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獨舞
順子走了進去，對坐在炕桌前眯着眼捻着牌的丈夫說：“玩完這把回家看孩子，霍兒自己在家呢？”
喬山還是盯着手中的撲克,沒搭理順子。這時，一位4o來歲的女人邊出牌邊對着順子說：“大妹子背着丫頭這是上哪啊？來上炕坐會。”
順子站着說：“不坐了，我領這孩子打針去，霍兒自己在家呢？得趕緊打去打完點滴好回家。
“這小丫頭咋的了？”一個看熱鬧的人問。
“沒大毛病，這孩子從小缺營養，你看瘦地，都三歲了也不願意吃飯。給她打點補丐的點滴。”順子說。
“那你家那個丫頭沒事呀？”另一看熱鬧的婦女問。
“霍兒沒事那孩子吃什麼都行，一點也不挑食，從小她倆就買了三袋奶粉”順子用頭視意了一下背上的接著說：“這孩子吃的多，霍兒能吃少半袋呀！”
“那你家霍兒都吃什麼呵？”
“就喂米湯！夏天，天熱，米湯都酸了，那孩子還是大口大口吃。”
坐上炕上的喬山白了一眼的順子說：“你先去吧。我玩完這把就回去。”
順子看了看喬山壓在桌佈下的零錢，又看了看丈夫拉長的臉沒吱聲就出來了。
順子帶着沙沙先去了小食品店，買了塊糖，才走進3o幾戶人家裏唯一的一家診所。
這時，霍兒一個人在屋裏，躺在炕上，眼睛不住地東看看西瞧瞧三年了，映入她眼帘家還是那樣的簡單，從來不曾變過。
炕梢用兩根木棍插在牆壁上，上面鋪着幾條訂在一起的木板，兩端用鐵絲穿透用費報紙糊的天棚，把三雙被子放在上面高高的掉的炕和棚之間的半空中。她又看了看地上，靠在後窗子下面的只有用四個木墩墊起的一個木箱子。
霍兒坐起來，從比地高出5o多厘米的炕上慢慢地趴着滑下屋地，把一雙小腳塞進了媽媽的大鞋裏，踢踏地去照牆上掛着的大鏡子。
對於三歲的霍兒來說，鏡子掛得太高了，她根本照不見自己。
但是，她很喜歡看鏡子的亮。
她來回的地在鏡子跟前晃來晃去，她看見鏡子裏的牆壁會動，她覺提很好玩，越跑越快。
彷彿，她擁有了一個最喜愛的玩具。霍兒不由自主的自己咯咯笑起
她的笑聲是那樣的輕?。足已喚醒‘人’封閉在靈魂深處對仇恨的寬容。
她來回地跑着，笑着，宛若忘記了家中只有她一個人。突然，霍兒穿在腳上的兩隻大鞋拌在了一起，‘撲通’她趴在了地上。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鏡子，急忙爬起來推開屋門跑到了廚房。
她把兩隻小手放在水泥鍋台上，把臉壓在了手上，她在聽自己‘砰、砰’的心跳。只過了一小會兒，她悄悄的走到裏屋門檻偷偷地看着掛在牆壁上的大鏡子。
“啊！”她鬆了口氣。“沒掉。”
可她只是站在門檻沒有進屋。大概是在眩暈時的眼花，無形中在她的心裏，已經融入了絲絲的驚慌。
霍兒在鍋台上，拿起媽媽用自己種的葫蘆做成的葫蘆瓢，走到水缸跟前，翹着腳把胳膊舉到最高的地方，好不容易把水缸中的水裝進葫蘆瓢里。
她嘴太小，葫蘆瓢太厚了，她一喝，水一下子嗆到了鼻孔里，她猛咳了幾下，瓢里的水都濺在了退了色的毛衣上。
對於她小嘴來說，葫蘆瓢太厚了。
她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水之後，走到外屋門前，把門推開一個縫。
‘刷’
一縷陽光噴洒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下子感到了曖哄哄的。
霍兒，手中依然拿着葫蘆瓢，她用力推開了門。他來到了院子裏。
藍藍的天空中幾隻小鳥從她的頭上唧唧咋咋地劃過。風攜着去朵翩翩起舞，追逐着偏西的太陽。看着看着，她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在陽光，藍天和白雲的襯托下，從霍兒的身體裏飄逸出天真無邪般的氣息。。。。。。
她拿着葫蘆水瓢滿院子的自己嬉戲。突然，霍兒蹲在了菜園子的柵欄處自言自語地說：“黃豆，媽媽就是用這個做乾糧吃。”
她驚喜地看着，一些掉在地上零零散散的黃豆莢。她聚精會神的往葫蘆瓢里撿着地上的黃豆莢。
不知過了多久，落日的餘暉已經開始漫過煙囪里的裊裊炊煙，懶懶地望着，撿着黃豆莢的一個小女孩。她用手顛了顛快裝滿黃豆莢的葫蘆瓢，高興地跑到了房屋的門口，坐在地上倚着木門，扒着黃豆莢。
忽然，一片干黃的柳葉，乘着風‘啪’拍在了霍兒摳着豆粒的小手上，她的手一抖，葉片掉進了裝豆的瓢里。
她站起來向院子走廊的盡頭，那兩扇緊關着的木欄做成的大門跑去。
她把小腦袋從木欄的間縫伸出去往左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山，在她的眼裏那山像長了腿似的在空曠的田地上向她壓近。
她的臉色霎然慘白，馬上收回了睛神，向右看了看，她看到了房屋，雖然路上沒有一個人行人，但她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寧靜。
她的眼睛不肯離開家門前的那條小河。在她看來，那是一條又寬又深而且又破舊的河。
因為她站在那完全可以看見橋面上已經漏了幾個可以讓她掉進橋底下的大窟窿。
她想：“要是沒有那幾個大窟窿，我就鑽出去找媽媽和妹妹的。”
霍兒懷着等待與期盼的目光。向小路的方向望着。。。。。。盼着。。。。。。
“汪、汪、汪。。。。。。”
不知誰家的狗狂叫了起來。霍兒趕緊收回了小腦袋。
也許是被狗的叫聲嚇毛了，臉上已經劃出了一條一寸左右的傷口，鮮紅的血從她稚嫩的小臉上一滴一滴地滲透在大得快到了膝蓋的毛衣。
然而，她卻沒有察覺到，只是一口氣跑到了屋門跟前。
她用凍紅的小手使勁拽了拽門，不知是她力氣不夠，還是那房門下沉得歷害。門只拽開了一條小縫就被一個小小的土包卡住了。
她把一隻眼睛貼在門縫往屋裏瞧，她看見了鍋台。
“唉！”小女孩嘆了中氣。嘴角微微的動了一下。
她彷彿看見媽媽從鍋里給她和妹妹拿出熱氣騰騰‘玉米面和黃豆面’摻在一起蒸出的乾糧。
她仰起頭，向西邊最後一縷微光的夕陽望去。她搓着小手，臉上閃出一絲驚慌，她突然蹲下來低下頭繼續扒着那扎得她手指肚出了小坑坑的黃豆莢。她用手拿了好幾下，才撿出那片薄薄的葉子，放在了碗旁邊一堆干硬的豆莢皮中。彷彿這一刻瓢里的豆和豆莢皮。能使她消除面對黑天降臨帶給她的恐懼。
很快，夕陽如雪球滾下了山。天空就像一張漸漸攏緊的黑網。
霍兒又站了起，再一次去拽那能讓她進到屋裏的門。可是門被她力一晃，連先前的那條縫也閉得嚴嚴實實。她撩毛衣，把一雙小手塞了進去，她的手緊緊地貼在肚皮上，兩隻手腕上挽起的三層毛衣袖把身穿的毛衣高高隆起。
晚秋的涼風，像海水般一股股潑向霍兒嫩嫩的肚子。
她的眼裏浮出了水珠，她又望了望那兩扇緊關着的院門。淚水滾了下來，但是，就連她自己也聽不到自己的哭泣。
霍兒只感覺她的全身都在抖。也許是冷；也許是那種小孩子不敢哭出聲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