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夢中的他,一對眸子是青灰色的,就像遠山一樣的遙遠、冷淡,也像周遭的雨霧一般銀灰,但他眸中的一抹微笑卻完全破壞了那色調,在凝視她的同時,轉為柔和而矇矓,像是剛被暴風雨侵襲過的海洋,閃閃發亮。

「我喜歡你的眼睛,就像夜光珠一樣……」她在沉睡的夢中囈語喃喃:「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這個傻瓜……」看着宛若稚子般無助的她,這些日子以來不斷積蓄在他心中的怨怒,也早已化做一聲淺淺的嘆息。

輕柔地抹去她臉頰上令人心痛的淚跡,左靖南攤開一雙堅實的臂膀,緊緊將她收攏入懷。

好溫暖喔……彷佛他就在身邊似的,他的手是那麼樣的溫暖,他的嗓是那麼的低柔,輕聲低喚着她,讓她心中感到無比的安慰。

她好喜歡這個夢喔,真希望她能一直停留在夢中,再也不要醒來……

「醒醒,絹兒……妳聽得到我嗎?快醒醒……」

受到他的輕撫,夢中的她彷佛在汪洋中攀到一塊浮木般,一雙纖臂更加緊抱着他,在夢中繼續尋找她最初、也是最深刻的愛戀。

由於她緊抱着他的頸項,兩片衣袖隨着她高舉的動作,滑落至她肘邊,露出她一雙白晢小臂,這時,追尋她足跡而來的左靖南,也意外發現了她臂上出現了多處大小不一的駭人紫斑!

「這?!」當下,他心一驚,立即為她診脈。

她的脈象時而強軔平穩,時又淺緩沉凝,經過再三推斷,前者代表的應是喜脈,說明她此刻腹中已孕育有他的骨血,然而後者的脈象卻十分險惡詭譎,是身中奇毒的徵兆!

確定脈象之後,他心中頓是苦澀不堪,幾欲放聲大叫,來宣洩此刻心中難忍的悲憤。

當柳絹兒幽幽從夢中轉醒時,便發現自己在一片幽暗的山洞中,並且被一個龐大的身體緊緊摟抱在懷。

最令她感到詫異的,是一抹低抑而剋制的哽咽,不斷從她頂上傳來,抱着她的這個堅實的身子,渾身肌肉緊繃如石,還不住微微輕顫着。

她掙扎地仰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張灰白而緊繃的俊容,他的面頰也是濕的,他的悲痛清楚地攤在她的面前。

是他?「你哭了……」她呆愣地凝覷着他,分不清是現實、亦或仍在夢中,「剛剛你還對我笑呢!」

她嬌憨般的言語,徹底搗碎了他的心,想給她一絲微笑,可是嘴唇在悲哀與罪惡感與的重重枷鎖下動彈不得。

「是嗎?」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充滿了感情。「那麼,如果妳膽敢對我以外的男人動心,我可是會殺人的。」

「你威脅我?」聞言,她小嘴微噘,瞪了他一眼。

「是。」只見他將濕潤泛紅的眸子迎上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所以下一回,妳若再膽敢再未經我這個做丈夫的同意,就擅自離家出走的話,我一定會狠狠抽妳一頓屁股!聽見了沒有?」

他眼中流露出來受傷的神情,撕扯着她的心,她一定不知道,決定離開他的那一晚,她是下足了多大的決心?

真正害怕失去的……其實一直是她。

她笑了,美麗的眸子裏盈滿了淚水,無法抗拒用指尖輕撫那一對深蹙的濃眉。

「不再見你,是因為唯有這樣,你這一輩子才會永遠把我記在心底。」她乾澀的說:「所以,我學着放棄你……」是因為我太愛你。

最後一句,她沒有勇氣向他傾吐,她又怎能在對他表明心跡之後,告訴她傾盡一生愛戀的男子,她的命,將不久矣?

「為什麼要放棄?」他口氣中有一絲的不以為然。「我都還沒放棄,妳怎麼能先放棄?」他輕吻着她潮濕冰冷的發,雙臂圈上纖細的腰,將她抱了起來。

「妳身上的毒,我一定會想辦法為妳解的。」說罷,便要將她抱離洞穴,欲帶着她回到京城。

「別白費力氣了,我身上的毒,是解不開的。」她阻止了他,澄澈如晴空一般美麗的眸子,此刻卻閃過一絲哀傷:「這種毒,就連你這大名鼎鼎的左神醫都醫治不了。」

「一定能解的!」左靖南不信:「我也用過毒,還有什麼毒是我解不開的?」

「絕命丹,你也能解?」她痛苦而茫然地看着他,淚水在眼眶裏閃亮,聲音哽咽,珠淚欲滴。

「那是師尊親手煉製的毒藥,在我接下天魔令前,是師尊親自讓我服下的。」

一顆淚珠滑下她的臉龐,她深吸一口氣,試圖鎮靜。「此毒,詭譎萬變,只有師尊能解。」

「那好。」他的眼中有危險的訊息。「既然是他給妳服的毒,我就上天魔教找那個魔頭取解藥。」

「你怎麼取?」她不讓他說完,一雙小掌用力抓攏着他的衣襟,向他潑去一盆冷水:「師尊身旁高手如雲,縱然你玉面修羅武功蓋世,以你一己之力,能對抗得了千萬天魔子弟嗎?」

「難道妳要我眼睜睜看着妳死?」他聲音里有着苦澀的怒意。

「這是最好的辦法。」

「我辦不到!」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頑固地堅持着:「就算我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也會讓那個冷血邪魔交出解藥的!」

他的話語令人感到不可抑制的顫抖,她能感覺到他的態度很堅決,冷硬的音調下,暗示着他心意已決。

柳絹兒深知自己已經無力阻止,只有攤開雙臂,拉下他的臉龐,重重吻上他的唇,盡情汲取與他分開的這些日子裏,她心中對他的深刻思念與眷戀。

當她費盡千辛萬苦,依依不捨地從他唇上鬆開時,她無比深情的在他耳邊低語:「再見了,相公。」

她早知道這一刻會來臨,但她的心仍覺酸楚,因為她是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離開他,將是她這一生中最困難的決定。

「我愛你……」

這是左靖南昏迷之前,聽到的最後三個字。

重重烏雲遮擋住星月之光,寂靜的山夜裏,偶而傳來幾聲被驚醒的野鳥振翅聲之外,靜得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詭秘。

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一道俊捷的身影,出現在進入水月石窟中的唯一林道上。

抬起頭來,仰望着身前這一座矗立在重巒迭幛、群山圍繞的石窟前,喃喃地道:「水月,久違了……」

在水月石窟寂靜無聲的一片黑暗中之中,彷佛有着千年寒冰般的刺骨冷意,在寧靜幽暗的空氣里,無邊無際地蔓延着,一縷淡淡的月光,從石窟頂石縫中穿透,為這山邊陰濕的洞窟,多添了一份陰柔之美。

穿過了石門洞,外面的空氣冰冷而新鮮,大雪覆蓋了一切,卻掩不去他對天魔教一派巍峨壯麗、氣勢宏偉蒼朴的殘存印象。

來人默不作聲,一步步往天魔教聖殿的方向走着,忽然,一道銀光夾着冷厲的劍風當頭劈下!

當下,來人身子一閃,躲去了這一劍,僅讓鋒銳的劍氣劃過了俊逸的臉龐,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輕輕拈去臉頰上的血珠,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由背後偷襲的鼠輩,這已經嚴重地犯了他的大忌。

只見來人跨步如飛,身法奇速,一眨眼的工夫,便已搶下襲擊他的黑衣大漢手中長劍。

手中厲刃忽被奪去,大漢臉色鐵青,驟喝道:「來者何人,天魔教總壇豈可是任人來去的地方?你這小子,直眉瞪眼的就往裏闖,活得不耐……」

斥喝的話尚未落盡,左靖南已經箭步上前,單手扣住大漢的咽喉,一把將其整個人懸空提了起來。

「她在哪裏?」左靖南冷冷的問,目射寒芒,臉色是更冷冽得駭人!

「玉、玉面修羅?!」乍見來人,大漢雙眸大瞠,一臉的不信,轉眼間,一張黑黝的臉龐,也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無法呼吸的痛苦,讓護門大漢只能拚命抓着左靖南緊扣着喉頭的右手臂,雙腳胡亂地擺動,嘴中發出唔唔唔的痛苦嘶叫聲……

「別讓我再問第二遍。」冷冰冰的灰眸子裏,隱藏了一股殺機。「說!」

「小……小的不知。」

左靖南濃眉斜挑,默不作聲,兀自又加重了掌間的力量,彷佛只要在縮緊半吋,便會將掌中的喉管一手捏碎!

「唔……柳師妹她、她被封住了武功,還中了毒……被……被關在玉峰塔上。」

就在護門大漢兩眼翻白,神智不清時,他鬆開了手,任由男子癱軟倒地,這時,經過這一場騷動之後,從總壇門內又衝出一批黑衣大漢。

如同先前倒地的男子一般,眾人在見到來人的面容之後,各個驚駭得面面相覷,一股無法形容的冷冽,自眼前那一雙充滿魔性的黑眸中不斷擴散,冷眸一瞇,霎時更是瀰漫著一股令人牙齒打顫的瘋狂殺意!

「滾開。」冰冷的語調下,強硬不容折衷。「擋我者,死。」

素聞玉面修羅來去無蹤,曾雄霸中原武林黑榜第一高手的他,嗜武如命,一心追求極致武學,卻在手刃師兄、背叛師門之後,從此在江湖上消聲匿跡。

如今,玉面修羅再現蹤跡,並且都明目張胆地殺回師門來了,誰還敢再上前阻攔,除非是不要命了!

只見眾人各個驚惶如受到驚嚇的鵪鶉,紛紛縮着身子,誰也沒敢上前一步與玉面修羅教量武藝。

然而,玉面修羅畢竟是已逐出師門的天魔教叛徒,眾人雖不敢近身一步,卻也無法任他其來去自如,只有亦步亦趨地跟在左靖南的後頭,不敢掉以輕心。

隨着殘存的記憶,他飛掠的身影,很快來到聖殿左側,一面清幽峭拔,臨着一面懸崖絕璧的一處頂峰上。

在這壁立千仞,如屏障的山崖頂上,有一座聳拔迭迭、高聳入雲的孤塔,凡是在天魔教中身犯重罪之人,必先關入此高塔,等待最後的審判。

極目眺望,高聳的塔樓之內,緩緩伸出了一雙小臂,隔着冰冷的鐵窗,掬接塔外無數落英繽紛的霜花。

儼然被精心打扮過的柳絹兒,散發著一抹不應該在她身上出現的艷麗,在她細細妝點過的花顏上,還夾雜了一絲絕望、痛苦與哀傷的眼神,就好似那籠中的金絲雀一般,細緻美麗,卻有着失去自由的深深無奈。

看見這令人痛心的一幕,俊朗的五官有片刻的僵硬,黑眸緊盯着塔樓上那一雙細瘦的纖臂,眸中閃過一片痛苦的陰影,對身後的眾人道。

「告訴閻羅,我已前來抵命,不會再躲藏了。」

話音未落,一股有如來自無邊地獄,帶着一絲陰冷笑意的語音,自玉峰塔的頂上,淡淡傳來。

「好徒兒,你還記得我嗎?」

仰首一覷,只見百丈高塔的頂峰上,不知何時已站着一個人,來人約莫四、五十歲年紀,一身黑緞長袍,燦爛華貴,在一片白茫茫的霧靄中,就像一棵千年古松,屹立在環繞的雲端之上。

「閻羅,您我二人已無師徒之名,要殺便殺,無須多言。」

「果然不愧是我閻羅一手調教出來的好徒兒,短短几年不見,傲氣仍然不減當年。」

「廢話少說,拿出解藥,放過我的女人。」他目光緊緊鎖在柳絹兒身上,彷佛眼中只能看得見她,其他的一切再也不重要。

冷冷一笑,閻羅臉上隱現邪氣:「放過她不難,留下你的命。」

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活在喪子之痛的陰霾里,為了誘出這個逆門叛徒,他特地培育出柳絹兒這一顆棋子,讓她假扮身份,潛入中原,尋找出殺子兇徒。

豈想,這小ㄚ頭片子竟功敗垂成,不但曝露了身份,還與那叛徒假戲真做,成了一夜夫妻。

若不是鬼魅雙煞將其所聞向他稟告,他怎麼也不能置信,他一手栽培的棋子反被收服,將他交付的重任盡付東流。

所幸,這倆人之間似乎彼此確有情意,因此只要他掌控住了小ㄚ頭,還怕那小子不自投羅網,前來赴死?

從他站在塔底的那一刻起,他與閻羅之間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毫無遺漏地聽在耳底,但她卻始終無動於衷,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

一雙淡漠的眸子,就像是在看着窗外一片片霜花飄落般的平靜,冷靜得讓人心驚!

直到左靖南隨之而來的一句話,像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心扉,崩碎了她極力保持的冷漠。

「好。」冷戾的黑眸一瞇,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流露着剛硬的痕迹。「殺人償命,我死而無憾,但願您能言而有信,別傷及無辜。」

話音剛落,左靖南旋即緩緩舉起右手,五指緊貼在左胸口,驀地收緊成爪,欲自斷心脈的當兒,一道冷硬的嗓音,嚴酷地喊住了他。

「等一等!」只閻羅幽黯的雙眸中,閃爍着陰鷙的眸光,輕輕將目光調向塔樓中的人兒,微揚着嗓子,隱藏着一絲冷酷,命道:「讓她來。」

師尊要她親手殺了玉面修羅?!

「這是妳最後將功折罪的機會。」

閻羅從袖中拿出一精緻小瓷瓶,臉上現出笑容:「這是絕命丹的解藥,只要妳能辦到,這瓶解藥為師的自然會賜予妳。」

「不……」她怎麼能親手殺死摯愛的男子,她不能,她做不到!

「妳必須動手!」閻羅不容她退縮,眼中泛出冷酷嚇人的銀光,以森冷的口氣警告,「這是妳的責任。」

閻羅高大的身形傲立於前,肩膀遮斷了月光,冰冷的眸子則似利刃刺進了她的心。

若不是師尊,如今的她,或許還流落在關外,過着任人嘻笑怒罵、乞討為生的日子。是師尊賦予了她一身的武藝,讓她有能力保護自己,不再受到惡人欺凌,是師尊給了她重生般的生命,令她永銘於心,不敢有一刻淡忘。

可是,面對一個初次令她心動與深深愛戀的男子,她又該做何抉擇?

她該怎麼辦……

「還不動手?」催促似的,閻羅不耐地下達了指令。

顫抖抖的緊握着閻羅交至她手中的鋒利匕首,她怔怔的、被動的,向左靖南所佇足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一對美眸底盛滿了無助、與赤裸裸的恐懼,令他不禁苦澀地合上了眼睛,彷佛不忍卒看。

氣氛,沉重得快讓人喘不過氣來,當他再睜開眼睛時,冰冷的眼神遮掩了所有感情,有的只是使人心裏發毛的陰森氣息……

左靖南在她僅距自己一步之遙時,猛地拉過她的身子,心中浮現初見她時的震撼,再也不顧一切……

「啊?」她訝然抬頭,卻正好迎上他倏然俯下的雙眸與他決意放恣的唇,她被他封住了唇瓣,驚呼不得!

此時,他另一手從后攬住她的腰,將她摟進自己的懷抱,像是要揉進心裏似的緊抱着。

他的吻緊覆著她的芳唇,以無盡的纏綿與柔情證明他對她深濃的情感,沉醉於那一記溫熱暖燙的吻,她不禁跌入他的懷抱,彷佛融入他的軀殼之內。

須臾,在他溫柔的命令下,她終於緩緩睜開雙眼,而見到了一對充滿了激情的黑眸,她頗震懾於那對眼眸所反射的熾熱暖意。

「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他熱切地凝視着她顫抖的雙唇,緊緊擁抱着她,直到她身上的顫抖漸漸平息。

柳絹兒經過愛情蹂躪的雙唇微微開啟,氣吐如蘭:「感覺到了……」

「很好,妳等一下要刺的就是這個位置。」

什麼?!

下一瞬間,他將她手中匕首的銳利尖端輕抵在自己胸口上,並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看在妳我相愛一場的份上,一會兒下手時,手勁利落些。」

為什麼都到這節骨眼了,他還是可以那麼輕鬆、那麼無謂,難道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嗎?

聞及此,她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隨即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湧上了淚霧,有些遲疑的問。

「你真的要我殺了你?」她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簡直是難以置信。

「為了我,也為了我們的孩子。」一抹笑容溫柔了他的眼睛。「妳必須好好活着。」

孩子?她有些愕然,臉色微僵。「你已經知道了?」

「別忘了,我也是一名大夫。」早在山洞裏的那一夜,他已知道她懷有他的骨血。

「既然你已經知道,怎麼還可以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握刀的手忍不住顫抖,壓抑不住恐懼的聲音道:「你連一點身為人父的責任感都沒有嗎?」即使她已是在盛怒之中,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怒氣,他卻仍是對她微笑,那令人氣惱的微笑!

「還不快動手!」打開了瓷瓶,閻羅威脅地將手中解藥一點一滴地倒出,雙眼燃燒着復仇深切的烈焰,冷冷撂下狠話:「若再繼續拖延時間,你們就等着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閻羅冷冷嗓音飄散在空中,語氣中充滿了威脅意味,絲毫沒有一點通融的餘地。

柳絹兒深深注視着眼前那一雙幽黯的黑眸,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俊秀之中散發著似有若無的邪異氣息,讓隱隱約約她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不……不要!」淚水傾注流下了她的臉頰,她破碎地嗚咽、尖叫!「你不能這麼做!你死了,我還怎麼活?」

聞言,他唇角彎了起來,姆指溫柔的游移過她的唇及臉頰,淡淡說了一句:「保重。」

只見下一瞬間,抵住他心窩的匕首一吋一吋貫穿他的胸口,腥紅的鮮血自刀口間緩緩擴散,很快染濕他胸前一大片衣襟,些許溫熱的血液更是順着刀鋒流到她緊握着刀柄的雙手,觸目而驚心!

「靖……靖南?」

「妳做得很好……很好。」他嘴角逸出了幾許血絲,思緒已經開始顯得有點神智不清,只感覺整個人昏沈沈的,教眼前她纖細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離散,令他想要伸出手去,最後一次觸碰她的臉龐,卻又力不從心。

最後,他再也支持不住,龐大的身軀一軟,仰天而倒,任身體隨重力跌落地面,發出碰的一聲悶響。

直到他倒地之前,溫柔的目光,依然緊緊纏繞在她那一張盛滿心碎與哀痛的臉龐上。

看着他自戮、倒地,她感到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皮膚上有一種被刺痛的灼傷,漸漸的,一股錐心的痛楚傳來,讓她突然像片驟雨中的樹葉般打起顫來,喉間也緩緩地升起了一股力量……

「不要……」凄厲的尖叫,滿含着鋪天蓋地的悲憤。

止不住的痛苦從心底不斷涌了上來,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似的,輕撫着他一動也不動的身體,她無力的搖着頭,已是泣不成聲。

自從下定決心離開他的那一夜,她便不曾祈求過,自己還能夠與他有再見面的一天。然而,思念卻像詛咒一般,不斷纏繞着她,讓她拚命地想逃,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如今,命運若還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想闖蕩江湖,只想依偎在他身邊,好好地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再也不輕言道別離……

眼見大仇已報,如夜裊般的笑聲再次響起!閻羅一臉快意,飛躍至柳絹兒身旁,讚賞的道。

「好徒兒,今日妳功不可沒!快,趕緊把解藥給吃了。」這話雖是稱讚,在她聽來卻是加倍的羞辱!

「已經不需要了……」恍若未聞一般,她聲音淡淡,聲調孤寂。「往後我與天魔教再也毫無干係。」

「妳說什麼?!」

「師父,您曾經救過徒兒一命,徒兒今日就把這一條命還給您。」她的心一陣麻木,內心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怎麼,妳也想跟這個叛徒一樣,被逐出師門嗎?」

「我本就不該屬於魔教中人,也不應該再是……」她被擊潰了,心涼了半截,卻只是恍惚地一笑。

可笑的是,她悔悟得太晚,直到眼睜睜看着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她此生最深愛的男人,才深知後悔莫及。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臉色木然,疲憊的眨了眨眼,說道:「您也曾經說過,徒兒資質駑鈍,又過於心軟,在天魔教中,一生難成大器。」

「所以,妳心意已決,要為這叛徒陪葬?」閻羅一臉寒霜地瞪着她。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默然半晌,說了句:「是。」

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閻羅冷冷瞇起黑眸,怒斥了聲:「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

沉默了片刻,閻羅原本還表露出慍怒的唇,先是陰鬱地抿緊了,接着緩緩化為一抹冷漠的笑。

也罷,今日大仇已報,這小ㄚ頭愛怎麼著,就由她怎麼著吧!

這時,閻羅完全撕開了過去對那一層溫情的面紗,毫不掩飾地露出他冷酷的本性,橫着心,旋又冷諷道。

「其實就算沒有了絕命丹的解藥,只要這叛徒可以犧牲一半內力為妳驅去體內之毒,也不無可為之。只可惜,他先妳一步去了幽冥府,這隻能算是妳小ㄚ頭命該如此了!」

語罷,閻羅提氣一躍,已然凌空飛起,大笑離去。

這時,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倒地不起的左靖南,一雙冷峻的眸,緩緩睜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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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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