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二姨媽家的表姐妹們（2）

在三外婆這裏，聖人並不比其他外甥孫兒孫女更受到重視。三外婆也好，三外公也好，他們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的，對親戚也是一樣。不過呢，在親戚們中間，只要是小孩子，通常是比較不被重視的，太多的話需要對大人們講，太多的家常需要跟大人們拉，小孩子的意義只是增添許多熱鬧和哭聲、叫喊聲。三外婆的生日是最為隆重的慶典之一，親戚們自然不會少來，大包袱、小提溜、自行車、獨輪手推車從不同的村莊往三外婆家門前彙集，三外婆家的飯桌也從堂屋擺到了院子裏。三外婆沒那麼多飯桌，多是從鄰居家借來的，這幫忙抬飯桌的事情，成了小孩子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因為，每抬回一張飯桌，就會得到三兩塊花生酥的獎賞。

女眷們是一直忙碌着的。不論是哪家親戚，一來到就會自動分流，男眷找男眷，女眷找女眷，男眷們抽煙飲酒拉家常，女眷們洗碗擇菜幫廚。二姨媽家的幾個表姐妹被安排去井台邊洗菜蔬。聖人則帶領幾個年齡跟自己相仿的孩童穿梭往複於人多的地方，一則是好玩，比如捉迷藏呀、鑽桌子呀，當然也可以看熱鬧；一則是為了討好吃的，走到哪裏，一旦大人們旁邊有什麼花色美點，不論是青島餅乾還是花生酥、蝦仁酥，都可以順手牽羊輸送到自己的嘴巴里。這樣一來他們的嘴巴始終是蠕動的，滿滿的含着東西。

臨近午飯的時候，親戚們都逐漸集中在院子裏。堂屋裏的鍋灶顯得太小，已經在院子裏搭起了一個臨時的灶台，請了做菜的大師傅來掌勺。借來的飯桌有一些用不着，就堆在堂屋裏。

在堂屋捉迷藏的時候，聖人偶然瞥見了屋樑上有一個燕子窩，一隻只家燕飛進飛出，觀察了一會兒，現飛進飛出的是兩隻大燕子，燕窩的邊緣上探出七八隻小燕子腦袋和白白黃黃的吻，傳下來“嘰嘰喳喳”的叫聲。聖人的探究**極快地熾熱，號召另外幾個孩童取來竹竿，開始戳燕窩。竹竿不夠長，要想戳到燕窩，必須站在桌面上並且與燕窩的位置保持垂直，由於燕窩比想像的還要堅硬，就使這個活兒很受罪。大人們在院子裏高聲大氣地聊，還有一些人不停地走來走去，一旦給好事者現了堂屋裏的動靜兒，想必製造出更大的動靜兒來，弄得全院子裏的人都知道了，那時候這個活兒也就不用幹了。先三外婆一定帶頭反對。為了不引起注意，就得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把燕窩戳下來。

戳弄了半日，燕窩沒有戳下來，卻被小燕子們的父母現了去，出陣陣不友好的聲音，短促而高調兒，然後瞬間向堂屋裏的人起攻擊，聖人手持竹竿，燕子沒有直接沖他來，而是沖幾個仰脖看光景的人撲了過去，爪撓喙啄，被擊中的人就“哎喲哎喲”四散奔逃，兩隻燕子接着又沖聖人撲來，聖人一急，手中的竹竿受了力，在燕窩上戳出一個洞來，結果“嘩啦啦”掉下一堆粉塵樣的東西，幸虧眼睛閉得及時，不然眼睛裏面一定給迷住了。然是頭上、身上全落滿了這種東西，而且第一時間就感覺很癢，聖人扔了竹竿，跳下桌子，帶着從燕窩裏掉下來的東西，跑出院子。

緹家莊有好幾口水井，但是最甜的就在村莊西北角，而出了聖人三外婆家幾步路，就可以看到這口水井的井台。這水井不是用機器挖的，而是人工挖的，不是很深，但是井口很大，拿水泥和青磚繞井口砌了一個半米左右高的井台，主要供人們汲水之用，沒有轆轤或者其他汲水機械，凡是需要取水的，都是自己提了水桶來取，水桶的鼻子上系一根尼龍繩或者麻繩，只要有足夠的長度並且結實就可以，然後站立在井台上那麼一擺動，水桶就會翻扣下去，繩子一提，溜滿一桶水就盛好了，這時候需要力氣將它提上來。這活兒女人們通常干不來，女人來井台，多是洗洗刷刷，捎帶着沒完沒了的東家長西家短。

聖人跑過來的時候，大表姐村芝正帶着其他幾個表姐妹在井台上擇菜洗菜，洗好了的控在一隻圓圓的笸籮里，年齡小些的表姐妹就兩個人一起抬到三外婆的院裏那個臨時灶台邊，然後再返回。村芝、約芝、水芝三個表姐幾乎同時看見了聖人，又幾乎不約而同張大了嘴巴，因為她們看到的聖人實在是太狼狽了，頭上、臉上、身上全覆蓋了一層灶膛草灰一樣的東西，並且邊跑邊不停地搔癢，近了還聽得見他在大呼小叫：“啊啊，姐姐們，癢死我了！癢死我了！快給我沖沖！給我沖沖！”此時聖人的度飛快，因為這種癢似乎更比上次鑽三外婆家的雞窩給一群雞虱子癢得威力還大，上次是癢在皮肉里，這次簡直是癢在骨頭裏。該死的燕窩！

不明白生了什麼事，三個表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你看我我看你再一起看聖人。而奇癢難忍的聖人把持不住，井台非常寬敞，適宜從井台下井，聖人只稍稍做了一個往井裏跳的動作，井裏面就傳來“撲通！通！”的聲響。村芝約芝和水芝嚇哭了兩個，聖人居然是來跳井的，村芝叫道：“族諒啊，你這是幹什麼呀！”叫完了不禁了呆，因為，她看到聖人沒有沉下去，而是漂在水面，水面上還漂着幾隻青蛙，正在往一邊蹦達，好給聖人騰地方。聖人不知道是否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在水井裏一個勁地往頭上、身上撩水，間或把頭埋進水裏泡一會兒。

這工夫來了幾個汲水的男人，他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以為是聖人不小心踩空了井台跌落下去，趕緊扔下水桶，讓聖人踩進水桶，兩手扒住繩子，拽了上來。

但是接着打上來的水，卻漂浮了厚厚一層煙灰樣的東西，看來不清理一番是不能再喝了。

水裏面的青蛙，興許還有其他一些水中的生命，就讓它們一點點清理去吧。幾天之後，井水就會重新清澈起來。

前來汲水的男人一個個離去了。

聖人這時候知道自己正界於闖禍與“失足”之間，如果他直截了當地說明自己跳井的原因，那麼必定沒人肯原諒，而如果說是“失足”跌落井下，則會有另外的景象。聖人剛出井口，便就勢躺在井台上，眼睛半睜不閉，將四肢無力地攤開。村芝搬着他的肩頭道：“族諒，這是怎麼回事呀？”聖人故作有氣無力地說：“姐姐呀，本來看見你們幾個在井台邊幹活兒，就想過來一起乾的，沒想到收不住腳了，就栽了下去。哦，嚇死我了！”村芝、約芝和水芝知道聖人是為了趕來陪她們幾個一起幹活兒，因為心急跑得快了些才失足跌入井中，心裏除了驚訝，都有些感動，當然若仔細想來，后怕是主要的。萬一聖人當著幾個表姐的面丟了性命，那可就熱鬧了。真不知道聖人的父親母親會怎樣埋怨她們這幾個做表姐的呢。

事突然，馬上就有一個後續處理的問題，其中一條，就是如何對待這件事。村芝率先表態，此事不要回去說，就當是沒有這檔子事兒。

此時聖人三外婆的院子裏的喜宴估計正熱鬧，但是由於女眷是不上席的，所以及時村芝她們幾個再晚些返回用飯，也沒有人注意呢。正晌午，熱似火，來井上取水的人也不會有了。村芝決定安慰一下聖人。跌入井下，想六魄已飛，須進行一番安魂動作。就讓聖人繼續躺在井台上，開始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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