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半夜渴醒了嗎?谷苓飛是在喝水,可眼睛也沒離開過她,等他喝完了,把杯子放回去,才問她:「妳有什麼條件?」

「我該有什麼條件嗎?」很好,看來他是酒醒了,而且也沒有失憶的樣子。

谷苓飛盯着她那張明顯有怒色的臉一會,垂下眼皮似是思索了什麼,說:「如果有了小孩就生下來。」

「小孩?」嚴妙怡半天沒反應過來,不是應該開口給她個百、八十萬封口費之類,才符合他的個性嗎,「什麼小孩?」

「我不是射進去了嗎,可能會有小孩吧,如果懷上了就生下來。」

嚴妙怡臉「刷」一下成了鍋底色,又青又紅,又氣又羞,他會不會記得也太細節了。

「為什麼要生下來,你養啊?」

「我養。」

「你!」嚴妙怡一氣,「我知道你養得起,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小孩會過得幸福嗎,他的爸爸媽媽間沒有愛,又怎麼給得了他愛,養小孩可不是養貓養狗!」

谷苓飛眉一皺,也很動氣的樣子,「沒愛又怎樣?」他說:「我親生媽媽是我爸在酒吧遇見的,他們談了一筆交易,我爸給她一筆錢,她幫我爸生孩子,從此小孩與她無關,就是這麼簡單,為什麼不可以?」

「請不要拿你的例子當通則好嗎?」雖然嚴妙怡被他輕鬆說出的事實震撼,可一旦與自己聯接起來,在他眼中她和他的親生母親是一樣的,她就沒辦法對這個人抱着什麼同情。

也許他的成長經歷跟許多小孩都不同,也許他的人生觀會這麼偏差不是他自己造成的,但是……嚴妙怡吸了口氣,大喊:「我才不會讓自己的小孩變成那樣,絕對不會!」她反射性地抱住小腹,好像真的已經有個小生命誕生在那裏。

先前還說沒有愛的小孩會很不幸,但他將她誤作他人,還可能讓她懷上小孩,而她現在卻死抱着肚子,不讓他「害」她的小孩,真是矛盾的女人,還是說所謂的女人都是這樣的,母性嗎?

而他自己呢,就不矛盾嗎?她跟那個人,完全不一樣的臉,他竟會搞錯,而知道錯了,他也還是選擇了錯到底。

他可以和不愛的女人上床,但絕不會和不愛的女人生孩子,如果一定要的話,那個女人也必須是他有意挑選的,可她哪種都不是,她只是一個意外,是他一時的意亂情迷。

她和那個人,身上都有一種魔力似的東西,明明都是很普通的女人,但就是有本事牽動他心中的某個部分,可是,那種魔力又似乎有些不同;剛剛在樓上他早已經醒了,他知道她還在,卻沒有第一時間來見她,因為他需要一些時間,想通一些事情,但還是沒有想通。

知道是她,他仍是繼續到了最後,可如果那個人真是施余歡,等他清醒過來時,他會像現在這樣,並不覺得有什麼後悔嗎?他想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會後悔,非常後悔!

那麼,在最後一刻,他心裏想的那個人到底是誰呢,深愛多年的女人,還是被代替的女人,這好像並不是這麼簡單的問題。

「隨妳。」他說:「但妳不許吃藥,如果有了小孩不許打掉,也不許將今天的事告訴任何人。」在他想通前,他不想節外生枝,但唯獨孩子的事他不用去想,他既然做到最後,就不排斥有這種結果。

「是今天的事,還是指別的事?」嚴妙怡目光驟然變冷,「你是覺得你對後母不正當的想法對於谷婷婷來說很抱歉,才對她那麼好,以作補償嗎?」是他覬覦自己妹妹的媽媽那麼多年,才從而在別的方面補償,好讓自己平衡一點嗎?

「妳在說什麼啊?」谷苓飛看着她,輕輕淡淡,好像她是個瘋子,「我對婷婷好,是余歡對我說過,讓我好好照顧婷婷,那些事妳要說也隨妳,只要有人願意信。」他還有別的事要思考,已經被她知道的事也無須隱瞞,此時谷苓飛一點不覺得被她拿來說有什麼尷尬。

嚴妙怡呆愣愣地看谷苓飛上樓,還關掉了客廳的燈,這些在她看來,又成了另一番意義,嚴妙怡只覺得,漆黑的大宅,讓人打內心身處地發涼。

隔天一大清早,谷婷婷回來看到嚴妙怡還在,而且還是在她家的沙發上睡了一晚,又是感動又是驚訝,抓着她不停道歉,聲音之大把谷苓飛吵到醒來,不過看谷苓飛的臉色,就算沒有人吵,他也不像是睡得很好的樣子,比喝醉時的臉色還要難看。

「婷婷,妳那個朋友死了沒?」谷苓飛居高臨下地問,分不出是在損人還是認真的。

「沒有,哭了一晚上總算哭累了,沒力氣自殺了。」谷婷婷仰頭問他:「哥,你呢,你知不知道昨天自己是什麼樣子啊,妙怡姊在這照顧了你一晚上。」

「不,是我的衣服沒幹,沒辦法走。」嚴妙怡說。

「那還不是我哥吐的,哥,你真該好好謝謝人家!」

「那是自然。」谷苓飛還是用讓人分不出語意的聲調平穩地說:「我正打算請嚴小姐到公司幫忙。」

「什麼公司?」嚴妙怡一驚,這種事她怎麼沒聽說?

「自然是『InNight』,嚴小姐是研究生,能力又很夠,在大學當個助教實在太浪費人才,我的秘書正缺一個助理,我覺得很適合嚴小姐妳。」

「那誰要教我念書啊?」谷婷婷有點不滿。

這麼說來,就是她周一到周五要在谷家的公司待着,谷苓飛成了她的上司,而周末還要上門和他面對面?看到谷婷婷那麼高興,嚴妙怡深感這其中太有問題了,谷家的人,都不管他人意見的嗎?

「等等,我有自己的工作啊。」她趕快說出重要事實。

這會谷苓飛已經走下了樓,而谷婷婷認為一切已經決定,開心地去廚房找早餐了。

「辭掉不就好了,反正妳大學待了兩年還是助教,再待下去也沒什麼前途;妳爸爸要做心臟手術,家裏需要錢,秘書助理是為妳特別設立的職務,妳只要每天來打卡,然後玩玩紙牌遊戲就可以了,薪資比當個家教好上數倍,不是很輕鬆?」他有意放低聲調,不讓谷婷婷聽到,是專門說給她聽的。

嚴妙怡語塞,半天才以同樣的音量開口,說:「你調查我?」不然他怎麼會知道她家裏的事情。

「總不能放個可疑的人教婷婷。」谷苓飛直言不諱:「今天就去辭職,對妳和妳的家人都好。」

這聽上去怎麼像是在威脅她,而且是以高薪輕鬆的工作威脅她,還跟谷婷婷說什麼她「很有能力」,實際上只是給了她一份閑差,讓她白拿薪水而已,根本是在應付她!

「我可以把這理解為一種補償嗎?就像你昨天晚上說的那個『條件』。」對於她能很快理解這點,谷苓飛讚許地挑了下眉。

是的,她是很需要錢,對於這麼好的條件,她沒理由拒絕,可她不能容忍自己被他看扁,與其繼續留在大學證明自己的傲骨,最後還要被他使花招弄走,她還不如就去了那間公司,然後做出一番成績讓他另眼相看,讓他知道,她嚴妙怡並不是個他可以隨意玩弄的女人,她拿他的薪水拿得心安理得,跟和他上了床一點關係也沒有。

嚴妙怡這輩子沒跟誰賭過氣,但跟谷苓飛賭的每一口氣,都是賭上了自己的未來!

兩個月後,谷苓飛瞧着秘書遞來的一迭文件,久久都沒有讓秘書離開,等他目光從那迭文件離開,秘書臉上的笑容已經成了苦笑;任何一個跟他待很長時間的員工,都會露出這種表情,他很可怕嗎,幹嘛露出那種驚恐的樣子,他又不會吃人。

「經理,還有什麼事嗎?」秘書問得有些心驚膽戰。

「沒有。」谷苓飛說:「最近妳表現很好,文件都排得很正確,緊急的放在最上面,重要的其次,然後是一般的,至於那些沒意義的則都過濾掉了。」

秘書眼一亮,得了特赦似地,「謝謝經理誇獎!」

這份秘書的工作是她託了無數關係才得來的,早就聽說這個谷苓飛是總裁的兒子,誰的面子也不講,如果她做不好,一樣要開除她,被分來給這個人做秘書本來已經夠倒霉了,整天精神緊繃,偏偏這個經理還龜毛得很,無論她怎麼做也總是有些錯誤;好吧,她承認自己有點能力不足,想像中的肥差已經變成了一種精神折磨,可送禮托關係的錢還沒掙回來,如果這個時候被開除,她可就虧死了。

沒想到,這個經理竟然也會表揚人。

「日程安排的也很好,最近是機票也沒有訂錯過。」谷苓飛接著說,就在秘書本來青色的臉漸漸轉為亢奮的粉紅時,他突一頓,抬眼看她,「明明能做這麼好,為什麼之前不這樣,我問妳,我安排給妳的那個助理怎麼樣了?」

「助理……很好啊,就按總裁吩咐的那樣,每天看到她按時上班就好了,什麼都不用管,也什麼都不用交給她做,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那她這兩個月都幹些什麼了?」

秘書欲哭無淚,就知道在谷苓飛這,只會有平白無故的懲罰,不可能存在平白無故的表揚,「她用這兩個月的時間,每天上網查數據,了解本公司的發展史、經營的業務,和合作的夥伴,並了解這幾年我們和別家公司每一次的合作,幫我整理資料,理清公司的內部關係,然後最近……」

「最近了解的差不多了,開始幫妳處理給我的文檔,從篩選到整理,連我的個人行程也一併安排了?」

「經理,不是我逼她做的。」秘書覺得腿有點軟,「這一切都是妙怡主動要求的,我真的沒有強迫過她啊,是經理你說她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的。」

天啊,真的什麼也瞞不過這位經理的法眼啊,本來還覺得來了個這麼得力的助手,自己什麼都不用做了,輕鬆得不得了,只要她們不說沒人會知道,只是……

表現差也不行,表現好也不行。

秘書被谷苓飛趕了出去,因為他想知道的事已經確定了,轉過轉椅,望向落地窗外一片宏大的商業區高樓,連太陽都被擋在了樓的那一邊;他望得出了神,腦子裏全是秘書剛才說的那番話,卻不怎麼明白自己強迫症似地一直在腦中回放那些話,是為了什麼?

另一邊,嚴妙怡抱着一大迭資料往秘書科走,真沒想到身為秘書只要伺候一個人就行了,可這個人還這麼難伺候,一個經理怎麼可能忙到這種程度?

自從她接觸了谷苓飛要處理的文件,了解了他每天的行程才發現,原來管理層的人也不是參加幾個酒會應酬一下,多說說漂亮話就能坐等拿錢的,看他在家時那麼閑,還想過他仗着自己是公司的少爺什麼都不用做,是個狐假虎威的敗家公子;看來這一點,她有必要對他改觀,他在家會那麼閑,是因為他把一周該處理的事全都集中在了五天裏,周末都會陪着家人,那其他五天,簡直就是個無家可歸的野人。

要他處理的事像山那麼高,其中有非常重大的,也有極其瑣碎的,如果沒個人幫他過濾,人真的會累死,而範圍之廣更是超出了嚴妙怡的想像,還以為以她當年K書考研究生的本事,只要努力兩個月,小小的秘書工作就能得心應手,可到了今天,她才覺得自己只抓住了個皮毛而已,只有自己手中的資料越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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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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