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恭卉被帶回府後,即受風寒,大病了三天,嚴重得就連病弱的老總管都要人攙扶着,親自來探望她才放心。

可四周的奴僕對她生病這事就顯得極為冷漠,她的床前冷清,只有固定送葯,送飯的人回來,這些東西一送到,就謹慎的走人,沒人敢與她多聊一句,可她卻不時聽到窗外眾人的嬉笑聲。少了嚴苛的她監督,他們該覺得輕鬆不少,工作愉快多了吧。

瞧來她應該多生病幾次,讓眾人有多喘口氣的機會。她苦笑。

目光悠遠的望向窗外,秋中,天氣越來越涼了,庭院中的楓葉也都轉深紅色,一片片枯索落下,風一吹,落葉滿天飄揚,煞是美麗。

人說這季節容易感傷,可她還是喜歡秋天的,因為一跨過秋後,就會讓她想起那年的冬天,冬雪下得很急,花園裏開的紅梅眨眼間全覆上星點白雪,就在那個冬天,額娘終於熬不過寒冬以及思念阿瑪的心,走了。

額娘走時,她也曾像這回一樣大病一場,一樣三天下不了床,只能哭泣,只想跟着去死。當她第三回拿起白綾要自盡時,那男人出現了。

可他出現並非是來安慰她的,至少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溫度,那時,他只是幽冷的望着她。

“真想死?”他雙臂抱着胸前,平靜無波的問。

“想!”她扯動着手中的白綾,激動的說。

“不後悔?”深沉的黑眸,依舊是深不見底。

“我額娘都不在了,我在這世上再無眷戀,要後悔什麼?!”她忿忿的用白綾抹淚。

“還有你阿瑪不是嗎?你不想見他?”他始終不帶任何情緒的說著每一句話。

“阿瑪……”她一頓,“他有孔蘭側福晉照顧,應該……”

“應該如何?”

“應該如何?”

“應該過得去……”家被抄了,阿瑪匆忙離京,身上就跟她與額娘一樣毫無分文,阿瑪一輩子過慣富貴的日子,這會該苦不堪言吧?

“你確定?不想去確認他過得好不好?”

她咬唇。“我……”

“他也許過的比你們還凄慘,豬狗不如的日子說不定讓他也想上吊了。”

“阿瑪想尋死?!”她心驚。

“你覺得不可能嗎?”他依舊事不關己的模樣。

“阿瑪他……”可能的,日子過不下去,以阿瑪驕傲的性子,不可能去乞討,更不可能求人,反而真有可能一死了之。。

“如何?”他的臉依然毫無表情,深邃的黑眸卻閃着自信的目光。

“我……”她越想心越亂,越舉棋不定。“我要去找我阿瑪,確定他過得如何!”思考了一陣子,她彷彿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堅定的做出結論。

他的眉心卻皺起。“你要活可以,找你阿瑪卻不行。”他極度無情地丟出這句話。

這話讓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額娘在我這裏住了一年才死,花了我至少數百兩葯錢,要走,這帳得還清!”

“你?!”她愕然。

“等還清了債務,我管你愛上哪去!”

“我,我賣身給你,早……早抵債了不是嗎?”她忍不住雙頰火紅的質問。

他朝她彎起一道嘲諷的笑。“你以為自個當真這麼值錢?”

就這麼一句話,足以羞辱得人羞憤難堪了。“若你覺得不值,當初就不該有此交易!”

“當初?”他冷笑。“怎麼,現在你額娘死了,無所顧忌了,就責怪我當初不該買下價超所值的東西?”

輕易的,他又再次羞辱她一回。

她氣得發顫。“那你要我怎麼做?”

“問得好,我要你還債。”他直截了當的公佈謎底。

“如何還?”她清楚他要的不是錢。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恐怕已用眼神殺了他千回了!

“該怎麼做你自個想想,我怎知你除了肉體外,還能用什麼償還?”他輕侮地上下瞧着她。

她怒極攻心,握在手中自盡用的白綾,真想直接套在他的頸項上。

“我明白了,我會想出可以還債的法子,等還清債務,我就會離開,徹底擺脫你這冷血的傢伙!”

他哼笑。“好啊,我就等這天。”

那天之後,她努力當上老總管的副手,再接替他成貝勒府的新總管,白日操持府務,夜裏為他暖床,由每日的薪俸里一點一點攬銀兩,想着總有一天可以瀟洒脫身去找阿瑪,結果現在,卻殘忍的讓她得知事實的真相,原來她的阿瑪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那男人說三年前就知道阿瑪的下落,難道他是為她去找人,幫她確認阿瑪過得好不好,然後在得知阿瑪的真實狀況后,又不忍對她說,才讓她繼續作着美夢?

可以這樣猜測嗎?她鎖着眉想。那男人是這樣體貼好心的人嗎?

長久以來,他對她態度就沒好過,望着她的眼神,始終一如初見時那樣的篤定,篤定得討人厭……&

“還下不了床嗎?”

才想着,他竟然就不識相的出現了!

“再過一天我就能上了,不會耽誤府務太久的。”她沒好氣的回道。

其實她已恢復得差不多,只是想在床上多躺一天,避開他找麻煩,也讓府里的人多輕鬆一日。

少了她,這男人的刁難也少了,她漸漸明白,這傢伙為難的不是別人,一切都是因為她,他自始至終找麻煩的對象就只是她,旁人卻是倒霉的代罪羔羊!

永璘端詳着她蒼白的臉龐,不高興的抿唇。“你若下不了床,就是在邀請我上去了?”

“你別胡來,我正病着!”她大驚,趕緊抱緊棉被護身。這男人不會連病人也不放過吧?!

“病?我瞧你中氣十足,這病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聽見她的吼聲,他這才露齒笑了。

看到這教人頭皮發麻的笑靨,恭卉心驚膽猛搖頭。這男人幾天沒玩她,怕是已經按捺不住,今兒個定是來“討債”的!思及此,她棉被拉得更緊,甚至拉到口鼻之上,只露出一雙強力拒絕的大眼。

可永璘無視她殺人的目光,逕自脫了靴子,掀開棉被,上來床,一隻手探上她的腰,她卻氣惱的扭動,就是不讓他碰。

“別動,我只是想抱着你,並沒興趣對一個病撅撅的女人下手,萬一做到一半你死在我懷中,那更麻煩。”他壞嘴的說。

聞言,恭卉氣得真想撕裂他的嘴,可身子卻已聽話的乖乖不動,任他環腰輕抱。

“其實你若想,可以去找嫣紅或桂香她們,她們很希望能得到你關愛。”嘆口氣,她幽聲提醒。

這些女人都是他新找來的玩物,照他的習性,他用女人用得很兇,用過就丟,當女人是消耗品,近幾日他更是變本加厲,養了更多也丟得更凶,她以為他養老這麼多女人,是對她生厭了,可事情好像並非如此。

那些新來的女人他只養在深閨,已經好久不碰她們了,可他依舊對溫存的興緻不減,只對她無賴強索,這讓她在面對那些哀怨的女人時,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那你呢?你就不希望受到我的獨寵?”他反問。

“我?”她愣了愣,直覺否定,那種事不是她該想到。“我不需要……”

“不需要?!”

被他抱着,臉頰就貼在他的胸膛,恭卉明顯聽見他胸口傳來的一聲怦響。

“我……”

“你得知自個阿瑪的真面目后,就毫無留戀,想一走了之了?”他稍微拉開兩人距離,目光膠凝着她,黑眸中閃着難解的光點,像在生氣,也彷彿透着慌。

“可……可以嗎?”她小聲問。她確實想走了,額娘過世,親人無良,她已心灰意冷,只想找個地方清靜度日,不想再多委屈自個煩悶憂傷,倘若他不再刁難,她願意交出這些年工作的所得,全數給他,只盼他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當然不成!”永璘勃然大怒,臉色是空前的難看。

他倏地甩下她,躍下床,套上靴子,回身冷冷的看她一眼。

“要走,等你阿瑪斬首后再說,說不定在這之前,你會欠我更多的債,多到你想走也走不了!”說完,便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恭卉愕在當場,不過……他還是不讓她走,那……這回又為什麼留她?

她想着、思考者,誤解,心頭卻隱隱滲出一絲絲、一點點的欣喜,這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難道她也歡喜他留她,內心深處的她,其實也不想走……

貝勒爺寢房傳來摔碎花瓶,翻倒桌椅的聲音,乒乒乓乓,聽得房外的德興暗自訝異。

酷愛整潔的貝勒爺很少這麼大肆毀壞資格的房間,除了上回,也就是四年前,小總管的額娘過世,他前去阻止小總管尋短回來后,也曾發亮一頓脾氣,將房裏的東西摔得稀爛。

可這之後,從未再發生這種事,直到今兒個,小總管受她阿瑪欺騙,大受打擊的大病一場,貝勒爺探望回來,竟又發來如此大的火氣,莫非是小總管說了或做了什麼惹怒了他?

房內持續傳來傢具被破壞的聲音,德興心驚膽跳着,此刻的主子一定暴怒不已,房裏的一切也鐵定面目全非……

良久后,永璘走出來房門,神情就跟往常一樣。“一個時辰內收拾好,別驚動太多人。”他聲音溫溫的,不帶任何肝火,但德興就是可以感覺到情況不妙。

落下這句話后,永璘就消失在房門口,往池苑涼亭走去。德興暗忖着柱子這句“別驚動太多人”,指的應當就是恭卉小總管吧。

貝勒爺房內的東西件件是精品,全是他愛極的玩意,每回府里人進房收拾時,可都是提着腦袋在做事,就怕磨損了主子的寶貝們一丁點,若是真不小心出事,小總管得知后,那人必遭眼裏的懲處。

而這回雖是貝勒爺自個搞定破壞,她定也會追問,若問起,這……主子是怕解釋還是怕尷尬啊……

永璘站在水榭池邊,秋日裏吹出一陣陣冷風,將四周植物樹木颳得沙沙作響,抖落滿地黃葉。

他淡覷一記天空,有些陰。

他性情偏冷,這天候向來最合他胃口,可今兒個吹着秋風,心情卻始終沒有變好。

那女人說要離去,說要離去呢!哼!

從來都是他要女人滾,何來女人迫不及待要離開他的?!

這五年來,他以整她為樂,而且是想盡辦法的不讓她好過,他做到了,也感到暢快,可這女人卻打着不讓他繼續暢快的主意,真是不知好歹!

枉費他花了心思,在暗處為她做許多事,就怕真相讓她悲切,怕眼淚染上她的眼,怕一切莫名其妙的事!

可他為什麼要幫她?他並不是好心腸的人,卻一再做出反常的事來,這不大對勁,也不符合他當初弄她進府玩弄的目的,他在轉變,變得優柔寡斷,變得莫名其妙!

素來自信傲人的臉龐突然沉下,黝黑深邃的眼眸跟着低垂,他深思着自個的轉變,想着該要怎樣才能斬斷這“不正常”的心思行為……

這日,葛爾沁再次來到貝勒府,可這次不知他,除了常客欲親王之子多澤,景王府的豪其以及普郡王家的普賢,就連瑞親王也上門了。

這幾個人都是永璘特別邀請的對象,貴客臨門,府中當然忙碌。

一早得到消息后,身為總管的恭卉便絞盡腦汁想着要廚房出什麼樣的菜,還有窗檯得再要人清洗一次,花廳的彩繪擺飾也要重新擦拭,還是要人換過新的擺飾算了?

她全心想着怎樣才能不丟王子的面子,還能教客人滿意,最後大眼一眯。

“你,去將去年收進倉庫的梓木精雕椅洗凈后搬出來,將廳上的梨木椅搬走;還有,小慶子,去廚房將前幾日萬歲爺賞的東洋南棗端出來;翠香,花瓶里的花卉都凋了,換新;那個誰,待會要廚房的管事來見我,我要與他討論菜單。”只要那刁鑽的男人滿意,其他的人比他好取悅上一百倍,所以她真正要搞定的只有一個人,一個舉世無雙的麻煩精、挑剔鬼!

吩咐好所有的事,她低首瞧瞧自個工作時穿的素衣綠袍。抽個空也得換套衣服了,那傢伙若看見她身上沾了灰塵,今兒個晚肯定有她好受的,少不了一頓“皮肉痛”。

“呃……小總管。”有名小太監走到她身邊,朝她低聲喚。

“什麼事?”她頭也沒抬,想着待會該穿哪套衣裳好。這回那男人還費事的要人專程回來通報,表示這是個挺重要的宴會,不能出錯……

“這個……貝勒爺另外又有交代下來。”

“交代什麼?”就穿那件藏青色,綉有團花的那件好了,那件的袖口特別做小,方便她做事。

“貝勒爺交代說您身體未愈,今兒個晚上不用你伺候了,要您別出席。”小太監硬着頭皮說。

他瞧着她忙着打理一切,大概也沒想到貝勒爺竟不讓她出面,還找理由說她病未愈,可她都下床七天樂,除了面色差些,風寒早痊癒了,貝勒爺這是……

這狀況很少有,貝勒爺信任她,舉凡府里的大小事,大小宴都定要她親手張羅不可,從沒要她撒手別管,這會不會是……失寵的前兆啊?!

四周忙碌的人聲突然寂靜下來,這份不尋常的安靜除了當事人的愕然外,還透着眾人幸災樂禍的竊喜。

“你說貝勒爺交代我不用出席?”恭卉一愕后,輕聲地問清楚。

“是的,貝勒爺是這麼交代的,他還要您讓後院的女人盛裝打扮,全數列席,一個也不許少。”他繼續說。那些女人在府里沒名沒分沒地位,所以就連下人也瞧不起她們,只稱後院的女人。

她睜大眼。“全部?”

“全部。”

“一個不許少,只除了我以外?”

“嗯……”小太監受她的威嚴驚嚇已久,答得有些抖音,可旁人不像他首當其衝,得面對她可能的遷怒,莫不全瞪着眼看好戲。

感受到大夥期待她出醜的目光,恭卉心情一陣沉浮,稍稍吸氣后,她擠出笑臉,沒表現出失望或生氣的模樣。

“不讓我出席我就別去,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況且這是貝勒爺體貼我大病初癒,不讓我操勞,我怎能不感激主子的體恤?你,你你你,你們全杵着做什麼?我不出席不表示你們不必盡心伺候,我剛交代的工作還是得做足功夫,不可以馬虎,還不快去?”她轉身盯着大家,眾人教她的利眼嚇得不敢再懈怠,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

待所有人全消失在她眼前,恭卉努力挺起的胸膛才慢慢垮下。

那男人只要後院的那些女人,不要她……

自從七天前他變臉的由她屋子走出,至今沒再進過她的房間,也沒喚她至他的寢房,他們不再有肌膚之親,甚至這七天,他早出晚歸,她根本沒見他幾次,就算見着,也是沒說上幾句話他就擺臉色給她看,他……還在生氣嗎?氣她說要走,才吩咐不讓她負責晚宴的嗎?

落寂的低下頭,她很不習慣他這般跟他賭氣,往常就算她惹怒他,他頂多找事捉弄她,讓她氣得跳腳當作報復,可沒想這回冷淡的排開她,似乎……不想見到她。

她幽嘆一聲。他要冷落她,她無話可說,只是這明擺着什麼心思?是願意讓她走了嗎?

以疏離的方式告訴她,要走可以了,是這樣嗎?

愁容悄悄覆上臉,白皙臉孔顯得悵然若失。

席上擺滿十二道精緻美食,坐在主位的永璘身旁依序坐的是瑞親王、多澤、普賢以及豪其,對面則是葛爾沁。

照理說,今兒個只是永璘與幾個好兄弟一起閑聊的聚會,可若加上了瑞親王以及葛爾沁,這場宴會登時就顯得嚴謹了點。

其實其他貴客都是永璘邀請之賓,唯有葛爾沁是瑞親王自個極力邀約來湊熱鬧的。

永璘自從上回與他話不投機后,兩人便沒再有交集,見了面也有些對味道,但瑞親王似乎與葛爾沁挺契合的,他待在京城的這段期間,都是瑞親王親自接待,看似已成忘年之交。

“君王預計什麼時候回蒙古?”豪其飲着香醇白酒閑問。他早看出好友與這人不太對盤,態度便不那麼熱絡。

“萬歲爺要我多留上一陣子,在京城好好玩樂一番再回去,我預計下個月初就走。”葛爾沁坐得也不甚痛快,可若這麼走人,對邀請他的瑞親王也說不過去,便忍坐着。

“郡王在京城待那麼久,蒙古草原上的牛羊怕是要餓肚子了。”永璘像是話中有話的冒出這句。

像被針扎到,葛爾沁臉色立時一變。“這話是什麼意思?”

“永璘哪有什麼意思,他、他是說笑的,你別多想!”瑞親王見兩人一見面氣氛就僵,馬上跳出來打圓場。

“哼!”

“我確實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這麼久沒回蒙古,你養在蒙古的牛啊羊啊若無定時餵食,不知是否會跑得一直都不剩,待你回去時可要無牛肉可吃、羊奶可喝了。”永璘洋洋的再說。

葛爾沁臉上表情更加難看。“我若無牛肉可吃、無羊奶可喝也用不着你擔心!況且你放心,我養在蒙古的那些牛羊個個忠心耿耿,就算三年沒餵食,也會自個覓食,潛心等着主子回去!”

“是嗎?那就恭喜你能得如此忠心的‘家畜’了。”

兩人言語都夾刀帶劍,一來一往,高來高去,較勁意味十足,若再不剋制,怕就會擦槍走火,將兩人的嫌隙挑得更開。

瑞親王當然能聽懂兩人針鋒相對的內容是什麼。葛爾沁野心極大,在蒙古培植了龐大勢力,逐年威脅到朝廷,想來永璘大概就是因為如此才會對他充滿敵意;而葛爾沁本身也心高氣傲,對這位得寵的阿哥同樣沒放在心上,兩人從初見就有了心結,只是這心結似乎越積越大……

他趕緊朝多澤使了個眼色,要他圓一下一觸即發的氣氛,多澤也不想讓氣氛弄僵,立即舉杯跳出來轉移話題。“這兒又不是蒙古草原,凈談些牛羊做什麼,要談牛羊還不如讚美永璘身後的這些美人們。我說永璘,你好樣的,無聲無息的就搜了颳了這麼多美人在府里,瞧瞧這些玉人兒個個粉雕玉琢,也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可比擬的,你可真懂得享樂!”

眾人隨着多澤的目光瞧向打扮得嬌美,排坐在永璘身後的數位佳人,果然都是嬌艷如花,非常賞心悅目。

話題一扯到她們,幾個女人立即低頭,羞赧含蓄地笑着,一瞧就知非青樓出身的庸脂俗粉,十之八九都出身富貴,不然也是冰清玉潔之身。

“永璘,兄弟們素知你挑女人,更受不了用二手貨,所以將女人保護得緊,一律不準見客,今兒個是怎麼了,把所有的花瓶全搬出來,這是炫耀還是怎麼著萬一兄弟我看中哪一個,你是否肯割愛呢?”普賢說笑。

永璘笑睨了他一眼。“當然好,你看中誰,告訴我一聲,今晚就讓你帶走。”

“這麼大方?”普賢佯裝訝異之色,這些年他們才逐漸了解永璘,他視女人如衣服,用過就丟,缺德得很,資格若真要開口,這小子恐怕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給了吧。

只是,今兒個見到的美人數量好像多了點,永璘很少將女人留着超過一個月以上,就會遣送或安排其他歸宿,只除了一人以外,她在他身邊一呆就是五年——

“咦?你把所有美人全晾出來,怎麼都不見最亮眼的那一位?恭卉呢?她怎麼不在?”這事連豪其也發現了,先普賢一步問出聲來。

提到恭卉,永璘表情不變,但目光微沉,冷淡的回答,“她身子受寒,不便見客。”

“啊,恭卉病了嗎?那真可惜,她可是你府里最美也最能幹的一朵花,席上少了她,難怪感覺失色不少。”豪其惋惜地說。

“恭兒沒那麼美,我身後的嫣紅和桂香是我近日尋到的嬌花,她們琴棋書畫無不精通,美得比恭兒更有味道,也更令我滿意。”永璘態度慵懶,刻意瞄了一眼身後坐離他最近的兩個女人。

兩人聞言,馬上嬌羞欣喜的望向他,意外他竟如此賞識她們,身子不由得悄悄往前移近,更貼近他了。

永璘抬眉淺笑,一手一個,乾脆將兩人拉至他兩旁,擠進圓桌內跟他一起相偎。

多澤眼睛微瞪。“這麼說來,眼下的這兩人是你的近歡了?嘖嘖,瞧來咱們最貼心的小恭卉失寵了!”他像是無限為恭卉抱不平的猛搖頭。

“怎可能,他可是永璘身邊萬年不枯的家花,永璘只會供着她,不會教她失寵的。”普賢笑說。

“說的也是,恭卉不止容貌美,做事更是俐落,瞧着貝勒府教她打點得多好,一塵不染,條理分明,是個才貌雙全的丫頭。”豪其沒發現永璘的冷淡,也跟着附和。“永璘,不是咱們要邀功,這麼好的丫頭可是咱們幾個五年前獻給你的壽辰禮物,你該感謝咱們才是……呃,對了,提到當年,永璘,恭卉知道他阿瑪的事吧?簡王被處斬的日子聽說確定了不是嗎?”最後一句,他問向掌管刑部的睿親王。

“確定了,下個月十九。”瑞親王立即回答。

“那就只剩一個月不到了,恭卉聽到這消息承受得了嗎?”普賢面露擔心。

他們幾個常過府與永璘聚會,自然常見到恭卉,也頗疼她,沒當她是下人,全當她是妹妹,或……兄弟的女人。

“那簡王要被問斬,為什麼恭卉會不能承受,兩人有關係嗎?”在席上不得人緣,一直沉默着的葛爾沁突然有了興趣,開口問。

永璘不經意掃了他一眼。“簡王是恭兒的阿瑪。”

“那她也曾是位格格咯?”他聽聞過簡王之事,經永璘這麼一說,立即就明白恭卉的身世。

“沒錯,她是位落難格格,幸虧永璘收留,否則可要淪落——”多澤說到一半便懊惱的住嘴。他差點就在席上將那丫頭不堪的過往說出來,他們幾個兄弟都有默契,在公共場合下絕不提過去,不想讓那丫頭教人看輕。

“恭兒曾在妓戶待過,當過妓女,是我撿破爛似的將她撿回的。”沒想到永璘毫不掩飾的說了下去。

此話從他嘴裏一冒出,立即引起幾個好友的抽氣聲,不可置信他竟會這麼恭卉?!

“永璘,你——”

“怎麼,我又說錯嗎?她是五年前你們聽從妓戶老鴇的建議,將她送上我床的清倌,這話有錯嗎?”他一臉無辜。

“話是沒錯,可是……”為什麼要將恭卉說的那麼不堪?

永璘聳肩,又說:“出身皇親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淪落妓院,我是因為不想讓皇族蒙羞才收留她的,至於她會在我府里擔任總管,這可是老總管的意思,我向來尊重他,他堅持如此,我才允的,這跟她的才能無關,這府里所有的事,要我說,嫣紅也能做得好。”他傾身朝身旁被贊的欣喜的女人臉蛋撫了撫,寵愛的神情溢於言表,惹得嫣紅簡直驚喜萬分。

豪其最是藏不住話,立即發難。“永璘,你這話說的不公平,咱們幾個可不許你這樣說——”

“得了,咱們非得在今兒個為一個不重要的女人起爭執嗎?該聊聊別的話題才是。”永璘切了話。

“是啊,一個府里的小總管有什麼好聊的,我說你們該關心自身的事了,那日本公主確定要來和親,皇上要指誰迎娶都還不確定,你們幾個全是皇親顯貴,每個都有可能。”瑞親王順了他的話,換個話題說。

“別說笑了,外頭不是傳萬歲爺屬意的是十一阿哥嗎?管我什麼事?”瑞親王成功的岔開話題。多澤立刻暫時將為恭卉抱不平的事拋一旁,緊張的問。

“永瑆拒婚了,他說他的福晉病弱,若得知他將奉旨娶公主,怕會氣得即刻喪命,皇上考慮到人道問題,心軟了,要改找別人。”瑞親王將最新消息說出。

“照瑞親王所說,你想這回萬歲爺又會將主意打到誰的身上?”豪其問。

“很難說,這回和親意義重大,聽說萬歲爺有特別的考量。”

“特別的考量?什麼考量?”多澤不解。

“日本人覬覦大清已久,皇上有心防着,此番和親應該也是虛應,不會以為日本人真要與咱們同盟。”這話題讓葛爾沁插得了口,便說了。

他還知道,日本人嫁公主別有居心,他們將以和親知名,在大喜之日派大批人馬來到京城,目的就是要探知大清的實力,之後就會將人員留下,深入民間,滲透大清軍情,進而逐步駐紮兵力,蠶食大清。這事他雖清楚,但沒說出,有心防着席上的某人。

“既然如此,萬歲爺又何必答應和親?”豪其立即變臉。

“這……就不明了,不過這親仍是得結,而被之魂的認可倒霉了,娶了個日本女子為妻,怕是要後患無窮。”葛爾沁再次冷笑。依他猜測,皇上應當事項將計就計的讓公主嫁來,再來個釜底抽薪,將那些跟來的日本人全宰了!

眾人當下沉了臉,一臉忐忑。若是如此,誰也不願倒霉的被皇上指中,可現下適婚且年齡相當的皇親好像也真只剩他們幾個了。

可他們之中,永璘應該是最不可能被點中的,萬歲爺疼他,可怎能讓這苦差事落在他頭上?可選的人又少了一名,三人中獎率越來越高,臉色也益發不好。

“你們別怕,去公主也沒什麼不好,我聽說這位公主美艷得異於常人,走過的地方還芳香得有如初綻的晚香玉,你們誰能娶到她,也算是艷福不淺。”瑞親王好言安撫。

眾人相視一眼,沒人搭話,開始喝悶酒,轉眼間席上只有一人依舊笑得開懷。

瑞親王喝着酒,笑得很大聲,尤其瞧見葛爾沁與永璘兩人互相敵對的神情,他仰着頭,喝了更多杯中物,心情真的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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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皇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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