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到底在賀府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事,讓兒子有那麼巨大的改變?兒子對媛媛的感情,那麼多年來,吵吵鬧鬧始終都沒變過,她這個做娘的看在眼裏,心裏可是明白得很,絕不可能輕易說變就變;問題就在連清風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知該從何查起。
聞言,梅姝媛突然不想再聽下去了。既然他已做出選擇了,她這回也可以徹底死心了。
「秀姨,這是他的選擇,您還是尊重他,讓他早日跟賀姑娘完婚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不是的!媛媛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傅夫人急忙拉住起身要走的人,如果真讓她就這樣走了,她豈不是自費心思將兒子的婚事押后兩個月!
「秀姨,什麼都別說了。您也知道,我和他一向不和,每回一見面總是吵個不停,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她強顏歡笑,表面上裝作毫不在意,其實心裏在淌血。
也罷!早在她十歲那一年,不是早已認清了兩人之間的不可能了嗎?
她平靜的心湖,不該因他曾對她細心照顧,再起波瀾的,這回她會徹底死心了。
「媛媛,我老實告訴你,我感覺得出來,從洛陽回來的泓堯,變得有些怪異,雖然我說不上來,但所謂母子連心,我總覺得事情不單純。」
傅夫人把她觀察的結果說出來,她現在只希望媛媛千萬別放棄,否則豈不日費了她的苦心。
秀眉微挑。秀姨的話是什麼意思?正待細問,門外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娘,您在休息嗎?連芳買了您愛吃的菱角酥。」
「進來吧。」
傅夫人拉住梅姝媛的手,硬是不肯讓她走,朝門外喊道。
雕花木門由外被推開來,率先走入的是傅泓堯挺拔的身影,身後跟着的美麗女子,果然是梅株媛在洛陽城客棧里所見着的人。
「媛媛,你來啦。」
傅泓堯見着她有絲訝異,隨即將目光移開,扶着身旁的女子,黑眸里的溫柔情意,是梅姝媛從未見過的。
剎那間,梅姝媛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痛得她俏臉一白,無法呼吸。
「伯母,這是您愛吃的菱角酥。」
賀蓮芳將一包紙袋放到桌上,那香味從袋口不停地散發出來,只可惜似乎沒人有心情吃。
「嗯。」傅夫人輕哼,並未多瞧那包菱角酥一眼,態度冷漠得很。
「娘,不打擾您和媛媛聊了,我陪蓮芳回房休息了。」
話甫落,即牽起賀蓮芳的手,兩人相偕離開。從頭到尾,只有進門時看了梅姝媛一眼,之後眼光便末再看向她,好似她不存在似的。
這樣冷淡的漠視,即使是兩人吵得再凶,他都不曾這樣對待過她;這是頭一回,他的眼裏沒有她;在親眼瞧見他對賀蓮芳的溫柔體貼后,胸口彷彿被整個掏空似的,空空蕩蕩;這裏,她一刻也不想再多作停留了。
「秀姨,我不覺得他有何怪異之處,我還有事,先走了。」
「媛媛……」
傅夫人這回來不及拉住她,只能任由她黯然神傷離開,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擔憂不已。
一雙黑眸在瞧見她離去時,眸底有抹疑惑。
「怎麼了。」
賀蓮芳柔聲問着身旁的男人,注意到他陡然的失神。
「沒什麼。你累了一天,我陪你回房休息吧。」
傅泓堯朝她溫柔一笑,輕摟住她的細腰,一路談笑緩步走回她暫住的客房。
清晨,傅府如同往常一般,由一陣陣吼聲開始揭開序幕。
該死的!起床時的煩躁,加上頭不時的抽痛,讓他的火氣無法抑制地狂飆。男人身着單衣,坐在床邊,望着眼前四個丫鬟忙碌的身影,更覺得心煩。
「水太熱了,重換!」
「告訴灶房,早膳馬上給我重做!」
「茶水太澀了!」隨着話落,伴隨着瓷杯被摔落地的碎裂聲。
「沒一個滿意的,統統給我滾出去!」
四名丫鬟臉色驚惶不定,被吼聲轟出門外后,嚇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少爺的起床氣怎麼一天比一天還要來得嚴重。」春見撫着胸口喘息道。
「要不要請賀姑娘來一趟?」夏兒問。
「你忘了,賀姑娘原本住在隔壁向來是大姑娘暫住的寢房,也是因為被少爺的起床氣給驚嚇到,要求換到客房的。」
秋兒橫了她一眼。少爺一早的吼聲,可以傳遍整個傅府,賀姑娘要來早就來了。
「奇怪了,少爺不是打算和賀姑娘成親的嗎?為什麼一點也不怕會嚇到賀姑娘,可他對一向不合的大姑娘卻……」
冬兒話說到一半,望着三位姊姊,四人眼底有着相同的問號。
是啊!想起一個月前暫住傅府的大姑娘,少爺為了怕吼聲會驚擾到她的睡眠,十分克制自己的起床氣。
大姑娘在府里休養那幾日,倒是沒聽到少爺的吼聲,可少爺對這位即將成親的賀姑娘卻沒有這份體貼,讓人不免覺得疑惑。
姓傅的,你鬧夠了沒?
是誰?
浮現他腦海里的聲音,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竟敢對他這麼說話!那冷冷的語調夾帶着一絲不耐,奇異地,非但不令他覺得厭惡,反倒胸口莫名激動地跳躍。
可惡!因為腦中驀地響起的聲音,令他的頭更痛了。
黑眸佈滿血絲,只手按摩抽痛的額際,隱約覺得,他近來的頭痛似乎有異。
他心裏有個聲音催促着他,他一定要找出浮現在腦海中,聲音的主人來。
「你們四個在外頭滴咕什麼?還不快去張羅我交代的事!」
狂吼聲再起,嚇得四人驚跳起,忙不迭地分頭行事。
她雖然的日想過,有朝一日,他或許會娶別的女子,但當事情真發生了,她竟是那麼無法接受。
雖然兩人吵吵鬧鬧多年,但其實她心裏一直知道,他對她是特別的、不同於一般的女子,只是氣他與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在親眼目睹他對賀蓮芳的溫柔后,她只覺得胸口被狠狠地撕開,痛得她無力承受;她看得出來,他的眼神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喜歡賀蓮芳。
為何一個人會在短短的一個月裏轉了心性?莫非真如秀姨所言,他在賀府時出了什麼問題嗎?
不可能的。搖頭甩去這個念頭。像他這麼聰明的男人,怎麼可能中了別人的暗算;加上他認得大家,並非失憶,所以只有一個解釋,他是真的愛上了賀蓮芳。
因為這個答案,讓她萬念俱灰。
「媛媛。」
一隻大手握住她的柔夷,梅姝媛恍然抬頭,撞進一雙擔憂的眼裏。
成剛注意到她打從踏進龍鳳樓后,就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跟他說不上幾句話,竟兀自出神了。
她的氣色也不若先前見着時那樣精神奕奕,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
「成大哥,怎麼了?」
梅姝媛納悶地問。心神恍惚的她,渾然末覺她的一隻手被人緊握住。
「是你怎麼了才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她這失神的模樣,着實令他擔憂,一點也不像他印象中,朝氣勃勃、爽朗大方的她。
「沒什麼。」明眸一黯,扯出一抹笑。「成大哥,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她這幾日都待在鏢局裏,難得的足不出戶,終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完全提不起精神來,看得大夥急在心裏,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一聽到成剛派人傳達消息,約她在龍鳳樓見面,月虹馬上將她趕了出門,完全不給她反對的機會。
「聽說你從洛陽回來,受了些傷,知道消息后,我心裏一直覺得內疚,事情忙完后,便急着想見你一面。」
若是知道會令她受傷,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麻煩她的;得知她受傷的消息后,他心裏急着想見她,但礙於師妹的事,才會拖到現在。
「說到這件事,成大哥,我倒是想向你求證一件事。」
「什麼事?」
「東方傑真的死了嗎?」
這件事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她心底十分驚訝,現在有人可以證實此事的真假,她自是想求證。
「沒錯,師弟真的死了。」
沒料到她會這麼一問,成剛雙眼微斂,舉杯就飲;從今而後,世上再無東方傑這個人了。
「對不起,我不該再提起這件事,令你傷心。」梅姝媛自覺失言,歉疚地道。
玉面和鐵面兩位神捕,師兄弟向來感情深厚,可想而知,東方傑的死,對他打擊一定很大。
「不礙事的。人死不能復生,我早已看開了。」
成剛心虛地迴避她歉疚地目光。一向處事坦蕩,為人剛正無私,絕不說假話的他,只要遇到師妹的事情,他所有的原則,都將面臨嚴重的考驗;好在今後這類事情不會再發生,面對鐵面神捕這個稱號,他再也無愧於心了。
「成大哥……有沒有可能,一個人的心性,在短時間內會有巨大的改變,而他又非失憶……算了,你就當我沒提過吧。」梅姝媛自嘲地道。
她不該再讓那個男人的事情影響到自己。既然他已做出抉擇,她就不該再看不開了;現在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她,以前洒脫爽朗的梅姝媛到哪裏去了,她討厭現在的自己。
「媛媛,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
成剛擔憂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臉上,她強顏歡笑的模樣,着實令人憂心。
「沒什麼,成大哥,我敬你。」
不等他回應,她逕自舉杯一口飲盡;酒杯空了,繼續再斟酒,一杯接着一杯,看得成剛濃眉緊蹙。
兩人的互動落入不遠處坐在靠窗長桌的男人眼裏,在瞧見成剛的手緊握住梅姝媛的手時,胸口竟湧起一股殺人的衝動,尤其是在見到她一直灌酒後,怒氣更是直竄。
「泓堯,你在看什麼?」
賀蓮芳從剛才就發現到他心有旁驚,和他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讓她不免好奇地轉頭;這一細看,美眸微眯,眼底掠過一抹冷光,置於桌面上的小手不由得緊握。
「沒什麼,只是看到認識的人。」
他愛的人,應該是眼前的佳人,但為何有時腦中會出現不同的聲音?
那道聲音一直在吶喊着:他愛的另有其人!而每當那道聲音響起時,他的頭就緊跟着抽痛不已。
梅姝媛對他的意義,僅只是好友的妹妹;但為何看見她時,心卻有着不該有的跳動?甚至在看見別的男人握住她的手時,他竟有股衝動,想衝上前拉開那男人的手。
他到底是怎麼了?
一手輕撫又開始抽痛的額際,黑眸底有抹深思。
「那位姑娘,聽你們稱呼她媛媛,她到底是誰?」賀蓮芳注意到他輕揉額際的動作,目光含怨,試探地問。
「傅、梅兩家是多年世交,一兩家向來往來十分密切,媛媛就像是我妹妹一樣。」他輕描淡寫地回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成剛與梅姝媛那一桌,她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原來如此。我吃飽了。泓堯,我們離開這裏好嗎?」
不想再瞧見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梅姝媛,他的目光只能看着她,看來她得盡量避免他與梅株媛見面的機會才行。
「好,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