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傅泓堯話甫落,他一直注意的梅姝媛,也在同時間醉倒趴在桌面上,就見成剛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裏,大步走下樓。
見狀,黑眸微眯;不知為何,胸口怒火狂熾,目光緊盯着成剛的背影。
而在同時,成剛彷彿感受到身後的盯視,腳步一頓,抱着懷裏的人兒,回首一望。
是他!
他想起上回也是在這龍鳳樓里,媛媛一見着他,即拋下他,慌忙去追趕他,獨留下他聽着其餘人細聲談論,流傳在這懷寧城裏,兩人的糾葛。
這個男人是金織坊的少主傅泓堯。
轉念一想,媛媛今日的失常,還有喝得酩酊大醉,莫非也是與這男人有關?
批判的眸光掃過傅泓堯身上,淡瞥他身旁的美麗女子。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接觸后,成剛眸光微斂,抱着懷裏的人兒,重新舉步走下樓。
傅泓堯黑眸深沉,望着不再停留,抱着梅姝媛走下樓的成剛背影。
他的反應盡落入賀蓮方眼底,美麗的臉上有抹陰沉。
看來這個梅姝媛,果真留不得。
夜黑風高,如同潑墨般的穹蒼,不見半顆星子和月光。
懷寧城的郊外,隱於大片樹林間,一前一後的兩人,已靜默佇立了半個多時辰,誰也未曾開口,只聞冷風吹過樹梢傳來的沙沙響聲。
「清風,你曾對我說過,賀蓮芳並非我所愛的人,梅姝媛才是。」
身着白袍的男人,雙手負於身後,望着暗沉的天際,低沉的嗓音不見一絲起伏。
「沒錯。」
清風雙手垂放在身側,瞧着面前主子的背影,聲音里有絲激動。
「為什麼你會這麼說?在我的記憶里,我只記得我愛的是賀蓮芳,想娶的人也只有她,為什麼你卻說得那麼篤定,難道我連自己愛誰都搞不清楚嗎?」
挺拔的身影候地旋身面對他,即使身處在此刻伸手不見五指的樹林裏,一雙黑眸仍是銳利地直視着他眼底。
「因為這是事實。老夫人也知道得很清楚。」
清風無懼地迎向他,知道少爺會深夜約他到這裏來,就只代表一件事,他終於開始懷疑了。
「我娘是因為太喜歡媛媛,才會一廂情願,想要我娶她進門。」
從小,娘就一直很喜歡梅姝媛,私心地希望兩家能親上加親,這一點他很早就明白了。
「不只是老夫人,就連少爺也一樣,很喜歡大姑娘的。」
「胡說。我可曾說過想娶她,或是喜歡她的話來着?」
清風的模樣不似在說假,但為何他會毫無記憶?到底問題出在哪裏?
「少爺,你是未曾親口說過,但你對大姑娘的關心,大家都看在眼裏,心知肚明。想必少爺也不記得了,在你出發去賀府前,老夫人曾提過,等你一回來,就要去向大姑娘提親的事,當時少爺臉上的笑容可是久久不散。」清風一口氣說完。
此刻,他更加肯定了少爺一定是在賀府時遭人暗算,才會變成這樣。
是他失職,沒將少爺保護好。
「你說的可是真的?」
傅泓堯一臉震驚!為什麼清風口中所說的事情,他會毫無印象?陡地,頭又開始抽痛起來,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可惡!
「少爺,你頭又痛了嗎?」清風擔憂地問。
「清風,我再問你,我以前可曾有頭痛的毛病?」
若是他猜得沒錯,他的頭痛極有可能跟清風口中失去的記憶有關。
「沒有。少爺是去賀府之後才開始有的。」
很好!那麼現在的關鍵就在賀蓮芳身上了。若是真如清風所言,他愛的人是梅姝媛,那為何他會毫無記憶?記憶中也只記得他愛的人是賀蓮芳。看來這一切,有待他親自抽絲剝繭,非得將事情弄個明白不可。
「清風,今晚我們的談話,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懂嗎?」
「是。」
太好了,少爺既然起疑了,相信很快就可以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涼風輕拂,時序逐漸步入秋天,空氣中帶着一絲冷意。
望着被風吹落、在空中飛舞過後,飄落於地的落葉。
清風腦中所想的卻是昨兒個深夜裏,少爺所詢問他的事情。太好了,少爺終於開始起疑了。
他還記得他陪少爺抵達賀府時,受到極大的禮遇;賀老爺向來十分欣賞少爺,而賀姑娘對少爺的愛慕之意,只要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但少爺表
現出來的態度,卻是十分客氣守禮。
就連面對賀老爺有意撮合兩人,也僅只是一笑帶過,並無任何錶示;甚至到後來對賀姑娘疏離客氣的態度,此對金織坊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群姑娘,更顯得冷淡。
但在一夜之後,少爺的態度卻有了巨大的改變,不僅當眾主動向賀老爺提親,對賀姑娘更是溫柔至極,眼底的火熱,只針對賀姑娘;那樣的眼神,以前少爺只會在面對大姑娘時才會有,如今卻停留在賀姑娘身上。
最令人驚異的是,少爺全然不記得他曾喜愛過大姑娘,或者該說,他記得大姑娘這個人,腦海中卻無任何愛過大姑娘的記憶。
到底造成少爺改變的那一夜出了什麼事?就連睡在隔壁房的他,竟都渾然未覺。
他愈看愈是覺得,這個賀姑娘和隨侍在她身邊的奶娘有問題。先前少爺不信他和老夫人的話,只相信自己腦海里的記憶。他是不知道為何少爺會主動懷疑起自己的記憶,但既然少爺主動問起,他相信少爺會找出答案來的,真相遲早會大白的。
雙眼微眯,遠處往這走來的,不正是賀姑娘和她那位奶娘嗎?
他總覺得那位奶娘有問題,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陰沉得令人不舒服。就見奶娘雙手端着漆盤,上頭擺放着湯盅,往這書房方向走來。
他眼底防心一起,這賀姑娘模樣看似美麗柔弱,但他始終對她有着防備。
須臾間,賀蓮芳主僕緩步走到書房前,正想上前敲門,被守在門外的清風給阻攔住。
「賀姑娘,少爺現在正跟四位管事商談事情,嚴禁任何人打擾,還是請回吧。」
「放肆!小姐可是你未來的主子,還不快讓開。」
奶娘上前一步,厲眼一瞪,不容許任何人對自家小姐不敬。
「這是少爺交代的,還請兩位見諒。」
清風不卑不亢,態度十分堅持,不肯讓開。
就在此時,書房的大門由內被打開來,走出四位金織坊的管事,裏頭同時傳來傅泓堯的聲音。
「清風,讓蓮芳進來,不準其餘人進來打擾。」
聞言,賀蓮芳從奶娘手裏接過漆盤,不悅的美眸橫了清風一眼,踩着碎步踏上書房前的白玉石階,走進書房裏,先將漆盤放在書桌上后,再旋身關上書房門。
「泓堯,我是否打擾到你了?」
賀蓮芳瞧着佇位在開敞的窗檻前,雙臂環胸的挺拔身影;從她踏入書房到現在,他始終背對着她,深怕是否是自己惹他不悅。
「沒有。」挺拔的身形旋身,深遠的黑眸直視她眼底的不安。「倒是你,別怪清風攔你,是我吩咐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的。」
「怎麼會呢。」
賀蓮芳美麗的臉上含笑,緩步走到他身旁,知道他一定是聽到方才奶娘與清風的對話,她可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讓他對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就好。你即將成為我的妻子,傅府對仆佣向來寬厚,尤其是清風陪伴我多年,我希望你入門后,也要表現得體。」
傅泓堯輕摟住她細肩,將她扶坐在一旁的紅木椅上,這才旋即走回書桌后,撩袍落座。
「我會記住的。」
賀蓮芳小臉微變,心裏暗暗心驚,他這番話可是在警告她嗎?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今日的他有些不一樣,難不成他發現什麼了嗎?
掀開有些沉重的瓷蓋,陣陣雞湯香味撲鼻而來,拿起調羹,舀了匙雞湯入口,這才再啟口:「在府里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可是伯母好像不喜歡我。」賀蓮芳藉機抱怨,一雙美眸緊盯着他的反應。
住在傅府這段日子,她挖空心思想要討好傅夫人,可惜傅夫人的態度依舊十分冷淡,讓她深覺受挫。
「你彆氣餒。時間久了,娘終究會接受你的。」
「泓堯,我看伯母似乎比較喜歡梅大姑娘做她的媳婦,所以才會一直無法接受我。」賀蓮芳試探地問。
「那是娘一廂情願。我喜歡的人是你,想娶的人也是你,以後別再說這些了。」
黑眸微慍地睨視着她,看似對這個話題深感厭煩。
「我知道了,你別生氣。」
賀蓮芳嘴角的笑意掩不住,起身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喝完一直雞湯,滿意地問:「我親手做的雞湯好喝嗎?」
「以後你別忙這些了,交給底下的人去做,要是累着了,可怎麼辦?」傅泓堯伸手握住她的一雙柔夷,俊臉上有抹不舍,嗓音溫柔地交代。
「不會累的,我喜歡親手煮東西給你吃。」
賀蓮芳羞澀地任由他握住她的雙手,臉上浮現嬌羞的笑意,一雙美眸痴戀地望着眼前這個即將成為她夫婿的男人;早在第一眼見到他,即被他優雅挺拔的身影所迷,他的翩翩風采,所到之處,無不引人注目,令她的視線無法移開;當時她就對自己說過,無論用盡任何手段,也要這個男人屬於她。
「蓮芳,有件事我始終覺得愧對於你,卻又不知該如何對你啟齒。」
黑眸微斂,俊臉一臉為難,似乎茲事體大。
見狀,賀蓮芳小臉微變,他那副為難的模樣,令她心下莫名地不安。
「什麼事?」
「我只記得自己喜歡你,一定要娶你為妻,卻忘了我們相愛的經過,我猜想我腦子可能真的出了問題,或許這也是我近來頭痛的主因,否則我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黑眸炯亮,直視着她略顯慌亂的小臉,任由她抽回雙手,迴避自己的目光。
「你頭痛的毛病,大夫不是看過了嗎,可能是你太累的緣故。至於我們相愛的經過,你若忘了,我可以慢慢再說給你聽。」
賀蓮芳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期期艾艾地回道。
「你一點也不在意,我連這種事情都會忘了嗎?」
注視着不敢面對他的慌亂背影,黑眸一凜,低沉的嗓音透着一絲冷意。「我不在意。只要你在我身邊,就算你把以前的事全忘了,也沒關係。只要你記得,你愛的人是我就好。」
沒錯!最好他全忘了以前的事,腦海里只要記得她才是他愛的人,這正是她的目的。
面對他的逼問,賀蓮芳心虛得難以招架,莫非他起疑了嗎?
不可能的,這種事從來沒有出錯過的例子,即使他的意志力比一般人要來得堅定,但也不可能會出錯的。
看他方才對她心疼的模樣,應該不是起疑;或許他只是單純地覺得愧對於她,她不該自亂陣腳才對。
「可是,我很好奇我們之前相愛的經過,我想聽你細說。」
傅泓堯不放過她,執意想聽她如何自圓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