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序入冬,龐芝芝算算日子,懷孕已經邁入第四個月。
傍晚,陣陣冷風自敞開的落地窗外襲來,使得站在窗邊的她,打了個冷顫。
她一轉身,披在肩上的外套突地垂落而下,她想彎身去撿,卻感到腰背僵硬,困難重重。“糟糕,彎不下去……”
真是的,好不容易擺脫懷孕初期的孕吐,現在又因為肚子變大而無法順利前彎……心裏才這麼一想,掉落的外套已經重回她的肩上。
“芝芝,你手好冰,站在這裏會冷。”
“懷孕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現在終於知道當媽媽的辛苦了。”龐芝芝頗有感觸地說著,俏皮地笑笑。“只有這個時候,不需要靠酒精就可以吐到天昏地暗。”
“又吐了嗎?”雷奕德濃眉一蹙,琥珀色的眸底盈滿憐惜心疼,真恨不得可以幫她背肚子到孩子出世為止。
龐芝芝搖頭一笑,慶車自己已經脫離孕吐期。“現在已經不吐了,但是身體不能跑、也不能跳,更無法往前彎,很不習慣。”
“老婆真偉大,我會加倍疼你。”雷奕德知道她懷孕吃了不少苦,親吻着她的唇,大手撫摸着她的肚子,安撫她鬱悶的心情。
“我最近變胖了欸,你還會疼我嗎?”肚子一天天變大,從前苗條的曲線不見了,體態邁向豐盈,讓她愈來愈沒自信。
雷奕德揚起笑意,她的腹部明顯地隆起,臉蛋看起來比以前豐潤,但這並沒有破壞她的美麗,臉頰看起來光澤有彈性,更添幾分性感。
他從背後環抱着她的腰,輕聲說著。“懷孕的女人最美了,不過你每天辛苦的‘帶球走’,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你懷孕的辛苦!”
“Baby,你聽到爸爸說的話了吧!”龐芝芝低頭摸了摸肚子,溫柔地跟胎兒說話。“要是爸爸說話不算話,嗯……我一定要踹他的屁股!”
“Baby你別聽媽媽亂說,”雷奕德蹲下身,在她的肚子前喊冤。“媽媽恰北北,我怎麼敢欺負她。”
“討厭啦~~”她臉一紅。“如果爸爸不乖,我們就躲起來,離他遠遠的,永遠不要理他!”
“哇~~這個懲罰太重了!”
“是你自己說的喔,男子漢大丈夫。”她噘起豐潤的小嘴。
“好,我跟小寶貝說說話,你一定要挺爸爸,以後,爸爸每年都帶你去迪士尼樂園玩,還要帶你去希臘曬太陽,再去法國普羅旺斯……”
龐芝芝聽他不斷地跟小寶貝講話,唇邊揚起了溫暖的笑意。
懷孕期間,都是他全心呵護她,不管是半夜買吃的、平日燉補的,陪她散步聊天,都極盡所能地滿足她的需要,甚至還能包容她不穩定的情緒……他小小動作關心大,每個體貼的動作,都包含着深濃的愛意,令她心中漲滿感動和暖洋洋的幸福。
“跟Baby講完了嗎?”她問着。
“嗯。”他關上門窗,牽着她的手,提議着。“現在是我們夫妻的時間,我幫你洗澡。”
“啊,真的嗎?”她詫異地盯着他。
“當然,我又不是第一次替你洗澡。”雷奕德促狹地說著,很期待可以為她服務。“你現在懷孕無法彎腰,洗澡一定有困難,以後當然由我來幫你。”
“以後?!你每天要忙那麼多公事,我看……不用了。”
“什麼不用,只有我才享有這個特權,我每天下班都要幫你洗澡,記得要等我回家才可以洗澡,絕不能假手他人,知道嗎?”他帶她來到浴室,關上門,幫她脫去孕婦裝,替她把頭髮綰起,再用蓮蓬頭將她的全身沖濕。
他擠出沐浴乳,在她白凈的身上來來回回塗抹,一面宣告着所有權。
他大手所到之處,都好癢啊!“假手他人?!”越說越離譜,害她臉又紅了。
“是啊,傭人也不能幫忙,這是我專屬的工作。”侍候嬌妻洗澡,是他獨享的專利啊。
“真的嗎?”龐芝芝嬌嗔,打趣地問着。“那我該怎麼報答你啊?”
“簡單,等你生完Baby,就換你幫我洗嘍!”
“好。”龐芝芝突然揚唇,牽起甜甜的笑意。“不用等生完Baby,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洗了。”她抓起身上的泡泡,在他的胸部塗塗抹抹后,突然發出格格的笑聲。
“調皮的老婆,你好像忘了自己正在懷孕。”胸部突然遭某人襲擊,還被掐了一把,雷奕德擒住那雙淘氣頑皮的手,改圈住他腰際,並封住嬌妻的唇,以示懲罰。
她被吻得快喘不過氣,他精壯的軀體緊密地貼着她,她像火一般燎燒起來,只好將騰出的兩手慢慢竄入他的衣服里,在他完美結實的背肌上漫遊……
“你在玩火!”美妙的感受刺激着他,令他連聲音都變得性感沙啞。
“我一向喜歡玩火。”
雷奕德再也耐不住,將衣服脫掉,這時,一陣水霧卻突然從天而降!
嘩啦……
“我更喜歡玩水。”龐芝芝手放在蓮蓬頭開關上,笑咪咪又調皮地說道。
他被蓮蓬頭淋得一身濕。“這次可不能饒你了!”
兩人終於裸裎相見,他抱着她,以自己健壯的身軀與她慢慢摩擦,意圖將她身上的沐浴乳全部移到自己身上。
“好……好了,不玩了……很危險……”她羞紅了臉,趕緊叫停。
“是誰先玩的?”害他慾火焚身,又叫停。
“懷孕……懷孕的時候還是少一點……”
“沒關係,我有辦法,”他拉住她的手。“我們待會兒到卧房裏繼續,比較安全。”
“嗯,好……”她嬌羞地回應。“那你先坐下來,我幫你刷背。”
她幫他刷背,他幫她洗澡,兩人不分彼此的互相幫助。
幸好有他在身邊陪伴,才能讓她忘記懷孕的不適。
沉溺在甜蜜中的她,現在慢慢的體會出,原來激情的浪漫褪去后,平實生活所堆砌的一點一滴歡樂,才是真正的幸福。
“采芝精品家飾”引進法國知名品牌Lead的傢具,伴隨着廣告促銷活動,吸引了不少客人前來門市參觀選購。
龐芝芝來到賣場巡視銷售狀況,正好看見一對新婚夫妻正為買哪一組傢具而鬥起嘴來。
“我要買這種真皮沙發。”男人堅持。
“我要買藤製的椅子,看起來浪漫清爽,夏天坐起來比較涼快。”女人也不服輸。
“你不懂享受啦!坐沙發才舒服。”
“厚,你才沒品味咧!”女人開始抱怨。“結婚前都說凡事要聽我的,結婚後就變了樣!”
龐芝芝聽到這裏,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意。
很多人都認為,結婚是戀愛的終結,但對她而言,結婚卻是戀愛的開始。
原本她對愛情不敢存有太大的憧憬,以為這樁婚姻對她而言,只是一個繼承遺產的儀式而已,但和雷奕德朝夕相處后,他給予她的關懷和體貼,不但撫慰了她受傷的心靈,也激起了她對愛情的渴求期待。
現在,她肚子裏的小生命一天天的成長,心底萌生的情根也跟着發芽茁壯了,他成了她最溫暖的依靠,她仰賴他,也愛上了他,這樣時時刻刻都沉溺在幸福之中的轉變,讓她有時候感覺像在作夢,很不真實啊!
一陣手機鈴聲突然打斷她的思考。
她很快地接起電話,走到屏風後面。“喂,我是龐芝芝。”
“芝芝,我是二哥。”龐仁修愉悅的聲音傳人她的耳際。
“二哥,有什麼事嗎?”
“這星期六是大哥的生日,大嫂提議乾脆來辦個家族聚會,如何?”
“喔。”她看看時間。“唉呀!二哥你要是沒說,我都差點忘了,好啊!”
“那就周末晚上七點回老家聚會,妹夫他可以過來嗎?”
“嗯,應該沒問題吧。”他每天晚上再忙都會回來幫她洗澡,周末更不例外。
“那我們就周末見了。”龐仁修掛上電話。
龐芝芝收線,正想撥給雷奕德,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CK誘惑香水味,緊接着,身後傳來一陣熟悉嗓音──
“不錯嘛~~生意挺好的。”
“張乃芳,你來幹什麼?”龐芝芝一看見她,心情就很不好。
“參觀一下貴公司最近剛進口的傢具。”張乃芳東瞧瞧西晃晃的。“喔,你挑的舶來品……果然是上等貨。”
這句話,語帶雙關,比起雷奕德,白展基實在遜色太多。
每回她想吃法國料理、想買名牌包包、想出國散散心,薪水微薄的白展基卻總是猶豫不決,推三阻四的,沒有一樣可以滿足她的虛榮。
論外型、成就、談吐和內涵,雷奕德就像一部賓士,而白展基站在他身邊,就像一堆破銅爛鐵,寒酸得很。
說穿了,她當初會接近白展基,也是想利用他達成竊取情報的目的而已,她根本不喜歡白展基,兩個禮拜前就把他給甩了。
“那當然,我的眼光一向比你好。”
“嘖嘖嘖~~身材都已經走樣了,還那麼有自信啊!”張乃芳輕扯笑容。
“我靠愛情滋養,當然有自信。”龐芝芝實在懶得理她,但賣場裏客人不少,只好用激將法趕她走。“抱歉,你要什麼傢具可以慢慢看,但要是口水滴到上頭,就得付帳。”
“你……”張乃芳咬牙,想到一件事,突然發出一陣冷笑。“龐總經理,你不用太得意,我忘了告訴你,周末你老公已經答應跟我吃飯了喔。”
“我以為你只是花痴而已,沒想到現在還嚴重到得了妄想症!”龐芝芝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你以為我得了妄想症?”張乃芳得意地說著。“這可是奕德親口答應我的。”
奕德?!她居然叫得那麼親熱,又裝熟!龐芝芝鄙視她。
不可能,他明知她們是死對頭,他不會跟張乃芳有接觸。“我想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不是每個男人都吃你那一套。”
“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他啊!男人有時候是需要紅粉知己來娛樂自己的。要不是陪你太悶,他又怎麼會答應跟我到聯星飯店吃飯呢?”說完,張乃芳得意地揚起笑意。
她哪來的氣焰啊!龐芝芝兩眼在冒火,如果不是懷孕,又身在賣場,她實在很想朝她吐口水,滅滅她囂張的氣焰。
是啊,她確實是懷孕,身材慢慢走樣了,連做愛做的事都很難滿足他,但這會是奕德答應跟張乃芳吃飯的原因嗎?
她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在唬哢她?
一等張乃芳走遠,龐芝芝立即打了一通電話給丈夫求證。“雷奕德!”
“芝芝,怎麼了?”雷奕德很快地從她揚高的嗓音里,感受到她情緒不太穩定。“你不舒服嗎?”
不能生氣,要注意胎教!龐芝芝緩和一下呼吸,抑下怒意,說不定那全是張乃芳為了氣她刻意捏造的謊言,她不能上當。
“發生什麼事了?”她不說話,他又問。
“沒什麼啦……”畢竟還不知張乃芳說的是真是假,要是沒有這回事,她豈不成為無理取鬧的妻子了?
她決定先撇開家族聚會,藉這機會回應他平日對她的體貼,並確認一下張乃芳是不是在痴人說夢話。“我想請你吃大餐。”
“好啊。”雷奕德眉頭一松,感興趣地問着:“什麼時候?”
“這個周末晚上,你有空嗎?”
“周末,我看一下行事曆……”雷奕德打開PDA后,不禁一愣。不妙了,那天他剛好答應跟張乃芳吃飯,要是臨時取消,“蜘蛛精”一定會再來煩他,這下該如何是好?
該告訴芝芝他要跟她的死對頭張乃芳吃飯嗎?不,當然不行。芝芝一定會火冒三丈,一旦動了氣,影響胎兒的健康,反而不妥。
儘管他不想跟張乃芳吃飯,但他跟芝芝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吃飯,為免天天受到張乃芳的騷擾糾纏。他只能選擇跟芝芝改期吃飯。
“芝芝……我周末那天剛好有事。”
“什麼事?”龐芝芝心一緊,難道他真的跟張乃芳私下有約了嗎?
“我要……跟總公司的主管開視訊會議。”
“很重要嗎?”
“當然。”避免芝芝多慮,雷奕德只好繼續說謊。“每年年底在歐洲都會辦一場盛大的歐洲傢具展,今年在法國舉辦,傢具展會為公司帶來極大的商機,所以我必須知道公司這次展覽的準備情況如何。”
“喔,那會很晚才回來嗎?”聽他說得那麼詳細,不像在欺騙她,龐芝芝的心,突然一松,微微升起一絲內疚。
她實在不應該被張乃芳三言兩語所激怒,她本來就該相信丈夫的話。
“我會儘快趕回家幫你洗澡的。”
她的臉一紅。“不用了,你忙吧!”
“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想請我吃飯?”
“其實,周末那天是我大哥生日,他們想辦個家庭聚會啦,沒關係,既然你有公事要忙,那就不打擾你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你真是個貼心的好妻子。”她的貼心反而令雷奕德隱隱地感到罪惡,但也只有這樣做,才能避免張乃芳的糾纏了。
實在很怪!
周末夜,下起綿綿細雨,龐芝芝原本打算獨自一人去參加家族聚會。然而她所搭乘的計程車正好行經信義區,讓她突然想上去看看他。
要是他忙完了,正好兩人可以一起參加聚會,這樣一來,面對雙雙對對恩愛的兄嫂們,也不致突顯她的孤單。
偏偏,她去辦公室卻撲了空,管理員說他早已下班了。
她打手機也找不到他的人,管家也說他沒回家,不安和惶恐頓時在她心中不斷地擴大!
她一直是相信他的,但這種狀況下,她沒有別的選擇,只好直接到聯星飯店,一探究竟。
她不是故意要查勤,但一走入飯店裏,她的心情卻忐忑不安,心跳得好急,第一次希望她要找的人不在這裏,絕對不要……
一轉入餐廳,沒看到雷奕德,她才鬆了一口氣,但目光一掃到電梯口,那一對男女狀似親密的景象,卻令她呆住了!
身材精悍的雷奕德,她一眼就認出來了,而那個被他摟在懷裏的女人,身上飄着一股熟悉的誘惑女香,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認出那就是張乃芳。
看着他們一同搭乘電梯,正往樓上的客房而去,她很想叫他,但胸口迅速翻湧的酸澀及腳底升起的寒意,融合一股孤立的蒼茫感,令她顫抖得發不出聲音。
這幕景象太熱悉了,幾個月前,白展基也曾經這樣背叛她、傷害她,而現在,雷奕德也同樣傷害她,且對象仍是同一個女人。
看見他們搭的電梯停在八樓,她很快進入另一部電梯,跟到了八樓,想一探究竟。
雷奕德開了房門,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張乃芳放在床上。“我得走了。”
“不要,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嘛!生意做不成,當朋友也無妨啊……”
“張小姐,我們到此為止吧!”說好要找葛蒂絲老闆一起來的,她卻推說老闆臨時有事。他只陪她喝了兩杯白蘭地,她就變成八爪章魚的化身,失態地巴住他不放。
“膽小鬼,怕被你老婆知道嗎?”張乃芳突然又圈住他的頸項。“我不放你走……”她繼續拉扯着他,媚笑着。
此時,正好看見他們進門的龐芝芝站在門外,聽着裏頭隱約傳來的笑聲,背脊升起的涼意已經大過胸口膨脹的怒意!
她是那麼相信他,而他居然欺騙她?說是忙公事,卻跟張乃芳勾搭到飯店裏……
受過一次創傷,她早該知道男人是最不能信任的動物,她不該傻傻地敞開心扉,以為雷奕德就是值得她託付終身的男人啊~~
她的心再度被愛情的烈焰灼傷了,此刻,肚子裏的胎兒突然變得好沉重,她連衝進去揭發兩人姦情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眶蓄滿酸澀淚水的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只想離開他,離開這個傷她最深的男人,遠遠的。
龐芝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飯店的,儘管外面仍細雨綿綿,她沒有打傘,任憑雨水打在她身上,分不清滴在她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世界變得一片模糊,她幾乎看不見路,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此時,後方的機車突然急馳而來──
吱──
機車發出慘烈的煞車聲,仍閃躲不及,擦撞上她的腰間。龐芝芝痛叫一聲,整個人頓時摔倒在濕淋淋的地面上。
肚子好痛……昏迷前,她感覺雙腿間似乎流下了殷紅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