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叩叩——

突來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她先深呼吸一次，然後才緊張地應聲。「請進。」

霍子奇打開房門走了進來，臉上沒有開心的表情，仍是一副冷靜內斂。「抱歉，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她搖頭，覺得他的口氣好見外。

這也難怪，兩人畢竟沒有經過甜蜜熱戀就結為夫妻，這一切又進行得太快，也許他還不能習慣現在的關係吧，或許再過一陣子，他們之間就不會有距離了。

「我有些事想跟你說。」在婚宴中他喝了點酒，趁着微微醉意，他決定把該說的話挑明，讓「冷漠計劃」速戰速決。

計劃第一步，結婚前他就買下這一棟幽靜昂貴、空間寬敞的屋子，打算婚後就和她搬出來住，他跟她的一舉一動才不會被爺爺干涉操控，他接下來的計劃也才能順利執行。

爺爺還以為他妥協了，其實並沒有，他心裏仍是不滿爺爺逼婚的安排，也早已擬好全盤計劃，只不過他的方法跟老哥不一樣，他的一定能成功。

「好。」她點頭，表情認真，心中猜測着、期待着他接下來的話。

看着她嬌怯酡紅的神情，霍子奇想起兩人在庭園裏親密接觸的那一幕，她此時的神情和那時候一樣。

他看得出來，她之所以願意和他結婚，是因為她心裏仰慕着他，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必須和她保持距離，他們之間絕不能有愛情。

因為結婚只是一個過程，不管對象是誰、條件多麼完美，他都會和對方結婚，但最後的結果只有一種——解脫約束，走上分離之途。

「雖然我們已經結婚了，但是沒有足夠的感情基礎、也沒有好好交往過，所以你不必現在就和我同房睡覺，我想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彼此。」

之所以提議分房睡，一方面是故意冷落她，只要她耐不住漫長的寂寞，一定會跟他提出離婚；另一方面，是不希望讓她的依戀加深，這樣離婚對她的傷害才可以降到最低。

「好，我知道。」黎瑞恩點頭，心中掠過一絲失落的感覺。

她以為兩人可以從現在開始培養感情，但是他這麼提議，代表他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婚姻生活。

但他的考量也有道理，她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兩人還不熟就結了婚，在同一個屋子裏生活已經很不容易，還要在同一個房間裏相處、睡同一張床，那樣更是尷尬。

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是他對她的體貼尊重，既然如此，不如給彼此多一些時間適應新婚生活，就當這是戀愛期好了，不也挺好。

「那麼主卧房給你，我先睡隔壁房間。」霍子奇很慶幸黎瑞恩溫婉乖馴的個性，這樣一來，接下來的計劃一定會更順利。

「好。」她再次點頭。

「對了，上回你父親說你是花藝設計師……」注意到床頭柜上擺着紫色花飾，營造出浪漫夢幻的芬芳氛圍，讓他想起了今天的婚禮。婚禮會場的花卉佈置都是由她一手設計的，而家裏從玄關、客廳到卧房，每個角落也都有她巧手佈置的精緻花飾。

「對不起，有件事我忘了先告訴你，因為花店是自己開的，所以結婚以後我會繼續工作……」她小心翼翼地解釋，擔心他會生氣她沒事先告知，也擔心他會反對她婚後再工作。「不過花店離這裏不遠，我不會疏忽家事的……你會反對我繼續工作嗎？」

霍子奇想了想，也罷。如果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他們之間的交集就會更少，正合他的意，況且離婚以後她也能因此有個生活重心，才不會太傷心，他的愧疚感和罪惡感也能減輕。

「當然不會，夫妻各自有工作是好事，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太過依賴，因為我的工作很忙，可能常常晚歸或不在家，另一半要是太閑反而會胡思亂想。」

黎瑞恩鬆一口氣，本來還擔心他會反對她婚後繼續工作，到時候還得再跟他溝通一番，沒想到他卻能尊重她的決定，讓她心中的仰慕又多了一分。

「不過該準備的早餐和宵夜，還是不能少。」看她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很快又補了一句。

他不會像老哥那樣約束大嫂，但也不能太過放縱妻子，要是她逕自沉浸在工作中，對他不在乎、對他的「冷漠」也不在乎，計劃恐怕會生變。

「嗯，我一定會好好準備早餐和宵夜！」想到可以為他料理，她就好開心。

她感激他尊重彼此的生活空間，也謝謝他沒有限制她的工作，他的尊重和體貼令她更加傾心，她一定要兼顧家庭與工作，讓自己更充實，也讓他無後顧之憂。

這段婚姻雖然來得太快，但她決定成為愛情園丁，用心灌溉情苗，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更穩定，開出繽紛美麗的花朵。

翌日，霍子奇還在睡夢中，就被陣陣煎蛋的香氣喚醒。

注意到時間已經七點半，他快速梳洗一番，接着走出卧房，只見黎瑞恩正背對着他在廚房裏忙着。

一陣淡淡的花香味撲鼻而來，他順着花香，目光移到餐桌，看見花瓶里插了一束百合花，有含苞的、盛放的、白的粉的，清雅芬芳。

「你起床啦，早。」黎瑞恩將煎蛋放進餐盤裏，端到他的面前，向他道早安。

他這才發現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咕嚕叫，見盤內有兩顆太陽蛋、兩片烤好的金黃色吐司，還有煎好的培根、火腿，咖啡壺裏有熱呼呼的黑咖啡，他心中略感詫異，因為這正好是他最喜歡的西式早餐，一樣也不少。

「家裏的老管家請快遞送早餐來嗎？」太巧了，他不得不這麼懷疑。

「不是，這些都是我做的。」黎瑞恩輕笑，聲音像風鈴般悅耳，而且笑容清甜、明眸皓齒，教人不想移開目光。

她好神啊！霍子奇在心中對她豎起大拇指，雖然不甘心、但又很佩服，她居然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其實我昨晚已經先打電話回家，詢問老管家你喜歡吃什麼樣的餐點，今天一早我就到附近的超市採買，至於咖啡豆是我在廚櫃裏找到的。」

以前在霍家大宅有傭人，但搬出來后只有他們夫妻倆，她不覺得麻煩辛苦，認為更應該為他張羅瑣碎的生活細節。

霍子奇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很貼心，居然想到先打電話問管家他喜歡的餐點，還一大早就起床為他準備早餐，討好他的胃。

沒想到像她這樣獨立自主的女人，不但沒有抗拒他的要求，反而如此用心準備，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不知道你能不能習慣我料理的口味？快趁熱吃喔！」黎瑞恩幫他準備好刀叉，一臉期待地催促。

他拿起刀叉開始吃早餐，一口接一口……太陽蛋的熟度適中，吐司烤得金黃酥脆，還真的是無可挑剔。

「可以嗎？」她緊張地問。

「嗯……」他下意識地點頭，旋即想起自己的「冷漠計劃」，輕咳一聲，馬上收起滿足的表情，硬是找了個地方來挑剔。「蛋的味道淡了點，應該再多加點鹽巴。」

「可是培根已經夠咸了，再多加點鹽，會傷腎的。」既然由她掌廚，她有責任為他的健康把關。正因為沒有足夠的感情基礎，他們之間更需要從生活中關照彼此，慢慢累積情感與默契，才能減少彼此的生疏感，相處起來才會更自然。

霍子奇一時語塞，不但無法反駁，還覺得她此刻的神情好溫柔，像冬天的太陽那麼溫暖——等等，不是說要冷落她的嗎？

撇開臉不看她，霍子奇在心裏暗自懊惱。

他怎麼可以因為一頓好吃的早餐、一句溫暖的話語，就開始欣賞她、對她心軟？！

他應該用冷漠的態度對待她，不應該因為短暫的美好感覺而鬆懈心防，以後一定要時時提醒自己劃清界線，這樣才能讓她自動離開。

沒錯，讓她離開，這才是他的終極目標！

經過幾天的觀察，他知道她喜愛接觸花花草草，卻不是那種會依賴男人的溫室嬌嬌女。她既要看顧花店，同時又兼顧家庭，每天都得出門上班，卻又把家裏打理得很好，這點令他由衷佩服。

他還注意到，不管她多麼晚睡，每天都一定會為他做早餐；還有，她把家裏佈置了一番，連蕾絲抱枕也加上了流蘇裝飾，呈現雅緻溫馨的風格；每隔幾天，花瓶里的花束就會淘汰換新，最常出現的是百合花、水仙跟紫羅蘭，溫雅的氛圍柔和了原本冷清的氣息……

到目前為止，她真的是無可挑剔，但他沒有忘記，她是爺爺為他挑選的完美媳婦，卻不是他自己的選擇。這段婚姻只是接手「霍氏百貨」的一個短暫過程，絕不能沉浸於家中的溫馨氣氛，而忘了應該執行的「冷漠計劃」。

今晚，他忙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到家，他猜她煮的宵夜已經涼掉了，她也一定會因為等候太久而感到落寞。

很好，這就是他要的效果。

然而他按了電鈴卻沒有人來應門，用晶片鎖開門后，發現室內漆黑一片。打開客廳的燈，他的目光在室內繞了一圈，遍尋不着她的身影，只有百合花的芬芳撲鼻而來。

聽取電話錄音留言后，他才知道她今晚會晚點下班。

這麼晚了她居然還沒回到家，搞得比他還要忙？！

他一個人待在安靜的空間裏，坐在沙發上等她，現在這種狀況，似乎不是她被冷落，而是他被自己的新婚妻子冷落了。

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寂靜，他拿起手機撥打她的電話，她說她剛忙完，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掛斷電話后，他的胸口湧起一股怒氣，生氣自己的忽略和冷漠無法派上用場，不能對她造成影響，反而還被她丟在家裏。

不過沒關係，他正好可以乘機挑剔她，如果這麼做一樣可以達到目的，又有何不可？

玄關傳來聲音，大門突然被打開，黎瑞恩慌張地走了進來，急得氣喘吁吁。

「花店為什麼會忙到那麼晚？」他冷着臉丟來一句話。

「對不起，因為今天有兩場婚宴case要佈置，所以特別忙。」黎瑞恩手裏拎着一包宵夜，是在回家的路上買的。「今晚趕不及準備宵夜，所以我買了鮑魚粥，你要吃嗎？」

「我飽了，不餓！」他的聲音冷冷的，像冷鋒過境，寒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該死的是，他的肚子卻很不配合，居然在這時候餓得咕嚕咕嚕叫。

黎瑞恩知道他正在生氣，才會明明肚子餓了還說飽了。「我九點有打電話回來想要跟你說一聲，可是你不在家。」

「我今天也比較晚回家。」他倒是說得理所當然，冰冷的聲音加上冷然的表情，教人退避三舍。「如果你以後要那麼晚回家，就打我的手機，不過能早點回家是最好。」

「好，以後我會打手機給你。」她心裏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下個星期天，大哥邀我們回家一起吃晚餐，你可以去嗎？」

「那天啊……」最近案子接了不少，連假日也要上班。「如果是晚上應該可以。」

「好，那晚上六點出發，最好不要遲到。」

「我會記得的，那……我先去洗澡了。」黎瑞恩把鮑魚粥放到桌上，轉身上樓。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冷淡內斂的他發脾氣，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更是忐忑。本來她希望可以兼顧家庭與工作，儘快跟他培養默契與情感，但是工作一忙，兩人的距離非但沒有拉近，反而更遠了。

這樣下去，她之前的努力是不是都要白費了……

客廳又只剩霍子奇一個人。

看着她離開前的難過眼神，他的心裏浮現一股反敗為勝的得意感，因為這表示他的計劃已經奏效了。

不過，為了演戲演到足，即使肚子再餓，也只能忍痛放棄這碗熱呼呼的鮑魚粥了……

天氣漸涼，冷風蕭瑟，窗外的樹葉紛紛飄落，時序進入初冬時節。

這兩天他仍然會吃她準備的早餐，但兩人的交談卻明顯減少，雖然相處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們之間卻橫亘着一道銀河般的距離，讓她難以跨越。

耶誕節快到了，加上最近是結婚的好日子，因此花店的生意特別好，她還是無法準時下班。

回家后，她聽見了電視的聲音，體育台正在轉播激烈的網球公開賽，但看電視的人卻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是等她等到睡著了嗎？

該叫醒他嗎？

她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輕輕搖他，但他卻轉過身背對着她。

他在氣她太晚回家嗎？

還是他真的很困，不希望被她打擾？

再猶豫了一下，她又伸出手搖搖他，擔心他真的睡着，要是感冒就不好了。「天氣冷了，你在這邊睡覺會感冒的。」

「……不用管我。」他還是背對着不理她，只傳來悶悶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