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看了看身邊面帶真誠、一臉期待的小寒，又看了看上面淡漠不語、不置可否的神秘殿下，沈天心中有些猶豫，腦海中再次浮現起凶谷崩塌前猿齊天將小猿託付給他時的情景……究竟要不要小猿跟她們走，這讓他難以抉擇。一時間場上的氣氛陷入極度的靜謐之中，大家都在靜靜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決定。
許久之後，彷彿終於下定決心般，沈天高大的身形突然下蹲，伸出一隻手輕捋着腳下小猿額頭上的毛，很是不舍的說道：“小猿，看來今天我們註定要分開了，也許她們說的對，只有到了靈界，你才能得到更好的成長。而且有小寒在那邊，相信你也不會孤單的，從此之後，再也不用跟着我受顛簸之苦了……”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情緒間充盈着難以掩飾的落寞。想想過去，沈天甚至感覺到自己是那樣的悲哀。從出征劍閣開始，他似乎就開始了一個人的旅程……黃天霸去了、桃夭去了、劍若即去了、猿齊天去了，到如今連自己新認的師尊也離去了……無論新人舊人，無論凡人仙人，但凡他遇到的、只要是關係稍微親密的，似乎都要離他而去……
“難道我是白虎災星降世么？”他心中痛苦的嘶吼着，“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我只知道父皇說我是一隻老虎叼來‘送’他的……難不成我剛出生就剋死了自己的父母？”
越想越覺得如此，此時的沈天，彷彿正陷入一個十分糾結的思維怪圈中，不斷的在內心深處斥責着自己，臉上的憂傷越來越濃、越來越重，終於……一滴滴沉而又沉的晶瑩淚珠從他眼際間悄然劃下，落到下面小猿額頭上剛被捋順的毛上，頓時濕成了一片。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彷彿受到他強烈的情緒波動感染般，下面小猿原本因為陷入狂暴而倍顯猙獰的面孔竟然在不知覺中慢慢變的柔和起來，雙眼中的凶光清晰的退去，只是……煞氣去了，卻又被憂傷取代。它的身軀依舊沒有變回，但是，正是因為在這樣龐大的頭顱上所表現出的濃濃憂傷，給人的感覺才是那樣的揪心。
悲戚中，沈天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槐樹下一方嶄新的平地，在那塊長有幾叢野草的平地旁是一堵殘缺的廢牆和它後面不知荒涼幾多時的院落，看到它們，沈天獃獃的怔了片刻，似乎突然產生了一絲明悟，像他逝去的師尊尚在世時那樣，低語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他想着，一邊赫然起身，直盯着上方那兩雙淡漠的眼睛，說道：“今天，我同意讓小猿就跟你們走了，但願你們能善待它。”
說罷，又低頭看了看身側的小寒，臉色帶着幾分唏噓的神色，將一黝黑的事物緩緩的按入她的手中，囑道：“這是木靈實，能增加千年修為，我想，對本體為桃木的你來說，效果也許會更好些，就送給你吧！”
之後，輕輕的拍了拍小寒的頭，毫不猶豫的轉過身去，就要跳下。卻是小寒突然伸手，緊緊的攬住他的一隻胳膊，聲音中竟是帶着分幽怨，說道：“大哥哥，你到哪裏去？我們以後去哪裏才能找得到你……”
“蜀山。”他說著，卻又緊接着嘆了口氣道：“如果那時候我還在的話……”
在說這些的時候，他並沒有回頭，這是長袖一擺就從小寒的雙手間脫出，縱身往下面跳去，同時一個聲音卻傳了上來，“古前輩，請給沈天明示條前行的路。”
“路，不就在你自己的腳下？只要你一直堅持着往前走，就總能到達該去的地方！”古槐應着他，聲音蒼茫，在整個結界空間內回蕩不息。突然，一道光的門出現在前面不遠處……門外燈火通明，隱約中可以看出正是義門的風物。
“路，就在自己腳下……”聽到它的話，沈天心中不斷的思索着，只是腳下離去的步伐依舊很快，臨出那光門時也終究沒有再回過頭一次。片刻后，就在那光門即將閉合之際，一個漸行漸遠的聲音從外邊黝黑的夜色中傳來：“謝前輩賜教，沈天懂了！”
“大哥哥——”結界內，小寒不舍的聲音突然響起，同時，伴隨着一聲攜帶着濃濃憂傷的震天獸吼直朝着那越縮越小的光門追去，然而，卻始終是慢了半拍……
沈天走了，但也是很放心的走的。他記得，那名神秘的殿下似乎是可以相信的，因為，當初桃夭離開的時候不僅特意說過這一點，同時還很放心的將小寒交給她照顧。由此，他才最終決定相信她們，並且讓小猿跟她們一起去那個對他來說兇險未知的靈界。
現在，他正平躺在義門中心一處廟堂的屋檐上，靜靜的凝視着蒼茫夜色中那株高聳入雲的古老槐樹。由於這個地方意義特殊，即使是晚上也是沒有宵禁的。所以大街上到處都是人來人往，一片繁華的景象，隨處可見的燈火將整個義門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現在金丹消融，境界又跌回到先天大圓滿程度了，必須趕快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修鍊師尊所遺留下來的天地歸吾功法，好讓自己儘快恢復實力。”屋頂上，沈天不時扭過頭去看看周圍過往的人群和一望無盡的夜色，腦海中正在不斷的計劃着，“現在自己連飛都不能飛，即使要回蜀山都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門功法聽起來也確實厲害……”一想到天地歸吾的玄奇之處，環繞在他心頭的陰霾便在頃刻間散去，“古前輩說的沒錯，路就在自己腳下。接下來，就讓我通過努力爭取早日融合出那大地金丹吧！這樣一來，就可以好好體驗下這門功法的神奇了。”
他還在想着，眼睛本是毫不為意的往西邊瞥了一眼，臉上原本的笑容卻在剎那間凝固了……
朦朧的夜色中，一道肉眼幾不可見的金色氣息正蜿蜒盤旋的橫亘在曲沃大地上，而從義門這個地勢稍微高的地方看時，它顯得更加的清晰無比……龍氣，沒錯，那正是龍氣！
沈天看到，這龍氣似乎是從義門南邊的滾滾夜色中伸延出來，而目標則是位於它西邊的曲沃都城，由此，料想這龍氣的終點必然是那感應塔了。只是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卻現，這股龍氣似乎因為什麼特殊的原因被禁錮住了尾巴，使得後半身看起來被拉的很長很長，所以沒能完全飛出……
“也許，我該做些什麼……”看到這幅情景，沈天臉上原本因為吃驚而僵住的笑容突然綻放開來，下一刻，那處廟堂的頂端已經是空無一人。
“父皇，這就當是兒臣送給您的禮物吧！”夜色中，一個人影正在地上飛馳。他的度很快，即使是先天高手都很難捕捉到一絲痕迹，而這人，正是剛才從屋頂上突然消失的沈天！此刻，他正朝着那龍氣湧出的地方奔去。
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那龍氣還沒能完全出來，那麼一定是有原因的。如果自己能夠抓住現在的機會，使得它再也沒有機會出來，或者就此消散、或者倒退回去也好。總之，只要不讓它飛到曲沃就行！
因為這股龍氣的威勢實在太大了，他隱約感覺到，如果自己這次豪不作為而任憑它全部歸於晉國的話，那麼當今七國鼎立的局面勢必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生變化。諸國兼并將就此展開，而最後的贏家只可能是最大龍氣擁有者的晉國！他曾經一直期盼着諸國統一帶來的和平，但他同樣也像其他國君一樣不願承受因此自己國家滅亡而帶來的悲慘現實，所以他決定賭一把，趁現在一切都還沒開始賭一把！
雖然，這股龍氣不能完全脫離的真正原因目前還是未知，但是，未知並不代表着沒有希望！自從跟隨若即離開后，他就對蜀國，對自己的父皇，對沈潔……懷有深深的愧疚，始終想着將來有機會時一定要做些事情來好好的彌補他們。而這次，機會似乎來了……沈天相信，即使他現在已經不是金丹期的修真者，但是僅憑着自己上仙之下第一人的實力就足夠解決很多問題了，畢竟，這裏只是凡人界，而隱藏在諸國背後的所謂上仙，也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遇到的。
對於那些墮落在凡人界的修真者來說，通常都會選擇駐紮在一國的國都內，這樣他們吩咐那些帝國的掌控者為自己提供稀缺材料也會方便些。而且，在一般情況下，當一個人所擁有的權力越大，就會越的珍惜自己的性命。既然有上仙這樣在凡人界幾乎無敵的存在，那麼各國皇室當然也會選讓他們居住在自己國都附近了，甚至於很多上仙就直接住進了皇宮裏。比如，若離在蜀國皇宮內就有屬於自己的獨立殿堂。
一邊想着，一邊腳下力，很快，沈天的身影就完全的被夜色所吞沒。
這邊，就在他剛剛離開沒多久，喧囂的義門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個背負着雙手的淡漠人影。他穿着一件十分寬大的長袍，全身上下無不鑲嵌着各種奇異的寶石，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沐浴在一片旖旎華麗的夢幻光彩之中。他身上的光芒是那樣的強烈，只是瞬間就掩蓋住了下方閃爍着的萬千燈火；然而，這種光芒的本質卻又是那麼的清冷，使得他看起來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樣。而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整個義門的一切都彷彿被靜止了一般，在剎那間陷入無邊的靜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