居然再度傳來簡亦晨竊竊私語般的嘀咕。

柏霄扔掉了手裏的鋼筆，不耐的板起臉。

他這是怎麼了？

她的話從何時起，對他有了這麼大的影響力？

他幹麼像個白痴一樣，那麼在意她的話？

站起身，他決定再去喝一杯咖啡。

柏霄怒氣沖沖的打開辦公室的門，卻赫然看到，簡亦晨正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烏龍麵，站在他面前。

“給你。”她口氣不怎麼好，將托盤塞到他手上。“這是我借用開發部廚房煮的烏龍麵。所有的食材都是從冰箱裏拿的，如果你覺得不新鮮不想吃的話，大可以倒掉。”

“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柏霄端着烏龍麵，香味與熱氣充斥他的鼻間，立刻激出了他的食慾。“你沒有回家，特意……為我煮了這個？”

“你打算通宵加班，一整晚不吃東西，那怎麼行？好歹我也是你的秘書，我可不想明天一大早來到辦公室，就先為你打電話叫救護車。”她橫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