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乾坤袋!」一個喃喃的聲音響過,似乎是不敢相信。

鍾華早在乾坤袋收水的時候,就站在馮征下面,等那法術結束,馮征刷地掉了下來,正砸到鍾華的懷裏,把鍾華砸個趔趄,他拚命穩住,接牢,然後把他放到沙發上。沙發是乾的,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馮征的恐懼好像已經消除,他的眼神很平靜,靜靜地看著鐘華,然後伸出手,把鍾華嘴角的血給擦了去。鍾華抓住他的手,放到臉頰旁,輕輕摩擦着。

「想不到你竟然有乾坤袋。即有乾坤袋,自有乾坤劍。自不量力的是我,可笑我還說要放你一馬!今天是我們兩個的事,你不收我,我自然也不放過你。你的那個小朋友,我不會傷害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陰冷的聲音響過,風又大了起來,空氣中夾雜着一種潮濕的氣息。

鍾華親了馮征一口,馮征焦急地看着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出來。鍾華愛憐地看着他,一記手刀切過,馮征又暈了過去。

返身,撿劍,鍾華盤腿坐在地上,看着那人,把劍從自己額頭插了下去。本是木劍,卻很是鋒利,血從鍾華有些凹陷的額頭留了出來,卻全被那把劍盡數吸了進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鍾華緩緩閉上了眼睛。那把劍從他額頭飛了起來,懸到空中,顏色變成了赤紅。

而那把劍所指的方向,赫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青蛇……

劍泛紅光,直朝青蛇逼去。青蛇昂首吐信,扭起巨大的身體,迎了上來。霎那間,青紅交雜,上下翻飛。紅光凌厲,青光陰冷,交映在空中,映着點點繁星,竟然十分艷麗。

鍾家世代傳下的寶貝,一是乾坤袋,一就是這把劍,看來只是一把普通的桃木劍,然則卻是上古神器。鍾家劍法最後六式,實則應稱為乾坤六式,這套劍法必須在達到人劍合一的情況下才能使用。而要想達到人劍合一,卻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事。乾坤劍吸人魂魄,達到人劍合一,每吸一次均要減少用劍人十年陽壽,這好比是個交易。如果對手過於強大,後果則是劍毀人亡,魂飛魄散。所以這套只有六式的乾坤劍法只存在傳說中。如果不到萬不得已,鍾華根本不會輕易用這套劍法,但眼前的青蛇太過強大,誓死一拼,或許還有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青光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紅光依然極快地移動着。瞅准一個空擋,紅光猛地掠到青蛇前面,青蛇張開大口,一股黑霧噴過,竟然是瘴氣,紅光似要略過,但卻被黑霧籠罩,沒能逃脫。青蛇似乎喘了口氣,但誰曾想霎那間,紅光掠出黑霧,以極快的速度直直插向青蛇的七寸。青蛇痛苦地擺着,似乎痛到了極點,最後沒有辦法,索性不再掙扎,靜靜地卧着,似是忍着極大的痛苦,兩行淚竟從眼裏流了出來。

紅光慢慢退了出來,飛到盤腿坐着的鐘華面前,依然是劍釘額頭。紅光慢慢褪去,褪盡之時,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噹啷一聲落在了地上。鍾華緩緩睜開了眼睛,額頭依然有血,凹陷之處似乎更深。青蛇已經化成了青衣人,手捂胸口,滿身是血,臉色蒼白如紙。

鍾華輕聲嘆了口氣,不管怎樣,爺爺說得不錯,他確實心太軟。也許他鐘華這一生都見不得眼淚,不論是人是鬼還是怪。鍾華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緩步走到那青衣人面前,蹲跪了下來,探手入懷,掏出一張符,貼到額頭上,黃紙頓時被染成了血紅色,鍾華讓那人仰躺在自己懷裏,貼符在他傷口上,噴涌的鮮血頓時止住。不管什麼農夫與蛇了,既然不忍心釘死他,卻也更不忍心看他流血過多而死。鍾華做事不講究什麼天倫道理,他只知道如果眼前這條青蛇流着淚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會很內疚。他只想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

青衣人恢復得很快,臉色已經沒有那麼蒼白。等他睜開眼睛,看到鍾華,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依然手捂胸口,青衣人站了起來,然後單膝着地,另手直指蒼天,「佘青對天發誓,願與道長結為血誓,為道長驅使,決不違抗。若違此言,盡毀兩千五百年修行。」

李三闖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其實在那乾坤劍釘住佘青之時,結界已破,等佘青完全臣服時,結界才完全消除。在外干著急的李三才得以闖了進來。屋裏的一切都沒變,依然是點點星辰,屋角依然是一彎月牙,牆上的河依然霧氣騰騰。只是勝負已分。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不願驅使別人,自也不願受人驅使。你還是回靈山吧,別再在人世遊盪。」

「鍾老弟,你等等,等等!」李三快步走了來,看了佘青一眼,然後把鍾華拉到了一邊,悄悄說,「你瘋了,這麼好的事往外推?他可是修行了兩千五百年的妖精,是寧死不低頭的蛇仙。如今不知哪裏迷了心竅,竟然願與你結血誓。這可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怎麼能不接受?有了他,你哪裏吃不開?你在想什麼?」

鍾華看了李三一眼,沒說話,伸手去摸煙,點了根,猛抽了一口。李三看他臉色不善,陡然知道為了什麼,有些訕訕地說,「兄弟,實在對不起,我剛才想,你要是出了事,我就到判官面前自請下十八層地獄來謝罪,不然,難解我愧疚之情。實在沒想到這妖的結界竟然這麼強,怎麼也闖不進來。哥哥我對不住你,你想怎麼對我,打我,罵我,罰我,都沒問題。任你高興。」

鍾華看他如此,猛抽了口煙,也沒說話。他本不是善言之人,看李三道歉,倒也不知該說什麼。不過說實話,剛才心裏確實生氣。來捉妖之前,他自然知道那妖的厲害,但想着有李三和他諸多手下在,多少有些把握,可誰知一個結界竟然把自己和馮征扔進了龍潭虎穴。

鍾華返身,走到佘青面前。佘青已經站了起來,看着他,臉上竟有笑意。

「我不會和你結血誓。你還是回靈山吧。」

「你說不結就不結呀?你的血已經流入了我的體內,我也已經給你跪了下來,發了誓,儀式已經完成。如今,你已經是我的主人了,道長。」

鍾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臉,頭頓時大了起來。就好像當初不得已收留范劍一樣,他已經預感到了麻煩。

「李三,你過來!」佘青笑咪咪地看着李三。此時的佘青,臉上一直泛着笑,好像遇到了千古難尋的開心事。蛇本來是冷漠之物,像最初的夜凝那樣冷酷才是正道,如今這佘青,在被收服之後,竟然還滿臉的陽春三月,委實讓人有些不解。

李三看了鍾華一眼,走了過去。

「你回去給上頭報告,我佘青已經和道長結了血誓,算是入了正途,你們以後也可以放心了,不用盯着我了。你也算立了大功一件,恐怕要升了吧?以後有事沒事別老來找道長,他把你當兄弟,你可別把他當苦力。要真是兄弟的話,就給兄弟多着想,別老想着自己陞官。」

李三被他一陣搶白,臉竟燙了起來。幸虧他臉黑,看不出來。其實李三本是耿直之人,一直把鍾華當兄弟,卻也沒想到要踩着鍾華向上攀什麼的。只是身為鬼差,當然希望能有所升遷,有時也有那麼一點點私心。但自己卻從來都沒意識到。如今被那佘青如此一點,竟然覺得很對不起鍾華。

「娉婷,過來見過道長。」不知何時,那女人已經來到了眾人面前,走近鍾華,竟然學古人深深福了一福。鍾華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道長,她是我同族之人。姓花,名娉婷。道行不是很深,也從沒做過什麼危害人類的事情,只是貪圖人間繁華,下山湊個熱鬧。道長可否放她一馬?」

鍾華下意識地看向李三,李三看了娉婷一眼,又看了看佘青,「我們本是來捉……她只要在人間遵紀守法,按照人間的規則來行事,自是可以待下去。」

佘青笑了,「娉婷,快來謝過道長。」

鍾華頭又大了起來,這怎麼謝也謝不到他呀,這什麼事呀這?花娉婷又娉婷走近,福了一福,看着李三愈發黝黑的臉孔,鍾華的臉這次終於「刷」紅了起來。他知道佘青已經認準了他,他是逃也逃不得了。蛇性雖多疑,但對於自己認準的人卻是無比的忠誠。這點,鍾華倒也知道。只不過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了。既然躲不了,那就接受吧。鍾華很少去抗爭什麼,這是他的優點更是他的缺點。

看着仍然昏迷的馮征,鍾華把他橫抱了起來,大踏步走出這間「夜生溫都」。早有人把馮征的奧迪開到了門前,鍾華把馮征放到後座。佘青鑽了進來,裹得厚厚的,滿臉的委屈。鍾華看他如孩子般噘着嘴,問,「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凍死了。」一臉的賭氣狀。鍾華猛然想起他是蛇,這寒冬臘月的,他走出帶空調的房間,委實會冷,即使他有兩千多年的道行,但天性畢竟是改變不了的。鍾華忙打開車子空調。佘青才緩和了下來。

「會開車嗎?」

佘青竟然有些扭,「我比它快多了。」

鍾華想笑,真想知道他這兩千多年是怎麼長的,還像個小孩子。

車子向馮征家的方向開去。鍾華知道馮征的家,不知是刻意打聽的,還是無意知道的,總之是他知道。

車子在別墅的前面停了下來,鍾華從駕駛座上下來,轉到後座,在馮征的唇上親了一口,喃喃道,「你只做了個夢,夢醒了,你還是你!」

天已微微亮了,大地一片潔白……

***

馮征不知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好像很久的樣子,因為夢中的他是另外一個人,在做着很奇怪的事情,並且夢中的他,愛上了一個人,一個他永生都不想放手的人。他曾答應那人讓他開奧迪,讓他變鳳凰。他曾承諾自己永遠不會變心,自己會永遠對他好……

一雙手伸了過來,輕輕拭去了他眼角的淚水,「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還要睡下去嗎?你一直在夢中掙扎,你不停地在喊對不起,對不起,一直在流淚。誰讓你這麼內疚,讓你這麼難過?」雨可哽咽地輕聲說著,看着床上的人,「求求你,醒過來吧,別再睡了。既然你這麼內疚,不醒來,怎麼去求得別人的原諒?」

這個聲音好像就在耳邊,這麼清晰。是呀,不能再逃避了,已經傷他那麼深,難道自己要躲在自己的夢中一輩子來愧疚嗎?是呀,去找他,去求得他的原諒。不管自己是馮征還是范劍,自己都不是個懦弱的人。

馮征終於緩緩睜開了眼,潔白的牆壁,藍色的窗帘,茂盛的水竹,一切好像回到了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好像什麼都沒變。胡雨可伏在床前,哽咽着。馮征抬起手,拍了拍她,雨可喜出望外,睜着淚眼看着眼前的人,猛地撲抱了上去。馮征輕嘆了口氣,心裏輕聲說:「雨可,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愛情的。可是你的愛情卻不在我這裏。對不起!」

馮征畢竟是馮征,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立刻就行動起來。從床上爬了起來,他強迫自己吃些東西,好恢復體力。雖然三天的噩夢折騰已經讓他疲累不堪,但想着馬上就要見到那個人,立刻又精神了起來。看到自己那輛嶄新的奧迪,馮征苦笑了下。其實自己根本不是很喜歡這款車,但卻不知道為何在醒來後去逛車行時一眼看中非要買下來。如今算是知道了,因為這是道士最喜歡的款式。現下,許多事都可以解釋了,為什麼自己看到他會心痛,為什麼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為什麼自己貪戀他的溫暖和氣息,為什麼看到他難受自己的心卻像刀割一樣疼。

靜下心來,馮征卻不知到哪裏去找鍾華。對於鍾華的一切,除了知道他撿垃圾外,其他都不太清楚。他住哪裏,平常去哪裏,什麼都不知道。馮征有些鬱悶,氣悶之處,竟然狠甩了自己個耳刮子。冷靜之後,他終於有了方向。

馮征開車去的方向是夜都,因為他最後的記憶是道士給了自己一記手刀,然後自己就暈了過去。想着他那一下怎麼這麼厲害?竟然害自己睡了三天三夜,雖然這也有自己不願醒來的原因在裏面,但他下手也太狠了。這以後和好后可要討回來。對了,那次在車行他竟然打了自己,還那麼不留情,不過看他說了那三個字的份上,就原諒他了。那可是他第一次說呢,這小子臉皮薄的要命,要他說好聽的話,簡直比登天都難。可惜那次他說的時候自己沒能好好享受一下,以後要讓他多多地說些才好。

馮征在夢裏已經把自己給懺悔夠了,這醒來就開始扒鍾華的不是,想着以後要好好說道說道才好。自己畢竟是錯了,但那是有原因的,這小子倒好,明明愛自己愛地要死,還偏把自己往外推。這什麼事呀這?愛情是自私的,這哪裏有什麼讓不讓的道理。臭道士!自己一輩子想不起來,難道兩人就玩完了。真不知這道士腦子進了什麼水?也不知他是自卑還是自傲?娘的,臭道士,想扁他……

夜都是夜的都會,白天是一片死寂。但知道是他,花娉婷很快迎了出來,很遠就打招呼說,「馮先生稀客呀,怎麼好久不見光臨呀。今天這麼早來,是要帶人出去嗎?」

馮征一陣愣怔,這到底怎麼回事,自己不是三天前才來過嗎?

「夜老闆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我三天前才來過,怎麼算是好久了呢?」

花娉婷依然笑地燦爛,「馮先生真是開玩笑,您上次來怕是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吧,哪能是前幾天的事呢?再說了,像您這樣的身份,要是前幾天來過,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馮征想肯定是哪裏出什麼問題了,他皺了下眉頭,說,「夜凝在嗎?」

「夜凝?是誰呀?是我們這裏的人嗎?我怎麼不知道?」

馮征盯着眼前的女人,看了許久,卻也沒看出什麼端倪。遂又開了口,「帶我去『夜生溫都』。」

花娉婷嫣然一笑,妖嬈走在了前面。

房間依然是那個房間,可裏面的裝潢卻和昨晚截然不同,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牆上的圖畫也沒有河流,只是一間豪華的包房,庸俗又奢侈。馮征走到屋中央,愣了半晌,難道自己那晚只是做了個夢?

拿定了主意,馮征轉身走了出來,從懷裏掏了張支票出來,「這是付那天晚上的錢。」女人接過支票,看也沒看,隨手撕了,「馮先生,好大手筆!不過,無功不受祿,這錢我不能收。」

鍾華愣了,這不愛財的老鴇可真沒見過。立時也明白想要從這女人口裏套出什麼來,可不是簡單的事,遂走出了夜都。

花娉婷扯着嘴角在後面冷笑,對夜凝一見鍾情的人可不是少數,這幾天打聽的人可真是不少,但再難纏的不也被她花娉婷給打發走了,或騙或哄。總之,從那天晚上開始,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夜凝這個人。只是這青老大一時好玩跑到她這裏來,帶來了不少生意,卻也招來不少麻煩。不過幸虧老大面子闊,她不用回靈山去修行。還是這人間繁華世界好呀,比那修行之苦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花娉婷還要多玩幾年才是正道。不過青老大跟了個道士,真不知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想歸入仙道正途。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做仙哪有做妖瀟洒自在。這老大也真是奇怪。花娉婷自去轉自己的心思,卻哪裏曉得馮徵實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馮征知道昨晚不是夢,他不知道那女人為何騙她,他也不願去多想。其實他知道到這裏來,也知道不一定有結果,只是這裏是他最後有記憶的地方,總是要來跑一趟的,既然沒結果也就算了。馮征去了第二個地方。

馮征很容易就找到了鍾萍。他以前隨鍾華經常來這裏,已經很是熟悉。只是今非夕比,心情卻是不同一般。在鍾萍宿舍樓下等着的時候,馮征成了一道風景。豪華的車,帥氣的人,襯着未化的雪地背景,宛如一幅素描畫。馮征倚着車在抽煙,有些憔悴,有些冷峻,但這反而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馮征可管不了這些,只是盯着門口看。看到鍾萍出來,忙忙迎了上來。

「小萍,這裏。」他叫起「小萍」來順口之極,好像不知喊了多少遍。其實他和鍾華聊天的時候,總是小萍小響的說,如今喊起來,自是自然之極。

鍾萍自是愣怔,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馮征,當然知道面前的人是誰。他是馮氏總裁,是自己的大老闆。實習的時候,是看到過的,不過只是遠觀而已,像她這種實習生,哪裏近地了身。如今這總裁跑來,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樣子,真是讓鍾萍驚訝之極。

「小萍,你哥最近來找過你嗎?」馮征一把拉住鍾萍,焦急地問着。

鍾萍依然很迷茫,「我哥?他……他……不是去G城了嗎?馮……總,你……認識我哥?」

「G城?什麼時候的事?」

「好幾個月了吧。是他們車行派他去的。」

馮征不傻,聽到這裏,自然知道鍾華騙了鍾萍。他又想甩自己一個耳光,此時似乎更加意識到他給鍾華帶來的難處。

「你哥手機號呢?」

「都是他打過來,說手機費太貴,他停機了。馮總,你認識我哥,你找他有事?」鍾萍說話終於有些順溜了。

「你哥下次打電話來,就說你病了,病得很重,讓他趕快來看你。然後你打電話給我。記住,別告訴他我來找你的事。」看著鐘萍愈加迷惑不已的眼神,馮征煩躁地撓了撓頭,「實話告訴你吧,我和你哥是戀人,我們出了點誤會,他在生我的氣,我想向他當面道歉……」

鍾萍大大的眼睛愈發圓睜了起來,「你說我哥是……是……」

「對,他是GAY,也是我的愛人,希望你不會有偏見。」

「我……我……」鍾萍總歸是要消化消化,哥哥是個同性戀已經夠震驚的了,還有,面前的這個貌似高不可攀的人竟然是哥哥的愛人。

「你,你不是要結婚了嗎?」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總裁和總裁未婚妻的故事幾乎可以搬上熒幕了,是他們女孩子心目中最完美的一對戀人。如今。怎麼會這樣?

「這就是誤會,所以我要向他解釋。我不會結婚的,除了你哥,這輩子我誰都不會……娶。」說這話的時候,馮征的眼角竟然有些笑意,其實應該是「嫁」才對吧。自己是道士的老婆,好像是已經公認的事實,似乎沒人說自己是他老公……嫁就嫁吧,這輩子好像翻身的希望太渺茫了。

「馮總,我不知你們之間的事,我一時也很難接受。但我相信你和我哥之間確實有事情發生,但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沒有權力去干涉。我也不會去欺騙自己的哥哥。」

馮征看著鐘萍,深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事任誰都難接受吧。

「你不認識我,我卻早已認識你。我本來已經死了,後來又活了過來,再後來就把你哥忘了,還……欺負他……然後經過一些事,又恢復了過去的記憶,但卻已經傷了你哥。如今真是後悔莫及。」

「你……你是范劍……」

「對,就是我,我還了魂!我不強求你幫我,但我真的想找到他,想讓他重新接受我。如今我一籌莫展,只希望你能幫我。」

鍾萍沉吟半晌,看着眼前帥氣的男人滿臉的憔悴不堪,陡然生出一股豪氣,「好,我幫你!」

從鍾萍學校出來,馮征沉吟了一會兒,調轉車頭去了城隍廟。雖然鍾萍答應幫他,但他馮征卻不可能躺在家裏等消息。在這個城市裏,有一個人肯定知道道士的行蹤,那就是李三,雖然馮征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但總歸是要試試的。

城隍廟門可羅雀,看門人在太陽中打着瞌睡。馮征買了一炷香燒上,心裏默念着讓李三來找自己。把香插到香爐里的時候,看着泥胎雕塑,馮征突然很茫然,心裏很沒底。一股熱氣直衝腦門,馮征猛地對着一尊黑臉雕塑大喊,「李三,我找道士有急事,是天大的事情,是他的兄弟就告訴我他在哪裏,聽到沒有,告訴我他在哪裏……」

看門人錯愕地看着這個大喊大叫的人,斷定他肯定是腦子有毛病,遂連推帶拽把他給攆了出去。

馮征陰着臉開着車在街上轉着,專門盯着垃圾箱看,想着說不定就能看到他……路上的積雪還沒有化盡,太陽挺好的,暖暖的照着這世間。

而此時的鐘華正蹲在某處的牆根,眯着眼,曬太陽呢!無風、無雲,天很高、很藍,讓人感覺很舒服。要是有人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鍾華懷裏盤着一條近似透明的小青蛇,愜意地睡着。鍾華想抽煙,忍了忍,把煙癮給壓了下去。看着懷裏的小青蛇,鍾華微微嘆了口氣。自從那天把他帶回來,感覺就是在街上揀了個玻璃兒子回家,說也說不得,攆也攆不得。這小青蛇心眼極小,又極敏感,鍾華稍微流露出對他的不滿,他就開始自閉,讓鍾華頭疼不已。已經好幾天了,小蛇的脾氣也摸個差不多了,一句話,寵着是王道!

晚上睡覺,佘青就變成小青蛇的樣子縮到他的懷裏,白天隨他出來「工作」,累了,困了,冷了,刷地就變成小蛇鑽進他懷裏,而且是直接貼着胸膛的那種,冰得鍾華直哆嗦。第一次他這樣做的時候,鍾華沒防備,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把小蛇給拽了出來,扔了出去,結果小蛇縮到地上,一動不動,小眼睛露出的竟是無盡的委屈。鍾華怕凍壞他,忙把他撿回來,誰知小蛇竟然滋溜溜從他手中滑出來,盡往雪地中竄。鍾華驀然知道了什麼,忙向他道歉,低聲下氣說對不起,剛才不知道是他,再也不會隨便把他扔出去了云云!小蛇才一幅贏了的樣子蹭直接「飛」到了他的脖子中,從領口滋溜鑽了進去,鍾華一陣冷戰,真想把他再拽出去,但終於還是忍了下來……

有時鐘華就直嘆氣,他就一被寵壞的孩子。幸虧剛開始的時候,讓他答應自己不會輕易使用法術。當時和他說的時候,佘青直撇嘴,不過總算是答應了。鍾華看着他,想自己當初決定不和鬼怪結血誓真是明智之舉。

鍾華生性懶散,也許因為他是道士吧,鍾華喜歡的是那種閑雲野鶴的生活。可惜這只是他的夢想,他從一出生,老大的身份,鍾天師傳人的身份就導致了他肩頭背負的責任。但鍾華卻從來都沒想過去逃,那是他的責任,他有着不可推卸的義務。對家人,他有着最大的擔當,對祖訓,他也有着嚴格的遵守。但他的心,卻從來都是恬淡之極。他沒想過去結什麼血誓,讓自己有很多的驅使役;他也沒想過去修什麼仙,煉什麼丹,也從來都沒想過去查查自己的前世今生。

在他看來,一切順其自然最好。「心隨流水去,身於白雲間」,這是道家的真諦,也是他鐘華的想法。鍾華有時會想,也許自己的前世,前世的前世,前世的前世的前世……都是道士,否則,如今的他怎麼會感覺自己好像是修鍊了很多年,而不是只有二十多年。

佘青很粘他,鍾華也像寵孩子一樣寵着他,想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結婚了,就和佘青過一輩子吧,有個兒子,挺好。在這個城市裏,他鐘華只有鍾萍一個親人,李三一個朋友,如今又多了個兒子。本來還有一個人,是他想用一生去寵的人,但卻陰差陽錯,如今卻成了路人。那個人的婚禮是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到時記得備份禮……

想到這裏,鍾華的心有些揪,猛地睜開眼,看看藍色的天,心情平靜了許多,把那份心思給壓到了心的最深處。李三去了陰司請功,還不知什麼時候回來,這段時間很太平,李三可能會在陰司多待一段時間吧。又想着馬上要過新年了,要去給鍾萍匯點錢啥的,讓她也多買身衣服。

鍾華已經不叫鍾華了,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張四。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去揀破爛,雖然在他眼裏,這可真是個不錯的工作,無拘無束,彈性工作,賺錢還不少……但家人是要面子的,他還是有所顧慮。他對家人說的是自己到G城去了,還提了工資,做了小頭目。這總比讓父母知道自己在撿破爛要好地多。

此時的鐘華,並不知道有人瘋了一樣在滿城找他。他不知道馮征已經想起了一切。他從沒想過馮征會來找他,他也從沒想過去躲什麼,他只是按自己的日子過着,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唯一的變化是懷裏多了條小青蛇。他的日子不像以前那麼孤獨,雖然他已經習慣了孤獨,但並不代表他喜歡。

鍾華不看報,不看電視,所以,他並不知道,新年過去的時候,這個城市多了一條花邊新聞,就是馮氏總裁馮征和雨天集團的千金胡雨可的婚禮取消。又過了不長時間,又一條爆炸新聞傳出,馮氏被雨天強行收購,原總裁行蹤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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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乎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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