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不容易結束送餐時間，她收回餐盤、發完毛毯，客艙熄掉大燈，讓旅客休息睡眠，她慶幸有數小時不用再面對他。

用完餐點，她伸個懶腰準備休息補眠，服務燈倏地亮起。

一看顯示座位，她秀眉一擰，卻只能挺直腰桿走出去。

“柯先生，請問需要什麼？”走近柯鐃座位，她微笑地小聲詢問。商務艙內幾名客人已戴上眼罩休息，尚有幾名客人亮着小燈看雜誌或用筆電。

“一杯冰水，謝謝。”柯鐃朝她勾唇淡笑。其實他並不渴，只是想多看她一眼，想等待她記起他。

“請稍等。”莫靜寧轉回走道后的廚房，不久端來一杯冰水。

以為沒事了，她坐回自己座位，繫上安全帶打算休息，誰知前方服務燈再度亮起。

她起身走往10A，敬業地笑着再問：“柯先生，請問需要什麼？”看着用餐完便拿出筆電、一副不打算睡覺樣子的柯鐃，她心裏開始不安。

“一杯烏龍茶，謝謝。”柯鐃依舊朝她勾唇淡笑。

莫靜寧耐着性子為他端了杯烏龍茶，但十分鍾后同一燈號又亮起，她不得不懷疑他故意找碴。

這一次，他要了杯白酒，可一過十分鍾，又再度召喚她。

莫靜寧雖秉持“顧客至上”的服務熱忱，但遇到奧客，她也無法一忍再忍，尤其這個還是毀了她人生計劃的仇人。

“柯鐃先生，請問還需要什麼？果汁、可樂？”她不再笑咪咪、輕柔細語地詢問而是美顏微慍的瞪着他。

即使經濟艙的小孩也沒他這麼難纏，她嚴重懷疑他故意找碴，只因她不想認他這個學長。

“我想想……”柯鐃左手托着下顎，狀似從容。

總算激出她一絲怒意，他心裏竟覺得高興，他不喜歡她將他當陌生客人對待，表現得疏離多禮。

“你是故意的吧？”莫靜寧終於忍無可忍的問，若非在工作崗位上，身邊仍有其它客人，她早指着他鼻子大罵，以表達不滿。“還以為你外表變成熟，穿着像個精英，沒想到骨子裏仍是愛整人的可惱之人！”她壓低音量憤怒道。

柯鐃聞言心一喜，她沒忘記他，果真只是故意裝作不認識。

“學妹早點認出我，也不用多跑這幾趟。”他輕揚濃眉，薄唇一勾笑說。

“你……真是故意的？”莫靜寧不敢置信，只因她裝作不認識他，他竟然就藉機奴役她？！

“你到紐約下榻哪家飯店？我去找你。”腦中想了幾句問候語，最後他直接開門見山的說。

莫靜寧瞠大一雙美眸，詫異他赤裸裸的邀約，她秀眉一擰，萬分不悅。“柯先生，容我提醒你，這裏是機艙，不是酒店。”面對其它客人的一夜情搭訕，她也許會笑笑以對，但對象換作是他，她莫名很惱火。

見她麗顏上滿是怒氣，柯鐃微怔，這才發覺她誤會了。

而她直接的反應，令他猜想她也許曾被如此搭訕過，內心不禁有種不舒坦的感覺。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想與多年不見的學妹好好聊聊。”柯鐃趕緊澄清。

其實他對她是有別的意思，意外重逢，這短暫時間已足夠他詳細回顧過往，驀然驚覺自己對她始終沒有真正放下。

這幾年，他有過幾段感情，但都談得理性，並沒什麼澎湃熱情。他心裏深處埋藏着那份大學時代的單純悸動，一廂情願卻不曾表露的情感，讓他存着遺憾，也藏着期待。

若沒遇見她，他也許不會發現內心秘密，但一見到她，他便明白，他不想再錯失他們之間的緣份，他想修復自己人生中的缺憾。

雖不知她是否已有對象，但見她手上沒婚戒，他就不再躊躇，做下決定，要好好與她敘舊，為過去道歉並追求她。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聊。”莫靜寧一口拒絕。

“我需要向你道歉，讓我請你吃頓飯。”

“不需要。”她果斷的表示，不想再與他有交集，也不願勾起過去的傷心事。“沒別的事，就請柯先生好好休息吧。”說完她轉身便要走。

“那給我再送杯果汁，柳橙汁好了。”他無視她冰冷的回復，總之，他絕不會輕易放棄。

莫靜寧回頭瞪視他。“你打算繼續這種無聊的惡作劇？”感覺他會持續按服務鈴，一直盧她到下機前。

“我反正沒睡意，不介意讓美麗空姐多服務幾趟。”他一副痞子樣的說。

“你！”她氣得咬牙切齒。

“你可以跟公司申訴，說我這個白金卡會員是個騷擾空姐的奧客。”柯鐃雙臂環胸，笑望着她生氣勃勃的怒容。

不知為何，他喜歡看她氣惱又無措的神情，那是只有面對他時才有的真實表情，而非一貫對待客人的溫和笑意。

“市區GreenHotel。”不甘地道出下榻飯店名稱，莫靜寧轉身離開。

在飛機上，她不能對他如何，但他若真來飯店找她，她大可擺臉色，來個相應不理。

得到答案，柯鐃滿意了，這才專註在面前筆電上，飛快地打起未完的文件。

莫靜寧跟着同事組員到達下榻飯店，在櫃枱辦完Checkin之後，拖着登機箱返回房間。

她以為柯鐃很快會找上門，心裏莫名緊張焦慮，但第一天安然度過了。

翌日，杜繪晞邀她出門Shopping，想到柯鐃可能打上門，她有些忐忑。可轉念一想，她避他唯恐不及，當然要出門讓他找不到人。

於是，她心情愉快地與好友去逛街購物，偏偏內心卻不自覺會想到柯鐃，擔心他也許已去飯店找她而撲空……

就這樣，柯鐃的影像不斷竄入她腦海，惹得她無端心煩。

“靜寧，你在想什麼？”逛了幾家精品店，兩人坐在露天咖啡館休息，杜繪晞覺得她似乎心神不寧。

“沒有啊。”莫靜寧回神，端起咖啡啜飲一口，懊惱自己思緒為何被那張討人厭的臉孔一再干擾。

“喂，你飛機上真的都沒收穫嗎？”杜繪晞好奇的追問。

“沒。”她淡應。其實是有一兩位客人向她要電話，她微笑拒絕了。

單身的她身邊不乏追求者，可她對愛情充滿夢幻，雖曾試着交往兩三個對象，約會幾次感覺不對，她很快便宣佈結束。

她外表成熟艷麗，內心仍是單純的小女生，儘管好友一再開導她談成人戀愛，她都無動於衷，只想等待命中注定的白馬王子出現。

她遇過完美的夢中情人，只有大學時代的駱騫學長，只是想起最初暗戀的對象，印象卻是模糊的，只記得他長相斯文、談吐溫呑，與柯鐃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再度想起那張俊帥臉孔在飛機上一而再找碴，臉上還帶着笑意，她莫名不快。

“你呢？有對象嗎？”她笑望好友，轉移思緒地問。

“收到兩張名片。今天晚上6K男請我吃飯。”杜繪晞笑咪咪的表示。

“6K男？”莫靜寧一時聽不懂代號。

“座位6K的李先生，他來美國出差，是貿易公司的副總經理。”雖然外表只在及格邊緣，但職業頭銜不錯，杜繪晞很有興趣進一步認識。“不過，我更中意你那邊的10A男，可惜要你幫我多探點消息都不肯。”她故意抱怨。

一聽好友對柯鐃感興趣，莫靜寧心中有絲說不出的異樣感。“你又知道他符合你的三高條件了？也許只是個穿西裝的普通業務員。”她刻意道。

“身高肯定有一百八十以上，體格、相貌直逼九十高分，能坐在商務艙，除了累積里程升等的經濟艙常客，其它絕對是經濟優渥的上流人士。而且看他舉手投足就是一副企業精英的模樣，怎麼可能是一般業務員。”杜繪晞說得篤定。

莫靜寧詫異，隔了兩條走道，好友還能觀察入微，那是否有看見柯鐃故意找她麻煩呢？應該沒有吧，否則好友早追問到底了。

她猶豫是否該問好友坦承自己與柯鐃是舊識，但若說出學長學妹關係，又怕好友定會要她從中牽線，這一想，她便沒了說實話的念頭。

莫靜寧獨自在飯店餐廳用晚餐，餐后無所事事，不想回房間看電視也懶得再出門，於是晃到飯店的酒吧。

她酒量不好，超過一杯就醉，是因杜繪晞喜歡酒吧里的氣氛，經常找她作陪，偶爾同事們也會相約小酌，她才會接觸到這個地方，只是她多半都和朋友一起來，極少獨自一人在酒吧喝酒。

點了一杯酒精濃度不高的調酒，她坐在吧枱才喝兩口，立刻有人來搭訕。

她以等男友為借口推拒了對方，腦中竟又浮現柯鐃的身影。

端起酒杯，她大飲一口，心煩莫名。

都是那個可惱的男人在飛機上無賴追問她下榻飯店，擔心他真尋來，才害她這兩天心緒不寧。

只不過，她也分不清內心的煩躁是因怕他出現？或因他遲遲未出現？

甩甩頭，否認后一個想法，她一點都不想再看到他。

“小姐，可以請你喝杯酒嗎？”

“我在等男友。”耳邊又傳來搭訕話語，她頭也不回冷冷的道，不若前一刻還假笑拒絕。

“你有男朋友？！”男人驚詫地問。“他人在紐約？”

聽見聲音，莫靜寧這才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搭訕者，心一驚。

“你！”看到那張在腦海里盤旋兩日的臉孔，她心跳莫名飛快。

“你有男朋友了？”柯鐃再問一次，心裏不免受到打擊。

忙了兩天，直到前一刻他才有空來飯店找她，請櫃枱人員打電話到她房間沒人響應，以為她外出，他打算先到酒吧喝杯酒，稍晚再探問。

誰曉得一進酒吧，他便直接在吧枱看見那抹亮麗的身影，這會她沒綰髻，放下一頭柔亮長發，模樣更為艷麗。

欣喜之餘，他故意用搭訕開場，不料她一句“等男友”，又讓他心情瞬間摔跌谷底。

事實上以她的條件，他不該天真的認為她身邊沒人，只因意外重逢，他才心存冀盼以為是緣分再續，想得太美好樂觀。

“交往多久了？對方是怎樣的人？”雖極度失望，他仍想多了解她的現況。

“我……”他追問的態度，令莫靜寧納悶。“我有沒有男朋友關你什麼事？為什麼要向你報告？”她神情不快的回應。

看到他，她心裏竟覺得高興，不禁對自己的異常反應感到氣惱。

“是有，還是沒有？”柯鐃追問。即使她有對象了，他也未必要放棄。

“那你呢？有沒有女朋友？結婚了沒？小孩幾個？工作是什麼？年薪多少？”她負氣地反問。他居然無端探她私隱，她就回敬他一串問題。

見她一臉氣呼呼的樣子，柯鐃原本緊繃的心稍覺鬆懈，緩緩道：“目前沒女友，沒結過婚，更沒有私生子，工作是計算機語言研發兼程序設計師，至於年薪……”思索了下，他回道：“我沒仔細算過，你想知道的話，我打電話問會計師，明天給你答案。”

莫靜寧沒料到他會認真回答她問的私人問題，不禁怔望着他。

“你還想了解我什麼，我知無不言。”他朝她攤攤手。

“我、我才不想了解你！”她否認道。那些事都是好友想知道的，她只是順口代問罷了。

“所以，你有無男朋友？”他拉回重點，這可要問清楚。

“我沒必要回答你。”這裏不是機艙，他不是她的客人，她不需再裝作和顏悅色，更不會受他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