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降龍伏虎
李繼遷匆匆忙忙趕回夏州。快到夏州時,沿途見到許多扶老攜幼的人,興高采烈地向夏州奔去。一問,居然是去夏州看打擂的。
李繼遷立時火冒三丈!大領大喪,多麼嚴肅的事。党項人雖然不象漢人那麼講究,得守孝三年,禁止娛樂等。但也不該這樣肆無忌憚,大擺擂台尋歡作樂。
李繼遷打馬直奔紅柳河畔,果見擂台高聳,人山人海。
李繼遷順着軍兵把守的出入道路,向擂台奔去。軍兵們認得他,沒有阻擋。他騎馬一直到擂台前,見一個圓滾滾、兩個石碾子摞一起似的壯漢,在拉一張大鐵弓,向二百步外的一棵大樹上射箭。在樹榦兩丈高處,隱隱約約有一個人頭圖形靶,眉心為靶心。
壯漢拉開弓,已經很吃力。但觀眾仍報以歡呼:“破丑重遇貴,好樣兒的。。。。。。”
李繼遷有些驚呀,拉弓射箭,在党項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象這種拉弓已經吃力的情形,只能作為笑談,為何還會有人給喝彩?特別是這個破丑重遇貴,乃是五年前夏州比武大會上奪了魁的人,是整個党項族有名的英雄。
李繼遷正疑惑,一邊閃出了李繼沖,一瘸一拐驚喜交集地嚷嚷:“阿哥,你可趕來了,再不來,咱蕃人就要丟大人了。”
李繼遷歡喜地下馬,拉住繼沖高興地詢問:“兄弟,你也在這,腿腳怎麼瘸了?”
李繼沖說:“你不知道?吐蕃人和回鶻人看咱三哥死了,就想欺負咱們。擺出這麼個擂台,向咱們挑戰。而朝廷使臣與契丹使臣,都推波助瀾。咱們野利、衛慕、熟倉三個大族,也跟着起鬨。七哥他居然裝聾作啞地默許。咱不能讓外人在咱們家門口揚威,便一再跟他們搗亂。可他們真有絕的,回鶻人弄了這麼一張大弓,沒幾個人能拉開,能拉開也射不中靶。吐蕃人弄了一匹寶馬和一隻犬王,結果咱被那匹寶馬和犬王給傷了腳。”
李繼遷面色沉重起來。果然不出所料,宋人、契丹人、吐蕃人、回鶻人已經趁機跑來生事。對付這種挑釁,只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繼遷耳聽繼沖介紹詳情,眼觀台上。見南北看台的宋使遼使,都在樂呵呵地隔岸觀火。
而主席台上的吐蕃、回鶻人,卻得意洋洋。與之同台的野利、衛慕、熟倉三族長,皆茫然不知所措。
拉弓射箭的破丑重遇貴,勉強射完二十箭,只有三四箭中了靶邊,羞的臉紅脖子粗。
祿勝喜洋洋地上台大聲嚷嚷:“都說蕃人善騎射,實在是名不副實!多少天了,小王的弓,竟然無人能使用。潘羅支王子的馬,到現在還沒人能騎。實在令小王等失望。要不這樣,再加十箭,三十箭,射三十箭十箭中靶心的也算,勇士,你再射十箭也算數。”
破丑重遇貴的黑臉羞出血。
李繼遷大怒,憋悶了多日的火氣,終於找到爆點。他翻身上馬,拍馬躍上擂台,大吼:“休要胡言亂語!看咱李繼遷試試你的鳥弓!”
台上台下一片混亂。
台下歡聲雷動:“李官爺。。。。。。”
李繼遷馬打盤旋,右手用力一揮,壓住歡呼聲,對着羞愧欲死的破丑重遇貴一笑道:“英雄勇則勇矣,然不善巧,不為過。萬軍之中取上將之頭,非英雄莫屬!這種雕蟲小技,讓繼遷替英雄玩耍一回!”
破丑重遇貴豁然開朗,感激地雙手捧弓:“求官爺挽顏!”
李繼遷接過弓,手上一沉,立時明白了,這是鑌鐵弓,怪不得破丑重遇貴這種党項著名英雄,都有了閃失。
強弓就得配重箭,弓勁箭弱,射出去就飄了,如何能中靶?
李繼遷看着祿勝狡黠的笑臉,拉了拉弓,心中大喜。他生來臂力過人,素喜重弓鐵箭,尋常二石力以下的弓,也不知拉折了多少。極力尋找了幾張強弓,仍舊不湊手。
這張弓彷彿是上天特意為他量身定做,他好象遇到心愛的女人,精神一振,拍馬奔跑起來,或鐙里藏身,或犀牛望月,不見取箭拉弓,但聽弓弦連響,十支鐵箭手插一般皆中靶心。
觀眾沸騰,山呼海嘯。
李繼遷不客氣地將這張鑌鐵弓斜挎背上,仍不下馬。揮手壓下觀眾的歡呼,沉聲喝道:“還有什麼玩意兒,都請拿出來,李繼遷替咱蕃眾接了!”
“馬。。。。。。寶馬。。。。。。官爺將潘羅支的寶馬犬王一併收。。。。。。”
觀眾嘯喊潮呼。
祿勝一臉苦笑,一副賠大了的模樣。潘羅支面現驚悸。尹憲與韓德威卻若有所思。
司儀上前歡笑道:“官爺,潘羅支王子的寶馬犬王在那邊空場,請官爺移步過去。”
李繼遷喝道:“不必了!請潘羅支王子將犬馬牽到台上,咱就在此降伏他的犬馬!”
李繼遷馬踏擂台,已然霸氣十足,不費力收弓,越顯威風,此言一出,更如炸雷。雖還沒展神威,降駒伏犬,已經令看台上的人為之色變,台下人如痴如醉。
那種威風,筆墨難書。
潘羅支心悸之際,暗暗歡喜。歷來馴馬,都要尋覓寬敞之地,以便施展身手。他的馬是不事二主的寶馬良駒,別人休想騎上去。而他們吐蕃的藏獒,更是一生只認一主,生性殘暴,遇敵以死相拼。將此二物放在一起,恐怕只有神仙才能毫無損地降伏。李繼遷這是嫌人丟的小,死的慢。潘羅支揮手傳令,讓人將他的寶馬、犬王牽到擂台上。
李繼遷一看到墨獅、花虎,立時心花怒放。
伯樂相馬經曰:頭為王,欲得方;目為丞相,欲得光;脊為將軍,欲得強;腹脅為城郭,欲得張;四肢為令,欲得長。
所有寶馬良駒的條件,墨獅莫不具備,真是萬里挑一、可遇而不可求的千里馬。
再看花虎,獅頭龍頸虎胸豹腰熊腿,雙眼寒光閃閃,着實是千載難逢的犬王。
犬與馬,乃是党項人的翅膀和手足,對於好馬好犬,都愛若生命,勝過女人和美酒。
李繼遷翻身下馬,拍馬讓它自己跳下台,如對大賓地向墨獅和花虎走去。
潘羅支迎上說:“李官爺,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你乃貴種,就不要親身涉險了吧?小王的犬馬都是粗暴之物,萬一傷着官爺,小王擔待不起。若是官爺喜歡它們,小王贈送便是。”
李繼遷淡笑上前,撫撫馬頭,拍拍馬背,又撫撫狗頭,拍拍狗頸,笑道:“咱蕃人有言,馬要自己馴,犬要自己養,只有自己馴養的犬馬,才忠誠可靠。請撒開犬馬吧。”
潘羅支淡淡地一笑,喝道:“請李官爺抓牢馬韁,別讓馬竄下台,傷及無辜蕃眾!”
馬嘶犬吠,歡騰縱跳,躍躍欲試。
李繼遷大喝:“如有傷亡繼遷擔當,撤去韁環!”
潘羅支退回看台目露凶光,冷笑着用力一揮手,馬奴、犬奴摘韁解環下台。
李繼遷摘弓在手,雙眼牢牢地盯住墨獅,蓄勢待。
觀眾們現,李繼遷跟以往那些馴犬馬的人大不一樣。那些人有一半注意力都在虎視眈眈的花虎身上,而李繼遷根本不看花虎。
墨獅這些日子跟數百人對過陣,可那都是在空曠之處,猛然被牽到台上,竟然亂了方寸,盯住李繼遷,不知是應當進攻踢踏他,還是跳下台奔跑逃避。
花虎雖沒受太大的影響,但它有自己的規矩,人不上馬,它不攻人,靜靜地盯住李繼遷,準備后制人。
李繼遷第一步目的達到,亂了墨獅的方寸,號到花虎的脈搏,仍然靜觀不動。
墨獅不耐煩了,奮蹄而起,向李繼遷蹬踏下來,李繼遷後退,墨獅踏空,越狂爆,連連騰空踢踏,李繼遷轉圈後退,花虎見了,武林高手一般,居然不屑夾攻,退到台角觀看。
李繼遷第二步目的又達到,泄花虎之勢,耗費墨獅氣力。
墨獅追趕着踢踏一圈,沒踢着對手,不由地泄氣,準備掉頭而去。
李繼遷閃電般出手,左手弓套住馬頭,右手揪住馬鬃翻身上馬。
花虎電閃而至,咆哮着咬去。
墨獅后蹄彈起,向空中掀去。
前面的那些人多數都敗於此,防得馬防不得犬,防得犬防不得馬,顧此失彼、防不勝防。李繼沖也敗在這一關上。
大家的心忽地都收緊了,為李繼遷捏一把汗。
然而李繼遷根本沒騎馬上,而是飛身而過,到了馬的另一側。
花虎一口咬到墨獅身上,雖沒造成傷害,卻令花虎、墨獅咆哮如雷,花虎箭樣竄過馬腹。李繼遷回到這邊,人和犬在馬背馬腹上下穿梭。
李繼遷第三步目的又達到了,破壞了犬馬的配合。
墨獅連連掀空,彷彿人使脫力,極為不舒服,越加暴躁,胡亂踢踏跳躍,連連踏中花虎。
花虎雖強壯,但也受不了墨獅碗口大的鐵蹄,被踏得翻滾怒吼,不敢繼續從馬下過,繞圈子往來,離墨獅越來越遠。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間,小半個時辰過去,人馬犬在台上翻騰了不知多少圈,馬嘶漸弱,騰躍漸低,踢踏力減,犬放慢,氣喘吁吁,人卻精神百倍,開始在馬背停留,並且時間漸漸加長,犬馬暴跳如雷,卻無法傷到李繼遷分毫,氣勢不由地越來越弱。
半個時辰過去,馬開始口噴白沫、汗下如雨,犬息短促、垂涎凝絲。
李繼遷見時機已到,又一次翻身上馬,端坐不動,任憑墨獅如何掙扎用盡最後的力氣暴跳,重如泰山般地穩坐。
花虎怒極,使出最後的力氣,躍起咬向李繼遷。
李繼遷腿一閃,伸手揪住花虎頸項皮毛,將它提到馬上,鐵肘一壓,花虎翻了白眼。
墨獅打了個前失,勉強撐住,四蹄顫抖,仰天長嘶,回頭去舔吻李繼遷,徹底馴服了。
台上台下,鴉雀無聲,只剩下犬馬的狂喘聲。
李繼遷長出一口氣,抹去滿面的汗水,大喝道:“二位王子,多謝了!”
李繼遷自馬頸上取下鐵弓背好,右手抱着已然醒來,卻馴服的貓一般的花虎,在擂台上繞行兩圈,然後來到台口,虎吼一聲:“讓開了!”拍馬飛下擂台,向夏州奔去。