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所有的江南小鎮一樣,周桐鎮的民居也是臨河而築,粉牆黨瓦。「之」字形的河道環繞全鎮。婉蜒的河水,潔凈的石橋,船父搖着扁舟,唱着悠揚綿延的漁歌順河而下。方子山和江南乘着小船,順河而下。和湍急的淮水不同,江南的河水波不興,和江南的女子一樣千嬌百媚。江南半靠在船舷上,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河水。方子山看着他,生怕他又一個不小心掉落河中。
「客倌,你們在前面的橋下船,沿着小路走過去就是江家了。」船夫指着前面的橋說。花崗岩徹成的拱橋,在夕陽餘暉和粼粼波光的映襯下更顯雄偉。
「謝謝。」
上了岸,沿着條石鋪就的街道走了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座氣勢不凡大宅,橫區上「江府」二字遒勁有力。
看來江南真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吃了這麼多苦,他也該過上好日子了。方子山有點欣慰。
請門房通告江家老爺,說有要事相見。正在打盹的門房瞥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睡覺,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該說狗仗人勢還是狗眼看人低?就連一個小小的門房都瞧不起他們。看看身上破舊的衣服,也難怪啊。
「這位大哥,麻煩你通告一聲,我們想見江老爺。我身邊這位就是江家的小少爺,他……」
「得了吧。」門房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你們這些騙子。」
瞧不起也就算了,這人居然說他們是騙子!
「大哥,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確,這位的確是你家的小少爺。當初江家大小姐不是離家出走嗎?這是她在大漠生的小孩。」
「我說,」門房撓撓頭,「大小姐離家的事大家都知道,這麼多年來每個月至少有七八個人來這裏說知道小姐的下落,結果呢?還不都是騙人的。麻煩你們這些騙子還是換個手法,這麼幾十年都是這套老把戲,你們以為還有人會上當?」
「我……」
不等他解釋,門房又說:「你就更有意思了,隨便找個小孩就說是大小姐的兒子?大漠嗎?大漠離這兒十萬八千里,撒謊也要編圓一點嘛。你也是有手有腳,一個大男人靠騙人過活還要臉不要啊。」
「我們真的不是騙子,你讓我見見江老爺,我親自告訴他。」
「見老爺?我家老爺是你這種人能見的嗎?老爺才沒有閑功夫見你們這些騙子呢。走吧走吧。」
門房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算關門。
「請等一下!」方子山轉頭對江南說,「江南,把你娘的手絹拿出來。」
江南低着頭,毫不理會。他在鬧什麼彆扭啊?方子山乾脆自己伸手從少年懷中掏出那條手絹。
「那你幫幫忙,把這個東西交給江老爺,他看了就會明白的。」
門房雙手抱胸,斜着眼看他,並不伸手。
「啊,那個……」方子山突然醒悟過來,他從懷裏摸出幾個銅錢,連手絹一起再次遞過去,「大哥,一點小意思……拜託你幫幫忙。」
門房這才面帶不情願地接過東西。
「嘁,就這點錢。」
「拜託了。」他身上的錢也不多了。
「唉,我就做個好事吧。等着啊,假如老爺不願見你,就怨不得我啦。」
「謝謝大哥,謝謝。」
門房慢騰騰關上門。方子山又對江南說:「你這孩子,怎麼一點都不聽話?等下見到你外公外婆可要乖一點哦,不要悶葫蘆一樣不說話,知道了嗎?」
江南埋着頭,彷彿沒有聽見。
沒過多久門房就跑出來,恭敬地說:「老爺請你們去見他。」
有點詫異他態度的轉變,方子山道了聲謝,和江南一起走進江宅。
果然是大戶人家,宅內曲徑迴廊,亭榭相間,池水環繞,花木掩映,黛瓦粉壁,清淡高雅。穿過卵石鋪地的跨院來到大廳。刻着「樹德堂」的牌區是用青石鐫刻鑲嵌於壁上,正廳照壁上的百馬圖更是以青磚浮雕拼幅而成,駿馬坐卧行奔,神形逼真,千姿百態,竟無一雷同。
廳上坐着一個威嚴的老人,手裏緊握的正是那方手絹。當爹的,應該能認出自己女兒繡的東西吧?
方子山上前一拱手:「江老爺,在下方子山。受人之託帶您的孫子回江南。他就是您的外孫。」
老人沒有理他,逕直走到少年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江南沒有回答。
「他叫江南。」方子山只好幫他回答。
外婆看看。對了,你多大了?」
少年斜着眼角看了方子山一眼,小聲回答:「十七。」
「十七歲啊……和你娘離家出走的時候一樣大呢。孩子,來,陪陪外婆。」
江南點點頭,扶着江夫人回房。年輕女人也跟着去了。他們離開后,江老爺才對方子山說:「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方子山。」
「方公子,請坐。來人啊,上茶!」
「方公子,謝謝你幫我們帶他回來。請問你和江南是怎麼認識的呢?」
「啊,這個說來話長……」方子山喝了一口茶,緩緩道來。他自動隱去了江小姐賣身的事。這樣的大戶人家一定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兒做出有辱門楣的事吧。
「嗯……謝謝你一路對江南的照顧。不過,你說,那個男人在江南出生前就死了。」
「啊,這個我也只是聽說。」
「菱兒從小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她……」江老爺彷彿明白了,他嘆了一口氣,擺擺手,「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江南回來了,我們一定會好好補償他的。」
「嗯……」這下江南得到幸福了。方子山終於卸下肩上的重擔,一身輕鬆。不過同時心的某個地方在隱隱作痛。好奇怪,為什麼會心痛呢?
「方公子的家是在李家塢吧?離周桐鎮也不遠,留下多住幾天,讓我們好好款待。」
「不用了,我歸心似箭,恨不得早一點見到娘子。」他有點尷尬地笑了。
「可是現在天色已晚,今天無論如何你也要留下。」
「那就不好意思叨擾了。」
再次見到江南是在晚膳時間。才一個時辰不見,方子山奇怪自己竟然有「想念」的心情。
江南已經換上新衣,白色的寬袖袍衫,領、袖、襟處都有綉工精巧的鑲邊,襯得他超塵脫俗。方子山再一次感嘆江南就該是生活在這樣大富人家的少爺,跟着自己只能吃苦。
「方公子,真是謝謝你。」江夫人福了一福,「倘若不是你好心帶江南回來,我們這輩子都見不着他,也不知道菱兒到底怎麼了……唉,我那苦命的女兒啊……」說著她的眼圈又紅了,站在一旁的江南連忙握住她的手。江夫人拍拍他的手,像是要他放心,江老爺也走到他們身邊。
好一幅合家歡,方子山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老爺、姐姐,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開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先前見過的年輕女子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但是她沒有抱着孩子。
「啊,巧心你來了。鴻兒呢?」江老爺問。
「他已經睡了,奶娘在照看他。」
「嗯,那好,我們開飯吧。」
松子熏肉、醋溜鱖魚、溜子雞、文思豆腐、清燉獅子頭……一桌的好菜,都是江南風味,方子山不由食指大動。
對面,江夫人不停給江南夾菜。
「來,嘗一下這個,怎麼樣?好吃嗎?……嗯,你喜歡就好。不過,這菜沒我做得好,改天啊,外婆親自做給你吃,好么?」
「所以你要好好養病,病好了,想做什麼都可以。」
「老爺你就不用擔心了。看見江南啊,我這病就好了一大半。」江夫人笑着摸摸江南的頭,「乖孫子,多吃一點。你看你這麼瘦,要多吃點好的補補才行噢。」
方子山偏了一下頭,正好看見那個叫「巧心」的柔順女人。她應該是江老爺的小妾吧?
她懷裏的小孩按輩分還是江南的叔叔?江老爺不但沒有喜新厭舊,相反他對江夫人比對巧心要好很多。既然如此,江老爺為什麼還要納妾呢?方子山不明白。
巧心默默地吃着飯,突然她抬起頭,用極其凌厲的目光看着遠處的江南。眼神里的怨恨連一旁的方子山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這個女人為什麼會恨江南?
晚飯後方子山跟着侍女到了西面的客房。獨立的小院,院中幾棵芭蕉樹,房間雅緻整潔。轉了一圈,總覺得缺了什麼。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缺的是那個一直跟着自己的少勻。
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四周一片寂靜,甚至可以聽到窗外的風聲。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江南回家了,有疼愛他的外公外婆,還有殷實的家底。啊,那個小妾……突然一陣敲門聲,方子山猛地跳起來去開門。
門口站着的是江夫人。方子山心底有點失落——失落什麼?他覺得門外的人應該是誰?
「方公子,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啊,沒事,江夫人請進來坐。」
「謝謝。」她走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侍女。
「方公子,我和老爺都很感謝你帶江南回來。這一路上你們也吃了不少苦吧?你放心,我們會好好待他。另外,為了表示我們的感謝,一點薄禮,不成敬意,請你收下。」江夫人笑吟吟地說。仔細看,江夫人和江南也有幾分相似。
侍女走上前,方子山這才看見她手裏拿着一個紅漆的木箱。打開一看,竟是幾個銀錠。
他吃了一驚,急忙關上箱子。
「江夫人,您這是……」
「這只是我們一點心意。」
「不……這錢我不能收。」
「方公子是嫌少嗎?」
「不!不!」方子山急忙擺手,他帶江南回來並不是貪圖錢財。
「那你就收下吧。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道理我們懂。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女兒能回來。雖然她回不來了,可是你帶回了我的孫子。這份感激,不是金錢可以表達的。這點錢只是我們一點心意,請你千萬要收下。」
江夫人說得情深意切,方子山低下頭思索。他當然不是為了錢才送江南回來,但是……沒人會跟錢過不去吧?這筆錢收下了,對家大業大的江家也沒什麼影響,而他可以用來改善生活。他不願意娘子跟着自己受罪。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謝方公子。不過,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講。」
「希望公子能多住幾天。江南跟着你這麼長時間了,他捨不得你離開。」
「這個……」方子山為難地說,「老實說我也捨不得他,可是……我的娘子還在家鄉等我。我們已經七年沒有見了。」
江夫人笑了一下:「我明白了。我想,江南也會理解你的。那我就先告辭了,方公子好好休息。」
「嗯,江夫人慢走。」
目送江夫人離去,方子山正要關門,忽然一個人影閃了進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江家的門房。
他一臉尷尬地撓撓頭:「方公子,晚上好。」
「啊,是你啊。有事嗎?」方子山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出這個人來找他有什麼事。
「方公子,下午的事是小的錯,冒犯了您,請您不要介意。那個,小的該死,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公子您嘴下留情。」
「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方子山苦笑。
「謝謝公子,公子您真是個大好人!」
好人?他真的是個好人嗎?他要是好人就不會收下江家的銀子了。
「那小的告退了。」
「啊,等一下。」方子山想起一件事,「你在江家很多年了吧?」
「嗯,快二十年了。」
「我想問問,那個巧心的事。」
「啊,你說姨娘啊。她是附近佃農的女兒,前年夫人做主,替老爺納她為妾,第二年就生了小少爺。」
「是夫人做主?」
「對,老爺和夫人感情一直很好。聽我家那口子說——啊,她也在江家做事。夫人身體不好,生了小姐以後大夫說她不能生育了。所以小姐就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後來小姐離家出走,這一走就是十多年,派了很多人去找也找不到。夫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直勸老爺納妾。可是老爺說什麼也不同意。所以後來,夫人就自己做主,替老爺納了姨娘。」
「我明白了。謝謝你。」他明白巧心為什麼討厭江南了,如果江南沒有回家,那江家的一切都由她的兒子繼承。可是現在,江南多少要分走一點家產吧?
門房走了,方子山開始為江南擔心,那個女人會對他不利嗎?可是,一個弱女子又能做什麼呢?
正想着,又有人在敲門。今天晚上怎麼回事?這麼多訪客。打開門,外面居然是巧心。
女人走進來,迅速把門關上。她背靠着門,緊咬下唇,狠狠地看苦方子山。
「有事嗎?」夜深人靜,孤男寡女,被人看見了可不太好啊。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帶他回來?」她一字一頓地說。
「他?你是說江南嗎?這、這是他的家啊。」
「他的家?他是什麼人?不過是不知廉恥的小姐和野男人私奔生下的野種,他憑什麼回來?憑什麼和我的鴻兒爭家產?」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江老爺的外孫……」
「對啊!外孫!他不過是外孫,別以為姓江就是江家的人了!我的鴻兒才是江家真正的繼承人!你以為我是為什麼願意做小,願意嫁給一個年紀可以當我爹的男人?我窮夠了,不想再窮了,也不想我的孩子跟着我受窮。嫁過來這麼久,他們根本沒把我當人,只是把我當生孩子的工具。好了,現在他們的孫子回來了,我和我的兒子就是多餘的了!」
「……不會的。」
「什麼不會?」巧心咬牙切齒地反問,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滑落,「那個女人竟然說要把家產全留給那個野種!老爺居然還說好,一切按她的意思去辦就行。那我算什麼?鴻兒算什麼?在他們心中我們全抵不上一個來了不到半天的人!」
「……這,你對我說也沒用,我只是個外人。」
「怎麼沒用?是你,是你帶他來的!如果沒有他,我的孩子就會繼承這個家,那個野種為什麼不和他娘一樣死在大漠?」
「啪!」理智在一剎那被憤怒淹沒,等方子山回過神,巧心雙手捂着紅腫的左瞼。
「對不起……可是,你不應該這麼說。江南他,從小就吃了很多苦,千辛萬苦才回到自己家,他也很不容易啊!」
女人緩緩地搖搖頭:「是他奪走了我們母子的幸福,而你,是幫凶!」
幫凶……
巧心的話在方子山耳邊回蕩。帶江南回家錯了嗎?
江老爺和江夫人很高興,江南也會過着快樂的生活……可是對巧心來說,江南是她幸福生活的障礙。
不能說巧心有錯,她用自己的年輕和未來換取孩子的幸福,江南的出現破壞了她的打算。
世上本來就沒有完美吧?任何事情都有缺陷。
那個女人會為了自己的目標不擇手段,江南要提防她才是。
對,一定要提醒江南小心。
*
本打算第二天一早就離開,這樣申時末就能到家。可是計劃往往沒有變化快,半夜下起的瓢潑大雨,到了早上也完全沒有變小的跡象。
「下雨天、留客天。方公子就安心留下吧。」江夫人笑着說。
方子山點點頭。反正這裏離家近,七年都熬過了,也下急於這一時。
「對了,江南呢?」
昨晚半宿沒閉眼,總覺得江南會來找他,就像當初在冷府一樣。可是江南沒有來,今天早上吃早飯的時候也沒有看見他。
江老爺也不在。
「老爺帶他去江家祠堂了。」
的確,認祖歸宗是件大事。方子山點點頭,他偷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站在江夫人身後的巧心。女人垂着頭,小聲地哄孩子睡覺,柔弱的樣子和昨晚完全不同。
轉過頭看着院子,雨點落在芭蕉寬大翠綠的葉子上,聲音彷彿一首寂寥的樂曲。
雨一直下,直到傍晚江老爺和江南回來都沒有停。見到方子山,江南驚詫地睜大雙眼。
「你回來了。」方子山主動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咦,江南好像長高了一點。
「……你還沒走?」
「因為雨太大了,所以決定明天走。怎麼,這麼想我走啊?」
江南抓着他的衣袖,頭搖得像波浪鼓。
「嗯,待會兒來一下我的房間好嗎?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江南點點頭。
晚飯後,江南跟着方子山回客房。
「你的外公外婆對你都很好,這我也就放心了。你要聽他們的話,多關心老人家,也要好好學習。」
江南低着頭,和往常一樣不言不語。
「不過,你要小心那個姨娘……當然,她也是你的長輩。這個,總之呢,要和她保持距離。」
江南抬起頭不解地看着他。
「你還小,有的事情還不明白,等你長大了你就知道了。」方子山繼續說,「還有,你要多說話才行。之前我不是教過你嗎?」雖然江南現在偶爾會說一、兩句話,比之前好多了,但是對一般人來說,還是不夠。
「說話?」江南走過去,「有用嗎?」
「怎麼會沒有用?那……」
「我說我喜歡你,有用嗎?」江南吼出這句話。
「這個……」想說這個和那個不是一回事,可不等他說完,江南緊緊抱着他。方子山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他推開,可是江南顫抖的身體,還有自己胸前慢慢擴大的濕潤……他做不到。
最後一夜,如果這樣能讓江南好過一點,那就這樣吧。
這個夜晚,江南留在方子山房裏,兩人像以前一樣睡在一張床上。不過,方子山心裏想的全是娘子。
七年了,七年沒見,娘子她還好嗎?
他還記得離開前的那個夜晚,他和娘子漫步在河邊。夾岸桃花,落英繽紛,花辦飄落在水面,順河而下。他背靠着村口那棵柳樹,娘子依偎在他的胸前。兩人靜靜聽着遠處船歌悠揚,珍惜最後的悠閑時光。
順手摺了一隻桃花,插在娘子的髮髻上,人面桃花相映紅……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輕輕抬起娘子下巴,悲傷哭泣的臉多麼讓人心痛。
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會歸來,甚至不確定是否有歸來的那一天……戰爭,不是遊戲。
還好他活下來了,歷經千辛萬苦也終於回到江南,明天就能見到她了……這麼多年,娘子依然每日在村口等他吧?她也和他一樣一直在思念對方吧?
不知什麼時候,江南已經睡著了,方子山看着他的睡瞼,打個呵欠,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迷糊中好像有誰在……撫摸他的那兒。耐心、緩慢的愛撫中,那裏慢慢熱了起來。是在做夢嗎?因為太想念娘子所以才出現了這樣的反應。
可是那真實的觸感絕對不可能是夢!
猛地睜開眼睛,方子山吃驚地發現江南正握着他的炙熱。
「你……你幹什麼?!」
少年看了他一眼,埋下頭毫不猶豫含住他的堅挺。
他伸出手想推開少年,可是少年靈巧地吸吮讓他差點把持不住——他推不開。
離家七年,他過着幾乎完全禁慾的生活,就算有需要也是自己來做,他不想對不起在家鄉等他的娘子。這一路上和江南形影不離,他連自己解決的時間都沒有,慾望早已蓄勢待發
「這樣不行!」
腦子裏一遍又一遍響起警告的聲音,可是生理上的反應完全背叛了他的理性。
空蕩的房間裏只有衣服的摩擦聲、淫靡的吸吮聲還有刻意壓抑的喘息聲。
「唔……」
方子山很快在少年口中達到高潮,他看着臉上沾着白色污漬的少年,只覺得一陣頭暈。
他站起來,把江南也從床上拖起來。
「出去……」
江南站在門口卻不動腳。
「出去!」他打開門,把江南推出去。
「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知道這事不能怨江南……至少說不能全怨江南。可是現在,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