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韓亮單手支着下顎，佩服的眼神一直徘徊在漩渦跟桌上的美食之間。
“怎麼了？”察覺到他的視線，漩渦停下所有的動作。
“你還真能吃。”時下的女孩子大多以減肥為人生的宗旨，很少看見像她這麼會吃、敢吃的女生。
“我、我很喜歡台灣的食物。”漩渦的臉驀地又被紅潮佔據，她是不是應該在他面前保留一點形象？
“看得出來。”
“你、你不吃嗎？”她這才注意到韓亮面前的食物都沒動過。
“我不餓，你還想吃嗎？”韓亮把東西推向她，“給你。”看她吃東西是一種享受。
漩渦思忖了下，“帶回去當晚餐好了。”
“晚餐？這樣就不新鮮了。”他想起晚上跟小綠有約，“出門前我會幫你處理好晚餐的事，不用擔心。”
“嗯。”她心不在焉地頷首。
“這個給你。”韓亮把家裏的鑰匙跟兩張千元鈔交到她手上，“吃完飯叫他們送你回家休息，我下午還有課要上。”
看着手中的鑰匙，有股無以名狀的甜蜜在她心頭蕩漾了開來，“你就這麼放心把家裏的鑰匙給我？”就某種層面而言，可以拿到對方家裏的鑰匙不啻是兩人關係的另一個裏程碑。
“我可以拿你的支票抵債。”韓亮打趣地回應。
“呵呵。”漩渦開心地一笑。
“亮——”小綠一踏進學生餐廳就發現韓亮的蹤影。
“嗨！”他揚起笑。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上下午的課了。”小綠挨在他的身邊坐下，不忘伸手挽住他的手臂。
“你吃過午飯沒？”一貫的溫柔口吻。
“不吃了，我在減肥，況且晚上你還欠我一頓大餐，別想用這裏的廉價餐點打發我。”小綠眼角的視線掃過漩渦，眼底有抹光芒閃了閃。“這位是……”
“她叫漩渦，是我——”
小綠故意搶話，“哦，我知道了，你說那個普通朋友就是她，對不對？”
普通朋友？漩渦的心情由雲端跌入谷底。原來韓亮是這麼看待她的？
“你好，我叫小綠，是亮的女朋友。”小綠很高興地自我介紹。
女朋友？“你好。”漩渦的胸口一窒，難受得讓她蹙起眉。
“別胡說。”韓亮笑斥。
“亮？”小綠難掩吃驚的神色，他為什麼要澄清？他從來不向任何人解釋他們的關係，為什麼此刻……
“我的背包你放在哪裏？我上課用的資料都在裏面。”韓亮轉移話題。
“在我的柜子裏面。”
“那我們得先走了，下堂課的教授最討厭人家遲到。”韓亮不着痕迹地抽出被小綠勾住的手後起身，離去前不忘叮嚀漩渦。“你慢慢吃，吃完記得快回去休息。”
“嗯。”點點頭，漩渦的好心情都被破壞殆盡，她知道小綠是刻意要打擊她，想讓她知難而退。
“我們快走啦。”小綠也跟着起身，像只黏人的蒼蠅。
看着韓亮的背影，漩渦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她想像中還要遙遠。
“決定好要吃什麼了嗎？”他闔上琳琅滿目的菜單，轉頭對一旁的侍者道：“給我一份焗烤海鮮飯，謝謝。”
“焗烤？那一定很好吃。”小綠的口吻充滿羨慕。
“你也要嗎？”
小綠搖搖頭，“不行、不行！焗烤的熱量太高了，我還是點別的好了。”她繼續在Menu里找尋適合自己的套餐。
韓亮靠向椅背，耐心地等侯她點餐，從今天中午開始，她就一直在他的身邊打轉，打亂了他的計劃，連原先準備上完課後先回去梳洗一番才出門也沒有時間，就直接來這裏用餐了。
“給我一份凱薩沙拉就好。”小綠終於下定決心。
“你不是說要吃大餐？怎麼只點這個？”他有些納悶。
“不稍微忌口的話回去要花雙倍的時間來減肥的。”更何況又有勁敵出現，她得好好保持她完美的身材。
韓亮微微一笑，腦中閃過漩渦吃飯的模樣。
“你在笑什麼？”小綠看傻了眼。
“漩渦她只要有東西吃就會很開心地吃光光，看她吃飯是一種享受。”韓亮不自覺地脫口。
聞言，小綠的臉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跟我吃飯很痛苦嗎？”她不喜歡韓亮提到漩渦時的神情，那會令她感到不安。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好玩。”她應該在家裏休息吧。
“亮——”小綠嬌嗔地發出抗議。“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想別的女生，這樣很不禮貌耶！”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解救了韓亮，“哥，找我有事？”來電的是韓光。
“我跟小潼在公司加班，會晚點回去。”韓光沉穩的嗓音自電話那頭傳來。
“真的是在公司嗎？”韓亮揚高了語調，故意質疑他的話。
“當然，這個時間你也應該回到家了，吃過晚飯了嗎？”對他話下的意思他不予理會。
“現在正準備吃。”一點都不好玩。
“你帶漩渦出去吃飯？”
“不是，我和同學——”韓亮的聲音戛然而止，想起了中午自己說要幫漩渦準備晚餐的事。
他忘了！
“怎麼了？”韓光不明所以。
“哥，晚點再聊。”韓亮匆匆地掛上電話，一臉歉意地道：“小綠，我現在有事不能陪你吃飯了，改天再補請你一次，我先走了。”掏出千元鈔放到桌面上，抓起背包離開。
“亮——”小綠不死心地想要阻止。
“對不起。”他怎麼會忘了答應漩渦的事？
走出餐廳，韓亮直接攔了輛計程車回家。
等他進了家門已經接近九點了。
“公主在裏面？”上了三樓，他詢問着站在門口的黑衣保鏢。
“嗯。”保鏢這回不再擋着他的路。
“你們……吃晚飯了沒？”
保鏢搖頭。
韓亮不禁攏起眉頭，“為什麼不去買東西給公主吃？”
“小姐說她不餓。”保鏢面無表情。
是他沒記性。“我進去看看。”韓亮抬手敲門。
“誰？”漩渦無精打採的聲音傳來。
“公主，我可以進去嗎？”小綠一直纏着他不放，以致於他忽略了這件事。
“好。”漩渦應允。
打開房門，房間內一片漆黑，“怎麼不開燈？”韓亮探手摸索着電源開關。
“不、不要開。”漩渦匆忙地下床想阻止，一個不注意卻跟他撞個正着，兩人跌成一團。
房內的燈陡地一亮，韓亮一手撐在地面，一手扶在漩渦的腰際，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他仍舊是反射動作地護住她，手腕有些不適。
“對、對不起。”漩渦像觸電般彈了開去，動作怪異得教人發噱。
韓亮起身順手將她拉起，“沒事吧？”
“沒事，”被壓在地上的是他，她怎麼會有事？“你、你呢？”
“還好。”他甩甩手。
漩渦憂心地執起他的手審視，“是不是扭傷了？”
“沒關係，不礙事。”唔……看來這個禮拜天沒辦法去道館教跆拳了，得要跟大師兄說一聲。
漩渦很氣餒，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心，韓亮總會因為她而受到傷害，“對你來說，我真的是瘟神……”
“我……”他不想傷她的心，卻無法否認。
“就算如此，”漩渦深吸了一口氣，“也請你陪我度過這兩個月，好嗎？”
他察覺到她的語氣里的一絲凝重，“怎麼了？”
她重新振作起精神，“沒什麼，反正這兩個月我就是要賴着你，不管你同不同意！”
她的轉變讓韓亮傻眼，“打從你到台灣來時就已經這麼決定了吧？”
“沒錯！”她跟一般人不同，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讓她白怨自艾。
“為什麼找我？”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同學在台灣。
漩渦粲笑如花，“因為我只喜歡你。”
這個理由讓韓亮無言以對！
“我陪你去看醫生，你的手一定很痛。”不管是她的身體也好，是她跟韓亮之間的問題也罷，她都不會輕易屈服的。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
“不用了，倒是你——”她微微泛紅的眼睛是因為哭過嗎？“為什麼不先叫保鏢買晚餐給你吃？”
“我、我又還不餓。”咕嚕！咕嚕！她的肚皮比嘴巴誠實。
“我們去吃飯吧，我餓了。”
“一起吃？”漩渦喜不自禁。
“嗯。”
人生就是這麼奇妙，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從下午到晚上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原以為一天就要這麼悲慘地過去了，卻沒有料到還會有這麼一個意外的大驚喜。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漩渦不時會跑到他所選修的課堂上來旁聽，不然就是到社團里觀看他們的話劇練習，身邊總有黑衣保鏢隨行的漩渦想要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也很難。
漸漸地，韓亮被黑道大哥的女兒看上的消息不脛而走，在校園裏傳得沸沸揚揚，也讓許多韓亮的愛慕者望之卻步。
紫光武術館，這是他唯一尚未淪陷的地方。
“大師兄在嗎？”韓亮踏進吆喝聲此起彼落的武術館內，目光掃過正在練習的學員們。
“大師兄在室外道場那邊。”
“還帶了一位漂亮的姊姊喔。”
漂亮的姊姊？這對大師兄來說一點也不稀奇，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多得讓他眼花撩亂，一個名字也記不得。
一路走到室外道場，遠遠地就瞧見大師兄跟那位“漂亮姊姊”有說有笑地看着場上練習的學員。
“道館規定學員之間不準談戀愛？”
“大師兄沒有亂說，館內的確是有這麼一條規定。”他走近兩人，“嗨！你好，我是韓亮。”
“你好，我是孟潮汐。”
潮汐？這個名字很好記，就跟漩渦一樣。“那一條規定是專為大師兄設的。”
韓亮故意對大師兄的擠眉弄眼視而不見。
“館長是你的父親，對吧？”孟潮汐詫異地望着童靚紫。
“對。”他也只能尷尬地承認。
孟潮汐笑了開來。
“我現在只有你一個女朋友。”
“最好是這樣。”
“亮——”
韓亮心下陡地一驚，“改天再聊，拜拜！”漩渦怎麼會找到這裏來？這裏是他最後的凈土了。他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紫光武術館。
他掏出口袋裏鈴聲大作的手機，“哥？”
“什麼不接電話？”韓光的聲音還是一派閑適。
“剛剛在道館裏沒聽見，找我有事？”
“不是我找你，是漩渦。”
韓亮陡地頓悟出——“是你跟漩渦說我在武術館裏！”他被徹徹底底地出賣了。
“不能說嗎？”韓光無辜地問。
韓亮也只能認栽，“我知道錯了，小潼是你一個人的，你別再陷害我了。”只不過是親了小潼兩下，有必要記恨記這麼久嗎？小氣鬼！
“知道就好。”韓光很是滿意。“沒事的話早點回來。”
“好。”他不敢有任何異議。
結束談話后他將手機收回口袋裏，迎面而來的是話劇社裏的學妹EMA。
“亮學長，怎麼會在這裏遇到你？”EMA很開心能在校外的地方遇見韓亮，最近關於亮學長的傳言滿天飛，在學校里，她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大哥的女兒會屍骨無存。
“剛從武術館出來。”糟糕！被漩渦一追，他連要跟大師兄請假的事都忘了。
EMA從韓亮身後探頭朝四周瞧了瞧，“今天只有亮學長一個人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是啊。”韓亮苦笑。雖然他很努力地想照顧漩渦兩個月，不過，多災多難的日子度日如年，他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有空嗎？我請你喝咖啡。”她得要好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
也好，他也想喘口氣、休息一下，“我請你。”韓亮想不透，他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就能聣安無事，為什麼唯獨跟漩渦在一起的時候會災難不斷？
“謝謝亮學長。”她終於可以跟亮學長有近距離的接觸了，在社團里，除了有太多的仰慕者圍繞在亮學長身旁之外，又有小綠學姊的監控，她根本連靠近亮學長的機會都沒有。
“別客氣。”他微笑頷首。
這個笑容雖不是專屬於她一個人的，可也讓她心頭小鹿亂撞，“亮學長……我真的很喜歡你。”
韓亮早就習以為常，“謝謝，我們就去前面的露天咖啡座喝點飲料好了。”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奇怪，喜歡他的女生他沒感覺，他喜歡的女生卻喜歡別人，上天真是愛捉弄人。
小潼一開始就註定是哥的真命天女了，他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韓亮心不在焉地走着，直到跟他並肩走着的EMA忽然停下腳步。
“亮學長……”EMA的聲音里有些畏懼。
“怎麼了？”他回過神來，漩渦一張因為跑步而紅通通的俏臉立即映入眼帘。
一定是大師兄泄漏了他的逃生路線。
“我……”EMA惶惶然。
“沒事。”韓亮安撫她的不安情緒，“等我一下。”
“為、為什麼要逃、逃走？”漩渦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小子，下回你再跑給小姐追我就不饒你！”黑衣保鏢惡狠狠地沉聲警告。
她呼吸急促，“沒……關係。”漩渦知道保鏢是為了她好。
“亮學長……”沒見過這種場面的EMA害怕地躲到韓亮身後。
“你有急事找我？”他的話鋒陡地一轉。
“為什麼要逃？”他就這麼想甩掉她嗎？
“我沒聽見你叫我。”韓亮愣了下，只好把EMA拿來當擋箭牌，“而且我跟學妹的約會快來不及了，所以我才用跑的……”當時他根本沒多想，一聽見漩渦的叫聲直覺反應地拔腿就跑。
“是嗎？”漩渦神色黯然。
“前面的人快閃開！”一抹尖銳的呼喊傳進三人耳里，一名騎着腳踏車的女孩搖搖晃晃地朝三人沖了過來。
“亮學長——”面對這突來的狀況，EMA傻了眼，根本無法反應，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
“小心！”韓亮伸手把漩渦拉進懷裏，礙於身邊有兩個嬌柔女子，他只能用身體護衛着她們，不能閃避。
就這樣，腳踏車擦撞上韓亮后往一旁倒去，女孩也撲跌到地上，“好痛……”一場混亂過後，韓亮鬆開圈着漩渦的手臂，上前察看女孩的傷勢，“你還好嗎？”他蹲下身審視。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的眼中盈滿驚懼。
“沒關係，我們沒事，你呢？”他溫柔地扶起女孩。
“不痛了，謝謝大哥哥。”女孩對他充滿感激。
“下次小心點。”他將腳踏車扶正後交給女孩，叮囑道。
“嗯，大哥哥再見。”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牽着腳踏車離去。
“亮學長，你有沒有受傷？”EMA驚魂甫定，關切地審視韓亮。
“我沒事。”韓亮朝漩渦投去一瞥，她應該毫髮無傷。
她又闖禍了嗎？漩渦眼眶微微一紅，“謝謝你保護我。”才一個星期多的時間韓亮身上就已經增加不少傷痕了，她不敢想像兩個月後的韓亮會是什麼樣子。
真的該放手嗎？她真的得接受她不適合韓亮這個殘忍的事實嗎？
“亮學長……我們還去不去喝咖啡？”EMA不希望這意外的插曲破壞了她的大好機會。
“去啊。”韓亮的溫柔在面對漩渦時冷淡許多，“如果沒事，你先回家去吧，哥跟小潼都在。”
“喔。”漩渦點點頭沒有異議，黯然地轉身離去時不小心踢到行人路上突起的磚塊，重心不穩地跌了一跤。
一個藥包自她的口袋裏掉了出來。
“小姐！”黑衣保鏢緊張地趨前將漩渦攙扶起來，“有沒有哪裏摔傷了？”
漩渦難為情地一笑，“沒事，只是一點破皮而已。”膝蓋處有股灼痛緩緩地傳開來。
“你……”看着這一幕，韓亮想袖手旁覬，卻又狠不下心。
“你、你做什麼？”漩渦不知所措地讓他抱在懷裏，引來許多行人的側目。
“放肆，快放小姐下來。”黑衣保鏢也駭了一跳。
“跟我來。”韓亮沒理會他們。
“那、那個——”漩渦指着地上的藥包。
黑衣保鏢撿起藥包跟了過去，交給漩渦。
“這……這個……”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那是什麼？”瞄了一眼，韓亮腳下的速度不變，迅速地往茶館前進。
“發炎的葯……你忘了帶出門。”他的手傷也是她害的。
“葯？”韓亮蹙起眉頭，“這就是你追着我的目的？”
“要按時吃藥手才會好得快。”他手腕的扭傷一天沒好她一天不能安心。
“你比看護還要盡責呢！”照三餐提醒他要記得吃藥，手上的葯布一臟馬上叫他要換上新的，手腕的傷不好也難。
漩渦差點沉溺在他的笑容里無法自拔，“這是我該做的。”
“你先坐一下，我去借醫藥箱。”韓亮將她安置到柔軟的沙發中，旋身走向吧枱。
“你……跟亮學長究竟是什麼關係？”等韓亮走遠了，EMA才怯怯地問出她很想知道的問題。
“同學……”對亮而言，她就只是他的高中同學。
“那你……真的是黑道大哥的女兒嗎？”EMA說話的同時還偷偷看了她身邊站立的兩名黑衣保鏢一眼。
“什麼是黑道大哥？是指恐怖份子嗎？”漩渦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EMA沒好氣地翻翻白眼，正要開口的時候韓亮已經拿着醫藥箱回來了，“亮學長不是你一個人的，請你不要獨佔他。”她以只有彼此聽得見的音量道。
獨佔？漩渦只能苦笑。亮一直避她如洪水猛獸，有多遠跑多遠，她哪能獨佔得了他！
“把腳伸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