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綠悠必須承認，撇開惱人的傅子嘉不談，這是她進入勢寰集團以來最快樂的日子。
申昱瑾是個好老師，毫不藏私地將所有經驗訣竅全教給她，放手讓她單獨作業，訓練她獨當一面；而綠悠也不負他的期望，像塊海綿貪婪地吸收他所灌輸的一切，從前對陌生人感到畏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中所想的她，如今已慢慢能和廠商洽談。
她從昱瑾身上得到自信，學習自我肯定，甚至和他培養出極佳的默契，兩人只要用眼神就可以知道彼此所想。
筱芳說她變了，變得漂亮有光彩了，她知道這全是申昱瑾的功勞，若不是他，她依然是那個怯懦怕事沒有聲音的林綠悠。只是，她也發現了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她——
愛上守護自己的大天使了！
“……謝謝李老闆，至於簽約后其他相關事宜，我會請專人去向貴公司做報告。”小手捧着生平第一筆由自己談成的合約，林綠悠笑容好燦爛，頰上露出小小的笑窩。
“好、好，沒有問題。”李老闆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孩子，打從心裏喜歡，在她身上嗅不到業務的狡猾油條氣息。“申特助，這是你徒弟嗎？教得不錯喔！”他笑看坐在另一邊的申昱瑾，豎起大拇指表示讚許。
“以後還請李老闆多多照顧了。”申昱瑾笑彎黑眸。
的確，綠悠學習得非常快，甚至此他預期還要好，讓他這位指導者兼上司感到非常驕傲。
好孩子。
再和李老闆寒暄幾句后，申昱瑾和綠悠雙雙走出工廠大門，她小手仍捧着熱呼呼剛簽訂的合約，小臉染上紅暈，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耀眼光芒。
這是她一個人獨立完成的，她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後面的小秘書，她也能獨立完成一筆生意。
她也能……
“還在因為談成生意興奮嗎？”看着她滿心感動的神情，申昱瑾伸手摸摸她的發心，好容易滿足的她總讓他心頭髮軟。
“這是我談成的第一筆生意耶！”平時細聲細氣的她忍不住快樂激昂的語氣，彷彿得到肯定的孩子般靜不下來。“申特助。”她突然一臉認真地抬首看他。
“嗯？”
“真的謝謝你。”她異常認真的道謝，朝他九十度大鞠躬。
從她在十字路口遇見申昱瑾的那天起，她黯淡的人生便出現一絲曙光，因為有他所以感覺溫暖，明白何謂快樂。
也因為有他，她終於懂得自我肯定。
“不客氣。”她的大動作出乎他意料之外，申昱瑾失笑。
真可愛。
“我肚子餓了，去吃飯吧！”申昱瑾語調輕鬆地說。
“好。”綠悠點點頭，粉頰染上瑰麗紅暈。“申特助喜歡吃咖喱嗎？”
“我喜歡。”申昱瑾含笑揚眉。“有什麼好建議嗎？”
“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讓我親自下廚做給你吃吧！我煮的咖喱非常好吃喔！”綠悠眸光閃閃充滿雀躍，她引以為傲的優點不多，烹飪恰好是其中一項。“就當作是我對你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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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綠悠沒有誇大其詞，她煮的牛肉咖喱的確好吃，溫暖的小套房裏飄散着濃郁的咖喱香氣，引人垂涎三尺。
“超好吃，瞧不出你很會烹飪嘛！”申昱瑾讚不絕口，已是第二盤。好久沒有吃到非外帶食品，此刻他的胃感到非常滿足。
如果能天天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要他少活三年也甘願。
“真的好吃嗎？”綠悠美眸睜圓，認真反問。
“真的好吃。”申昱瑾用力點頭，黑眸暖暖。“我從不說謊。”
“你覺得好吃就好。”聽見他肯定的答覆，綠悠總算放心。雖然對自己的廚藝極有信心，但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不安哪！
看他吃得心滿意足，綠悠也覺得開心，她摘下因熱氣泛霧的眼鏡，拿起湯匙。
從不曾見她摘下眼鏡的模樣，申昱瑾眯眸看着她。
“小秘書。”他喚。
“嗯？”有深度近視的綠悠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有模糊的輪廓。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好圓、好亮，就像貓眼一樣，害他心跳怦怦。
“……沒有人這樣說過，你別取笑我了。”他突如其來的稱讚讓她不知所措，她直覺抓起眼鏡就要戴上。
“別緊張，”申昱瑾覆上她抓住眼鏡的小手，阻止她的動作，他笑。“其實你不戴眼鏡很好看呀！何必要把自己的美麗隱藏起來？”
“是嗎？”綠悠懷疑，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好看的。
“當然。”越是看她白皙清麗的臉龐，心動感覺越甚。申昱瑾幾乎是倉皇地別開視線，好避開那種強烈的感覺，用輕快語氣掩飾自己的異樣。
他的稱讚讓她心頭泛甜，綠悠沒說話，只是悄悄鬆開握住眼鏡的手。
你確定你這位守護天使還是保持同樣客觀公正，沒有摻入私人感情嗎？難道你不怕有天會愛上小秘書？
垂眸望着盤中的食物，穆總經理的話忽地在申昱瑾耳邊響起，當初只對這番話覺得可笑，如今似乎一語成讖。
他不禁捫心自問，自己還是像當初那樣，單純的只是正義感泛濫想幫助綠悠嗎？還是不知不覺間她在他心中已佔據了極大的份量，所以才會讓他牽腸掛肚的？
一向思緒清楚的他，不禁也迷惑了。
小秘書對他而言，到底變成什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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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時間，辦公室門后響起沉穩的腳步聲，專註於電腦螢幕的綠悠聞聲抬頭，看見一名年約半百、高大俊挺的中年男人正對她笑着。
“昱瑾在嗎？”穆總經理笑問，忍不住對她多打量幾眼。
白白凈凈嬌小可人，看起來很舒服，的確是會教人打從心底喜歡的女孩，剎那間他有些明白昱瑾為何會這麼喜歡她了。
她和驕傲任性、盛氣凌人的蘇燕妮有天壤之別。
“他在辦公室。”綠悠站起來回話。
“好，我自己進去找他，沒關係！你不用招呼我。”穆總經理雙手背在身後，像逛自家後院般直接晃入申昱瑾的私人辦公室。
“……好，一切麻煩你了，調查完有結果請儘快告訴我。”正通話中的申昱瑾看見他進來，眸底閃過一絲驚訝。“先這樣，再見。”
“聯絡完了？”隨手帶上門，穆總經理笑顏燦燦，燦爛到有些詭譎的地步。
“都交代好了。”申昱瑾黑眸微眯，心裏免不了一陣嘀咕。他明白老狐狸笑得越無害，就越是有問題。
“嗯，那我們就來討論一下你從紐約的研討會議提前離開的事吧！”
“我就知道。”准沒好事。
“居然敢偷溜！”穆總經理笑容一斂，忍不住瞪他一眼。“我從三天前關切電話接到手軟，甚至連老總裁都親自來電，你存心找我麻煩嗎？”
“抱歉。”他摸摸鼻子。
“昱瑾，這個問題我很直接，可是我希望你老實回答我，”穆總經理頓了頓。“你——是不是愛上林綠悠了？”
“……”沒想到穆總經理特地來找他就是問這個問題，申昱瑾皺眉，沉默。他也曾多次捫心自問，小秘書對他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可惜連他也不懂自己對小秘書到底是懷着什麼樣的感情，若真是愛，會不會來得太快？
“你可要老實回答我。”穆總經理神色凝肅。“我和你父親從大學時代就是好友，這些年來我可以說是看着你成長，你的個性我最清楚，你在調查傅子嘉，對吧？”
“你知道？”果然是老狐狸，有什麼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眼底。
“我當然知道。”這一回，穆總經理真的想嘆氣了。“你調查他無非是想抓出他的把柄，讓他在勢寰集團待不下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來你等於不給副總面子，擺明要和他正面作對。”
“我明白。”這些他當然都有想過，可是現在保護綠悠最好的方法就是化被動為主動，所謂攻擊就是最好的防禦。
“既然你明白，你也應該清楚不管你再如何低調行事都會驚動老總裁，而老總裁不就希望你這麼做嗎？要你認清好鬥嗜血的天性，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柴家的一份子，那麼你這麼多年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為的是什麼？”
“若這就是你所謂的無聊正義感，代價是否太大了？”穆總經理字字句句擊中申昱瑾的要害，他眉頭鎖得更緊。
“我從不質疑你的決定，可是我要確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穆總經理語重心長地道。
“……”他當然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想讓小秘書再受委屈、受傅子嘉欺凌。自從那日在街口看見她單薄落寞的背影，他就知道無法放下她不管。
他把她放在心版上，空出一塊特殊位置，卻從沒想到有天為了她，很可能連自由都會賠進去。
“我不是來阻止你，我只是想確定你想清楚了嗎？你真的要動傅子嘉？”穆總經理又問。
“……我確定。”而且他已經着手去做了，剛才那通電話就是。“我不會再姑息他。”
倘若他沒有放出傷人流言，他或許會睜隻眼閉隻眼不蹚這渾水，但傅子嘉逼人在先，就不能怪他狠心在後。
就算他因此必須打破自己長久以來堅持的低調，將因此付出很大的代價，他也在所不惜。
“昱瑾。”他深深看他，給他忠告。“你若真愛上小秘書，未來的路保證不好走，你要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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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真愛上小秘書，未來的路保證不好走，你要有心理準備……
從沒想到對他亦師亦友的穆總經理會用如此嚴肅的口吻跟他說話，申昱瑾薄唇揚起一抹自嘲的笑，發現自己好像不知不覺走進死胡同里。
他知道穆總經理擔心當年舊事重演，才會不厭其煩的叮嚀，可他不是他父親，他不會走上一樣的路。
他和父親不同……
“昱瑾，有你的邀請函。”綠悠輕敲辦公室房門，將粉紅色的邀請函擱在他桌上。
指尖挑起粉紅色信柬，申昱瑾挑挑眉。
“每年聖誕夜，勢寰集團總會邀請各高階主管參加老總裁在自家所舉辦的晚宴，慰勞大家這一整年的辛苦……”說穿了，就是一群戴着虛偽面具的人說著言不及義的話罷了。
“嗯。”林綠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綠悠，你願意當我的女伴嗎？”看着她白皙清麗的臉龐，申昱瑾忽然問道。往年對於這種宴會向來興趣缺缺，可是這回他突然心血來潮想去看看。
“我？”綠悠睜圓美眸，她指着自己的鼻尖，像是受寵若驚。
“嗯，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做我的女伴嗎？”他微笑反問，深邃的黑眸瞬也不瞬地鎖住她的，不放過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他愛她嗎？他無法確定。但他肯定是喜歡她的，而他也在放縱自己的喜歡。
“……好。”綠悠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粉頰染上淡淡紅暈。
或許她會在宴會裏遇見傅子嘉，也或許她會碰上不愉快的事情，可是現在的她想珍惜和申昱瑾相處的每一刻，這樣等蘇燕妮回來時，她才能沒有遺憾的退場。
就讓她偷點美好的回憶留在心裏吧！就算愛上守護天使是罪孽，但她仍偷偷動了心啊！所以就讓她偷點美好回憶吧！
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倔強，申昱瑾看見了，他不着痕迹地蹙眉，突然好奇她腦袋瓜子裏在轉些什麼念頭，一向柔婉的她竟然會出現如此強烈的表情。
“你在想什麼？”嘴巴比他的思緒更快有反應，申昱瑾只手托腮，眯眸。
“沒想什麼。”綠悠用力搖頭，圓睜的水眸好無辜。
“胡說，你的臉分明就是有在想什麼的表情。”申昱瑾濃眉微挑擺明不信。
最近只要他這樣看着自己，綠悠都會有種心酸的感覺，他越是溫柔，越是提醒她這份溫柔不屬於她。
“……我只是在想，我好像沒有禮服可以參加這種正式宴會。”她微笑，隱藏心中真正想法。
“服裝方面不用擔心，我會幫你準備。”墨黑色的眸子深深望住綠悠，彷彿要看進她靈魂深處。
她在說謊，他心知肚明。
只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不能說？
申昱瑾不禁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