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八 皇之祭

其八 皇之祭

轉眼,已經到了蜀威王二百四十六年。

又是一個九月初九,蜀國落鳳平原。

秋天的太陽高高的懸挂在天上,看起來是那樣的遙遠;湛藍的天空中萬里無雲,間或的有一隻只鳥兒啼鳴着飛過,聲徹四野;而地面上,蕭索的秋風不時的刮過,卷帶起無盡的枯草落葉,飄蕩在天際;風過處,時而調皮的吹揚起一把塵土,向天空灑起。整個天地間充盈着一片秋日的肅殺之意。

“天兒,你看……”沈天傲指着不遠處,一塊隱藏在雜草灌木叢深處的磐石,對着沈天說道,“當年父皇就是從那裏把你抱回的!”

關於沈天的身世,沈天傲並不曾隱瞞過他。而這次正值香草夫人十年祭,眾人路過這落鳳平原,沈天傲有心指點那曾經的位置給他看。

只聽“嘶――”的一聲馬鳴,沈天驅動着腳下坐騎飛快的向那磐石奔去。眼見着距離越來越近,沈天心裏莫名的翻騰起一陣陣漣漪,怎麼壓制都無法平靜下來。

“那究竟是怎樣一處石頭啊!”他心裏想着,“自己當年就是在這裏遇到父皇的么?”

終於……終於到了!

騎在馬上的沈天緊緊的盯着眼前的磐石,仔細的查看着。這塊磐石跟普通的石頭並沒多大區別,稜角分明的,周身補滿有不少裂痕,甚至於稍微大些的裂痕里已經長出來生命力頑強的雜草來。經過了天長日久的風吹雨淋,它看起來是那樣的破敗。靜靜的矗在那,跟周圍的雜草灌木緊緊挨在一起,看不出任何一點的特殊。

當然,它本來就只是一塊石頭,一塊很普通的石頭!跟這周圍散落着的萬萬千千的其他石頭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它又是一塊特殊的石頭!至少對於沈天來說是這樣的。從小生在帝王家,被無數人所羨慕。有着深深寵愛着自己的父皇、認真教導自己的烈火伯伯、時刻關心自己成長的若離上仙、那處處黏着自己的可愛妹妹……但是那份對於自己來自何處的未知,始終是沈天內心深處一個結,令他無法釋懷。生我者父母,雖然不知什麼原因他們沒能養育我;但終究是他們給予了我生命!

下馬,沈天向著那磐石,輕輕的走了過去。伸出手來輕撫着它細細的稜角,手掌慢慢滑過,滑過它的每一處。

“自己當年就是在這裏出現的啊!”想到這裏,沈天深深的閉起了眼睛,一雙手繼續在石頭上細細的摸索着;當然他不指望能現什麼,只為這份特殊――對於自己的身世他一無所知,而僅有關聯的就是傳說中的那場風沙、那隻猛虎,以及眼下這塊磐石。

“天兒,看中間那處**痕,當年父皇射向那老虎的三箭就都釘在了那裏。”背後沈天傲說道。原來他們看着沈天俯在這裏一陣沉默,怕出什麼事情,也是緊跟着驅馬趕了過來。

“**痕么?”沈天睜開了眼睛。在那磐石上,有一處較大的裂痕自上而下的整個劃過;而裂痕中間某處似乎曾為外物所碰撞,有幾分破損,想必就是那箭羽釘入的地方了。那裂痕沒有任何的生命氣息,可沈天覺得它像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

不由自主的,伸手摸索上去。

“小天,要是有意,還是回頭差人來把這塊石頭搬回西苑吧!”看沈天久久無語,沈天傲說道。“畢竟也是第一次帶他來看到這塊石頭,想必對小天的觸動還是蠻大的吧!”他心裏想着。

“不了父皇,有它就夠了!”說罷,沈天緩緩伸出手來,手心裏緊握着一個箭鏃。正是沈天傲當年射虎嵌入磐石中的,當時得子的興奮使得眾人忘記收回所有的箭羽了。而剛才沈天摸索中現了它,於是就摳了出來。

“我們走吧,父皇。”沈天一邊說著,一邊將那箭鏃細細的收好。說罷上馬奔馳而去,沒有一絲的猶豫,更沒有片刻的回頭。

“這小子……”看着沈天離去時候那決絕的背影,沈天傲不由得笑道。說罷與眾人催馬緊緊的趕了上去。

許久,蒼穹下一列隊伍緩緩的經過這裏。

“哼!父皇他們就知道撇下我――”在隊伍中間的一個碧綠轎子裏,沈潔正坐在那恨恨的想着,白嫩的小臉上滿是怨氣。“還有哥哥,等到了皇陵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次祭奠,沈天等人是先行了一步,遠遠走在前方的。而儀仗隊的行動則是比較緩慢,此刻才到達這裏。

走出落鳳平原不遠,就到了蜀國皇陵。皇陵坐落在蜀國都城西南一百二十里處,四周皆山,而整體呈圓形分佈;最中央為蜀國先祖的骸骨所在,而自中心向外,歷代君王的陵墓如眾星拱月般,沿環形依次排開,越靠近外圍輩分越小;從空中鳥瞰,整個皇陵宛若一條巨龍盤踞在這裏。而這種建築佈局,是有深刻原因的,據說可以將天地間帝王的龍氣吸納聚集在歷代先祖的陵前,以此來保江山社稷萬代永固!

作為太廟外另外一個祭祀先祖的地方,皇陵周圍也是常年布有重兵把守的。

等沈天傲一干人等到達的時候,早有禮儀官員在皇陵門口處迎接。據說安全起見,而同時也是為了避免龍氣逸散,當初建設時候整個皇陵只是留有這麼一個出入口。

皇陵門口的甬道旁,六根參天巨柱呈三對,兩兩分佈,自門口依次排列而出。最外圍的兩根巨柱頂端各自俯卧着一隻狀似羚羊而頭上無角的神獸石雕,稱:符拔;中間兩根巨柱上各自站立有一隻鹿樣的神獸石雕,頭生一角,是為:天祿;而最後門口旁的兩根巨柱則更為粗大些,上面各自盤踞着一隻身生兩翼的獅子,而每隻天獅都是頭生兩角,正是傳說中的神獸:辟邪!其實無論符拔、天祿或者辟邪,都屬於辟邪類神獸。而用他們的石像來鎮守在這唯一的出入口,可見當初設計的時候用意之深。

不多時,等到後面的儀仗隊伍趕到,稍作準備之後,宏大的祭祀活動正是開始。

雖說沈天傲此次來這裏,主要是為了香草夫人的十周年祭。可畢竟是皇陵所在,每次帝王前來怎麼能不先祭祖先?!

整個皇陵旌旗密佈,鼓樂喧天。中間祖陵前,沈天傲帶着一干皇家子弟以及帝國重臣跪伏在地,額頭、手掌深深的印地面上,久久不起。陵前各種幡帳遍佈,香爐縈繞,在中間地段分置着三個大案,分別放有牛頭一、羊頭一、豬頭一,合稱“太牢”。

隨着前面禮官的一聲高呼:“祭天――祭地――祭祖!天佑地佑祖先保佑!天靈地靈歷代先王安靈!”祭祀正式進入**。

沈天傲起身執杖,上前奉香的同時,早有密佈在皇陵內部,按天上星座分佈的一百零八位禮官開始誦讀。這一百零八位禮官以三十六位為一組,伴隨着禮樂鐘鳴,分別誦讀“祈天”、“頌地”、“恩祖”三部祭祀樂府。一時之間頌聲不斷。

祭拜完祖先,然後是歷代帝王的陵墓,每到一處均要到陵前跪拜,然後上上一柱高香,祈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才算完;一直拜到先皇,即沈天傲的父皇陵前,祭祀祖先活動才算基本結束。而此時天色已晚。

跪拜在先皇陵前,沈天傲久久不願起身,回想起自己父母的音容笑貌、回想起自己的逐步成長、回想起那逝去不復返的日子……沈天傲泣不成聲。饒是如此英武的一代帝王竟然有這樣柔腸的一面,也是令左右很是震驚。到最後沈天傲甚至於雙手緊抱着父母合葬的墓碑,一側臉頰倚在上面哭泣,彷彿這天地間只剩下他一人。而此刻,他不再是一代帝王,不再是讓天下喪膽的戰爭挑起者;此時的沈天傲,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人;或者……此刻的沈天傲僅僅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只知道偎依在父母懷裏撒嬌哭泣的孩子!

時間流逝,夜幕即將降臨。而那半圓的月亮,似乎也有升起的跡象。終於,沈天傲收起了哭泣,深深的拜了拜父母,走下陵台。

此時,有主持祭祀的禮官問道:“陛下,天快黑了,祭祀皇后的活動是否要延遲的明日?”

“也好,就明日吧!”沈天傲想了想回答道,“她離去的時候是夜晚,朕不想再在夜間祭祀她,一切禮儀,就都到明天吧!”

暮色中,沈天傲深深的看了看不遠處香草夫人的陵寢,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片刻,抬起頭來對眾人說:“你們先去休息吧。禮儀官,給朕佈置長明燈到香草皇后陵前,今夜朕要在這裏陪伴她!”

不待眾人說什麼,他又補充了句:“你們什麼都不要講了,一切按朕說的去做!”

說罷,踱步往香草陵寢走去。

“香草啊,十年前的今夜,朕沒能時刻陪伴在你身邊;十年後的今天,就讓朕與你一起度過吧!不要害怕,有朕跟你在一起呢!”

結尾:《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借東坡先生的江城子,以祭之!列於此處,與眾位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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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歸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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