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然而，她卻加快腳步，奔向了電梯。

柏霄正翻閱着放在面前的併購企劃書，只要完成了這個計劃，他就可以放手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

他應該感到雀躍、興奮、躍躍欲試、熱血沸騰……可為何盤旋在心頭的，卻是說不清的煩躁與沉重，還有……簡亦晨責備的眼神？

如果讓她知道他的計劃，以她那種剛正的性格，一定不會原諒他。

然而這次的併購，是他打開夢想之門的鑰匙，他不能輕易放棄，更不能因為一個女人而作罷。

就算她是他心愛的女朋友、是他喜歡的女人，還是一個對他來說，絕對不想放棄的人……

他——不想放棄她？

當他這麼想時，胸口莫名的緊了一下，這讓他緊緊皺起眉頭。

他居然如此在意她的感受，甚至在乎到因為她而左右了自己的情緒。

對待女人，他向來不遷就對方；就算對方因此和他哭鬧糾纏，他也總能毫不留情的提出分手。

可是這一次，他懷疑自己是否真能狠下心、跟簡亦晨分手。

她和他過去的那些女友相比，有點不同，還有點特別……讓他總是會不經意的挂念她。

他會想，她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因為太投入工作，而沒時間睡覺；他還會擔心她會不會又迷糊到忘東忘西；甚至，想知道她有沒有像他一樣，想着他……

這種感受，是他從不曾經歷過的，除了帶給他全新的體驗，也讓他深感困惑與迷惘，甚至讓他暗自生起悶氣。

簡亦晨不過是個眼鏡妹，還是只母老虎，一點也不時尚性感，怎麼能讓他柏霄變成優柔寡斷、患上相思病的小男生？

她還讓他總是想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她那張不加雕琢、自然乾淨的臉蛋……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好久，他才猛然注意到，回神后趕緊接起。“什麼事？”

“副總裁，有一位簡亦晨小姐堅持要見您。”秘書帶着些為難的聲音傳來。“我已經告訴她，如果沒有預約的話——”

“讓她進來。”柏霄拉了下衣角，站起身等待。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簡亦晨無聲的走了進來。

他剛才還在想着她，而她居然出現了。但她臉上的表情，卻不是他期待的，沒有了以往當她見到他時，那種掩藏不住的歡樂，也沒有了溫暖。

她面無血色的向他走近，望向他的眼神專註而執着。

“告訴我，供貨商的事是不是你做的？”她在離他不遠處，突然站定腳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準備收購覺味食品？”

她知道了，或者說，她已經猜出了他的計劃。

柏霄一臉狼狽，而簡亦晨那混合了責備與傷心的表情，也讓他的胸口發疼。

“不要撒謊，我要聽你說實話。”她微微昂起頭，語氣神聖且不可侵犯。

“是。”柏霄毫不猶豫的點頭。

這句話，擊潰了她的理智防線——

然而，就算胸口彷彿被人撕裂一般的疼痛着，她還是強忍淚水，表情麻木的凝視着他。“那麼說來，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她靜靜陳述着。“你利用我對公司的熱情，獲取有用的內部情報；利用我的無知和愚蠢，讓我變成出賣公司的姦細、成為幫助你的共犯……”

她揚高的聲音，泄漏出她內心的波瀾起伏，還有無法抑制的絕望與心碎。

柏霄只能隱忍，他握緊雙拳，依舊一言不發。

“你是不是感到很有趣？雖然表面上我對你戒備森嚴，其實，卻早就掉進了你的圈套里，你把我調到你的身邊做秘書，對我表示關懷，讓我在不知不覺間被你的魅力吸引，甚至成為你的幫凶，背叛了任職的公司，也背叛了親妹妹……”

簡亦晨再也說不下去了，微微停頓后，她顫抖的咬緊嘴唇，淚光開始滲入滿是憤恨的雙眸里。

“我是那麼的信任你！我以為對你的觀感都是偏見，所以放任自己愛上你，但原來，這一切都是謊言和欺騙，都是你設計好的騙局！”

她的心，正被無盡的悔恨吞噬，可更令她感到絕望的，卻是這些悔恨中，並不包括愛上他。

就算他的行為讓她心碎、讓她感到痛苦，但她卻絕望的發現，他仍然留在她的心裏；雖然他讓她感到傷心欲絕，但卻一刻也不曾離開過。

“亦晨。”柏霄走近她一步。

看着她眼裏的盈盈淚珠，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拉住她的手。

“我對你說過，我是個有野心的男人，為了達到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一開始，調你來當我的秘書是為了追求亦馨，之後利用你的單純，我也套取了許多覺味的機密……”

彷彿躲避毒蛇一般，簡亦晨抽回自己的手，放到背後，帶着戒備的神色看他。

“你終於承認了。”而她的心，也跟着碎成了片片。

柏霄的手臂尷尬的垂在半空中，半晌后，他的態度轉為嚴肅。“但是，我算計了這一切，卻沒算到我會喜歡上你，如果我事先知道，就一定不會把你扯進來。”

他不後悔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卻後悔讓她承擔這些壓力與痛苦。

“你向我保證過……當你要我想辦法弄到財務賬簿的密碼時，你保證過，你沒有其他陰謀。”潸然淚水從她眼裏落下。

“對不起。”從不向人道歉的他，此時此刻，卻毫不猶豫的說出了歉意。

看簡亦晨傷心到打顫，他很想好好抱住她，對她懺悔，但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悲傷。

再一次，他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恨。

“不對，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根本不必……因為你從來就沒有向我保證過什麼，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為罷了……”回憶起柏霄讓她去打聽密碼時的對話，她才發現，他早為這一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

簡亦晨疲憊的眨動眼帘，大串淚珠不斷落下，渾身的力氣一寸寸被抽離身體，就連呼吸的力量都漸漸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裏質問他——其實這件事很簡單，就是他一直都在利用她。

“沒什麼好說的，我想，我該走了……”屏住呼吸，在淚水模糊視線之前，她決定轉身。

她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讓她傷心痛苦的男人！

“不要走！”就在她轉身的剎那，柏霄飛速握住了她的手。“我不准你帶着這麼哀傷的表情離開！”

“你憑什麼不准我——”話未說完，她就被扯進他鋼鐵般堅實的胸膛。

簡亦晨用力掙扎，但柏霄的手臂，卻死死的箝住了她的身體。

“你先聽我說！”他的喊聲充滿心痛。

“我在工作上是有利用你的地方，但你不能因此而離開我，絕對不能！”他霸道又固執的用力抱緊她正瑟瑟發抖的身體。

她要離開他的恐懼，震動了他的意志。

突然間，他明白了——

他可以失去一切，但唯獨不能失去她。

“我為什麼不能離開你？你這個撒謊大王！你利用我，利用得還不夠嗎？我再也不要相信你說的任何話了，再也不要……”

無力掙脫，她只能不斷的傷心落淚。

“你可以不相信我說的其他話，但只有那一句，你必須相信我！”

他伸出一手摟緊她的纖腰，另一手則托起她的下巴。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她的心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刻，忘了要跳動。

她所有的感覺、情緒，甚至整個靈魂……都被他這句充滿魔力的話，給吸了進去。

“撒謊，你在撒謊！你這個壞蛋，到現在還想騙我！我告訴你，我沒有這麼好騙！我沒有……”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要拒絕，並且推開他。

可是當他的唇，帶着堅定的熱力吻上她抖動的雙唇，然後收緊手臂，讓兩人密不可分時——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真誠與深情。

她的心，輕易的就對他投降了。

閉上眼，妥協的淚水沿着臉頰滑落。

簡亦晨伸出手，情難自禁的回抱他寬厚的背脊。

她真的很累很累，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再去思考了……

“你們……在幹什麼？”門外，傳來了簡亦馨的質問。

簡亦晨驚恐的推開柏霄，嚇得回頭。

“你們居然背着我……姐姐，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簡亦馨的音調充滿了被背叛的錯愕，她不敢置信的後退，然後拔腿就跑。

“亦馨！”簡亦晨大叫着妹妹的名字，覺得自己的心臟即將停止。

她回過身，看着面容緊繃的柏霄，痛楚與自責幾乎要淹沒了她。

“我去追她……你……不要跟來！”

不等柏霄開口，她就追着妹妹而去。

站在原地的柏霄抿了一下薄唇，情緒百般複雜。

看來，在他與她之間，的確還有許多的難關要過。

站在父母的墓前，簡亦晨面自如紙。

“爸、媽，你們說，我應該怎麼辦？”望着墓碑上父母微笑的面龐，她的心卻宛如刀割般疼痛。

姐，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讓我離開他，你自己卻搶走了他……我終於看清你是什麼樣的人了！說什麼怕我受傷害，但真正傷害我的人，就是你！我恨你，簡亦晨，我恨你……

她耳邊響起簡亦馨充滿悲憤的指責。

不論她怎麼解釋，她最心愛的妹妹，都不會再聽她的話了，因為她無法否認自己愛上柏霄的事實，雖然這份愛……也同樣，帶給她巨大的痛苦。

“我搶走了妹妹心愛的人，因為我，許多人都受到傷害，不只亦馨，還有公司里的同仁，那些信任我的同事，都將因為我而……爸、媽，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也該受到懲罰……”

她就那樣矗立在墓碑前，從白天站到黑夜，一動也不動，彷彿變成了化石。

直到月上中天，她才蹲下身體。

撫摸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簡亦晨做出了決定。

柏霄︰

為了公司，為了亦馨，我們分手吧！你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試圖聯絡我。

我已經下定決心，以後你的事都與我無關。祝你好運，也祝你早日實現夢想。

簡亦晨

反覆翻看今天早上手機收到的簡訊，柏霄的表情宛如地獄使者般冰冷而陰鷙。

按下簡亦晨家的門鈴，前來應門的，卻是正在放假中的簡亦馨。

“我姐已經離開了。”看到他，簡亦馨的目光慘淡。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她，而是來找你的。”他瞥她一眼，走進屋內。

“找我？我從巴黎回來，就想先見你、給你驚喜，結果你和我姐……真是給了我很大的一個驚喜！”她用冷淡的目光看他。

“事到如今，你還來找我幹麼？你應該記得，三個月前你是我的追求者，可是現在，你卻和我姐……你們連手給了我沉重的一擊！”簡亦馨得咬緊牙關，才能吐出抱怨。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理由，”柏霄挺直背脊。“在找到你姐之前，有些話我一定要和你說清楚。”

簡亦馨沉默。

“亦馨，我想你比誰都清楚，亦晨為了保護你，可以捨棄自己，所以她才會選擇離開。”他的嘴角抿成一條堅定的直線。“至於我和她的事，你可以心懷怨恨，但絕不能懷疑她當初阻止你和我交往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